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放下

第九章放下

季辞行动迅速,不到两日,便抓捕了主要造谣者二十三人入狱,听闻这些人被分别打了十大板后又放了出来,虽是不轻不重,但也是吓得不敢再随意造谣。

而谣言也被迅速止住,再无人光明正大谈论祁王之事。

只是季辞自那晚来教训一通姜秋叶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

倒是周围暗卫那难以发现的身影让姜秋叶知道,自己依然在季辞的监视之下。

也是,她关系到张家灭门惨案,既然说了做他鱼饵,即使不出面,也必然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可这就让姜秋叶有些许发愁。

被季辞发现自己的心机而厌恶了,还如何近他身?

傍晚时分,这些时日天气都有些阴沉。

季辞从外归来入府,桌上饭菜已备,简单的几碟菜,量少。落座后看着桌上食物,抵制住胃中翻涌之意,微微叹息。

天去将药瓶递上,季辞服下药丸半炷香之后,开始用膳。

鸡丝入口后味同嚼蜡,实在难以下咽。

艰难用完晚膳之后,桌上还剩下些许菜肴。

天去有些担心道:“王爷,您近日吃得是越来越少了,可如今如此繁忙,这样怕是体力不支,可要叫王太医再入府一遍?”

季辞拿着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朝着天去摆手,“今日不必了,这些天要事较多,等过几日便好,将剩余的晚膳都撤了吧。”

“是。”

四周仆人一拥而上,将饭桌上看起来似乎未动过的菜肴全部快速撤下后离开。

晚风挑起几缕发丝,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不过这些时日吃食较少,便又瘦了些。

片刻犹豫后,“等等,还是将晚膳留下。”

仆人们一愣,便又将正要撤下的吃食上桌。

季辞重新落座,拿起碗筷,满是国政战事的脑子面对此等,也突然停滞,有些许难以决定该如何下筷。

“王爷。”

正是季辞犹豫时,见管家符叔手中带着一个食盒弓腰上前。

“这是何物?”

管家恭敬回道:“将才有一位姓邱的姑娘上门,托老奴将这东西交给王爷,并说什么她知道自己错了,请求王爷原谅。”

季辞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精美的食盒,少顷,只答:“扔了。”

那小寡妇触碰了他的底线,他力图保下那二十三个造谣之人,大事化小,此番着实让他在皇帝面前费了一番功夫。

先晋国原统一中原,万古千秋,承袭三百多年。未曾想十五年前,燕氏骊王于封地处效仿史中诸侯,联合北部士族,自立为天子,分裂先晋国,领兵占领都城乾阳,建立骊国。

晋安帝时骄奢淫逸,耗尽气数。携后宫皇子众人出逃,皇后陨殁,晋安帝至盛京后联姻世家,重建如今的后晋。

那一路奔逃,是晋皇室灭国之耻。

这十多年来,两国交战不断,后晋想要挽回当初因亡国而失的尊严,而骊国想要实现大一统霸业。

乱世之中,保全自己尚且艰难,保全天下更是难以企及。

当今圣上因此最忌讳蔑视皇家威严之事,前有大兴文字狱,好在这次还算及时,且谣言止于他身,若涉及圣上,那被处死的恐怕便不下百人。

管家一愣,紧了紧手,“诶,是。”

他拿着食盒正准备退下,思索着那姑娘给自己塞了银子,最后却没办成事,是否应将银子还回去。

听着逐渐离去的脚步声,季辞手中的筷子紧了紧,看着眼前未用完的晚膳,而脑中又想起了前次在归鸿堂中那碗下肚的汤,咽了咽口水。

罢了,为了活着......

“等等。”季辞闭了闭眼,倏然叫住离去的管家,“留下吧,放桌上。”

“是,王爷。”

季辞揭开食盒的盖子,一股熟悉的香气霎那间扑鼻而来,还是那碗一样的附子羊汤。

食盒中的热水将汤碗保温,久久不散余热与味道,依旧那么激人食欲。

沙漠之中行走缺水的人,久违地寻到那片绿洲,虽知晓既要走出沙漠,便不得过度留恋,可却依旧无法自拔。可或许停留片刻,是为了更好的出发呢。

他双手抬起汤碗,一饮而尽,最后连带着汤中的羊肉,红枣,参药等一同下肚,动作行云流水,无丝毫停顿与呕意。

用完后,暖流顺着胃涌入四肢,他再次想到了那两个字,餍足。

这世间,也就只有小寡妇做的这药膳,如此趁他心意了。

“她近日在做甚?”

天去这一次很快反应过来,这里的她是指邱子叶。

“邱子叶近日为归鸿堂又雇佣了五名伙计,可见归鸿堂生意是越发不错。其余时间,除了去药房进货,便是一直待在后厨研究药膳食谱。”

想到那双梨花带雨的桃花眼,哭诉着狡辩,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又装模作样撞墙装晕,季辞微微叹气。

是有些小心机,可却不得不承认,也是有些许可爱。

一点点可爱。

小寡妇真够拼的,这年头女子皆以夫为天,都是依附于大树的藤蔓。她丧夫又不受娘家宠爱,立足于盛京却是不容易。

罢了罢了,看在她年纪尚轻,只要她将来不再犯这样的错事,便不计较了。

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仅此一次。

……

而姜秋叶这边,并不知季辞因这一碗羊汤便原谅了她。

即使对于季辞生那么大气的原因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却知晓此时讨好他才是重中之重。

每日傍晚时分,她都会准时将一份做好的药膳送至祁王府。不限于那附子羊汤,还尝试了乌鸡,甲鱼等大补汤,全都加入了治疗厌食的秘药,勾人食欲。

然而却没有一次能被允许入王府,也没见到季辞。更夸张的是,竟然连汤碗与食盒都不曾还出来。

若不是那老管家在翌日告知她祁王服用了她的药膳,她甚至以为他将其直接扔了。

也是,再生她的气,也不应和食物过不去。

归鸿堂增加了人手后,姜秋叶便开始慢慢将事务放手。自己则着手于研究新食谱,以及祁王特餐。

屋外红叶翻落,打着旋儿飞过路人的衣摆。

书生们渐渐从盛京离去,只在归鸿堂留下一首首诗词歌赋。好在铺子因书生与前段时日的流言一事已将名声打响,即使书生不在,客人依旧络绎不绝。

主要还是归功于归鸿堂的药膳确是引人回味,遐想无限。

一幅幅字画中,姜秋叶最喜爱的是一幅《秋日归鸿仕女图》。

没错,所画便是归鸿堂中的她。

眉眼皆醉人,脸颊娇嫩如芙蓉,惊鸿髻戴青翠珠簪,两侧小嫩枫叶树作伴,娉娉袅袅,依靠门廊。

除了展示她绝美纯欲的容颜,更多的是黄粱一梦。

好似她真的是这归鸿堂东家,好似这盛京是她归处,好似她便是那邱子叶。

仕女图挂在二楼姜秋叶的房中,她提笔在纸上写着改良过数十遍的食谱。

槿红看着仕女图,感叹道:“姑娘如今是真成了这归鸿堂东家,那祁王不见您,您也不着急。”

姜秋叶无视槿红的阴阳怪气,微微一笑,停笔,“急甚,这才送了几日药膳,等送够半月,你自然便知晓。”

她拿起桌上写好的食谱,欣赏道:“如今书生离去,归鸿堂虽仍在盈利,却非长久之计。在盛京这些时日,我观这喜爱上街,购买力最强皆为妇人。这研究出来美颜药膳,便是归鸿堂的下一步计划。”

槿红接过食谱,眼珠子却斜视着一旁,抿着嘴:“我也是担心这一月之期要到,他们不给咱们解药。”

“嗯,是个问题。”姜秋叶不以为然的笑笑,“可你现在应该先把这食谱送去楼下厨房。”

槿红心里一紧,撇开头不愿直视那双眼睛,快步离开房间。

这时,小胖却上了楼,道:“东家,有人来找您。好像......是你的妹妹。”

“知道了,我这就下去。”

妹妹......她与其交往不深,为何来寻她?莫非因那愚蠢的便宜老爹?

慢悠悠地下了楼,发现不止邱颖一人前来,还带了一名年轻男子。长得还不错,就是眉眼间过于精明,比起季辞,差的实在不止一星半点儿。

“姐姐!”邱颖笑着朝她招手,脸上深情娇羞。

姜秋叶一看便知,此次便宜妹妹前来,与那老爹并无关系。

“二妹妹许久不来找我,姐姐甚是想念。”姜秋叶快步上前拉起邱颖的双手,欣喜模样溢于言表。

邱颖不甚舒服的抽出手腕,一瞥身旁男子介绍道:“这是霍小公子,霍恒,我的未婚夫婿。今日表哥特意陪我上街,突然想到姐姐还未见过表哥,便顺路来找姐姐。”

便宜妹妹说的话,姜秋叶是一个字也不信,她看向一旁看直了眼霍恒暗自讽刺,原来这个妹妹的脑子,真的比她爹还愚蠢。

姜秋叶桃花眼波动,微微挑眉,嘴角上扬,两个酒窝若隐若现,脸颊微红,似是带着害羞之情,“叶儿见过霍小公子。”

“诶诶,按理说,颖儿是我表妹,叶儿妹妹也是我表妹,你同颖儿一样叫我表哥就好。”霍恒被两眼勾的心波荡漾,他本以为邱颖已是美人,却未曾想她这姐姐竟更是绝色佳人。

这一对比起来,邱颖的容貌似乎有些过于庸俗了些。

邱颖发觉霍恒的眼底暗藏秋波,心中大为不喜。

可是前些日子,安国公不顾身份脸面上归鸿堂大闹一场,又在朝堂被弹劾,本就糟糕的处境如今更是糟糕。

霍家心觉她邱家恃强凌弱,空有一国公之名,竟如此对待自家嫡长女,再加上这邱颖只是庶出,已经在考虑是否退婚。

然这怎可以?

她好不容易抓住霍恒这棵大树,连身子都不情不愿地暗地里交了出去,若最后嫁不了他,她还有何颜面,还如何再说亲高门。

此次好不容易约上霍恒与自己出街,母亲便让她带小公子来找邱子叶,表现一番姐妹情深,那谣言或许不攻自破。

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觊觎起邱子叶的美色。

邱颖咽下心中不甘,主动上前勾起霍小公子手臂,朝着姜秋叶笑道:“过阵子皇后要办赏菊宴,我们接下来准备去金品阁一趟,准备些面头,姐姐要来吗?”

她只想假意询问一番,知邱子叶从来不参与什么皇家宴会,而金品阁的面头更是支付不起,应会主动退却。

一旁霍恒听闻,则是一脸欣喜。

姜秋叶还未回答,邱颖便继续道:“不过姐姐应是没有时间吧,这做了商人之后,总是难以与我等再一起交游。是我不好,不该在姐姐如此忙碌时,问姐姐的。”

霍恒一瞥邱颖,心中不快,立刻回道:“没有关系,叶儿妹妹若是看上甚,我送与妹妹。”

邱颖双手一紧,面色开始挂不住,“姐姐怕是没有时......”

“好啊。”姜秋叶顺水推舟回道,看着邱颖难看又自找没趣的脸色,心中甚觉逗弄这忒蠢的妹妹有趣。

“盛京三宝之一金品阁,我还没去过呢。我如今手下伙计多了,便也算做个甩手掌柜,特别是今日,刚好,特别不忙。”姜秋叶说话时特意强调一番特别不忙。

邱颖一听更是黑脸,面上的假笑都不在了。

姜秋叶天真微笑道:“那就麻烦二妹妹,与......表哥了。”

姜秋叶声音似黄鹂,软糯好听,一声表哥便勾起了霍恒的三魂七魄。

邱颖看着双眼开始迷离的霍恒,双拳攥紧,朱红丹蔻嵌入掌中。

一番挣扎后,又松开了双手,垂眸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