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颜，明天和厚诚第二轮谈判，你准备一下。”徐律师给溶月打电话。
“好的，我晚上准备。”溶月看了看手机已经九点了。都说律师是自由职业，溶月可没觉得多自由，毕竟金主爸爸要的是有求必应。特别在这个互联网996风行的城市，对于他们来讲，九点可能正是开会头脑风暴的黄金时间。溶月放下手头的CPA教材，打开电脑，便开始一条条看协议。
虽然入行三年也做了大大小小二十几个交易，但溶月总觉得自己还有知识盲点，特别是谈判，溶月每次结束都会复盘觉得自己发挥不好，临场应变能力不行，反驳不精准之类的，为此懊悔不已。明天又要和程曦交锋，而且GS的投资总监Eric也会出席，一定要好好准备，不能再丢人了。想到这些，溶月立马清醒了很多，干劲十足，一直到十二点半才放下电脑。之前一直和Eric在线上或电话沟通项目情况，多次沟通下来溶月觉得Eric对于投资业务包括法律方面都积淀丰富的经验，这次当面和Eric谈判溶月也不敢懈怠。律师最重要的是专业能力让客户认可，取得客户的信任，后期合作才会顺利。
Eric一早从上海过来，西装革履，背着一个商务双肩包。十点准时在L&C的会议室。会议室里，厚诚李老板和程曦也都到了。今天溶月早早就起床梳妆，穿上了平常不会穿的酒杯高跟鞋、Theory的简洁连衣裙、一袭淡妆倒也很精致，有律政俏佳人那味儿了。女为悦己者容，梳妆一番，溶月也感觉自信满满。这次一定要表现好呀，还想着年底升职加薪呢。
“hi，小颜律师，没想到你这么年轻。”Eric看着溶月出神。溶月礼貌说谢谢。
程曦直勾勾地盯着溶月，那眼神专注悠长，似乎有直击心灵的力量。但溶月没有正眼瞧程曦，她害怕面对他的眼神，那眼神让她心慌窒息。溶月这次要好好表现，不想再被徐律师批评了。
依旧是徐律师主持谈判，其他都很顺利，最终的争议就在对赌条款上了。
“Eric、徐律师，你们的业绩对赌要求太高，三年内IPO不成就要股份回购，回购价格还这么高。对赌条款就删除吧。”李老板面露不悦。
“徐律师，对赌条款现在司法判例也不认可，IPO也不允许有这类条款，建议还是删除。”程曦依旧高冷。
“程律师，目前已经有最新的案例支持这类业绩对赌协议条款了。李老板既然对业绩有信心，完成也没有问题，这个条款不会触发任何违约责任。”溶月信心满满地回应，说完还有些心潮澎湃，望了望徐律师。
“颜律师说的没错，这个条款目前有司法支持，也是有效的，李老板你再考虑一下。毕竟GS如果作为股东的话，对公司以后融资和市场拓展带来的作用不容小觑。”徐律师肯定了溶月，溶月心里美滋滋的。
“李老板，别犹豫了，国内GS的品牌效应，您应该清楚。昨天我才在公司投资决策委员会会议上争取到了厚诚投前10亿人民币的估值，这个估值您应该满意呀，可是比上一轮的估值上浮了50%。如果就因为这个条款合作不成，我相信厚诚再也找不到比GS更好的资方了。我们GS投资的项目还从未有过比这个条款更宽松的条件。如果不行，那我们只能cancel这次交易。”Eric故作无奈摇摇头。
因为最终李老板还是犹犹豫豫，无法达成一致，双方只能先结束这一轮谈判。十二点半，谈判结束，Eric请李老板、徐律师等参会人员一起用餐。溶月本想偷偷溜了，但被徐律师叫住了，小颜也一起吧，要和Eric搞好关系。Eric是GS的投资总监，在美国高盛做了十年的投行，去年看美国疫情乱哄哄才决定回国了。目前Eric担任GS的投资总监，对GS合作律所的选聘具有决定权。
搞关系，溶月最不擅长了。溶月有时候经常觉得自己是不是入错行了，明明生性腼腆轻微社恐却做了一个需要大量交际的工作；明明见生人都会脸红，还逼着自己去客户企业给百十号人做企业合规培训。好在自身学历不错，专业底子好，不然也进不了杭城Top律所，在徐律师的赶鸭子上架了几次后才算点当律师精神面貌（律师的精神面貌就是凡事都胸有成竹、专业可信）。当然，溶月外形也较为出众，江南女子五官温和耐看，身材也较为修长。只是她自己从不觉得自己好看罢了。可能是从初中开始就留男生头，常年穿拉跨校服，也不会打扮，大学以前都是典型的书呆子，一心只读圣贤书，除了默默学习拿前几名其余真的乏善可陈了。
溶月悄咪咪地跟在徐律师身后，除了不得已地呼吸。这么努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不是正常和客户social的节奏。只有在有限机会里和客户多表现自己，才有可能承揽到自己的客户，徐律师忍不住提点了一句，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这么“反常”的年轻律师。律所里的年轻律师都铆足劲地在客户或潜在客户面前孔雀开屏一番，没见哪个对客户拒之千里之外的，除非特别难招架又付费困难。溶月一听到徐律师的提点，也不由头皮一紧，虽然心里是抗拒的但嘴上还是很听话，好的，徐律师。
一行人到了餐厅包厢，Eric和李老板坐主位，徐律师、溶月紧挨Eric，程曦自然落座在李老板身边。
“Eric从美国来呀。”李老板喝了口茶，便恭维起来，“早就听说你是美国名校毕业，一毕业就能去那个有名的高盛工作，高大帅气一表人才。要不是疫情啊，也引进不了你这样的国际顶尖金融人才啊。”
“李老板，过奖，主要是运气好。国内资本市场发展势头好，给年轻人的机会也很多。”
“Eric投资经验丰富，视野也广，李老板你们公司的割草机不是主要出口美国么。Eric之前有几个美国大客户，都是做园林这方面的，肯定能给厚诚的年销售额提升20个点。”徐律师一心想着促成交易。有时候交易达成，往往不是投资方的现金，而是投资方背后的各种能力。特别是对有些投资方一致看好的香饽饽企业，能不能投资成功完全取决于资方有没有除了资金支持以外的其他方面助力企业。
“那好呀，Eric要多帮帮厚诚。这样对赌也完成得轻松一些啊。现在公司去哈根达斯上市，条件是不是很宽松的？”
哈根达斯，什么？应该是纳斯达克吧，一桌人除了程曦其他都使劲憋着不笑。溶月笑点特别低，一边给各位加茶水一边憋得特别辛苦。程曦忍不住看了一眼给自己添茶的溶月，溶月只是盯着茶杯用心倒水。
“李老板，现在纳斯达克还是比较开放的，上市条件比国内A股要宽松。”程曦想这尴尬赶紧过去。
“是的，李老板，合作成功，我们GS也会调动在美国资本市场的资源帮助厚诚，这是不容质疑的。”
“那就太好了。”“噢，Eric，有没有成家啊？”
“还没有女朋友呢，李老板要介绍给我么？”
……
饭局上就闲扯着Eric的择友标准，轻松过去了。溶月想总算结束了，下午还有几个邮件要回复，得抓紧了不然又要加班，约了两个月爽约无数次的私教课必须去一次了。就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被Eric叫住了。
“小颜律师，能不能再请教几个问题？”
“请教？不敢当。”
“那我们去星巴克坐下谈吧。”
“噢，好的。”
溶月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Eric，是厚诚投资的事情么？”
“不是，是别的事情。”
“公司新投资么？”
“不是，不是投资的事情。小颜，你来律所工作几年了？”
“三年了。”到底什么事情呢？
“嗯，有男朋友了么？”
“嗯？”
“有吗？”
“要给我相亲么？”
“有吗？”
“没有。”
“那你可以考虑我么？”
“嗯？”
“对。上海人，32岁，有房有车，身体健康，爱旅行爱音乐，无不良嗜好。”Eric摸了一下小颜的头，说罢就走了。“你考虑一下。我下午在上海有个会议，先走了。”
这是表白么？没有任何铺垫和前奏，突如其来、来势汹汹。看着Eric的背影，溶月有点惊喜、转而有些慌乱。Eric不就是自己的理想型么，阳光幽默、高高帅帅，优秀抗打男青年。但除了工作其他一点都不了解，况且他这么优秀……溶月像被意外坠物砸的晕头撞向，不知所以。
这一幕都被程曦撞见，因为他一直跟着溶月，虽然并没有完全想清楚和溶月说些什么。不过看到Eric，再迟钝也会明白正常男青年对于美好女青年的那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