大浴池里洗澡, 奢侈是奢侈了点,舒服那是真舒服。
阿平适应了浴池的环境,克服了最开始的恐惧, 开始在水里扑腾, 将水花扑得四溅,兴奋得不行。
“臭小子, 居然敢泼我!等着!”裴凛之冷不防被萧彧教唆自己小徒弟泼了一脸,然后用力在水面上一拍, 阿平和萧彧都被泼了个透顶。
萧彧赶紧朝裴凛之还手,一边泼还一边大叫:“阿平, 快泼他!”
于是三个人在水池里打起了水仗,泼得水花四溅,尖笑声不断。
闵翀过来请他们吃饭, 在外面听见里面的笑闹声,问吉海:“陛下还没洗好?”
吉海抱着几个人的衣服站在门外, 摇了摇头。
闵翀敲了敲门:“陛下,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你洗好了吗?”
裴凛之和萧彧终于停下来, 笑得还有点喘不过气:“马上就好,先等会儿。吉海将衣服拿进来吧。”
裴凛之说着,将阿平抓过来, 用帕子像搓小白猪一样将小家伙搓了一遍。然后将他抱起来, 递给吉海:“先将他擦干净穿上衣服带出去。”
吉海将阿平接过去,抱到一旁去擦水穿衣。
萧彧胳膊架在水池边, 看着裴凛之的动作, 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裴凛之忙完, 回头看着萧彧有星星在闪烁, 心跳不由得加速起来,柔声说:“我给你搓背吧。”
萧彧笑着点头:“好。”
裴凛之先拿过皂角,给他洗头。
萧彧满足地叹息,这算是浮生偷闲吧,过了今日,明日就该打硬仗了,广州可不比崖州,地方大,人口杂,刺头也多,关键是自己身边也没几个可用之人。
裴凛之问:“缘何叹息?”
萧彧说:“叹息现在这难能可贵的平静。”
裴凛之替他按揉着头皮:“辛苦陛下了。”
萧彧往脸上泼了把水:“不管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解决办法的。”
“我会竭尽所能协助陛下。”
“我知道。”
晚饭时,萧彧看着桌上摆着的十道菜,说:“往后就不必弄这么多菜了,每日两荤一素便已足够。”
安排饭菜的吉山愣了片刻,诚惶诚恐地说:“可是饭菜不合陛下口味?”
萧彧说:“倒也不是。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刻,需要养兵、修路、修桥,百姓生活那么困苦,我们在衣食方面简单一点吧,省一点算一点。也不必将我的饭菜特意与大家的分开,一同吃便是了。”
萧彧又说:“往后这府中的事宜都交给青悠与霜落姐妹,吉山也不必在后院中打转了,跟着闵尚书去出海贸易吧,别把你的才能浪费在后院中。”
吉山连忙跪地谢恩:“谢陛下。”
闵翀临走时,将刺史府的事交给了他,让他张罗这里的一切。可把他愁坏了,就连今天的晚宴也是绞尽脑汁,他又不习惯做这些,只想起从前跟着闵翀去一个波斯商人家中做客,金银杯盘摆了满满一桌,好不好吃先不说,至少排场是到了。
他以为萧彧当了皇帝,怎么也不能比一个商人差吧,便准备了这么多菜色,结果马屁还拍到了马腿上。
菜色虽然很丰富,但萧彧觉得,番禺的饮食不如崖州的。番禺不在海边,吃海鲜就没那么容易了,水产以河鲜居多,而且番禺的蔬菜种类不如崖州丰富,得等将崖州带来的种子播出来才能改善。
既然到了广州,那还是要将食在广州的名头给打起来,让广州百姓的菜篮子丰富起来。
晚上,萧彧躺在陌生的床榻上,以为自己会失眠,然而并没有,虽然换了床,但睡在身边的人没有变,他睡得很安稳。
次日一早,萧彧便让人去给番禺城内各级衙门发通知,通知各级官员巳时来刺史府汇报工作。
自己利用上午的时间,对工作进行了分类规划。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可不仅仅是新官,必须要立威,这个皇帝才能做得下去。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公务太多,而可用之人太少,这广州府的原官员班子,能用的就继续留用,不能用的就换人来。
巳时不到,萧彧便已经在刺史府的会客厅内坐好了。通知的人有十几个,然而比萧彧先到的仅有六个。
来一个,萧彧便让人报名号、并汇报所负责的工作范畴,向阳与吉海在一旁给他当文书,做记录。
安国官场上的规矩是,某地若有新官上任,都会先等下属官员送拜帖上来拜见,因为事关面子和身份问题。双方熟络了些,再开始谈公务。
但萧彧反其道行之,先不客套虚伪,直接上来就召集所有人见面,汇报工作。
巳时正,通知的十二个人只到了七个,来的有别驾从事史、录事、功曹、仓曹、田曹、中兵、祭酒从书史等。
萧彧也不生气,面上神色淡淡的,沙漏时间一到,他便清了一下嗓子,开始说话:“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便是萧彧。诸位想必早已收到公函,从今往后,广州便是我的治下。今日诸位愿意前来与会,便是认可了我的身份。萧某在此谢过!”
萧彧不习惯自称朕,尽管称了帝,也还是以“我”自称。
萧彧又给众人介绍了一下裴凛之与闵翀的职务:“今后军中事务皆由裴将军负责,而户籍人口、田亩土地、赋税军需、俸禄财政等皆归闵尚书掌管。”
坐下七人皆只默默听着,并不说话,裴凛之是上将军,他管军中事大家都能理解,但闵翀那个户部尚书是个啥?从来没听说过,新皇帝弄了个新官,倒也说得过去。
萧彧说:“好了,我这边也介绍得差不多了。孙别驾,这里你职务最高,就由你先来汇报吧。”
别驾从事史叫孙非,相当于一个州的三把手,州一把手刺史王启已经被拘禁起来了,二把手州长史熊德伟称病未至,大概是个骑墙派,既没有王启的硬气,又有点怕得罪萧祎朝廷,所以还在观望中。
孙非起身拜了一拜:“臣遵旨!”
他刚要说话,外面便传来了嘈杂声,一个粗嗓门说:“不是通知来见新皇帝吗?怎么又不让进了?”这人说话还有点大舌头,口齿不太清晰。
裴凛之大声问:“怎么回事?”
门外的护卫进来禀报:“将军,一个喝醉了酒的人硬要闯进来。”
中兵李瑁赶紧说:“禀将军,是雷司马到了。”
裴凛之皱眉,说:“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浑身酒气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人进来了,目光还有点迷离,进来之后,看着主位上的萧彧,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大着舌头说:“参见皇帝!”语气中毫无敬意。
萧彧神色冷漠:“下跪何人?”
那人直起腰,抬头看着萧彧,打了个酒嗝:“吾乃广州司马雷秉均。我家下人才找到我,耽误了觐见时间,请陛下责罚。”
萧彧问:“你这是从何而来?今日可是休沐日?”
雷秉均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今日并非休沐日。我是从青云坊过来的。”
萧彧疑惑地皱起眉头,一旁的萧繇告诉他:“青云坊就是番禺城内最大的青楼。”
裴凛之怒道:“堂堂司马,当值期间竟然眠花宿柳。来人,将雷司马拖出去,杖责五十大板!”
很快便有原刺史府的衙役过来,将雷秉均架起来往外拖。雷秉均并不害怕,反而哈哈大笑:“打得好,打得好!”
萧繇耸肩:“这怕不是个疯子吧,打的难道不是他自己?”
萧彧不予置评,这人显然是自己找打的,当然要成全了他,他转头对孙非说:“孙大人,请继续。”
孙非便开始汇报自己的工作,他的工作是总理广州事务,事务繁杂,汇报得井井有条,看样子平时也是勤于政务的,还是可以继续用。
孙非汇报完工作,外面的人来汇报,说是雷秉均挨了四十板子就已经昏过去了。
萧彧说:“吉海,让思归来给雷大人号号脉。”
吉海应一声,赶紧跑出去找孟思归了。
严格说起来,孟思归算是御医了。
孙非刚退回席上,赶紧又出来跪下:“陛下,雷大人从来都不曾眠花宿柳,此番定是事出有因,请陛下明察!”
另外几人也出来求情:“请陛下开恩!”
萧彧看着裴凛之:“军中事皆归裴将军管,裴将军如何看?”
裴凛之冷着脸:“军令如山,该打一板子都不能少。他当值期间喝花酒,不按时上值,便是违背了军规。如此玩忽职守之人,设若今日有外敌入侵,他就是拿成千上万将士的生命在开玩笑!死不足惜!”
萧彧说:“念在初犯,裴将军又刚接管军中,新的军规尚未通报全军上下,死罪就免了吧。雷司马先停职,留待查看。”
求情的众人皆面面相觑,没再说话。
不管雷秉均是不是故意的,他倒是正好给广州的官员立了个典范。
而且今日借故没来与会的官员全都被停了职务,安排他们的副手或者部下顶替。
广州长史的职务干脆就让孙非给顶了,反正他病体欠安,也没法处理公务。
萧彧办事的风格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广州府原来那帮衙役们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个新皇帝不是吃素的。当然不是吃素的,否则怎么敢造反呢。
不过,这个新皇帝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因为他并没有通过杀人来立威。
广州城内一帮世家望族一致都在密切观望着新帝的态度,因为这个原因,大家都放了心,嗨,换了个皇帝,不还是那个样子嘛,日子该如何还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