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别老盯着我

华宜二中校长办公室。

桌上的电脑转了一个角度,侧斜向林俞和江烬生,上面正是放学那会儿的监控视频。

林俞和江烬生站在红木桌前面,从背影看,一个站的比一个闲散恣睢,尽管这已经是克制后的结果。

林俞装的更像一些,两手背后正对审判桌,会给人一种内心无比懊悔自责的感觉。

如果能尽快展现出一个人想要的反应,审判的过程就能加速,她是这么想的。挨批评不重要,浪费太多时间接受批评才是挥霍生命。

校长挺着个大肚皮,腰带中间几乎断了一半,可谓是丰功伟绩了,快被厚实的肉撑爆,堪堪吊在侧腰的位置。

他噘嘴吹了吹刚沏的龙井,吸溜上一口,吧唧下嘴,语重心长,“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警方那边调了摄像头,对当时的情况也是非常了解的,那辆奥迪车主也是当天喝了酒神志不清楚,林俞你站的位置是没有问题的。”

看监控的时候,有些险些闹出事故的车主坚持声称学生确实离马路太近了,放学了还不回家,几个人在路上扎堆,不批评一下给个交代实在是不行。

“所以差点发生交通事故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知道了吗?只要明天集会的时候站上去念个检讨就行,内容随便写,正能量一点。”

林俞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给了个正经的微笑:“谢谢校长关心,我不会有心理负担的。”

说教的目的就是要提醒点评,最终达到今后不会再做出此类行为的效果,就算口舌教育成功。

我装出听进去的样子,你觉得自己工作达到了效果,大家都开心。

多听一秒,都是对生命的不尊。

一旁的江烬生余光瞥一眼,觉得装的挺真的。

林俞目视前方,纤长的睫羽上下扇动,校服领口凸出的两根锁骨比较明显,别的地方缓缓凹下去,显得人很瘦,凑近了看,会发现左边锁骨靠近脖子的位置有一颗小痣。

冰肌玉骨如是也。

尤其是林俞笑的时候,不管是否真心,只要眼尾一弯,看起来真的很乖很娇,骨子里的高冷调调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校长欣慰的笑了笑。

要不是这次事情闹得有点大,他是怎么也不愿意苛责华宜二中将来的状元苗苗的,场面话尽到就好。

他慈眉善目地转向男生:“这次多亏了江同学,及时的拉住了同学,见义勇为,值得嘉赏,我们准备跟六中那边沟通一下,给你搞个褒奖。”

江烬生没什么情绪扯了下嘴角,说:“谢谢老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一旁的林俞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

江烬生长相很是凌厉,骨相优越,身上那股张扬外露的气质甚至压过了侵人心智的美貌,压迫感极强。

尤其是毫不遮掩盯着人的时候,连她都有点接不住心里发颤的感觉,总觉得下一秒他能把人盯穿了。

乖乖的说谢谢老师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感觉,很是违和。

难道,是自己太以貌取人了?

那个在巷子里干架都懒得动一根指头的拽哥,实际上是个三好学生?

华夷二街缓缓步入夜晚生活,琳琅商铺彩灯高照,在地面上投射出不同形状的功能灯形,路过的小孩一脸好奇,围着那几个圈圈转,一旁的路人驻足嬉笑打趣。

方慕慕和顾屿尘当时站的位置是里面,所以没被校长放学后残忍的拉回去。

小吃街正式开始生火发力,银色的炭烤架上摆满串好的食物,铁丝下方的煤块热烈炽烤冒烟,方慕慕让老板娘多加几把辣椒面,特制的鸡肉串瞬间刺溜流出热油,流淌至缝隙被一蒸而尽,瞬间消散。

老板娘累的满头大汗,但还是慈祥地笑着跟小姑娘搭话:“小美女,阿姨这个辣子很辣的,你能受得住吗?”

方慕慕正低头飞速地刷手机,闻言抬眼,伸手把耳鬓的碎发勾至耳后,感谢她的好意:“没事的阿姨,我给我闺蜜买的,她可喜欢吃辣,对了,那串茄子少放点辣,谢谢阿姨。”

老板娘笑着应下。

顾屿尘拎着一袋冰饮,吊儿郎当地走过来,瞅到那致死量的烧烤,吓一跳:“方小妹,你是想谋杀我吗,我最吃不得辣了!”

方慕慕立马翻了个白眼:“顾自恋,这不是给你买的,是给俞俞的,她喜欢吃辣。”

两个人在来的路上聊了很多,话唠话匣子自从打开就没关上过,从天文地理聊到人生哲学,给一根线他俩能给你拉出一朵花来。

顾少爷说自己这张脸下海挂牌至少几十万起步,球鞋一周换一双,出门必需喷一圈宝格丽大吉岭茶,不然心里就觉得自己不干净绝对不出门。

所以方大小姐便很快推测出他自恋的属性,赐名:顾自恋。

至于方慕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名个性鲜明的大小姐,喜欢粉色爱自由,觉得这样自己就永远年轻,一双小黑皮鞋永远擦得干干净净,妥妥一枚精致GIRL。

顾少爷赐名:方小妹。因为妹的属性点满了。

阿姨用锡纸包好,尾端签子的辣油擦干净,递给面前这个帅气小伙:“来,小伙子,你女朋友的烧烤好了。”

这是离华宜二中和华宜六中最近的街道,不远处就是学区房,老板娘的顾客也大多数是两校的学生,剩下的是陪读的大人。

她小情侣见多了,以前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小情侣都开心的不得了。

好像这话一灌进耳朵,自己的感情就像见了光,亮起来了,被祝福的喜悦油然而生。

谁知顾屿尘不领情,极为潦草地笑了下,伸手挂腕上就往回走,临走前飘出一句话,跟抗议一样:“我女朋友有眼睛,不会认为我自恋,她只会叫我顾诚实。”

阿姨被逗得呵呵笑,难道这是现在小情侣的新相处方式?

方慕慕原先还没反应过来,原地思考了会儿,才恍然自己被骂了。

“你说谁没眼睛呢!喂,你等等我,顾自恋!”

...

林俞两人跟方慕慕约好的地点走,路上行人流动,一高一低的身影在晕黄的路灯下被缓缓拉长,最后在几米处交织融汇,好像两条起点不同的直线,在众多因素的撮合下,终将会重合相贴。

换一种哲学点的话来讲,叫你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两条孤僻沉默的线条不说话,因为藏在光影中的粒子会写出定会相交的答案。

“今天谢谢你拉住了我,不然我就会被碾成肉泥了。”林俞盯着那双冷淡的侧眸,在一片寂静中开口。

肉泥?

请问,哪个劫后余生的人会这么形容自己?

这奇异又无法反驳的形容。

江烬生步子悠悠,看上去对她恐怖的形容毫无波澜,闷嗯一声,开口,听起来有点哑,带着一股倦意:

“没事,恭喜你还肢体完整。”

林俞眨了眨眼睛。

原来,她刚才那句话在别人听起来是这种感觉吗?

他腿长,虽然已经在有意压步子了,但还是拉了一截距离,林俞的腿下意识地迈的更大了一些。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或者想要我做的事情,你跟我说说,什么都可以,”林俞盯着他耳朵上那颗小痣,一时没移开眼:“我想报答一下你。”

从林俞的角度看,他另一边的唇角似乎清浅地勾了下,他眼皮很薄,冷白调,眼尾稍紧的时候几丝血气回笼,透着股危险性的邪气。

他眼皮懒懒瞭过来,无起伏地重复一遍她的话,似意有所指:“什么都可以?”

林俞愣愣地点头,竖起耳朵听。

街道的路灯今晚好像格外地柔和,暖色调的灯光从上方直直照射,林俞发尾的分界线削弱,碎发盖了一层辉光,小黄狗在路边嗷嗷叫着,她此刻的瞳孔映着出自己的脸孔。

她纯亮的眼瞳里只有他。

喉结上下滚了滚,他头微后仰,咬字清晰:“别老盯着我,这就是我的要求。”

从校门口走到现在,林俞快把他后脑勺盯穿了。

她确实喜欢盯着他,在说话的时候看着对方,她认为这是一种尊重。

林俞不解,开始探讨问题:“可我在跟你说话,不应该看着你吗?你不喜欢别人看你吗?”

今天早上看到的成堆的大热帖子,他们班同学都快把镜头怼他们脸上了,眼睑尾端那颗痣都拍的清清楚楚,也没见他抵抗,现在被她这么看几眼就受不住了?

好奇怪。

江烬生想结束这个话题:“...因为我害怕。”

跟她认真扯皮是不会赢的。

林俞:“?”

空气凝滞三秒。

好的,现在不奇怪了。

之前约架要联系方式也是说他害怕,可这个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办。

“哦,那我......尽量控制自己,但这个可能有点难......”

江烬生:“......”

林俞从小就对有些事情,持有一种极度的清醒感,一个东西,是什么就什么,如果无法改变,那就大手一扔,自己再凭空造一个性能更优的,握在手里。

她喜欢绝对的自我掌控。

而且极度厌恶他人往自己脖子上栓链条的行为。

但是跟江烬生的几次交流下来,她发现事情总是朝着自己无法掌控的方向进展,而她的知识库恰恰缺乏,甚至没有这类应对方法。

所以她只能凭本能回答了。

毕竟,她真的忍不住不看他。

......

角落草丛里的蝉叫不停,在浓重如稠的夜色里不知疲倦地扑扇双翅,留下一地夏天的滋味令人回味。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方慕慕的连环轰炸,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她咬牙切齿狂按手机键盘的模样。

【慕】:夜深了狗都不叫了你怎么还没过来!

【慕】:俞宝,你不会背着我在酒吧里跟小奶狗牵小手呢吧!可恶啊,你为什么不带我?!我要谴责你!

【慕】:我已经到家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然你那爹又该唠叨你了。

......

劈头盖脸地被谴责后,林俞有点心虚,指尖点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下次一定叫你,别生气,马上回。

她食指左滑,退回聊天页面,余光扫到最下方‘联系人’三个字,愣了楞。抬头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男生,他后颈刺凸明显,腰板挺.拔直峭,夜晚的清光薄铺一层,冷淡又勾人。

她喊他:“江烬生。”

他身形一顿,轻侧过头,对上她的注视。

“你还没给我你的联系方式,下午的时候,你答应我来着。”

这话一出,林俞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她感觉她的语气有点像撒娇抱怨一样,就好像江烬生对她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然后被谴责一般。

但转念一想,下午那会儿她和方慕慕左右开弓,才让这位美人哥松了口,结果没等手机开机背后奥迪就横冲直撞过来,她还因此多了个写检讨的活儿。

都这样了,还没有加上他号码,那可真是吃大亏了。

所以,抱怨几句应该没什么问题。

挺好,她瞬间实现了自我拯救。

不知是被她抱怨的有些懵,还是自己从食言的过错中醒悟过来,他轻轻啊了一声,然后掏出手机亮出码悬在两人身前的空间,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歉:

“忘了,不好意思。”

叮的一声,在林俞炽热的目光中,江烬生当着她的面点了“通过”两个字。

手掌里的手机好像在发热,林俞盯着他的头像出现在聊天界面的第一个,感觉心突然变踏实了,有一种悬了好久的巨石终于落地的安全感。

她对着手机不自觉地嘴角向上翘起,非常善解人意:

“没关系,我现在原谅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俞姐检讨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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