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就想见到你

“喔,颜律师,你有一束玫瑰噢。”一到律所,前台小妹就一脸八卦地递给溶月一束粉色的玫瑰花和卡片。卡片上写的是简单的一句“Morning”,没有落款。但溶月马上猜到了是谁,因为手机上也收到一句“Morning”。

“Morning”,溶月看了Eric发过来的微信,礼貌回复“早”。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都不能不回复了。毕竟Eric也是金主爸爸。

“祝贺我实现了我去年的生日愿望。How glad!”

“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Meet someone,flipped”

溶月回复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表情。不得不说,一大早被这甜蜜一击,虽然有点不习惯,但也不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就是最好的证据。今天下午临时要出差,溶月早早吃了午饭,就奔向高铁站,这次的目的地是文州的LK公司上市项目。因为比预计迟了二天到客户公司,公司的上市办经理王子煜态度略显焦躁,一早便和溶月联系:

“颜律师,就差你们律师进场了。我们这边进程很紧张的。”

“王总,我这边没有接到安排通知。”

“还没有安排,我们上个月就和徐律师说过了,这个礼拜要到场的。你们律师的态度是不是有问题。”

“这个我不清楚。你和我发脾气干什么。”溶月一时冲动,忘记了自己良好的服务态度,觉得王子煜实在是不可理喻。

“我现在给徐律师打电话。你们今天必须到场。”

溶月也气得够呛,工作以来第一次碰到这么凶巴巴又会作妖客户。没过五分钟,徐律师就把溶月叫进了办公室。

“溶月,你来一下。”溶月马上起身。徐律师关上了办公室门。

“溶月,你和客户怎么还吵起来了?”

“是他一开口就不客气。”

“如果不清楚因果,可以问我。客户着急是有原因的。公司今年年底就准备申报IPO,目前券商、会计师都已经进场工作一个礼拜了。你现在回家收拾一下行李,就马上去现场。”

“今天就过去么?”

“对。”

明明就是徐律师你自己没有安排好项目节奏,我莫名其妙又背锅又打破了工作计划。溶月感觉早上积累的好心情一下全部被打散了,现在只剩下丧气。但是能怎么办呢,即使再丧也要继续。回家用十分钟收拾了行李,便直奔高铁站,拥有常年出差的经验的溶月已经能精准到分上车。放好行李,列车就开动了。溶月吃了个三明治,快速拿出笔记本又开始工作。

“晚上一起吃饭吧。”

“Eric,我出差了。”

“哪儿?”

“文州。”

“真巧,我明天也去文州。明天晚上见。”

“不用了,我在开发区,离市区很远。现场工作也很多,晚上还要加班。”

“See u”

文州项目的公司资料赶紧再熟悉一遍,王子煜感觉就不是好忽悠的对象,到时候又告状的话年底还怎么升职。回想今天早上对徐律师态度也不对,怎么是打工人该有的态度。客户岂能随便diss呢。溶月啊溶月,自我情绪管理太差,这样的情商表现实在是太不够了。唉,什么时候才能沉着冷静、处变不惊、优雅又从容呢。唉,路漫漫……

高铁到站,好在公司有派车来接,到公司已经是五点了。

“王总,您好!”溶月没想到王子煜看起来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公司董事会秘书了。之前接触到的董事会秘书基本在35岁以上。后来和券商了解才知道,王子煜刚名牌大学本科毕业,就被舅舅盛情相邀到公司做董事会秘书,主要负责公司上市相关事务。噢,原来是皇亲国戚。

“颜律师,券商都等你们好几天了。”

“不好意思,最近安排比较多。”

“没关系,我们希望中介都能齐心协力,共同推进公司上市进程。”

“一定一定。”

溶月在会议室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和其他中介成员们打了招呼后就开始埋头工作了。为了隐蔽,公司会议室在办公楼顶层的活动室,因为平常不经常用,空调设备都年久失修制冷不好,空气沉闷灼热。溶月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感觉大脑也已经和这空调一样无法正常工作了。终于等到收工的时候了。溶月收拾好笔记本去坐公司的车回酒店。

“颜律师。”

这声音好熟悉,“Eric?”

“你不是在南州吗?”

“我们去年投了这家公司,今天刚好来做投后调研。”

“那还真巧。”

“其实也没那么巧”程曦倒是有一点羞涩,“一起晚饭吧?”

说完程曦没有给溶月拒绝的空隙,就拉上溶月的行李箱一起上车走了。

“颜律师,还有专车接送噢”中介的小伙伴们忍不住八卦起来。溶月不禁不自然地脸红,像在传送带带上的货品一样不知怎么上了Eric的保时捷。“Eric和颜律师还有会要开。我们去吃饭吧。”王子煜手一挥,想要抓回大家的注意力。

“小颜律师,在文州出差几天呢?”

“徐律师安排我下周五才回去。”

“周末还要加班吗?”

“看样子得加班,公司上市安排时间很紧凑,想赶一赶第一批科创板上市企业。”

“Aggresive,看来我们的投资顺利退出没有问题。”

“嗯。” 溶月还是有些拘谨。

饭桌上,Eric讲了很多自己的事情,比如说刚到美国的时候因为经济拮据如何课后研究股票赚生活费的,在学校如何纠正自己的chinglish的,如何误打误撞在毕业后加入高盛……总而言之,Eric并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似乎是驾着云着陆了。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近了不少,溶月发现自己和Eric也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样聊天,而且似乎也很有趣。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就在两人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的时候,有一个身影一直在L&C楼下徘徊。除了接电话、回复消息,一直紧紧留意着办公楼大门。程曦想,如果恰巧遇上你,我有话想对你说。

“Hi,程律师!”

迎面而来的不是溶月,而是徐律师。

“徐律师,晚上好。”程曦没有时间躲避。

“等人么?”

“嗯,约了一个客户。”

“噢。那我就不告诉你小颜去文州出差了。”徐律师一副看穿人心的感觉,放下平常工作中的扑克脸,得意地又补了一刀,“上次晚上你和颜律师吃饭,我看到了,早上你还送花了吧。”

“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五。客户事情比较多。”

“地址可以给我吗?我刚好这周也去文州出差。”

“这么巧,程大律师业务已经在省内遍地开花咯。”徐律师揶揄道,“我发给你。”

“谢了。”程曦嘴角像被人用手扯出了一丝微笑,尬尬地和徐律师挥手道别,不过转而就想是谁送的花,然后不自觉地紧张。这心情感觉就像一直闲暇的乡村小道,转而变成了竞技的塑胶跑道,更紧促的是还有人跑在了他前面。

程曦不自觉地懊悔,为什么自己不能像以前一样痛痛快快和溶月告白,当年追溶月,都不知道告白多少次,在放学路上、在操场草地上、在溶月家门口,从儿童到少年,就那么执着不懈没有顾忌坦荡荡地抒发自己的单纯的感情:“溶月,我喜欢你”,“溶月,你真好看”……为什么现在就不能,不能痛快告诉她没有她的这几年他过得如何昏暗。

溶月,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受伤的刺猬不会一直蜷缩,总还是会择机前行,至少要亲耳听到它受伤的真正原因。只要她亲口告诉我,事实不是那样的,那我就可以忘记所有所承受的一切痛苦。

提前结束这周的安排,程曦周五中午便出发驱车前往文州。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能赶上和溶月一起晚餐,程曦一路上都在盘算该如何开口。

到了,16点30分,程曦比导航预计的时间还提前半个小时到了。程曦又检查了一下给溶月的一袋子零食,都是曾经溶月最喜欢的。静静坐在车里等,等到溶月从公司出来,程曦又有点胆怯。在溶月快要上公司车的时候,程曦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溶月的手机。

“溶月,不要上车。”

“嗯?”

“坐我车,路边闪着双跳灯。”这个口气容不得一丝拒绝。

溶月坐上了车。

“你怎么来了?”

“刚好在文州出差。”

“那挺巧的。”

“为什么?”程曦微微生气但依旧冷酷,但不想像以前那样乞求溶月。

“什么为什么?”

“那天你为什么没有出现?”

“哪天?”

“快毕业的那天。”

“我在律所忙。”

“你不觉得该向我到道歉吗?”

“是,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就够了么?”

溶月沉默了,这沉默反而又让程曦感到心疼。他或许不该这么咄咄逼人。

“吃晚饭了么?Dear。”Eric的微信打破了这窒息的沉默。程曦拿过手机看到了。

“所以这才是原因么?”程曦近乎愤怒地质问。车里就像老式爆米花机,“嘭”一下炸开了。

溶月一把抢回手机,“我们除了同学关系,没有其他任何关系了。”说完,溶月下车了。现实制造出的鸿沟,没有任何的精神可以成功逾越。四年的时光所印记的美好,已经足够支撑我走下去,哪怕缺了你。只是希望你原谅我的懦弱和所有的自尊,我们各自安好。

没有晚餐、没有破镜重圆,只剩下满地碎屑,这样的剧情完全偏离程曦的设想。

爱情总是这样,先提分手的人总能保持潇洒决绝,而被分手的一方总不甘被动结束而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