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和高三本就隔着两年的时光,三层的楼梯,学校不举办活动,两个年纪压根凑不到一块。
程初柚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其他,每天除了上课刷题,就是趴在桌子上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感冒刚痊愈了一点,热度是退下去了,可反反复复的咳嗽和鼻炎还要折腾小半个月。
她对自己的身体一直有数,只是这半个月又得一天耗掉一整包抽纸,擦得她鼻尖泛红,冷风一吹,干得很。
江舟心里不肯承认,但确实对每个周一都抱有一种莫名的情绪。
集会铃声打响,他举着自己班的班牌,快人一步先往下跑,天井处稀稀拉拉站着一群刚从教室里出来的学生,全然无视丁老头在走廊上的嚷嚷声,凑成一堆没什么目的性地聊着天。
他从汹涌人潮中挤了过去,在离自己班级的站位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定。
高三一班还没下课,门窗紧闭,他能从窗子上看见有些微微胖却一脸和蔼的女老师举着三角板对着下面一排看上去认真听讲,实际瞌睡连天的学生讲得正起劲儿。
他注意到自己班的学生终于跟上了自己的步子,从楼道口涌了出来,江舟这才温温吞吞往一班的站位走去,光明正大地站在程初柚教室的门前。
集会的铃还在响,江舟垂着眸子笑了一声,睫毛翕动。
“光明正大”,搞得自己和偷窥狂似的。
自己班的同学嬉笑打闹着排到自己身后,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人凑上来找他闲聊,江舟一个人站在最前端,又自动隔出了一个空气屏障。
程初柚难得上数学课没有困到翻白眼,她隔一会儿就去抽一张纸,她怕擤鼻涕的声音太扰民,就只是把餐巾纸对折之后捏住鼻子,唇瓣轻启,用嘴巴呼吸。
江舟隔着远,看不太清楚,但多半已经猜到程初柚这会儿还病着。
他无意识地扣着立在自己腰前的班牌,等到集会的提示铃进入尾声,自己对面那扇墨绿色的钢制门这才吱呀吱呀地被打开。
和往常一样,程初柚动作懒洋洋地,到最后才肯从那方屋子里走出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江舟还没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依旧拧着眉,等他反应过来打算调整表情的时候,程初柚对他粲然一笑,挥着手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啊,真羡慕你们活力四射的年轻人。”
女孩鼻尖带着一抹红,眼眶还蓄着一汪泉水,生病时的程初柚依旧是肆意张扬的,却比平时多了一份乖巧和安分。
谁知道呢,表面看上去不能再乖了,实际在想些什么呢……
江舟懒得去考虑那么多,程初柚依旧是那个程初柚,江舟也还是那个江舟。
——
时光经不起磨磋,高三的月考如期而至,淮宁二中虽说不是什么重点高中,但对待考试的态度也是严谨得很,月考的试卷是借市里的联盟卷,对标整个大市的水准。
考场安排按上一次大考的排名来,程初柚磨磨蹭蹭,带上了自己的考试用具袋,拖着步子往三班挪去。
她还没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教室斜后方的男生翘着凳子吹了声口哨。
程初柚有些头大,把考试用具袋往他前面那张桌子上丢,一脸没好气地坐了下来,飘扬的发丝都在喧嚣着她的不爽。
“怎么?知道高考无望了去当口技艺人?”
林星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痞气的笑,在程初柚看来傻气得很。
“不就和老相好见面么,跟刺猬似的。”
程初柚干脆不搭话了,她抓紧考试前一点时间,趴在桌子上眯了个觉。
林星望和程初柚两个人,老相好算不上,不过确实有一段渊源。
两个人初中同个班,林星望一副狂拽酷炫唯我独尊的样子确实在十三四岁的小孩眼中帅得很。
程初柚也有中二叛逆的时期,偏偏自己也是这样的性子,狂妄自大,两个人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闹了不少让现在的程初柚觉得十分丢脸的事儿。
她趴在桌上小憩,可无奈一闭眼就是初中那会儿两个人做的糗事,烦得她挣扎了一下,猛得直起身对着林星望敞在过道上的脚狠狠踹了下去。
林星望:?????
“你干嘛?这我新买的AJ啊,靠!”
他俯下身,颇有些心疼地抽了张纸巾在鞋面上擦拭着。
“没什么,就觉得你比较烦人,这次没考到全校第一我就怪你。”
反正不可能考到年纪第一,不管怎么样都可以骂他一顿,程初柚打算盘的声音林星望听得是一清二楚。
林星望直接被气笑了,一手摊在桌子上,手里握着一支摁动式中性笔,不自觉地摁着摁键。
“气性这样大?这是对我旧情难忘吗?”
程初柚翻了个白眼,“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哪来的旧情?跟你一块给男女厕所换牌子还是从音乐教室的窗子上跳下去落在领导面前被抓个正着。”
一开始程初柚还正儿八经地板着脸,说到后面自己也没怎么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考试预备铃声打响,监考老师抱着牛皮纸文件袋密封好的试卷踏着步子走进来,两个人没多掰扯,各自进入了考试状态。
要不说程初柚这人没心没肺呢,林星望坐在她后桌,盯着她后脑愣了许久,女孩微微低着脑袋,对着试卷写得极其认真,就算是自己坐在她身后也影响不了她丝毫的注意力。
真就一直把自己当兄弟啊,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挺没劲的。
林星望自嘲了一声,也埋头坠入题海。
每一次考试老师们都要学生全力以赴,不要放弃任何一次试炼自己的机会,但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也挺没劲儿的,三四次月考,一个学期也就过去了。
上午语文考试一直考到中午,结束铃打响的时候吃得快的高一高二生都已经打闹着往教学楼回来了。
程初柚搁下笔,抻着手伸了个懒腰,她一直对自己的语文很有信心,如果不是怕前面几个选择题看走眼扣了几分被老班叫去喝茶,她能写得更自在。
最后一排的学生开始往前收卷,林星望的卷子一被收走,人就凑到了程初柚边上。
“中午一起吃饭?”
程初柚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几滴泪水,她揉了揉眼窝,挥了挥手。
“婉拒了哈。”
“右右。”林星望支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程初柚,一脸坏笑。
程初柚被这声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像刚捞上岸的鱼,蹦跶了一下,弹开老远。
“别恶心我啊……”
林星望笑弯了腰,他伏着身子缓了口气,直起身的时候敛了嘴上的笑意。
“有什么关系呢?”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问心有愧的人是我啊。
程初柚反复品会了这一句话,在监考老师彻底同意放饭之前点了头。
“行。”
——
江舟平时吃饭吃得就慢,今天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乎是数着碗里的米饭夹,就连周至也没耐心等他,一桌狼藉,只剩他一个人。
但他全然没有一个人吃饭的尴尬,身板挺得笔直,如松似柏。
高三学生拖着没什么神气的步子涌进食堂略显窄小的双开门,他这会儿才有了反应,掀起眼皮往食堂入口处看去。
程初柚不难找,立在人群中像只高傲的天鹅,脑后的马尾一甩一甩,恣意得很。
江舟咀嚼着嘴里的饭,天气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一碗饭从冒着热气到冷若冰霜也只需要十几二十分钟。
碗中的饭菜已然凉透了,他看见了走在程初柚后的男生。
江舟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极轻地“啧”了一声。
林星望敢主动撞上程初柚的枪口也不是没有把握的,两个人就是同一挂的类型,玩得野,又不像寻常浪子一样没有原则。
两个人站在一处连磁场都是相同的,就像两头同频率的鲸。
江舟渐渐拧起了眉,忽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眉目这才舒展了开来。
磁场太相近也不见得是好事,两个人太像了,也就凑不到一块了。
——
林星望比起初中那会儿的狂傲,这会儿已经收敛了许多,虽然还是保持着痞帅放浪的人设。
帅嘛,确实在平均颜值之上,和江舟比起来差的就不是一丝半点。
程初柚嘴里含着筷子,时隔几天,这才终于肯想到那高一的小松柏。
“明明都是高三,我见你一次可不容易啊。”
林星望废了好大的劲儿,这才保持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每句话似是无心,却在肚子里斟酌了许久。
“是吗,六班在二楼,一班在一楼,见不到面很正常,在这学校待了两年多了我都没上过楼。”
程初柚撩拨了一下自己落在耳边的碎发,胡诌了一句,是真无心。
“这么怕我?”
程初柚:“也不是,主要是怕我俩凑到一块,丁老头念一整天都念不完我俩的处分,罄竹难书啊。”
“况且,我们俩这么像,你不会不知道我的……”
程初柚话只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林星望却听得很明白,他单手把玩着校服拉链,指腹的温度暖了那一小块金属。
给不了回应,那就别给任何希望。
程初柚其人,玩得比任何人都花,原则守得却比任何人都紧。
他低低笑出了声,前额的碎盖刘海跟着一颤一颤,“吃你的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