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走廊上安娜把买到的应急食品分开,她和卡卡瓦夏一人拿了一份儿。

“晚上不吃饭,困!别喊我!”接连两晚上不能好好休息,别人能不能扛不知道,她反正是熬不住了。

年轻人飞速乖巧点头:“好的,我知道了。好好休息吧姐姐。”

“嗯!”

她哼了一声,等了一会儿铃声响起囚室门打开,一走进去就埋头倒在床铺间,闭着眼睛拖过薄被盖在自己身上。

还是躺着舒服啊!

这一觉睡得结实,中途安娜只醒了一次上厕所,回来连东西都不要吃接着继续睡。晚上那几道铃她压根就没听,铃声再响也只是翻个身咂咂嘴,一点反应也不给就这么一口气睡到第二天打起床铃。

伊维尔上没有严格的白天和黑夜之分。囚室位于水下,无论何时窗外都是漆黑一片。走廊上的灯永远也不会关,昼与夜的概念也跟着变得模糊。

一切都依赖铃声调度。

等她走出囚室,隔壁的卡卡瓦夏也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晃出来:“早,姐姐。”

“嗯,你也早。”看到别人打哈欠,安娜跟着来了一个,“哈……今天做手工?”

“好!交给我去抽签!”

年轻人对自己这方面的运气向来信心十足,别说抽签了,赌桌上猜点数比大小之类的游戏他长到这么大从没输过。卡卡瓦夏一下子就精神起来,忍不住说起些过往的趣事。

他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遇到能够包容这份活泼的环境就会像复活草遇到水那样立刻复苏。

“……那家伙到最后还趴在桌子底下不肯出来,非要找到证据证明我出千……我才不需要做那样的事,无聊!”小朋友叽叽喳喳的,安娜耐心点头:“嗯,嗯嗯!”

年轻人嘛,神采飞扬的才好看。

她边走边听卡卡瓦夏讲起过去他不得不赌命的几次经历,时不时还跟着吐槽几句,囚室本就位置靠外,没走几步走出了走廊。这会儿食堂里已经有不少人了,他们来到记忆中的地方站定。狱卒还没上班,眼下排队的人不是很多。

“熬夜伤身呐!”安娜又打了个哈欠,擦掉眼角溢出的水渍,“估计干这活儿的哥们儿今天心情不怎么好。”

连着两天晚上被拉起来,犯人痛苦狱卒也痛苦,尤其后者还有夜班岗,想想就忍不住四下寻找路灯。

负责登记的人还没来,队伍就已经排上了。哪怕是穷凶极恶的暴1徒也不喜欢顶着风险泡在水里钻在土里,相比之下手工工厂的工作几乎相当于坐着聊天,时薪还不低,自然抢手。

安娜站在队伍里和卡卡瓦夏说笑:“我觉着我大概是不太擅长串珠子刻木雕的,没想到能在监狱里学门手艺。”

“还可以做雨伞和胶鞋,具体做什么要看有什么订单。”卡卡瓦夏获取情报的效率高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能从风声中听出端倪。他伸出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不过串珠子做工艺品是最轻松的,不需要动脑子。”

那些珠子的来源么,自然是囚犯从矿道里带出的晶石副产物,随便切一切磨一磨,打上孔后筛选出统一的大小就行了。

这些装饰品很受各大景点的摊贩欢迎,价格低廉是主要原因,其次这玩意儿又是花花绿绿又是透明的,光线一照看着挺能唬人,随手买上几串做礼物很有趣味。星际和平公司控制下的十几个度假星就是主要消费群体,每年都有一大堆订单等着伊维尔的犯人们消化。

干这活儿的也有小团体,不然你前后左右的人没事儿就来来去去走动,磕磕碰碰的影响工作效率不说也很影响心情。

聊了十几分钟,狱卒终于来了。大家不是第一天上工,看到他摆开架势就乖乖取出身份牌在仪器上刷过,队伍一下子就动起来,仿佛淤堵的河流被打开了通道。工作人员的心情就像安娜猜测的那样不太好,他懒得和囚犯们讨论公平不公平的问题,记录过队伍前列的一百号人手就把仪器收起来:“走。”

隔壁负责登记出海和下矿的狱卒差不多也这幅气息奄奄的样子,多一句话也不想和人交流。

看来情况是真的有点严重了,不然狱卒们又不是没有加班费拿,情绪不至于低落到这种地步。

排队排得比较早的一百个幸运儿闭紧嘴巴跟着他行动,其他排了队但是没轮到的犯人只能去其他地方上试试运气。当然也有人不想换地方的,比如说第一百零一位。

卡卡瓦夏和安娜来的不算早,但排队排得及时站在队伍中间靠前。要是按照以前的惯例,身形瘦弱的埃维金人一定是头一个被攻击的对象——狱卒只招一百个人,要是少一个就剩九十九,不就刚好空出个位置给后面递补么?但是现在那小子背后有撑腰的人了,不再等同于一般的软柿子。

队伍行进到一半,尾巴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重刑犯之间有事没事打作一团并不罕见,监狱守则又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大家也就把这种时不时出现的热闹当做娱乐项目观赏。安娜也跟着停下脚步扭头看,看得相当专注,专注到卡卡瓦夏不得不提醒她:“姐姐,再不赶紧走就要掉队了哦!”

“哦哦!好!”她恋恋不舍的多看了几眼,赶忙抬腿追上前面的人。

工艺品加工坊在囚室走廊的反方向,走出食堂这里另有一处升降机,一部分犯人先上去,升降机向下运行,等到交接完毕空箱返回继续运载。

工厂入口处竖着签到打卡的设备,还是扫身份牌,唯一不同的是走过这一道手续后犯人们要分流进入不同的车间。哪怕串珠子也得有人切割有人打磨有人钻孔才能有人穿串儿嘛!卡卡瓦夏说的抽签就是在这里,他和安娜交换位置站到她前面,向工作人员表明小团体后胡乱点了下光屏,守在这里的狱卒就给了他们两个牌子:“往右走,串珠子。”

“你这运气,好得有点离谱了吧!”安娜想起水生种越狱那一夜,这小子躲在门后也有宝石主动飞到手里。

卡卡瓦夏顿了一下,笑容依旧明媚灿烂:“嗯,我从小到大运气都很好,不然也活不到现在。”

安娜若有所思的走进车间找了个靠近角落的工位坐下,桌上摆满一筐又一筐各色珠子,成把的线穗随意挂在一旁。年轻人熟门熟路坐在她对面,仔细一看,他的头发似乎又长出来了一些,从浅金色的栗子壳变成浅金色的绒毯。

“能讲讲吗?”大姐姐垂下眼睛挑了根绳子,一头固定在挂钩上,另一头笨笨的一颗珠子一颗珠子往上串,“埃维金人到底都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无赖还有三个帮腔的,怎么到了你们头上就一句好话也没有?”

混到这种人人喊打的地步,怎么着也得造下屠杀他族祖宗十八代的罪孽。还是说埃维金人放高利贷了?住在别人家里赖着不走了?贼喊捉贼四处卖惨了?

埃维金氏族的名声,就连她这个失去记忆的人也在短短数日内就有了直观认识。什么小偷骗子都算是好听的,难听起来那话根本就不能往耳朵里进。要不是伊维尔监狱绝不存在犯人串囚室的可能,只怕她也得跟着一并落入道德的低谷被众人口诛笔伐。

“……”

很少有人如此直白的向卡卡瓦夏问起这个问题。从前他所接触过的人里,无论同一片笼子里的奴隶还是奴隶主的客人,“埃维金”这个词就像是有毒那样为人所回避。当着他的面说难听话的人比比皆是,那些自我标榜着“文明”“民主”“平等”的活动家们在公众面前也不过做出一副怜悯的样子,背后还是一样窃窃私语。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安娜看看他:“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埃维金人会遭到全宇宙系统性的迫害。”

一个人说埃维金的坏话,十个人百个人千个人,人人都这么说……就算大家压根不知道“埃维金”该怎么拼写也会在心里下意识认为那是个糟糕的民族。

认知一旦形成就难以更改,前面记不清楚后面忘了,但埃维金人放荡堕落几乎成为共识。

可是卡卡瓦夏这个人并非如此,除了自我评价偏低外他就是个心思细腻想得比较多的大男孩,嗯,生得比较漂亮,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羚羊不该为头上那对美丽的角背负责难,有错的分明是那些偷猎者。

至于所谓的“放荡堕落”,这几个琥珀纪之前卫道士们嘴里的古老罪名究竟从何而来?真要算起来谁年轻时没经历过个把人渣呢,人家关起门来爱怎么作怎么作,只要不在公开场合宣扬谁也碍不上不是。

“没有,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卡卡瓦夏低着头,字里行间带着点无由来的鼻音,“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能等我想想吗?”

全宇宙都说你没脸没皮没节操,忽然有一天某个人不经意的翻着白眼质疑:什么?你脸皮厚?怎么个厚法?我怎么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