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削掉了一只脚的怪物,很快翻身跳了起来。
它似乎一点儿没受少掉一条腿的影响,剩下的三条肢体手足并用,抓住栏杆一跃而起,跳过剩下的一截楼梯,落到了一楼的地板上。
此时季鸫也赶到了任渐默身边,探头从栏杆往下看。
只见怪物以两手一脚着地,而胸腹朝上的姿势,仿佛一只三足的大蜘蛛似的,倒退着往后退开了一段距离。
季鸫看得毛骨悚然——这忒么难道不是经典的《驱魔》里的邪灵上身造型嘛!
“在那里,对吗?”
任渐默看不到穿着病号服的人形怪物,却能看到季鸫射歪了的那第一根箭,几下颠簸之后,已经很快就移动到了三四十米之外。
季鸫点了点头。
他一直在盯着怪物那条被削掉了一截的右腿。
就在这短短的半分钟之内,男人隐藏在病号裤下的断腿,就好像壁虎的尾巴一样,再生出了一截肉芽,虽还没有“脚”的形状,但从它的轮廓上来看,已经和少掉的肢体大小相差无几了。
季鸫总算有点儿了解恐怖片的主角们,在面对杰森和佛莱迪时,是什么心情了。
这些怪物的恐怖之处,在于他们无法在物理意义上“被杀死”。
哪怕你将他们砍头断腿、碎尸万段,他们也会跟海星一样随时再生,然后在你以为自己成功逃生而疏于防备的时候,再度冒出来,毫不留情的将你杀死。
这时,那人形怪物退到一楼门诊大厅的边缘,很快隐没在了阴影里,消失不见了。
季鸫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看季小鸟同学脸色苍白、心有余悸的样子,任渐默将匕首变回戒指,伸手在他的卷毛上呼噜了一把,“你看到什么了?”
“他的断腿又重新长出来了。”
季鸫一边回答,一边低头寻找怪物刚才被任渐默削掉的右脚。
那只脚掌滚到了角落里,卡在了栏杆扶手上。
季鸫试着伸手摸了摸,惊喜地发现自己能够碰到。
于是他撩开耷拉在脚面上的一小节布料,露出了下方的脚环来。
“钟斌,男,44岁……死亡证明书编号0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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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们找到了!”
半小时之后,季鸫收到了樊鹿鸣打过来的电话,然后一张照片被传到了季鸫的手机上。
季鸫点开一看,看到照片上是一个蹙眉抿唇,一脸苦相的中年男人,正是刚才多次偷袭他的病号服!
“这个人叫钟斌,是个变态杀人犯!”
樊鹤眠和樊鹿鸣现在正身处住院部顶层的病案室。
慈济医院废弃之后,病案室里的病历柜子因无人接收,一直没有搬走,就那么锁在档案柜里,闲置了十多年。
得知了怪物的姓名之后,樊家姐弟撬开了档案室的柜子,将所有死亡病例全都翻了出来,一本一本的找了过去,很快找到了这名患者的基本资料。
然后他们结合病历的信息,又上网搜索了一番,那人的真实身份也就清晰明了了。
简单来说,钟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反社会人格,他无亲无故,为人又好吃懒做,因为工作不力而被单位开除了之后,就觉得这一切都是社会的错。
于是十二年前,他持刀冲进了一群刚刚放学的高中生之中,接连刺伤了三个女学生,而这时旁边有个男孩挺身而出,夺下了他的凶器,又反手将刀子刺进了凶手的腹中。
后来凶手与受害人一起被送进了最近的慈济医院。
三名受害的高中女生福大命大,经过救治之后纷纷脱离了危险,反而是被反杀的钟斌,最后因多器官破裂,失血过多,死在了手术台上。
那之后,医院就传出了“闹鬼”的传闻。
仅仅一年的时间,就接连出了好几桩年轻男孩因各种匪夷所思的意外,死在医院里的事故,逼得慈济医院实在受不了舆论压力,最后只能关停了。
“这么说来……”
季鸫的手机开了免提,所以樊鹿鸣在电话里总结的信息,其他人也能听到。
莫天根听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赵斌因为被反杀而心怀怨恨,死后化为厉鬼,为了给自己报仇,专门找像季小鸟这种秀秀气气的高中小男生的麻烦咯?”
电话那头的樊鹿鸣也同意大根老师的猜测,“现在看来就是这样没错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猜,这个怪谈地点的触发机制,是会挑进入这里的队伍里年纪最小的那人下手,当作是那个杀了钟斌的高中生的替身。”
季鸫皱起眉:
“可是,就算我们知道了它的真实身份,也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付它啊……”
他将刚才看到怪物断腿再生的一幕跟樊家姐弟说了,“我猜测,光用物理方式,应该是不能杀死那只怪物的,哪怕将他砍碎了也不行。”
一般来说,按照灵异事件的套路,死者化成厉鬼多是生前含冤而死、怨气难平,这时候,只要替他们完成了心愿,昭雪了冤情,就能够送他们往生。
然而现在他们面对的怪物,生前就是个三观扭曲的反社会分子,总不能为了“了却”他想要找到当年伤他的男孩的心愿,就放任他把小鸟同学给弄死了吧?
“是的,我们还没找到对付它的方法。”
扬声器里传来了樊鹤眠的声音,“所以我们一定还遗漏了什么关键线索!”
她对还在门诊楼里的三名同伴说道:
“快想想,还有什么提示!”
听女孩儿说完这句话之后,任渐默和莫天根都扭头看向了季鸫。
因为季小鸟是唯一一个能够看到钟斌真身的人,若是说还能提供什么线索,就只能全靠他了。
季鸫被两个同伴看得心里发毛,只能拧眉托腮,冥思苦想起来。
——反穿着的病号服,脚上的身份系带……
——可以朝着各个角度扭曲的奇怪的关节……
——反社会人格障碍者,无亲无故,杀伤了三个女学生,又被人反杀……
季鸫强迫自己盯着手机里男人那张平凡而愁苦的脸,竭力回忆着他能够想起的一切细节。
对了……
虽然长了同一张脸,但他看到的怪物,却和照片里的男人不太一样。
要说哪里不同的话,其实也很容易就能够分辩出来。
他看到的病号服男人,皮肤蜡黄,表面带着湿润的光泽,面容干瘪,五官都皱缩成了一团,尤其是口唇部位,已经萎缩外翻到能够看到两行齿列……
虽然除了许久以前参加过家族里老人的追悼会,瞻仰过一眼死者遗容之外,季鸫再没有看过更多的死者的样子,但当时他第一眼看清那怪物的长相时,就知道它绝对不是个活人。
“哎,小鹿啊,你听我说。”
季鸫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自己的所见尽可能地描述给了樊鹿鸣听,然后总结道:
“我觉着吧,那就是一具尸体吧,可是,他没有腐烂,又跟活人看上去完全不一样……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电话那头的樊鹿鸣安静了片刻,忽然大喊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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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之后,季鸫、任渐默和樊鹤眠三人一路跑过庭院,朝着门诊楼斜后方的行政楼奔去。
根据樊家姐弟搜到的线索,当年钟斌死后,他的尸体没有任何一个家属肯来认领,按照无主尸处理,捐给了教学机构。
于是樊鹿鸣推测,他的遗体可能是被分割成了标本,最后被保存在了这家慈济医院里,才会有了后来那么多骇人听闻的闹鬼传闻。
当年这间慈济医院跟本地的一所医学类院校是挂钩单位,所以行政楼里专门留了两层,就是给学生们上课用的,其中就有一间解剖标本室。
樊鹿鸣怀疑,钟斌的尸体,或者说,起码是部分的尸体,很可能还在那间标本室里。
这时已经四点零五分了。
季鸫等人径直爬上四楼,赶到标本室门前。
莫天根用袖子擦了擦脏兮兮的窗玻璃,探头朝里面一看。
标本室里漆黑一片,走廊的灯光无法透进去,只能看到靠窗的柜子上确实摆了些瓶瓶罐罐,但具体装了些什么,他现在完全看不清楚。
“不管了,先进去看看!”
大根老师说话时,已经抄起了他的折凳,朝着房门就是咣当一阵乱砸,将门锁砸了个七歪八扭之后,他后退两步,飞起一脚,直接将整扇门板踹飞了出去。
这时,樊鹤眠和樊鹿鸣也一路小跑着赶到了。
五人顺利汇合,很快在门边找到了电灯开关,按了下去。
标本室的灯光闪烁了一下,一阵电流的吱吱声之后,灯管“啪”一下灭了。
没办法,几人只能掏出了手电筒,打亮光圈,朝房间里照去。
这间标本室很大,大约能容纳百十号人在里面上课,放了一溜七八张桌子,还有好几叠横七竖八摞在一起的折叠椅。
另外房间四周都摆放了成排的标本柜,放着许多泡着标本的大小罐子,还有一些人类的骨头,只是大多都因为长久无人照料,落满了灰尘,标本瓶里的液体挥发了大半,露出浸泡在其中的一大截肢体,不少竟然都已经长出了霉斑。
几人看得一阵恶心,抽鼻子仔细一闻,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的气味。
“行吧,找吧。”
樊鹿鸣用电筒往房间照了一圈,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能不能认出哪些‘部件’是钟斌的……哇啊!!”
樊家弟弟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整个人就毫无预警地朝后斜飞了出去,一头撞在了背后的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