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霖还没明白卫玠的话是哪般,只听前边传来一阵嬉闹之声。
仔细听去,便是石崇在劝王衍饮酒,这王衍的酒喝得有些多,这酒杯拿的都有些不稳了。
王衍拒绝石崇的劝酒,也不知这石崇是否因着方才那场木盒鬼火的闹剧,有了恼意,竟然执意王衍饮酒。
但这王衍终究是个倔强脾气的,就是不肯饮酒。
众人本是看着石崇的笑话,谁曾想,这石崇唤来数十位美姬,以美姬劝酒,非要王衍喝下不可。
王衍的死倔是出了名的,自然是美姬送至嘴边的酒水,闭紧嘴巴。
石崇终是恼了,唤来几名小厮,将美姬斩杀。
如此这般,三位佳丽顷刻之间,血染金谷园。
一时之间,这石崇和王衍争执不下,眼看着要斩杀第四名佳丽,这贾谧重视站了起来,来到王衍桌前,端起酒水,仰头饮下。
王衍望着贾谧,皱起眉,而石崇呆愣住。
“长渊,你这是做哪般?”石崇一脸诧异。
“世人都知在下的心意,在下自幼便是钟情于王大人的长女,虽是尚无媒妁之言,但终究是记在了心头。故而这泰山丈人便在了心头,岳丈饮酒,贤婿代饮,不是最佳?”贾谧笑起来,端着酒杯,看向石崇。
石崇一时语塞,而王衍则是皱起眉,看着时局变化。
这一肚子火的司马遹终是爆发,方才他的太子冼马被贾谧说的一无是处,而他,太子府之主竟然压不住贾谧的造次。
如今又是当众抢了他看中的女子。
既然贾芙是迎娶不得了,如何能丢了这王衍长女?
夺妻之恨,自然恨上心头。
“呵……不知长渊何时起,如此的矫情了。这王大人的长女与你无半分干系,你以女婿自居,当真不觉脸红?”司马遹立马出言讥讽。
“太子殿下,我再如何,也是敢于挺身而出,而你却只能岸上关火。你我这般,到底谁更胜任王大人的女婿,当下立判。”贾谧也不辩解,直接戳中司马遹的死穴。
司马遹毕竟是太子府太子,公然站起来替王衍挡酒,怎是可能?
君臣之礼,也不许司马遹屈尊降贵。
司马遹暗地里攥了攥拳,他很想杀了眼前这个桀骜而又肆无忌惮的贾谧!
“是吗?当下立判。长渊,你可知,孤看中的人是何人?这大晋开国至今,还未听说,有人敢抢太子府妃位的臣子。”司马遹一句话将贾谧推入悬崖边缘。
司马伦此时的眼睛亮了起来,盯紧贾谧,等待着伺机攻讦。
“妃位?原是太子殿下去贾后那里下帖求娶的心不足,也实则心不诚。原是想要舍妹做妾,让王大人的长女做妻?你这般说,可是要让姨母如何思量?”贾谧直接搬出贾南风。
“呵……你倒是会说,孤看中的女人,即便是皇后也会安排入住太子府。你以为你是谁?”司马遹已经被气得脸色黝黑。
“太子殿下当真好气度,长渊不过是问问太子殿下求娶舍妹到底是何意,竟然如此霸道的强娶臣女?大晋开国至今,还未听说皇族可以肆意抢夺世家女郎的先例。莫不是太子殿下要做第一人,不顾琅琊王家脸面了不成?”贾谧此时拉上了王衍。
被拉下水的王衍,现下不悦起来,可是琅琊王家终是不能成为两方掠夺的炮灰。
“太子殿下,秘书监大人,老夫有两女,若是两位皆是想与老夫成了翁婿关系,不如前去皇宫,定下约定?”王衍将婚事推给当今陛下,委实聪明。
“呵……王大人这般说倒也是灵巧。”司马遹气的脸黑透了,“原是我太子府地位不足,求娶何人都定不下来。孤,彻底懂了,懂了!”
司马遹脾气一上来,直接踹到案桌,转身朝着金谷园的大门离去。
一时之间,宴席尽数毁掉,人皆散去。
乐霖跟乐广对视一眼,连忙跟上自家父亲,快步离开。
乐霖才走出金谷园门口,乐广意味深长的说道:“阿霖啊,以后卫公子,你还是多多接触的好。”
乐霖愣在当下,乐谟走过来摸了摸自己小妹的发顶,“听爹爹的话。”
乐凯轻叹口气,“今日里,那卫家公子倒是对你有心了,以后我不会忘记。”
乐肇点着头,“小妹,那卫家早年与我家还有些交情,以后你还是多多的给些善意才好。”
乐霜则是瘪了瘪嘴,因着今夜的事情语气不善的说道:“小妹,走了。”
她乐霜是嫉妒的,却不会失去理智的跟小妹当众计较了去,但因着心情委实不好,便不再笑脸相对。
乐霖看着嫡姐的背影,恍然想起十三岁时,嫡姐口口声声提到的公子,怕就是卫玠了吧?
如此,亲近嫡姐心上人,也难怪,嫡姐如此不悦了。
想要追上乐霖的卫玠才走到一半,却被赶来的贾谧拦住了去路。
“太子冼马……”贾谧打量着卫玠,“你今日可真是大放异彩。”
“贾公子,谬赞。”卫玠恭敬有礼的后退一步。
“只是,你该懂得一件事,那就是以卵击石,会鸡飞蛋打。”贾谧白了一眼卫玠,转身离去。
卫玠手缓缓攥起拳头来,很好。
且说几日后,贾南风在椒房终是听到了风声,问了贾谧几句,疑惑石崇不曾主动禀报,唤来石崇斥责一番,便将石崇放回。
这放回的石崇,隐隐感觉石家将会倾颓,请来道人询问时运,得来近日血光之灾的批语,委实惶惶不可终日。
七夕过后三天,这太原王家的老爷子,王浑因着病痛吃了几帖药,却膏石罔及。
卫玠正在书房练字,听到王浑噩耗,笔在指尖折断,他指尖颤抖,握紧桌角,不可置信的看着七堡,“外祖父一直身体硬朗,不过是受凉,如何药石罔及?”
“公子,这大夫都来了,怕是你再不去,都见不到太老爷最后一面了。”七堡眼中含泪。
“外祖……”卫玠回过神来,跑向外祖父的房间,此时满屋都是王家子孙,后面跪着的是和家、裴家的外甥还有他的二哥卫璪。
“叔宝可来了?”王浑颤巍巍的手,伸出来,寻着卫玠。
“外祖……”卫玠当下跪下,一路爬去,连忙攥上王浑树皮一样的大手。
“叔宝……那几日的事情,外祖知道你受了委屈。你莫要伤心……”王浑缓了缓气息,“我家叔宝终是那云中龙雀,岂能被那些人讥讽几句便是毁了去?你且记住……王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外祖……”卫玠要紧嘴唇,整个人颤抖起来,他脸上的泪扑簌簌的落下。
“莫哭莫哭,外祖年岁大了,终是要去了。”王浑一脸幸福的看着卫玠,“叔宝虽不是我王家子孙,可我王浑能出这般的外孙也是幸福。若是外祖去了,武子他们定会助你。”
王浑老眼看向王济,声音始终是放心不下,“武子,你妹子王洛和王淮是个苦命的人,带来这卫家和裴家两宝,你莫要轻慢了去。”
“父亲……”王济婆娑双眼,声音满是颤抖。
“你且应了我。”王浑不放心的看着王济。
“父亲,儿一定护住两位姐姐和四位外甥。”王济哭着点头。
“如此……我便放心了……放心了……”王浑含着笑缓缓闭上眼。
众人哭作一团,卫玠更是哭的撕心裂肺。
当夜守灵,卫玠陪着王聿跪坐在王浑的棺材前,烧着纸。
卫玠终归是不信外祖是药石罔及,猛的站起身来,问向王聿,“表哥,外祖的药渣可在?”
“叔宝?你怎的?”王聿看着卫玠。
“外祖不像是药石罔及,前几日我才得罪了贾家人,转眼间,外祖就不治而亡,我不信!”卫玠抓紧王聿的手。
“你的意思是?”王聿恍然大悟起来。
金谷园内,王聿有些事情临时离席,后来听说贾谧和卫玠争执起来,才知晓那日事情。
“外祖一定是被贾家所害,一如当初和峤姨夫和裴楷姨夫。”卫玠斩钉截铁的说道。
“如此……走……”王聿唤来小厮,通知父亲,便赶紧取来三日里来的药渣。
王济更是将此事放在了心头,请来郎中,却无一人发现药的错处。
卫玠不信的摇头,他是个认死理的家伙。
外祖父死得太巧了,他一定要知道真相!一定要!
卫玠将药渣打包,快步走出王府。
此时夜色浓重,他一人飞奔在房梁之上,顷刻之间甩开身后的七堡和九堡。
几个跳跃腾挪,卫玠蹦上乐家的高墙,直奔乐霖二层闺房而去。
他熟门熟路的推开二楼的窗户,跳窗而入。
本是浅眠的乐霖被声音惊醒,她才要开口询问,却被他捂住了嘴巴。
她皱起眉,如瀑的黑发垂下,与他对视。
深夜,卫玠一身孝衣,而她则是中衣覆身。
这样的见面让乐霖委实诧异。
卫玠容不得乐霖多想,将手里的药渣晃了晃。
乐霖闻了闻气味,竟是药渣?
这是怎回事?
卫玠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乐家女郎,在下很抱歉,深夜闯入你的房间。今日有一事,非要拜托乐家女郎不可。烦请你,务必相帮。”
乐霖点点头,指了指捂住自己的大手。
卫玠松开,将药渣放在桌上,转过身来,却见到乐霖披上外衫,站在一旁。
“卫公子这一身孝衣,可是家里出了何事?”乐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卫玠的声音沉了几分,“子时之前,在下外祖仙逝。”
仙逝……
她呆愣住,王浑去了?
这是贾家动的手吗?
她没问出口,只是翻弄着眼前的药渣,“这药渣可给其他医者看?”
“有,但是都说此药没有问题。”卫玠握紧拳,“可我偏生不信。”
“药方可带了?”乐霖取来小铜秤,看向卫玠,掌心朝上。
卫玠从怀里拿出药方,递给乐霖,乐霖根据药方,称量着药渣里面的残渣。
忙活半个时辰,却也得出跟大夫们一样的答复。
这药是真实有效,而且没有添加毒药。
“不可能。”卫玠摇着头,他终是不信。
“卫公子莫急,容妾再想想。”乐霖皱起眉,翻看着药渣,一边看,一边放在鼻尖轻嗅。
待到抓来乌黑的药物时,她有些奇怪的停住,翻看着手里的这乌黑的玄参,取来梳妆台上的金簪,一下划破玄参,却发现里面已然布满白色丝绢状菌丝,并着生淡黄色至茶褐色油菜籽状小菌核。
“玄参的白绢病。”乐霖眼睛眯起。
“这是何意?”卫玠抓住乐霖的手腕,她找到了症候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