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楚阑舟提着生无可恋的杂毛狐狸,拨开他的尾巴数了数,得出结论。
春分何时被这样侮辱过,整只狐狸毛都要气炸了,奈何那人擒着自己的手如同铜铁铸就,他死活挣扎不下来,只得愤愤然放狠话威胁:“竟敢在我松竹馆闹事,你知道我们馆主是谁吗?”
楚阑舟确实不知道,于是她问道:“是谁?”
“自然是鼎鼎大名的魔尊,楚阑舟了。”春分得意洋洋,报出馆主人名号之后整个人都自信了几分,尾巴都颇为威武地往上扬了扬,然后就被眼前这女人一把捏住。
尾巴根是妖族最为敏感脆弱的地方,春分猝不及防被猛抓了一下,整只狐狸都僵在了原地。
“我还未曾见过魔尊是什么模样,好奇得很,不如带我去看看。”这如魔头一般的女人居然并没有被楚阑舟的名字吓到,反而在他的耳边饶有兴趣的开口。
春分的耳尖抖了抖,决定服软:“我.....奴家知道了,请官人放手。”
见女人当真如他所言松手,春分却是狡黠一笑,四爪并用跑到门前。
明明无风,窗户和门在一刹那洞开,原本热闹繁华的景象不见了,四周灯火全熄,热闹的走廊漆黑一片,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春分回过头,对上了一张面色惨白的脸。
一个小女孩也不知在这漆黑的门口站了多久,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头狐狸,缓缓张开口。
这场景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春分吓得整只狐狸都炸了毛,紧接着后脖子一紧,他就又被人拎了起来。
岁首摸了摸肚子,“嗝”了一声,目光扫了狐狸一眼,又呆滞地移开眼睛。
她的食谱主要还在没有形体的鬼物上,对有肉身的妖怪没多大兴趣。
楚阑舟有点怕她积食,想问她吃了多少,正要开口却听见有水声传来。
她低下头,看到一股水流顺着那野狐狸屁股上稀疏的毛发淅淅沥沥地流了出来,在地板上积累了好大一滩,而且有逐渐向自己鞋面蔓延的趋势。
这一招虽然没什么伤害,但对楚阑舟显然十分有用,楚阑舟极其嫌弃的放开手,还迅速往后退了几步。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春分踩在自己的尿上,只觉得羞愤至极,好在有皮毛挡着看不出来。
楚阑舟挑了挑眉,她原先有让这小狐狸带路找老板洽谈买楼的意思,不过如今......
她看着地上那摊水,有点委婉地建议道:“你要不然先去洗洗。”
屡次三番被羞辱,春分终于受不住了,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他本就是只独立自主的好狐狸,修为人形后就孤身一狐从山野闯入人间,虽然一开始因为没有户籍受尽了磋磨,只能在松竹馆这样三教九流的地方谋生,但他个性好强,又敢拼搏奋斗,而且专业对口,努力了好久才在松竹馆混出了名头。
也正是这种好强高傲的性子,才让他觉得此番屈辱至极,整张脸都要红透了,好在有毛遮着看不出来。
一只毛茸茸的狐狸嘤嘤哭泣还能算是惹人怜爱,但长着三条尾巴的秃毛狐狸蹲在尿里哭就显然和可爱沾不上边了。
那狐狸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气急,一边哭一边用人声骂:“你以为是我不想长毛毛吗?老板说什么要控制仪态餐餐给我们吃青菜萝卜不给煮肉吃,每次接待客人还要仔细检查有没有变好身体,免得被你们人族这些捉妖师发现闹大后丢了工作。”
害怕被差评接待客人时候只敢吸取一点点阳气,连修炼都不够,更别说是用来进食了。
还要被一些恶心的客人磋磨打骂,还可能遇见楚阑舟这样不讲礼貌的客人,一上来就要看他尾巴,还要嫌弃他毛色不好不光滑。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挣的这点阳气分明是辛苦钱。
春分本来就因为自己的皮毛因为长期缺乏营养导致斑秃有些自卑,如今更是说到伤心处,一说便停不下来了。
楚阑舟沉默半晌,有点想走。
奈何她脑子里还有一个同狐狸产生共鸣,正在跟着一起乱哭的系统。
【呜呜呜,太悲惨了,就应该把无良资本家挂在路灯上呜呜呜。】
被系统嚷嚷到头疼的楚阑舟十分无奈,眼见无法离开,她轻咳一声,打断了春分无间断的哭诉,开口道:“既然那馆主既然对你多有苛责,你又何必替他做事?”
春分停下哭泣,愣愣地看楚阑舟。
走廊没有燃灯,他站在门口,身后是一片漆黑,而楚阑舟站在房内,正巧站在灯火最旺的地方,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沐浴在光亮中,看上去温暖又柔和。
楚阑舟冲他笑笑,开口一语便点破了他的心声:“良禽择木而栖,不如另择明主。”
春分看着楚阑舟,怔怔发问:“官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而我来此,正是为了收购这松竹馆。”楚阑舟微笑着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一边朝他伸出手。
这基本是明示了。
春分的瞳孔微微放大,他想起来初见楚阑舟时,她一人凭栏远眺,说自己“我有知己 ,却无同路人”时的寂寥画面。
自己那时只迫切想完成任务取走阳气,只随口应付了一句。
没想到她居然当真将自己的话记在了心里。
春分在这风月场上混迹许久,虽听惯了甜言蜜语,却也清楚这些人只是为了博美人一笑随口戏言,向来当不得真的,楚阑舟却不同,她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见馆主,将他从这里解救出来的。
第一次接受这样赤诚的真心,春分有些不知所措地呆愣在原地,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他甚至忘了自己还维持着原型,伸出狐狸爪爪就去碰她的手指。
楚阑舟不动声色的在狐狸的爪子碰到自己指尖前收回手,笑容不变对那狐狸道:
“把自己清洗干净,带我去见这松竹馆的主人吧。”
........
收拾好的春分带着楚阑舟走在走廊上,越走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嗔怒道:“怎么今夜小厮如此懈怠,竟连灯都不点上几支。”
如此怠慢,若是害自己的贵人看不清路撞伤就不好了。
楚阑舟看了眼打饱嗝打了一路的岁首,害怕他发现端倪,岔开话题:“若遇见像我这般识破你身份的客人,你会如何做?”
春分如今有意想讨好楚阑舟,生怕自己给她留下什么坏印象,连忙解释起来:“死人会影响松竹馆的生意,若有客人发现,那便迷晕了搜干净钱财再让魇鬼将他们当晚的记忆除去,扔出大门便是。”
话音刚落,春分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杀气。
狐族对周遭变化十分敏感,察觉到这如有实质的杀意,春分的后颈毛都吓得炸出来几根。
他疑惑地转头观察起自己的恩人来,可楚阑舟分明在笑,似乎对他的做法也无异议。
自己可能是在这凡间呆久了,也变得和凡人一样多疑起来,当真不像个狐妖。
春分在心里嘲讽了自己,又忽得想起来什么,语气十分疑惑:“往日魇鬼都会守在门口,怎得今日也不在?”
楚阑舟还未开口,春分就又接着道:“他不在也好,这些鬼魅都是馆主的眼线,麻烦得很。”
“.......”之前还没有这般想法,如今楚阑舟是当真觉得这狐狸有点惹人怜惜了。
“这松竹馆内侍从多半是馆主养的小鬼,模样丑陋,做事死板还不讲究,吃东西时候老爱弄得血糊糊的。”春分压低声音分享八卦,
“先前松竹馆不是有闹鬼的传闻?便是有客人起夜出门,正巧撞见了他们进食,跑出去后就一直在传松竹馆闹鬼的消息,弄得馆里生意都没有之前好了。”
“依奴家看,他们就是不细心。”
见楚阑舟一直默默听着自己的发言,也不打断,春分越发高兴,忍不住逾矩道:
“奴家和他们聊不到一块去,不过倒是结识了些旁的伙伴,他们也都同奴家一般,是从山林来到人间的妖族,找不到活计才来松竹馆当的陪客。”
春分咬了咬唇,小声询问:“官人若是怜惜春分,带上春分的时候能不能也一并捎上奴家的朋友?”
“......可以。”
眼见楚阑舟一口应下,春分看着他的目光都闪着星星,他很想和官人多相处一段时光,但走廊太短,一下子便走到了头。
春分依依不舍地又看了楚阑舟几眼,然后指着黑暗的走廊尽头道:
“往里走便是馆主的屋子,但馆主不让我们靠近,但……”
他不敢违背馆主命令,但若是为了恩人,他……也是可以进去的。
春分仍在犹豫,看着楚阑舟的目光热切得像是能拉出丝来。
楚阑舟面带礼貌微笑,冲着黑暗尽头疾走,同这傻狐狸几步拉开距离:
“辛苦了,我去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此时,单纯的小狐狸还未明白这世间还存在着一种名叫画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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