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用脑过度唯一的好处——林斐不用担心睡不着,第二天早上起来,他佯装天气晴朗,无事发生,给傅施阅回了一条短信消息。

“昨天好累,睡着了,你那么晚还在想我呀?”

发完立刻锁屏手机,该干嘛干嘛,考试还不够他忙的,没功夫琢磨有的没的。

期末和月考的考场一样,林斐又和赵敬台一个考场,他手里捧着包子,远远瞧见先锋一班门口围的水泄不通,大半个楼层的人全都堵到这了。

林斐啃着包子,侧过书包挤进考场的必经之路,耳畔欢呼喜悦的声音不断。

“这就是年级第一的机器人吗,恐怖如斯!”

“附中从来没拿过奖,这回肯定稳了!”

“学霸不亏是学霸,业余都做那么好。”

班级门口放了个方正箱子,蹲着一个圆圆的小黄鸭,呆头呆脑,随着赵敬台的手势左扭右扭,怪可爱的。

赵敬台边摆弄小黄鸭,边低调地介绍,“这是我用arduino平台一款四驱车改的,装载了语言识别模块,可以跟随命令作出动作,还能背诗词歌赋,英语学习,做简单的语言交流……”

“希望能代表附中拿个创新奖,毕竟我们与荣俱荣,与损俱损。”赵敬台顿一下,停在林斐脸上,“我说的对吧,林斐?”

被点到名,林斐瞥了眼他,真诚地说:“你做的不错。”

就事论事。

赵敬台笑意更盛,礼尚往来,“你那堆破铜烂铁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博览会展出我的就行,你好好用功读书吧!”

“林斐也做机器人了吗?”

“成天在实验室写写画画,没见过实物。”

“有没有实物都不一定呢,一个四班的,你指望他能造出什么?”

先锋一班的门口,大部分都是赵敬台的同学,林斐听着烦躁,皱着眉,一言不发挤进教室里,坐到位置上做考前准备。

赵敬台心情大好,自己的地盘底气足,朝着他喊话,“林斐,名是你报的,东西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做,我署名加你一个,就当是帮帮四班的同学。”

林斐从书包掏出文具,一点都不阴阳怪气地说:“行啊,我能不能拿到保送全看你的鸭子了!”

周围人又开始吹赵敬台,吹的天上有,地下无,都不害臊,就指着赵敬台代替附中在博览会大展拳脚,风光无限了。

与之相隔甚远的科技园风平浪静。

新瓜蛋子贺言宁接到科研所临时工作任务,去年科锐入选年度人工智能白皮书,作为钱塘本地之光,科研所早在上半年预约了一次科锐高管的深度专访。

这事一拖再拖,眼看没任何希望,没想到今天突然成了,上头领导一通电话,火急火燎的点名让贺言宁出征,美名其曰给新员工锻炼机会。

贺言宁刚下车,一个标志大美女已经在等他了,有礼有节地自我介绍,带着他又上一辆漂亮观光车。

“你运气真好,今天早上我们傅总刚刚出差回来,他对你们的深度专访很有兴趣。”那位姓白的美女秘书春风满面。

贺言宁惊喜交加,与大部分硬核科研爱好者一样,如果不是因为高教授的邀约,科锐是他最心仪的工作单位,科锐那位传奇人物,他更是好奇无比。

他看过傅施阅的履历,漂亮的堪称模板,就差把人生赢家四个字盖上去了。

虽然没见过傅施阅,但听过一位女同行聊起过,据说不但出身优渥,容貌性格绝佳,而且风度高雅,短短十分钟能征服任何合作商,那位同行说起这位时眼里冒着绿光。

堪称完美两个字。

观光车停在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坪,延绵起伏的山谷辽阔,几米外,山坡上站了几个人在打高尔夫,其中一个比其他人的背影要高大挺拔,穿着件简约深蓝色衬衫,此时双手握着球杆,弓背潇洒地挥起。

随着一气呵成的动作,背后的衬衫绷紧,肩背部线条流畅展现,有一种蕴含力量的美感。

听到响动,他偏过头,轻薄的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微微笑了下,借过旁人递来的白毛巾,慢条斯理地擦额头的汗,走过来,“早上约了朋友一起打球,没有让你久等吧?”

“没有,傅总您太客气了。”贺言宁友善地伸出手。

傅施阅瞥眼他的手,干脆握一下,拉开遮阳伞下的椅子坐下,“你要喝点什么?”

贺言宁跟着坐下,这位科锐的傅总帅的过分,完全不像是学编程的,“我喝水就可以。”

傅施阅和一旁的人轻声说几句,毛巾不动声色的反复擦拭刚握过手的手掌,“抱歉,最近半年公司业务繁忙,昨天晚上才看到你们的邀约。”

“完全理解,只是没想到是您亲自接受访谈。”贺言宁很少见到傅施阅的专访,科锐这一类工作全由高管完成。

傅施阅笑意从容,“能接受科研所的专访荣幸之至。”

贺言宁是学数学出身,与傅施阅这个学编程的,一个理工男一个IT男,都是硬核技术流派,聊的有来有往。

越是深聊,贺言宁越佩服,他能上剑桥,家境自然不差,上流社会的人见过大把,傅施阅这样举手投足之间风度翩翩,丝毫不昂然作态,令人如沐春风的实在难得。

难怪在业内风评那么好,几乎没有负面评价。

白秘书抱着文件夹走过来,傅施阅接过,单手从衬衫口袋抽出一支钢笔,边漫不经心地签字,边继续和贺言宁聊着科锐未来技术发展。

不怪贺言宁乱看,文件封面七色拼图构成的彩带显眼,一下子抓住他的眼球,他错愕地问:“傅总,你也关注这个?”

七色拼图彩带是自闭症儿童代表标志。

傅施阅合上文件,递回白秘书,“我每年会给自闭儿童救助基金会捐一笔款,很奇怪么?”

贺言宁下意识地说,“我弟弟也是自闭症,真没想到您一直在关注这个病,真是太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你弟弟病怎么样?”傅施阅风轻云淡地问。

贺言宁叹口气,那点对陌生人的芥蒂烟消云散,“比前些年好一些,谢谢傅总关心。”

傅施阅向后仰,姿态放松闲适,语气宽慰,“这个病不用着急,既然到钱塘市工作,还是要把重心放到自己身上。”

他顿了一下,很是随意地问,“你在钱塘朋友不多吧?”

“只有一个小朋友。”贺言宁笑了下,不太好意思,“他还上高中呢。”

傅施阅意外挑眉,轻轻笑一下,“你朋友年龄真小,怎么认识的?”

贺言宁一五一十地交代,想起林斐就觉得很有意思,补充道:“他很真诚可爱,也特别聪明,我觉得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傅施阅目光停在贺言宁脸上,温笑问,“你喜欢他?”

贺言宁虽觉得还不到熟的谈感情的份上,可傅施阅的态度太令人舒适了,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不由的令人放松警惕,他思考一阵说,“我觉得他很有趣,我希望我弟弟也能像他一样自信快乐,喜不喜欢现在还说不准,等他再长大一点吧,现在这么小什么都不懂。”

傅施阅坐起身,端起桌上咖啡杯抿一口,淡道:“那就是喜欢。”

“哈哈。”贺言宁低头笑笑,“傅总,你要是见到他,也会觉得很有意思,他是那种能令你周围一下亮起来的人。”

“我很期待。”

傅施阅似笑非笑,偏头看向白秘书,清晰简短,“你带他去参观一下研发部,按照常规流程。”

常规流程四个字令白秘书一怔,低头看着鞋尖,神情不大自然,“好,贺先生,请跟我这边来。”

贺言宁真想立刻把傅施阅当做偶像崇拜,短短的相处,挑不出任何毛病。

大好人一个。

考完试第二天是周勉的十八岁生日,林斐早在网上买好了一个汽车模型,周勉在伦敦喜欢的阿斯顿马丁,盒子塞到书包里。

那条信息发出去如石沉大海,傅施阅没有回复,林斐全当他没看见,疑罪从无,有确切证据再来怀疑,不然现在疑神疑鬼,只会自己吓自己。

周勉的妈妈果然好面子,地址选在钱塘一家五星酒店套房,五颜六色的气球,纷纷扬扬彩带,配上冷餐和红酒。

周妈妈比照片上看着更精神些,正在和周围几个朋友唠嗑。

林斐看了一圈,没见到周勉人,有几个熟悉面孔全是周勉的朋友,他懒洋洋坐在沙发上,等人。

周妈妈朝他笑一下,挥挥手,“你是小勉的同学吧?他刚出去了,你坐着等一会。”

林斐乖乖地说句,“谢谢阿姨。”

周妈妈回过头,眉飞色舞,“你们就说这是不是人生无常,我和我亲弟弟关系那么差,他那个榆木脑袋连钱都数不清,胆小又怕事,没想到还会在傅总手里投资比特币,人都死那么多年,这钱又回到我手上!”

“对啊,你弟弟怎么会认识科锐老板那样的人?”

“谁知道呢?要说还是我们家运气好,财神眷顾,不然怎么能遇上这样的贵人呢?”

“你现在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老姐妹,有空把我女儿介绍给傅总认识认识,让我们也攀个高枝。”

“这我帮不了你,人家格局大,对情情爱爱没兴趣……”

林斐心里好笑,对情情爱爱没兴趣,对小甜糕有兴趣,他不爱听长辈聊八卦,正想站起来去找周勉,送完礼物就回家。

口袋里的手机微信“叮”一声,他掏出来解锁。

[u5085]:找个理由脱身,来隔壁房间。

靠靠靠。

林斐的肾上腺素往上飙,光明正大的恋爱谈出一种偷情的刺激感,姜还是老的辣。

他揣回手机,又怕又很期待,怕的是尚不知这个男人是不是致命的毒蛇,期待的是小别重逢的亲昵,这两种情绪并生,互不相干。

真是奇妙。

林斐和周妈妈说了声,走出门,长长酒店走廊静悄悄,绵软地毯铺到尽头,拐角处传来周勉的声音,正在和朋友欢快的分享喜悦。

“我今天肯定要和林斐摊牌,他现在来了吗?”

“来了吧?我刚看到他了。”

“你说他会同意吗?”

林斐怔愣,思考该往前走,还是退回房间里妥当,“咔擦”一声响,旁边的房门打开,一支结实有力的手臂攥住他的手腕,猛地拽进房里,林斐后背重重抵上门后,温热的指腹捏着下颚,迫使他抬起脸对视。

呼吸间全是傅施阅浓烈的气息,将林斐笼罩,他轻嘶一声,“痛。”

磕着脑袋后面了。

窗帘拉的严密,隐约光线透过缝隙落在地板上,傅施阅抬着他下颚左右看一遍,“哪里痛?”

“心痛。”

林斐借坡上驴,说谎不带眨眼,“都是想你想的。”

傅施阅将他整个人牢牢压在门后,镜片后的眼睛半眯着,“是吗?”

“想你想的吃不下睡不着。”林斐握起他的手,搭在腰侧,轻声细语地说:“傅叔叔,你摸摸,我都瘦了。”

像是为了给他加把劲似的,周勉和那个朋友并没有回房间,两个人站在一门之隔聊起来。

周勉语气纠结,“要不还是算了吧,要是他拒绝了,我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别啊,你男人一点,兄弟真看不起你!”

林斐瞪圆眼睛,傅施阅卡着他下颚,若有若无地碰着他柔软嘴唇,微凉的鼻尖触碰到脸颊,就像是羽毛挠过似的发麻,呼吸亲昵纠缠之间,傅施阅揽紧他的腰,似是认真地说,“嗯,是瘦了。”

“你别动。”林斐屏气凝神,挨着的男人身躯紧实高大,将他完整圈在怀里,他觉得自己心跳不太稳了。

门外周勉发牢骚,“我觉得一班那个夏炽也喜欢他,你没见过夏炽看他那个眼神……”

“你说夏炽也对林斐有意思,靠,你们感情好乱……”

“我只是那么觉得,不想那么多了,我先给林斐告白,上回在伦敦想说,让我舅舅打断了。”

傅施阅神态仍旧从容淡定,不同于方才的轻描淡写,里里外外全部品尝一遍,林斐背后是门,躲也躲不开,任由他亲,趁着换气时小声说:“招人喜欢又不是我的错。”

傅施阅没理他,外面的人每多说一句话,就多一分力气,冷静又强势,不给林斐任何申辩的契机,林斐心口隐隐发颤,腿像棉花发软,站都站不住,傅施阅曲膝抵在门后,摁着腰迫使他坐下来,平时沉静的嗓音发哑,“你嘴这么甜,想个办法拒绝他。”

这句话好耳熟,前几天贺言宁刚这么夸过他,不过根据语境,和此时完全是两个意思。

林斐气喘不上来,顾不上琢磨,“你先放开我,我出去和他说。”

傅施阅掐着他两颊,指腹在嘴唇摁一个凹陷,轻哧,“你先照照镜子,现在这幅样子能见人吗?”

林斐白皙的脸烧得慌,薄红和脖颈连成一片可口的粉,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心里大喊,还不是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