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羊生在屋里撅着大腚抹药。

他被打得狠,屁蛋子肿得老高,十分凄惨模样。

一天道人心毒,为了叫徒弟长记性,还在药里撒了把盐。

羊生把手指戳进药瓶,抠出一坨黑黢黢的药膏,小心翼翼抹在屁股上。

“嗷!”泪花霎时涌现,羊生凄惨嚎叫。

天老爷,好疼吔!

“师父,这是个什么药,疼死个人了!”他拔高声调,哽哽咽咽问窗外的师父。

一天道人在院子里的老杏下摆了一张躺椅,翘着二郎腿假寐,听大徒弟在屋里问,扯谎不打草稿:“疼就对了,越疼越有药效。”

还冷嘲热讽教训道:“抹个药就喊疼,尽做些泪哒哒小姑娘姿态,越发显得废物了。”

羊生不想叫师父瞧不起,更不想在小鹤面前丢人,于是吸吸鼻子,又挖了一坨药往屁蛋子上抹。

“嗷——!”

抹一下,嗷一声。

嗷一声,抹一下。

不知该赞他顽强,还是该说他憨包。

抹完药,羊生已疼得快要昏迷,嘴里咬着枕巾,泪水把枕巾染湿了一半。

从头看到尾的小鹤:虽然知道不大好但就是想笑耶。

羊生泪眼朦胧的,隔着一层泪花,看见小鹤嘴角上扬,几乎快要咧到耳根。

于是幽怨指责:“小鹤,你再笑我,我就要生你的气了。”

小鹤大着舌头,说:“忍……忍不……住。”

娃娃家嘴巴小,包不住口水,一说话,唾液跟着往下流。

羊生趁机打击报复:“噫,你流口水,我也笑话你。”

“哈哈哈,哈哈哈!”他故意笑得很大声。

小鹤懊恼:“不许……笑!”

一着急,口水流得更多。

羊生捶床大笑:“哈哈哈哈哈……”

小鹤生气了:“笑我……不、不同你……玩!”

这样的威胁对他人无用,对羊生来说却很有力道。

他立刻收敛笑意,给小鹤擦口水献殷勤:“给你擦口水,不要不同我玩。”

小鹤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桩交易。

师兄妹和好如初,正在榻上一起闲扯嬉闹,外边却来了两个骑鹤而来的仙童。

她两个爬下仙鹤,瞧见老杏下假寐的一天道人,你推我,我推你,都想叫对方领头。

推搡半天,实在争不出个结果,于是两人一齐上前,扑通跪下。

捣玉臊眉耷眼道:“老头……”

捶珠用手肘捣她一下,捣玉慌忙闭嘴。

再开口时,就是两人一齐说话:“山神老爷,我们是凤仙娘娘座下的童子,因愚钝无知,把狐精的歪法传给了你徒弟,害了他的修行,坏了你的道统,因此特来认罪,任打任罚,绝不推脱,企望老爷原谅则个。”

话毕,就垂首望地,静听指示。

然而等了半天,哪里有只言片语。

地上的蚂蚁都搬了三趟家,头顶的一天道人还不出声。

两个仙童慌慌怕怕,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实在等不得,提着心把头抬起,却见一天道人闭着眼,正大梦周公。

捶珠悄声说:“捣玉,你看老头……呸,山神老爷是睡着了么?”

话音未落,一天道人响亮亮地打起了鼾。

捣玉笃定点头:“是睡着了。”

两个仙童愁眉苦脸:“他若不醒,难不成要一直跪在这里?”

捣玉摸摸膝盖,瘪着嘴说:“我跪得好疼耶,不如起来罢,等他醒了再跪。”

捶珠断然拒绝:“不可如此,认罪要有认罪的样儿,既然跪了,人家没喊起,就不得擅自起身,不然要说我们没教养。”

捣玉抱怨道:“反正他睡着了,又瞧不见……”

见捶珠冲她瞪眼,又不情不愿改了口:“好罢,我跪就是了,不要冲我瞪眼。”

羊生同小鹤两个隔着窗子看了,觉得师父忒不像个人:“他装睡作弄人家,好不要脸。”

小鹤颇为赞同地点头。

羊生看了半晌,心里过意不去:“其实责任也不全在人家,是我自己要学的,我也该担一半。”

想了想,把小鹤放在床榻中央,顺嘴亲了一口,自己爬下床榻,要出去给仙童解围。

因不好光屁股出门,他忍着疼,哆哆嗦嗦把裤子提上,才一瘸一拐走出去。

听得脚步声,捶珠捣玉一齐望来。

看见羊生,两个仙童心中都有些埋怨:自家受的罪,与这个道童脱不了干系。

羊生走到师父旁边,把一天道人推了一把,喊道:“师父,客人来了,快快醒来。”

一天道人死猪一般,装睡不醒。

羊生毫不客气,狠狠捶他一拳,在他耳边嚎道:“师父,你死了没?死了我好去给你买棺材,你要什么棺木的,徒弟孝顺,由你挑选。”

一天道人哪里忍得,抬手敲了徒弟一个爆栗,骂道:“你是盼着我死啊,莫着急,我若死了,也要把你这个不孝徒弟拖下去!”

羊生摸摸头,翻了个白眼。

这下一天道人也装不下去。

捶珠捣玉跪在他面前,再度请罪:“山神老爷,我们来认罪了。”

一天道人故作吃惊,假惺惺道:“哎呀,你们认什么罪,我怎么不晓得?”

捶珠垂头丧气道:“我们起坏心,把狐精的法门传了你徒弟,所以就有罪过。”

一天道人装傻充愣:“原来是这事,那不是他自家要学的,哪里怪得到你们两个小孩子头上。”

捣玉觉得这句话深得她心,心说老头子还多讲理。

正要点头附和,就吃了捶珠一肘。

捶珠暗暗瞪她:真是个傻子,若真不怪罪,那封信是哪个写的?老头儿不安好心,在这里嘲讽她们哩。

捶珠磕头道:“山神老爷,便是他要学,我们也不该教,确实有错,请老爷责罚,无论如何,都无半句怨言。”

捣玉虽傻些,见她磕头,也有样学样。

一天道人看她两个诚心,这才不装,叫两个仙童起身。

捣玉刚要动,就被捶珠结结实实按下。

捶珠说:“老爷不曾责罚,不敢起身。”

一天道人说:“我一个大人,总不能难为两个小孩子,那成什么样子,快起来,我不罚你们跪,只是……”

他搓搓手指,暗示道:“这个赔偿……咳,是万万不能少的。”

仙童对视一眼,这事倒稀奇,她们还是头一回被人索要赔偿哩。

两人站起身,叽叽咕咕计较一番,捶珠问道:“你要什么赔偿?”

一天道人清了清嗓子,先不忙说,假咳道:“我怎么口有些干。”

捶珠左右张望,见旁边有张石桌,桌上有茶壶茶盏,忙倒了一盏茶,双手递到他面前,“请老爷喝茶。”

一天道人略饮两口,又说:“我这肩腿有些酸疼,莫不是风湿犯了。”

捶珠冲捣玉使个眼色,捣玉心里不情愿,却不敢拒绝,只好磨磨蹭蹭献出劳力。

哄得两个仙童给自己端茶倒水,捏肩捶腿,一天道人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正要再想些招数为难,却遭羊生阴阳怪气:“师父,你也够了,积点德罢,做多了畜生事,来世要入畜生道。”

一天道人一万次想把徒弟宰了。

自家徒弟揭短,再为难就抹不开脸,他把茶盏往旁边一放,捶珠双手接着。

一天道人指着一旁的羊生,说:“我也不要多的,第一个,我徒弟学了你们的邪法,遭我打了,如今屁股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肿得有发面馒头那样高,这伤药费你们该不该出?”

发现仙童的眼睛直往自家屁股上看,羊生从脸红到了脖根,羞恼道:“师父!”

何必要说得那般形象,分明就是故意羞他!

捶珠细细看了,扭头对捣玉说:“他屁股是有些大,恐怕肿得厉害,这伤药费该出。”

捣玉道:“那就出罢。”

两人解下一个乾坤袋,递给一天道人,说:“里头有十来颗明珠,赔他够了。”

一天道人接过乾坤袋,打眼一瞧,见她俩身上还有一个,就说:“这点东西怎么够,我徒儿屁股被打得稀烂,那血流得啊,你们是没瞧见,淌了一地哩,还要再出些,给他买点枸杞人参补补身子。”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捶珠把自己身上剩的那个乾坤袋也给了出去。

谁知一天道人还说:“因你们传了邪法,我气急之下打了徒弟,把手也打疼了,你们也该赔我伤药费。”

捣玉惊呆:“你手又没破皮,要赔什么伤药费?”

一天道人强词夺理:“虽没破皮,却也肉疼,再说了,我打徒弟不费力啊,劳务费也该出给我。”

捶珠为难道:“我们私房已尽赔了你,实在没有多的。”

“怎么没有,”一天道人眼尖得很,指指点点道,“你头上戴的花儿,不是金的?你颈上挂的项圈,不是银的?你胳膊上的玉钏,不也值几个钱?”

形势比人强,没奈何,两个仙童只好把一身金银首饰赔个磬干磬尽。

本说这样好歹也就罢了,没成想一天道人眼珠子一转,往窗头一指,说:“瞧见我那小徒儿没,我打大徒弟时,她在一边见了,受了些惊,快给些压惊费来。”

奋力爬到窗边看热闹的小鹤:畜生啊,你敲诈人家,怎么还用我做起名目来?

她冲一天道人翻白眼,十分鄙夷这种厚颜无耻的行为。

捶珠与捣玉哭丧着脸,求告道:“果真一分也没了,再多也给不出,不如你打我们一顿罢。”

一天道人吹胡子瞪眼:“胡说,你们鞋底子里不还有几个铜钱,如何就没了,快快交出,不要扯谎!”

捣玉啜泣道:“那个钱是省下来买糖吃的。”

一天道人心硬似铁,半点不为动容。

两个童子哭哭啼啼,脱下鞋,把买糖的私房钱交出。

一天道人收了钱,见仙童穿的绣花鞋精致可爱,连鞋子也一并截获,精打细算道:“这鞋子上描的花儿好看,等我家小鹤长大了穿,正好省了一笔买鞋钱。”

捶珠与捣玉都被他这幅嘴脸气哭,在那里抹着眼泪抽鼻子哩。

小鹤捂着脸,心中哀叹:天啊,摊上这么个师父,传出去可怎么做人!

她脸上火烧火燎的,针扎一般疼痛。

至此,两个仙童被勒索个干净,身上除了几件衣裳,再无其他。

一天道人见实在榨不出油水,才意犹未尽放人离去。

仙童光着脚底板,骑上仙鹤,哭天抹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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