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粉红(含入v公告)

斑驳的月躲在乌桕树后,黑魆魆的天渐渐吞噬了四周的光亮。

浮云卿掇来条杌子,抱着一瓯阿驿,窝在廊檐下坐着。一边啃着阿驿,一边仰头望天。

如今麦婆子身子好了些,不再干重活儿,便操心着浮云卿的起居吃穿。

乜见她只披了件薄衫子,锁骨至胸前大片肌肤袒露在外,麦婆子掀来件薄毯,披到她身上。

“现下已经亥时了,公主怎么还不去歇息呢?”

浮云卿打着哈欠,可她并不困。

“睡不着,婆子先去歇息罢,不用时刻操心着我。”

麦婆子噢了声,仍放心不下,俯身问:“要不给您把安神香点上?方才我进屋踅摸一圈,见香炉里没燃香。这一月来,您每晚睡前都要点那块香,今晚怕不是忘了嚜。”

浮云卿摆摆手,说不用,“那香以后都不用点了。没有这香,我也能入睡。”

麦婆子见她兴致不高,不敢多问。

“熬夜伤身,您记得早点睡。”

话落便归了侧屋。病隙间,她想通了许多事。到底是要尽心尽力做婆子的,旁的事,不要过多肖想。

未几,浮云卿起身回了卧寝。

正侧躺在床榻上,想着明日要做的事,便见尾犯踅步来报。

“卓先生那头刚传来消息,明早他要出府处理些私事。吩咐我来给您说一声,明早他给您请不成安了。”

“他又要出去?”浮云卿坐起身来,悻悻说道:“打他来府里住,告了多少次假了,数都数不清。敬先生与他同为夫子,他比敬先生差远了。人家每日都待在府里,随叫随到。他呢,是整日见不到个人影。”

尾犯觑着她的脸色,回道:“卓先生是武将嚜,武将坐不住,实在再正常不过。敬先生的确一天到晚都待在账房里算账,旁的时候,都是跟公主您在一起的。”

“府里拢共二三十口人,我也是去年才建府的,府里的账不过一年,哪里需要他每日都去算。再说,在敬先生接手之前,账房就没人管了么?”

尾犯赧然道:“的确没人细管。先前府里的事由两位婆子管着,后来麦婆子抱病,成了禅婆子与敬先生来管。半月前,禅婆子也问过敬先生账房的事。他的意思约莫是,账不多,但记录得潦草,大几项支出对不上,这才耽误许久。”

“确实不是件轻松事。”浮云卿倏地揿住尾犯的手腕,把她按到身边坐下,说道:“明早我去慰问一番。敬先生为公主府操劳许久,我总得有个表示才行。”

尾犯点头说是,“为甚要在清早?吃过午膳去慰问,不行么?”

却见浮云卿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我自有打算。”

这晚她睡得不甚安稳。

平时是心浮气躁,今晚却是激动得恨不能把嗓子叫破。

她看过不少情情爱爱的话本子。那里面都写过,才子佳子要确认彼此的心意,需得寻个意外,叫小娘子羞红了脸,小官人臊得支支吾吾,不消说,这对有情人就成了。

想了一晚的意外邂逅,次日卯时一刻便缠着女使梳妆打扮。

浮云卿不欲声张,穿衣裳洗漱的动静窸窸窣窣。越暨岑寂的小院,她才放松地呼了口气。

院里冷清,不似她那进花木繁茂的院,这里没有一个花哨的物件。

只围出一块地,洒下菜籽,今下冒出了绿苗,给这冷清的院添了份烟火气。

卓旸不在,倒遂了浮云卿的意。不在正好,她与敬亭颐相处,亦不受拘束。

想及平日卯时,敬亭颐已经起来准备给她上早课。眼下浮云卿并未多想,敲了敲户牖,轻声道:“敬先生,你在里面么?要是在,那我就进去了,我有话对你说。”

她的话院里来回转悠,又空荡荡地折了回来,没被及时接住。

浮云卿又敲了下,稍抬高些声音,再问:“敬先生,你在么?”

依旧没有回应。

浮云卿无奈地叹声,“看来是不在,真是可惜。”

哪知甫一转身,便清晰听见,屋里传来“咚”地一声。声音沉闷急促,似是重物落地。

“敬先生!”

再顾不上什么礼节,浮云卿乍然推开户牖,提着衣裙冲了进去。

然而鞋履刚踅进屋,便猛地刹住。

浮云卿登时瞪大了双眸,只看见——

金丝细箴竹帘高低垂落,与骤然投来的光束交杂,朦朦胧胧地勾勒着一道跌落在地的身影。

那光束窜来窜去,引她睐见敬亭颐未挽起的墨丝倾斜一地。他身上披着一件螺青外袍,堪堪挂在肩头,腰间松垮地套着丝绦,似是匆忙拽了件衣裳披上。

他惨白的胸膛,他起伏有力的小腹,一览无余。小腹以下,恰好被竹帘挡住,叫人看不清。

敬亭颐低着头,眼神惺忪,恍似是被她叫醒的。

只是他面前翻滚一圈的茶盏又在提醒着浮云卿,方才那重物原是掉落的茶盏。

敬亭颐又像是被茶盏坠地声惊醒的。

兴许手忙脚乱的收拾之间,他一慌,就滑倒在地上。

“敬先生,你还好么?”浮云卿试探问道。

“别……别过来。”

也许是他拒绝的声音太小,也许是他侧首阖眸,而长发挡住了他难堪的神色。总之浮云卿并未接收到他的回应,于是慢慢踱步过去。

眼下她与敬亭颐之间,只隔着一道竹帘。

浮云卿毫无犹豫地掀开竹帘,几乎在同时,听及敬亭颐颤声乞求了句:“不要看。”

可他的话终究是晚了一步。

那物直顶着他的小腹,她曾在避火图上见过的,也在一些不入流的话本子上见过的。

可再精湛的画技,再生动的语言,都无法描述出这匆忙一瞥。

粉粉嫩嫩,似一树摇曳的樱花。

敬亭颐不知道事情为甚会发展到这般叫他难堪的地步。

睡意朦胧间,他隐约听及浮云卿呼唤的声音。他歇息时不好着衣,今下屋前站着他最在意的人,忙披了件外袍,想着先说句“稍等”,谁知床头几上的茶盏突然掉落在地。

他也似睡懵般,迟迟做不出个反应。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跌落在地的,也不知浮云卿是什么时候走近。

更不知,该如何向浮云卿解释自己身子的异样。

她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如何知晓男人晨起身子的异样。

“别……别看。”

敬亭颐支支吾吾的话,把浮云卿飞走的神给勾了回来。

“我……我并非无意……”浮云卿羞红了脸,连连后退,“说错了,我并非有意窥见你……”

那几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浮云卿飞快跑出屋去,“砰”一声合上户牖。

她背靠着户牖,按着慌张起伏的胸口,一声一声呼着气。

“你,你收拾好再说。”

浮云卿脸颊红意迟迟未能消退,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回想方才那一瞥。可脑子却不听使唤地,一遍一遍回放着那些细节。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不知怎的,就嘟囔出这么一句。

大抵是对那物最好的形容。

“还……还是粉粉的。”浮云卿蓦地捋起衣袖,对着自己的小臂来回比划。

待意识到自己在做甚么荒唐事时,她羞地直跺脚。

“就不该听缓缓的,回头得找她好好说道说道。”浮云卿低声嘟囔道。

“听什么?”

户牖倏地朝内打开,浮云卿“哎唷”一声,身子失了倚靠,直愣愣地往后躺去。

她怕极了,阖目颤睫,料想中的栽倒并未到来,反而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敬亭颐轻轻拽住她扑腾地手腕,另一手搂紧她那搦细腰,从背后把她环住。

他弯腰低头,看见浮云卿烧红的脸颊,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她比他想象中,更在意他一些。

那些难堪与羞耻在此刻都成了莫大的喜悦。能引起她心底半分波澜,那一瞥,也算值当。

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他半点位置的。

敬亭颐俯到她耳边,轻声哄道:“别怕,臣护着公主,您不会摔倒的。”

听及,浮云卿蓦地睁开眼,才发觉原来她与敬亭颐离得是这样近。

近到只要她稍稍回首,她的嘴唇便能贴到他的。

浮云卿眨巴眨巴眼,“我……我忽然想到,还有些事要做。先……先不打扰敬先生了。”

说着便窜出了这个暧昧的怀抱,提着衣裙一路小跑,再不回头。

脸红,也是变相的满意罢。

她很满意他。

敬亭颐心里浸了蜜一般,吹来股燥热的风,他都觉着凉爽。

这风却吹得浮云卿一颗心怦怦直跳。

她窜回卧寝,煞有其事地叫来侧犯尾犯,连声抱怨着方才的事。

她不会把那眼瞥见的说出来,只是含糊称,自己在那院里办了个丢人事。

侧犯问,到底是什么事。

每每问到此处,浮云卿便会左一言右一句地搪塞过去。

浮云卿摇着青篦扇,疑惑问道:“你俩说,我还要不要再去找敬先生了?”

“当然要找。”尾犯回道,“您昨晚说过,今日想多见见敬先生,多与他说几句话。怎么才见了一面,就不想再找人家了呢?”

这话彻底把浮云卿问住。

她回不上个所以然来。

剩下大半日皆在郁闷不得解中度过。

熬到晚间,实在是觉得每一刻都过得煎熬漫长,便从小厨房里提来两小罐果酒。任是侧犯尾犯怎么劝着,都止不住她斟酒的手。

“你俩不懂,这叫借酒消愁,不然我会一直想,一直郁闷的。”浮云卿揿着酒盏一饮而尽。

这一天怎么就过成了这个糟糕样子呢。

午膳与晚膳,敬亭颐都在他那院里用着。一是因着浮云卿并未召唤,二是想叫她静静心,既然看见他会心乱,那干脆就不见了。三是因着,他在等一个时机。

他等了大半天,也煎熬了大半天。

月明星稀,府里渐渐静了下来。

然而一道急促的脚步却打破小院的静寂。

尾犯朝敬亭颐福福身,焦急道:“先生,公主她吃醉酒了。一直说着,要您去花圃见她。”

这厢敬亭颐正伏案写字,听及尾犯来报的话,动作顿了顿,随即提笔收墨,问道:“这么晚了,公主怎么在花圃?”

“晚间她提着两坛酒坐在花圃廊下,说是借酒消愁。奴家劝了的,叵奈她根本不听。现下起了阵凉风,先生快去那里劝劝公主,让她赶紧回卧寝里罢。”

尾犯焦急的话语,把卓旸也引了出来。

他清早出去办事,一回来就见浮云卿与敬亭颐之间的氛围无比怪异。趁此时机,他也八卦道:“说你呢,你赶紧去罢。月黑风高,想是什么事都能办成。”

尾犯并未多想,连连附和说是。

敬亭颐扽扽衣袖,又仔细洗了遍手,应声说好。

穿过一道长连廊,绕过几座亭,便到了花圃。

紫藤、棣棠、白玉兰,枝藤缠绕,花瓣相簇,花与叶之间,浮云卿的身影不甚清晰。

她坐在石凳上,身子歪斜地欹着石桌。

“敬先生。”她呢喃道。

“我在。”敬亭颐沉声回道。

他踩着凌乱的树枝与掉落的花瓣,信步走来。

不曾想甫一走近,就被浮云卿扑倒在地。

敬亭颐倒在一片花海之中,鲜花簇拥在他垂落的衣袍周围,并不觉得磕得疼。

浮云卿居高临下地睃着他。

盈盈月色倾洒在二人四周,敬亭颐抬眸望去,她笑盈盈的,眸子亮晶晶的,似是要把他吞吃入腹。

“敬先生,你猜猜,我最喜欢什么颜色?要是猜对,我就拉你起来。”

浮云卿漾了漾水波般的衣袖,轻声问道。

其实敬亭颐不用她施以援手。推倒他用的这点力气,倒更像是情.趣打闹。

他把身子往后仰了仰,似有任凭处置之意。

“是粉色么。”

浮云卿灿烂一笑,满意地点点头。

“猜对喽。”

然而她并未伸出手,反而蹲下身来,朦胧的眼神似痴似狂,她道:“我喜欢一切粉嫩的事物。我会在这般颜色中,看到数不尽的美好期望。”

“我最喜欢的粉,就在你身上。”

今晚的月却比日还火热,清冷的月光也变成了数把旺盛的野火,把敬亭颐的身子烧得酥麻。

他眼睁睁看着浮云卿趴在他身上,把玩着他腰间的丝绦。

浮云卿蛮横地拽开他的袍,只听“刺啦”一声,他的上半身便坦在她面前。

她的确醉了,且醉得不轻。

敬亭颐伸手,想推开她。

他想说,我们不能在这个地方。

至少是洞房红烛,至少是软衾铺就。

至少不该这么草率。

只是他的手刚放到浮云卿肩头,便听及她在自己耳边呢喃一句。

“我想喝奶。”

“什么?”

敬亭颐满头雾水。

可下刻便见浮云卿低下了头。

她靠在他胸膛前,灼热的气息要把他整个人都烧透。

“我想喝。”

浮云卿抬头,小兽般拱了拱他的下巴。

细密柔软的发丝拱得他痒痒的。

她傻傻地歪了歪头,不急不恼,就按着他的身,好整以暇地等他回应。

“我想喝。”

她笑得狡黠,似是无意为之,又像是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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