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俏醒的时候天都还没大亮,她起床把自己收拾整齐,又在屋里找了个蛇皮口袋,叠好了装在包里,然后就紧张又期待出了门。
等到了火车站,她才发现自己忘了吃早饭,好在火车站门口就有食堂,她从包里翻出饭盒去食堂里买了两个包子,拿着进了火车站。
去江城的火车一天只有一趟,时间还很早,坐车的人也很多,江俏买了张坐票,就跟着大家一起上了车。
周围大都是大包小包拎着东西的人,江俏却极其简单,除了随身背着的一个小包,就什么都没有了。
江俏买到的是靠窗的座位,刚坐上去没一会儿,就紧跟着上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婶儿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像是母子关系。
大婶儿没到跟前就已经注意到了江俏,看了看位置后,拉着儿子的衣袖小声感叹了一句:“哟,好漂亮一姑娘。”
儿子大约二十四五的年纪,长得十分书卷气,往江俏那儿一看,什么也没说,脸先红了,把他妈往前一推,小声道:“妈,你小声点儿。”
大婶儿白了自己儿子一眼,说:“我又没说啥,看你那点儿出息。”
说完就紧挨着江俏坐下了。
大婶是个直性子,看江俏长得水灵漂亮,就起了交谈的心思,问道:“姑娘,你一个人啊?”
江俏其实没什么交谈的欲望,但人家问了,她也不好不答,嗯了一声。
大婶却一点儿没看出她的疏离,又问:“结婚了吗?怎么不带着家里人一起啊?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出远门多不安全啊?”
大婶为人热情,江俏不想多说,就随意扯了个谎:“结婚了,我这次出门就是去找我丈夫的,他就在江城,下火车了就来接我。”
大婶一听江俏已经结婚了,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声,不过没一会儿又开口道:“那是该来接你,你这么漂亮一姑娘,独自一人出远门多不安全啊,要是我儿媳妇儿,我也不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出远门。”
江俏笑了笑没说话。
大婶还想再说,她儿子却已经听不下去了,赶紧拽了自个亲妈一把,说道:“你快消停会吧,别说了。”
大婶被儿子打断,有些不满,转过头去絮絮叨叨的跟他争辩起来。
江俏把两人的话听在耳朵里,虽然吵闹,但却并不觉得很烦。
这个絮叨却心善的大婶儿才是江俏心里婆婆这个身份原本的样子,只可惜她自己却没遇到。
江俏转过头去,把饭盒里的包子拿出来吃了,然后就靠着窗户闭目养神。
中午穿着绿色军装的乘务员推着餐车过来卖饭的时候,大婶儿让自己儿子打了两饭盒的菜,还好心的问了江俏一句,问她要不要吃。
江俏没什么胃口,摆摆手谢了她的好意后,大婶还又忍不住唠叨了两句。
“你就吃两个包子那哪儿能行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得吃饱才有力气。”
儿子觉得自个儿亲妈实在是管得宽,还红着脸一脸尴尬的跟江俏道了歉。
吃饱喝足后,大婶到底也累了,靠着座位打起盹来,眼睛刚眯了两下又忍不住转头跟江俏说:“姑娘,你要是困,你就挨着我睡,我儿子帮咱看着,不会有坏人的,你别怕,放心睡啊。”
儿子一脸尴尬的捂着脸,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妈,你快闭嘴吧,你这样才最像坏人。”
热情的跟人拐子似的,人能不怕吗?
大婶一听,瞌睡也没了,又扭头去跟他争辩。
江俏嘴角反倒是勾起一丝笑意。
就这样,火车在母子俩絮絮叨叨的谈话间到了站。
因为江俏说自己丈夫就在火车站门口的广场上等着,大婶还执意拉着儿子把江俏送到广场,才跟江俏道别,跟着儿子走了。
送走萍水相逢的母子俩,江俏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沿着她记忆中走过无数次的路线搭上了公交车,直奔婆婆林清玉的宿舍去了。
林清玉是中学老师,从安城调到江城后,虽然职称没有什么变化,但因为学校的不同,实际上却等于是升了。
学校给她分了个宿舍,比江俏现在住的地方大得多,江俏来过很多次,后来连宿舍看门大爷都跟江俏熟了,每次她去,大爷就会什么也不说的把门打开,让她进去。
不过这会儿大爷还年轻,也不认识江俏,把人拦在了外面,听说她要去里面找林清玉老师,才让江俏进去。
江俏走到林清玉宿舍门外,还没有进去,就先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团团抽噎哭泣的声音。
她顿时心揪成了一团,不等她过去,另一个人的声音就先从里面传了出来。
“顾弘文!别哭了行吗?你妈就是不要你了,哭哭哭哭,哭什么啊!烦死了!”
这声音的主人江俏也很熟悉,名叫潘美兰,是她婆婆林清玉姐姐家的孩子,虽然只是林清玉的外甥女,但跟林清玉却很亲,林清玉搬到江城后,江俏跟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经常都会看见她。
江俏上辈子虽然跟她没打过什么交道,但潘美兰对她的态度却始终不怎么好,江俏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也懒得搭理她。
但这会儿听到她跟团团说的话后,江俏却完全忍不住了。
什么叫你妈不要你了?
果然团团听到潘美兰这话后,抽噎的声音更大了,他明显跟潘美兰不熟悉,想哭又不敢哭,又害怕又委屈,抽噎的都快背过气去了。
江俏眼前闪过团团后来冷漠看她的眼神,又结合潘美兰的这些话,顿时明白了什么,她瞬间心头火起,上前“嘭”的一声推开了门。
“潘美兰,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潘美兰原本正站在团团面前连吼带骂的吓唬他,摔门声将她吓了一跳,她扭头看见江俏吃了一惊,瞪着眼睛说道:“你怎么来了?”
江俏根本顾不上理她,她这会儿注意力全都在角落里胆小蜷缩着的团团身上。
他小脸上满是泪痕,却咬着自己的嘴巴死活也不肯哭出声,看见江俏的一瞬间,他眼里像是亮起了光,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像是怕自己是在做梦一样,不敢扑进江俏怀里。
江俏心疼的不行,红着眼眶蹲下来朝团团伸出了手。
小团团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做梦,真的是妈妈来了,这才哇的一声扑进江俏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他哭了没两声,又赶紧停了,小手紧紧的抱着江俏的脖子,明明抽噎的上气不接下气,却努力让自己露出笑脸来,说道:“妈妈,我会乖乖的,我听话,我不哭,你不要丢下我。”
江俏终于忍不住掉了泪,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她怎么会不要呢?
她送团团走的时候,团团虽然也在哭,但并没有像现在这样露出又惊又怕的表情,这才短短两天时间,林清玉和潘美兰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江俏紧紧抱着团团,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声安抚了两句,然后一抹眼泪,抬起头来盯着潘美兰说道:“你跟团团胡说八道了什么?林清玉人呢?”
潘美兰原本还有点儿心虚,听到江俏直呼林清玉名字后,又立马扬起了头:“你有没有点儿素质?竟然敢直呼你婆婆的名字?那是你能叫的吗?果然是乡下人不懂规矩!”
江俏一脸讥诮的看着她:“少跟我来这套,她不在也没关系,你转告她一声,团团我带走了,他是我生下来的,我自己能带,以后也用不着别人操心。”
潘美兰一听这个,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要把他带走?不行!你不能带走?”
潘美兰的表情就像是被江俏戳到了什么痛点似的,让江俏起了疑心。
“我不能带走?你怕是忘了团团是我生的吧?你是他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潘美兰有些慌了神。
在她的印象里,江俏就是个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却没有什么内涵的鹌鹑,她小姨说什么是什么,她只会缩着脖子说好,根本就不敢也不会有自己的主见。
她从来没有见过江俏这样牙尖嘴利的样子。
但不管怎么样,团团都不能让她带走,要是让她带走了,她跟她小姨商量的那件事情就办不成了。
“反正你就是不能带走,你一个乡下人,大字不识几个,会教什么孩子,再说了前两天是你自己说了,孩子要交给小姨带的,你凭啥说带走就带走?”
江俏却根本就不搭理她,已经抱着团团去屋里拿他的衣物了。
潘美兰着急了,上前拽着团团的胳膊就要拉扯,江俏却眼带寒意的一转身,抬脚就把人踹出了老远。
“我警告你,离我儿子远一点。”
潘美兰吧唧一下摔在水泥地上,胳膊肘都蹭破了老大一块皮,痛的大叫起来。
她正喊着,宿舍门却被人一把推开,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不苟言笑的女人走进来,斥道:“江俏,你这是在干什么!”
潘美兰一看来人,赶紧爬起来举着胳膊就哭哭啼啼的上前去告状去了。
江俏抱着团团转过身来,把行李放在脚边,看着来人嘴角勾起一点冷笑,说道:“妈,你来的正好,告诉你一声,团团以后不劳烦你带了,我今天就接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