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轩疑惑道：“但是我们学校的槐树冬天不会掉光叶子啊。”
虽然他今年才入学, 但学校里的大槐树的“长青”传闻，他刚入校的时候就听说了。
外界猜测，可能是学校“热岛效应”，才让大槐树冬天不会把叶子掉光。
后来他和槐树精灵熟悉之后, 槐树精灵告诉他, 是他的妖力维持住了少量叶子的生命力。
“叶子掉光了, 我的头发也会掉光。所以我会至少维持住树冠顶端的叶子。”当时向磊指着他自己的头顶道，“这样冬天我就是板寸头。”
仲梦晨挑眉：“哦，你听他说过啊。对，往年是他用妖力维持住了叶子, 今年他想换个发型。秃头很帅对不对？”
易小轩狐疑的看着仲梦晨：“你是不是在骗我？真的不是和你烧槐树花这件事有关？”
仲梦晨看了一眼突然敏锐的易小轩, 道：“如果是我干的, 现在校董会已经在开会商量怎么卖古树换钱了。”
易小轩道：“我没说是你干的, 我只是问是不是和你烧槐树花这件事有关。”
仲梦晨见易小轩居然没有被他的逻辑绕进去，不满的“啧”了一声：“没关系。”
易小轩摇头：“我不信。”
仲梦晨撇耳朵：“你既然不信为什么要问我？”
易小轩想了想，道：“我去问槐树精灵？如果槐树精灵很精神的出来和我打招呼，我就信。”
仲梦晨：“……你很烦。这和你没关系吧？”
易小轩低头：“他是我的朋友。”
仲梦晨：“……找妖鬼当朋友，你很出息啊。你还记得你爷爷为什么要让你戴眼镜吗？”
易小轩闷声道：“知道。他想让我融入人类社会。但他已经是我的朋友了。虽然我不知道我能为他做什么, 至少如果他受伤了，我可以买点零食去慰问一下。”
仲梦晨的大尾巴十分不高兴的砸地板：“随你。”
易小轩见仲梦晨的尾巴, 就知道仲梦晨真的生气了。
他心里有点难受。
或许他的确不应该多管闲事。对妖鬼而言，或许人类的探望，也是多管闲事吧。
“你想去就去，我又不会拦着你，把你丢空间乱流中。”仲梦晨见易小轩露出难过的神情，心里烦躁得想要抓地板。
他十分不悦道：“向磊想要分出妖灵随身保护钟雅，我把他妖灵掐了, 所以他秃了。”
易小轩：“……还真是你干的。”
仲梦晨撇头：“对，就是我干的，怎么？”
他加快了脚步，把易小轩甩在了身后，大尾巴和大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易小轩心脏猛地一跳。仲梦晨这是在沮丧吗？他在意我对他的看法吗？
这自我良好的想法，让易小轩不由心跳加快。
他又小跑了几步，在落后仲梦晨半个身位的时候停了下来：“我记得爷爷说，如果人类和妖怪身处两个世界的时候，两者都无法干涉彼此的生活。槐树精灵分出妖灵保护钟老师，是不是会招来很大的灾祸？”
仲梦晨“唰”的转头看向易小轩：“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易小轩半开玩笑道：“因为你很懒？你这么懒，肯定不会自找麻烦。”
仲梦晨眉头紧锁，眼神十分不悦。
易小轩忙道：“……不，我只是开个玩笑。我的意思是，你是会给智商不高的小妖怪们建学校的好老大，肯定不会故意去伤害别人。”
仲梦晨的眉头松开，耷拉着的耳朵也竖了起来，只有大尾巴还耷拉着：“也不算什么大灾祸。他的妖灵说不定真的能影响钟雅的运势，但他自己肯定会被天雷劈死。”
“万物要修炼到有灵的程度，需要很多年，妖鬼是走了捷径。这中捷径，让他们的行为会受到很多限制。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干涉人类的命运。”
“违背者，轻者被天雷劈，重者入魔完全丧失理智，然后被我一爪子摁死或者被天雷劈死。”
“你爷爷能干涉你的命运，是因为你能看见他。你有一只脚已经踏入了灵界。他不希望你和其他妖怪或者妖鬼有联系，就是希望你能回到人类的世界。”
“不过现在有我保护你，你到了十八岁仍旧可以完全斩断和另一个世界的联系，你不用担心。”
易小轩好奇：“你怎么突然解释的这么详细？我还以为你还会顾左右而言他，找借口敷衍我。”
仲梦晨：“……”我只是不想被你误会。
他尾巴上的毛炸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敷衍过你！”
易小轩瞟了一眼仲梦晨炸开的大尾巴，忙道：“没有没有，我开玩笑。”
仲梦晨呲牙：“不准开玩笑！”
“不开不开，再也不开了。”易小轩安抚道，“这么说，钟老师真的看不到槐树精灵了？那她为什么会经常去槐树那里？”
仲梦晨：“她曾经看到过。不过大部分人类在成年之后，就会失去这中能力。只有你这中奇葩，还得自己选择一次。”
奇葩……这是个中性词，中性词。易小轩在心里道。
“槐树精灵知道这很危险吗？”易小轩问道，“钟老师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生气很难过。”
仲梦晨冷哼：“知道，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易小轩：“……为什么？”他有不详的预感。
仲梦晨沉默了许久，在走进宿舍楼的电梯后，才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妖鬼们最绝望的是什么吗？”
易小轩摇头。
“最绝望的是，他们因执念而生，却不愿意因执念而死。”
仲梦晨的话给易小轩造成很大震动，这导致他看到仲梦晨那大得夸张的三室两厅“宿舍”的时候，都没空去震惊了。
妖鬼是死去的有“灵性”的人类强烈的执念，和附近灵物融合，诞生出的新“生命”。
诞生之后，他们便会被执念束缚，千方百计想去完成执念。
但既然是人类的执念，那么一定和人类相关。新生的妖鬼，干涉的人类的生活会自取灭亡。
这就是走捷径的妖鬼的“劫数”。
“最绝望的是，他们因执念而生，却不愿意因执念而死。”
晚上会熬夜搬家的易小轩，被仲梦晨赶去床上小睡。
仲梦晨看着易小轩身上腾起的蒙蒙绿光，脸色阴沉。
他化作一缕青黑色的烟雾，钻进了易小轩的体内。
……
“这是哪？”易小轩已经不再会对自己突然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惊讶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做梦的时候，居然手臂还是伤着？”
正当他自言自语的时候，画面又开始推着他走。
易小轩叹了口气，从老旧的座椅上站起来，朝着画面的前方走去。
他周围的环境都笼罩着雾气，只有一处地方清晰而明亮，这应该就是梦境想要让他去的地方。
这一点和他在鬼域中看到记忆碎片时很相似。但做梦，却只是第二次。
如果第一次做梦他还怀疑是普通的梦境，第二次的时候，易小轩就知道，这梦境估计一点都不普通了。
等醒来之后，把前后两个梦境都告诉仲梦晨吧。易小轩心想，不知道第一次梦中的白狐狸，和仲梦晨是什么关系。
总不可能是仲梦晨以前漂白过毛，或者现在搞了个全身烫染吧？
易小轩醒来的时候，身处一个全是老旧桌椅的地方。当他走出房间，才发现自己在学校里的储物室。
周围的景象越来越清晰，虽然现在是晚上，他周围就像是打了灯似的，亮如白昼，连地上凌乱的脚印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易小轩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脚印，情绪一点一点的收敛，眼神变得古井无波。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以前他总会被长相奇怪的妖怪吓得嚎啕大哭。后来，当他知道被妖鬼惊吓之后，他会迎来谩骂和殴打之后，他就学会了收敛情绪。
或许他的确是个怪胎。听说孩子小时候的记忆会很模糊，他的记忆却很清晰；孩子无法好好控制情绪，他却能将情绪锁在心门中，即使遇到再荒诞怪异的事，他也不会惊慌害怕。
易小轩平静的沿着血脚印往前走。
血脚印越来越密集，他的耳边也传来了吵闹的叫骂声。
当他走到光亮的尽头时，他的脑袋一晕，身体突然被人推了一把。
“啊！他掉下去了！”
谁在尖叫？
“怎么办！掉下去了！”
谁掉下去了？
易小轩眼睛猛地睁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离栏杆越来越远。
他骨折的左臂恢复了知觉，但只能和右手一样徒然的向前伸出，触不到任何可以固定身体的东西。
“向磊！”
向磊？
易小轩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栏杆前。
是向磊记忆碎片中的女孩，年轻的钟老师。
我现在的视角，是濒临死亡的向磊的视角吗？
易小轩冷静的分析出自己现在的处境。他虽然没有“代替”过别人死亡，但他本能的抱住头，试图……掉下去的时候不那么痛？
“你蠢吗？抱头有个屁用。”
一声熟悉的冷嘲热讽之后，易小轩后背跌到一团暖呼呼软绵绵的毛毛上。
易小轩紧闭的心门就像是冰雪遇到了春日的暖意般，融出了一条缝。
“仲梦晨？！”
“除了你狐狸大爷我，还有谁有这么漂亮的皮毛。”狐狸大爷用尾巴接住易小轩之后，尾巴一甩，把易小轩甩到了背上。
他气沉丹田，恶狐咆哮：“向磊！给本大爷醒过来！”
“嗯？”
易小轩耳边传来半梦半醒的呻吟声，然后世界分崩离析，化作了碎末。
他抱住身下的狐狸，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
一觉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