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鸣不平

工作人员陆陆续续离开了,这时候管家伯伯才走过来,递了两束花给他们,然后又远远地退开了。

把空间专门留给两个男孩子。

新立的墓碑刻着棠星最熟悉的名字,而碑上的照片,停留在老棠夫妇都还年轻的时候。

是一对璧人。

棠星把手里新鲜的花束放过去,蹲下来摸了摸两块墓碑,也近距离看了看两张照片,语气格外柔和:“爸妈,我把你们的亲儿子带过来了,你们好好看看他,他无论是长相还是聪明,都继承了你们最好的优点。”

“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棠星笑着说。

棠星刚出生没多久,妈妈就去世了,在他几岁的时候,可能还会有想念妈妈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也早就在日复一日时光中淡化掉了。

他看着老棠那张黑白照片的时候,感慨才会多一点。

那些还能在脑海里回想起来的画面很多,这或许就是老棠所要达到的目的。

哪怕有一天他不在身边了,棠星所能回忆起来,并且是感到美好的记忆,会多到让他忘记所有的疼痛和伤感。

生老病死都是常事,谁也不能幸免于难。

往事在脑海中不断翻动,老旧的时光里父亲的谆谆教诲和嘱咐,新一点的又很新,好像他上回说希望棠星考个本地的大学,都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毕竟最近梦到他的时候,其实都会忘了那是个梦呢。

棠星的膝盖缓缓跪在地上,恭敬又严肃地给夫妇俩磕了三个头:“我考上了D大,以后也会像你教我那样,快乐而潇洒地活着,我会把云舟当兄弟一样,我们会互相照顾的,老棠你俩就放心吧。”

棠星说完,感觉到孟云舟也一声不吭地跪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磕了三个头,棠星扭头看他,他一个字也不说,但那双眼睛里却仿佛有千言万语,但是棠星读不懂。

他一向只能读懂孟云舟想要让他懂的。

因为孟云舟不怎么说话,棠星想了想,觉得是当着自己的面他有些话不好说,主动先离开一会儿,但他前脚刚走,孟云舟紧跟着就出来了。

棠星问他:“不多跟他们说几句吗?”

孟云舟慢慢往出口处走:“有些话,在心里说就可以了。”

从墓园往市区走,中间可以路过棠星的老房子,他把地址报给管家,让管家拐过去,说要去拿点东西。

棠星暂时打消了要离开孟家的想法了,就看跟孟云舟的“商谈”顺不顺利了。

既然要常住。

有些珍贵的他之前没带走的东西,这次一并带去好了。

大都是相册,还有一些老棠给棠星留下的东西。

进了门就发现毕少爷是个讲究人,棠星离开前丢给他一个散乱自由的窝,推开门房间里一片整洁,显然是毕澜言离开前弄干净才走的。

当然也不可能是少爷自己做的。

棠星打开储物柜,开始一点点把东西往外搬。

理着理着,棠星突然肚子疼,就让孟云舟帮他整理一下,他立刻钻进了卫生间里。

棠星在卫生间里待得有点久,他最后洗手的时候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额头上还出了不少汗,他拿过手机不由感慨:“大鱼大肉吃多了真的不好,容易便秘。”

他打开门出去,发现孟云舟正盯着一个大箱子里的东西看。

那是以前过生日的时候,老棠给送的礼物。

棠星走过去:“这些礼物其实应该是你的,老棠每年都送一个,基本都是自己做或者上网买材料,总之他认为亲自动手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他对你好吗?”孟云舟拿起一个有些掉色的模型飞机,突然问道。

即便不是大富大贵,他们的生活也一定丰富多彩。这就是孟云舟看到这些东西的一个想法。

棠星老实回答道:“他是一个非常好的父亲,就算周围人都因为他有我这样普通资质的儿子而感到可惜,他依然为我感到骄傲。”所以才会有这么厚的脸皮。

孟云舟听后,眉头缓慢地舒展开,好像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孟耀东和棠三才的教育,其实更像是两种教育模式的两端,棠三才走的是鼓励教育,而孟耀东是批评教育。

不同的家庭不同的孩子,造就了截然不同的结果,这几天孟云舟就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抱错,棠星在孟耀东这里应该也吃不了什么大亏。

但又不能想太多,想多了,就忍不住陷进悲伤的情绪里去。

孟云舟指着其中一个小医药盒跟棠星说:“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但这个不是礼物,这是老棠的……”旧物,棠星没有说完。

孟云舟只是坚持问:“可以吗?”

“可以。”

上了车之后,棠星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低着头自己玩手机,他打算提前准备好给孟云舟的生日礼物,于是十分自然地打开了某购物平台。

还未打开搜索框,页面里最靠上的几个推荐就是“XX酵素助你赶走便秘”、“便秘不用愁,一粒就能除根”……

他发誓,平时绝对不是这样的!

平时的页面只有各种网红的美食推荐!常常让棠星一打开就不可收拾!

棠星张了张嘴,他伸手拍拍孟云舟:“我去,这太神了吧,它怎么知道我便秘了?”

孟云舟瞥了一眼他的界面,简单说:“大数据信息采集,优点就是它能更精准地捕捉用户需求,挖掘潜在客户,而缺点就是大数据下无**。”

棠星瞠目结舌:“它它它怎么采集的?”

孟云舟:“很多,通过你的麦克风、你的聊天记录、你的搜索记录等等,这是公认的事实。”

棠星:“那也太可怕了吧?”他忽然想到自己会不会已经被列入大款客户了,低头一看去掉便秘产品,还给他推荐了很多奢侈品,价格普遍在四位数以上。

这简直了……

棠星哭丧着脸看着孟云舟:“你肯定知道怎么办吧?”你那么厉害。

孟云舟接过他的手机来,手指已经游走起来:“我给你装一个净化软件,可以一定程度上保护你的数据不被采集到。”

棠星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果然是孟云舟。

棠星早上就是早起了点,一上午功夫,再坐车里的时候就开始昏昏欲睡,他本来还想挣扎下,但是见孟云舟已经闭上了眼睛小憩,棠星也就索性不勉强自己了。

等棠星均匀的轻鼾声传来,孟云舟的眼睛便又缓缓睁开了。

窗外的景物一点点倒退,他眸光里是深不见底的黑。

他其实很累,但他闭上眼,就会想起那块带有老棠夫妇合照的墓碑,就会忍不住想……如果他们还在……

还在……该有多好。

棠星只睡了一会儿就被吵醒了,是被孟云舟打电话的声音,尽管他已经注意小声点不要吵到棠星,但棠星还是醒了。

没等电话挂掉,棠星的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怎么?又给你安排工作了?孟氏没你就活不下去是怎么的?”

孟云舟应了之后,收了电话:“不是大事,但需要我去医院一趟。”

“别人去都不行?”棠星挑眉,摆明了就是不高兴。

“是我们新闻那个护士长,”孟云舟坦言道:“我要去医院给她结一下前期的费用,还要对病人表达关心之情。”

棠星眼睛瞪得大大的:“为什么要你去啊?孟耀东去也就去了,让你去,等一下,还要给她结前期费用?别跟我说她住院治病的钱都是我们出啊??”

见孟云舟没有反驳,棠星猛地站起身来,一头撞上了车顶才想起来他们还在车上,但是好大一个动静,连管家都吓了一跳,把车靠边停下了。

棠星疼得眼冒金星,还不忘凶孟云舟:“你干嘛不说话啊,你这么累了,不许去,我们回家睡觉去。”

孟云舟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对面是孟氏总部公关部经理:“小孟总啊,你今天务必要去啊,听说那老太太又弄来了一堆记者,如果不去,不知道她又会说什么哦,会有损公司的正面形象的。”

棠星把手机抢了过来,咬牙切齿道:“我们在路上了,这!就!去!”

去就去,谁怕谁啊。

孟云舟看他气呼呼的样子,忽然觉得好受多了,但他怕棠星一会儿在记者面前说错了话,之后再被放大,不只是影响到公司声誉,更主要对棠星的风评不好。

“你先回家吧,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孟云舟说。

棠星却忽然红了眼眶,他认真盯着孟云舟问道:“我问你,你去医院关心病人,代表的是孟氏还是孟云舟?”

孟云舟无奈地叹了口气:“星星,这不是我可以选择的事。如果只是我自己,我可以不用管外界怎么看我,但我不能不管孟氏,不是因为我怕公司受到损害,是因为这最终是要留给你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护士长,所以让管家送你回家,我在这里打车去医院就可以了,我习惯了,我没关系的。”

棠星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可我有关系!如果连我都讨厌她,那你也只有更多的理由讨厌她!”

被抱错了,人生错乱了十八年。等到亲生父母都双双过世了才知道自己是被抱错的,如果这个护士早早地就坦白这个错误,那么所有的所有就应该都不是这个结局。

老棠应该会有个天才儿子,他不会像孟耀东一样以利益为主,老棠会更加尊重孟云舟自己的选择,那么现在的孟云舟应该已经在他喜欢的行业里当一个科学家?

一个IT高手?

亦或者像曾经的老棠一样,是个拿手术刀治病救人的医生?

可现在乱了套的人生,哪怕看起来孟云舟没有受到什么损失,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他已经为整个孟家付出了那么多,棠星不是他,都已经觉得非常难过,更何况是他本人?

“对,我讨厌她,我憎恨她,”孟云舟目光又黑又沉:“又能怎样呢?她坦白真相,她让孟家找到了你,她就是孟家的大功臣,不管我们承认不承认,社会是这么认为的。”

孟云舟嗓子干涩:“孟家需要她带来的这份社会效应,她利用舆论来让我们支付更好的医疗服务,而这些舆论也会给孟家的产品带来热度,而我出面,恰好是最好的选择。”

“你看啊,”孟云舟安静片刻后道:“这是——只要我不介意,大家就可以双赢的局面啊。”

棠星捂住他的嘴,感觉心头被一股巨大的悲伤袭来,“别说了,你别说了!”

棠星跟管家伯伯说:“继续开车,去医院。”

他说完嘴角的线条拉得平直,一双眼睛紧盯着孟云舟:“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这是不是就是为什么——老护士最开始先找的就是记者爆料,而并不是先告知孟家的原因吧?”

孟云舟没有说话,就表示默认了。

因为她如果先找了孟家,条件势必要提前谈,那就因此有趁机敲诈勒索的嫌疑。

但是先有新闻就不一样了,大家只会想哎呀虽然犯了错,但是得了这么重的病,熬不了多久了,也挺惨的。

“老护士这个病要很多钱吗?”棠星又问。

“这是慢性病,到现在确实算重症了,又熬人又费钱,她有三个儿子,月薪合计有五万多一个月,其实将养这个老人也绰绰有余了,但在新闻曝光之前,她住的是条件最差的多人病房,用的是最便宜的药,三个儿子都嫌累赘。”

“明白了,”棠星的表情有点冷,“这种人不适合你来出面,你太斯文了,只能割地赔款忍气吞声。”

棠星悠哉地说:“对付不要脸的,就得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