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是官宦子弟, 肯定不能像我一样。”黎风嘴里叼着一根草，手枕脑后, 躺在草地上。
现在白既明去附近买饭菜去了, 他们准备在这里野餐。
“是啊。”李承乾笑够了，稚气的小脸出现了一丝不输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
“你和父母关系好吗？”黎风问道。
李承乾道：“还行。父亲好像更喜欢我弟弟，不过对我也不错。”
“你说的喜欢, 是不是指对他和颜悦色，经常夸奖，他要什么东西都尽量满足那种？”黎风又问道。
李承乾点头，神情有些黯然。现在的他只是有些黯然，并没有嫉妒, 也没有变成恨。
“哦，你爹大概心里对你弟的未来没有期许吧。”黎风道。
李承乾疑惑：“为何怎么说？”
“虽然俗话说小儿子, 大孙子, 老人家的命根子。但你既然和虞师父是世交，家中肯定不差。我虽不是世家子弟，但见过的世家多了。那等家族，对继承人都是极力严苛。他们也不能不严苛。虽说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但世家当家人变了又变，谁又知道这个姓氏的当家人，和原本那个家族的当家人有多深的关系，说不定还是仇人呢。”黎风淡淡道, “站得越高，跌得越惨, 普世真理。别说谁都想过人上人的生活，各个挤破头。就说你们同一阶层相互竞争的肯定都是最顶尖聪明、且拥有最好学习资源的人。如果是家族继承人的话，长辈们大概恨不得拿着鞭子在他身后抽，片刻不敢放松。”
李承乾愣住。
半晌，他也拽了根草，学着黎风那样叼在嘴里：“是吗？”
“如果你爹是个英明有远见的人，肯定是这样。”黎风道，“如果是个昏庸短视的人，那就不一定了。”
李承乾有气无力道：“我爹当然英明有远见。”
“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放弃原则？”黎风问道。
李承乾想了想，道：“当然，我爹非常克制。”
“那他对你一定十分严苛。”黎风道，“对自己要求高的人，肯定对孩子要求也很高。”
李承乾嘴角叼着的草晃了晃：“是啊……”
“看来你是家族里的继承人了。”黎风叹气，“那你以后有得罪受了。”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是啊，我是嫡长子……嗯，现在受的罪已经够多了。”
“而且你肯定自身也很优秀。”黎风道。
李承乾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黎风道：“只有你足够优秀，他们才会在你做得很完美的时候不夸赞你，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想把你培养成完美的人，这说明你本身绝对是能让他们看到变成完美的希望。不过啊，人无完人，完美的人那是泥塑的菩萨。这群人实在是太理想化了。人就像是琴弦一样，一直绷着，很容易就断了。需要张弛有度啊。”
李承乾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道：“我感觉我现在就快断了。”
“所以你才出来乱晃悠吗？看来你爹还是很懂你的。”黎风笑嘻嘻道，“知子莫如父。他嘴里不肯说，心底还是很宠爱你啊。”
李承乾小脸一红：“也许吧。”
“其实夸奖教育鼓励教育在成长路上和挫折教育一样重要。其实我认为，你爹该多夸夸你，不然你怎么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对不对？”黎风坐起来，“花花来了。不说那些郁闷的事了，来，吃点好吃的……咦，花花还带来了只活着的鸡？”
“我想你们或许想自己动手。”白既明道，“一边吃一边烤鸡如何？”
“我还没自己烤过。”李承乾跃跃欲试。
“我烤鸡的本事可是很厉害的。”黎风得意，“我教你。”
白既明见那一个真少年一个假少年十分积极的模样，主动将大厨的位置让出来，给这两人打下手。
最后一只鸡焦了半边，两人还是开开心心的吃了下去，好似吃了什么绝顶的美味似的。
太阳西斜的时候，李承乾意犹未尽，但宫中要落钥了，他不得不告别。
“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出来找你玩。”李承乾道。
“努力吧，谁让你是继承人呢。”黎风同情的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
“对了，”李承乾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直接问道，“唐门离长安挺远，你来长安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我想你肯定不仅仅是来玩耍吧？”
“的确有事。”黎风道，“我想来观察当今陛下。”
李承乾提起的心稍稍放下：“观察？”
“听说陛下乃是不世出的明君，唐门原本只是普通地方豪门，因在乱世，不得比变成江湖门派，接了暗杀的生意。但私底下的生意虽然是暴利，但对一个家族而言，刀口舔血的生活实属短视。师父已经尽力改变，如今唐门在江湖中名声日益好转……”黎风轻笑一声，道，“其实我结交你虽然是偶然，但和你相处并非全无利益原因。见长安繁华，陛下定不会差，唐门迟早会脱离草莽身份，到时候你若继承了家族，当了大官，我和你交好，虽然不求你做什么，但……你明白的。”
“我明白。”李承乾彻底松了一口气，“有人替你们唐门说话。随风，陛下绝对是明君。”
“我差不多也发现了，不过我还需要进一步观察，才好帮师父说服那群当草莽当惯了的唐门长辈。”黎风道，“师父准备放弃暗杀的生意，转向普通买卖。肯定有人舍不得，到时候唐门中肯定是一番腥风血雨吧。唉，就算是同宗的人又如何？总是会自相残杀。”
李承乾想起自己的大伯和三伯，他也惆怅一叹。
……
“唐门的确有意向朝廷靠拢吗？”李世民的脸庞在烛火中明暗不定。
“唐简上任之后，与蜀中官员许多方便。”底下人恭敬道。
李世民看着烛火，半晌，道：“告诉承乾，给他放几日假，让他去辅机家住些时日。”
“是，陛下。”
“给辅机说，不用他盯着承乾，准许承乾自由行动……夜不归宿也行。”
“是，陛下。”
“唐随风……吗？”李世民道，“虞卿还在万花谷？”
“虞永兴仍旧在万花谷养病。”底下人道。
“万花六圣，唉。说起来，虞卿也是骂高明骂得挺狠呢。他对其他弟子也这样？”李世民道，“比如对那个叫方百花的？”
底下人道：“虞永兴对弟子很温和。”
“哼，朕就知道。”李世民冷哼了一声，语气略有些不满。
……
“啊，你怎么又来了？”黎风瞪圆眼睛。
李承乾不满道：“什么叫做又来了？你不欢迎我来？”
“欢迎啊，我以为该被家里关起来学习了。”黎风勾肩搭背道，“该不会你离家出走了吧？”
李承乾眼珠子一转，道：“对啊，我离家出走几天，现在身上什么都没带，收留我几天呗。”
黎风一脸疑惑：“不会吧？你家还不把你绑回去？”
李承乾一脸正气，一点都不像在撒谎：“他们没给我钱，一分钱都没给。”
“哈哈哈，是想让你认输，自己回去吧？”黎风哈哈大笑，“不过你偷跑，回去不会挨揍吗？”
“或许是我爹默许的吧。”李承乾道，“反正最近家里很忙，那些老师也没心情来教我，我趁机透透气。”
“好吧，既然我还指望你这个未来的大官帮我们唐门说话，这几日我就收留你了。”黎风挤眉弄眼，“我准备去偷窥天策训练，你敢不敢去？”
李承乾：“……你偷窥天策干什么？唐门要你干的？”
“绝对不是。”唐傲雪一脸幽怨的冒出来，“师父，别这样给门主添乱。”
“我就是好奇。”黎风道，“听说陛下要让天策独立出来成为一个江湖门派，好打破江湖中江湖事江湖管，不准朝廷插手的潜规则？呵，何必这么麻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过是豪门世家们又找出的心的不想受管教的借口，理他们作甚？现在已经不是东晋十六国的乱世，世家豪门也该清醒一下了。我对天策很有好感，听说军娘们很好看！”
李承乾本来还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最后一句，眼光变了：“随风，你这样不好，很不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看看。”黎风理不直气也壮，“我又不做什么。”
“你也做不了什么，会被追杀的。”李承乾道，“换个地方吧，天策还是别去了，你敢去，我就敢报官。”
“没义气。”黎风抱怨，“我在门外看看总可以吧？”
李承乾道：“这倒是可以。反正你如果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我绝对会报官。”
“哼，知道了。傲雪，一起出门。”黎风道。
唐傲雪满脸抗拒。
黎风道：“不听师父的话？”
唐傲雪屈服：“是，师父。”
李承乾大笑。
“百花呢？他今日怎么不在？”黎风道，“霸刀山庄召开扬刀大会，我让他去看看。”
李承乾作为太子，自然知道一些霸刀山庄的密辛：“霸刀啊，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
“你想去，现在就去啊。反正你不是离家出走了吗？”黎风道，“你家有让你不准出京吗？”
李承乾道：“这倒是没说过。”但太子私自出京不太好吧？
“没说，那就是可以出去了。”黎风一脸坏笑的撺掇道，“要不我们试试看。我们大摇大摆的从城门离开，如果你家不许，肯定会找人拦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