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岸上的人鱼14

他这幅打量超级忍者的模样令危南楼顿了一下,呵笑出声。

这声笑又令陆酒竖起汗毛了。

“……你先别笑那么恐怖,那个,你觉得那三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陆酒小心翼翼地试探。

“三个男人。”公爵大人还算配合地回答。

只是此刻的平静怎么看都像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

“……三个和你、和我是什么关系的男人?”

“和你做过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事,就如同我和你之间关系的男人。”

尽管如此,这家伙的语气一丁点都不像是在说什么旖旎的话语,甚至令人有点头皮发紧。

“你还漏了一个问题,那三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有猜到吗……?”

陆酒观察着危南楼的表情。

“你知道……你知道!”他大声道,“你明明知道,刚才还说得好像我给你戴了绿帽一样!!”

哈!

他差点以为原子弹要兜头砸下来了呢!

危南楼看起来却似乎还是不怎么痛快。

“那三个名字对我而言与陌生人无异。”他收回了手,语气变得平淡。

陆酒冷静下来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记忆。”

沉默了会儿,他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听起来有点半遮半掩模模糊糊的,但那是因为有些事我还不敢对你说……我怕有些存在会伤害你。”

危南楼眯起眼。

“危南楼,你相信两个人可以做好几世的恋人吗?那三个你……在我和你度过一世,去到下一世的时候,下一世的你总会带有上一世的记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情况和之前不一样了。”

“如果你还记得,”陆酒顿了顿,“最初见面的时候,你就不会连名带姓喊我……”

他不自在地撇过眼:“你一直都是直接喊我酒酒的……”

“……”

陆酒有些难为情,他羞于承认自己介意这件事。

月光照在他的侧脸,将他泛起绯色的耳朵尖照得清清楚楚。

危南楼的眸色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陆酒实在是不习惯表达这些。

但他还是试着努力地说。

“如果你还记得,你也就会知道那不是别人,一直都是我们。我们曾经做过一世又一世的夫妻。”

“我不是想念过去的你,我为什么要‘想念’?你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我现在就拥有你。”

陆酒慢吞吞抬起眼。

“……只是,如果不只是我一个人,如果你也能和我一样,一直记得我们的过去,就好了。”

“那毕竟是我们共同的回忆。”

他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危南楼终于凝起了眉。

他认真在听。

陆酒想了想,伸过手去,握住了这个家伙的手。

“这些日子一直在吃醋?”

危南楼安静片刻,给出了一个令陆酒觉得有些可爱的回答。

“不至于‘一直’。”

“毕竟,你现在是我的,”这个男人一如既往地直白,“只要你不是一直在想他们,那三个名字就只是过去。过去不会复苏,影响不了现在。”

陆酒哭笑不得。

“还拿他们当竞争者啊?”

“目前的状况下,我很难将他们同我视作一体,”危南楼望着他,顿了一顿,“不过我会试着去想。”

陆酒怔住。

“……嗯,”他翘起唇角,“再想想看吧?”

公爵府就在前方,马车里的对话又温存起来。

“话说,你既然什么都没想起来,那刚才怎么放心让我去打架?”

“……”

“干嘛不说话?”

“感觉可以让你去。”

“?所以你还是有直觉的吧!这就是记忆存在的证明,你的身体还留有条件反射!你的感觉没错,我有玄学护体,他们伤不了我!”

“……”

一声轻笑。

*

那之后的一段日子,陆酒一直窝在公爵府里,做一条自由自在优哉游哉的鱼。

危南楼经常会离开。

陆酒知道,大部分时候,这家伙都是去皇宫。

关于和小皇帝之间的关系,危南楼也没遮着掩着,从偶尔发生的对话中,陆酒听得出来,这舅甥之间关系不怎么好。

小皇帝应该很反感危南楼。

好像也正常,有几个皇帝会喜欢摄政王?

陆酒时常趴在泳池边,鱼尾拍打着水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太平的日子恐怕过不了太久。

……

宴会结束后,都城里也隐隐发生了一些变化。

陆酒并没有和外界完全隔绝,他听到过一些消息,只是懒得在意。

所谓的“没有隔绝”么,则表现在几个方面:

比如,阿月偶尔会来府里找他玩,每次都会和他聊各种八卦。

通过这些八卦,陆酒得知那天参加宴会的人里,有些聪明的回去后就把原本养着的兽人遣走了。

那两三月一次的宴会恐怕也是除了贝伦伯爵不再会有人敢举办,就算贝伦伯爵举办了,恐怕也不再有人敢应邀。

那些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公爵在宴会中的现身并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反而意味着巨大的,绵延不绝的麻烦。

又比如,时不时会有珍宝送进府里来,每次都指明是送给他陆酒的。

星九和星北带这些礼物进来时,要是看到只有陆酒一个人在泳池,就会松上一口气;要是看到危南楼也在,他们就会露出一副硬着头皮的模样,每次都看得陆酒笑死。

事实上,危南楼并不会说什么。

当陆酒展开那些礼物附带的信时,男人不论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只垂眸给他剥水果的果皮。

“天花乱坠夸了我一通,最后都是求我在你耳边替他们说说好话。”

陆酒甩手扔了信件,懒洋洋道:“把他们吓得不轻啊,公爵大人。”

危南楼挑起唇,不置可否。

只将果肉递到他的唇边。

在那些五花八门的礼物中,有一部分格外引人注意,不是因为独特,而是因为风格的如一——那是来自于半兽人小皇子胥音送来的花朵。

各种各样的花朵,五颜六色,什么品种都有,每天都会送来,而且每天好像都是新鲜摘下的,有时候茎秆上都带着泥土。

而每次,这些花朵附带的卡片上都只简单写了一行——

【送给亲爱的舅母:陆酒。】

挺会拍马屁。

就是舅母这称呼令人牙疼。

“你在皇宫里就没遇见过他吗?”陆酒质问危南楼,“让他改成舅舅!……或者哥哥!”

危南楼挑起眉梢,露出一副“你要是哥哥那我算什么”的表情。

“他不住在皇宫,有自己的府邸。”

陆酒刚想说,那你就去他府邸跟他说……

危南楼又道:“他也不常在府邸,白天都在外面玩。”

陆酒嘴角一抽。

“这么潇洒?”

“不要把他当成普通的孩子,”危南楼从他手中拿过那张卡片,打量着,云淡风轻的几句话里隐藏着巨大的信息量,“和胥宁相比,他脑袋里装的东西要多得多。”

陆酒愣住。

……那没关系吗?

可是一转念,他瞧着危南楼低垂着的眉眼,把话摁下了。

……算了,皇家的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胥音送来的花朵编成了一个花环。

……他停了一下,在岸边撑起身体,抬起手,将这个花环轻轻放到了危南楼的头顶上。

危南楼刚刚打量完那张卡片,放下手,感觉到陆酒的动作,朝他看过来。

陆酒双手在泳池边一撑,人在水中往后退去。

他隔着一段距离望着这幅景色。

暮色下,男人双腿交叠坐在水池边,英俊的面孔,漂亮的花环,看着……还挺相配。

陆酒嘿嘿一笑:“觉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危南楼望着他。

星九忽然从远处跑过来:“公爵,乌星伯爵来了,说想要见您!”

危南楼回过头去。

“谁?”

“乌星伯爵,唔。”星九似乎在思考要怎么提示公爵想起这位。

可想来想去,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提示,毕竟除了“乌星伯爵”名字叫“乌星”,他也不知道对方任何多余的信息了,贵族圈层这么多人,哪能谁都记得住……

危南楼似乎没什么兴致。

星九觑了陆酒一眼,压低声音:“公爵,您最好还是去见一下。”

危南楼顿了顿,起身。

走之前,他回过身。

陆酒还在瞧那花环,觉得自己手艺真是不错。

触到危南楼的双眼,他微微怔住。

“天暗了,水会凉,”男人道,“玩得差不多就上来吧。”

……

鱼尾在水中卷过一个弧度。

陆酒沉下去,吐起泡泡。

看来,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啊。

*

中厅,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男人攥着一顶礼帽,焦虑地来回徘徊。

他的侍从在一旁安慰:“伯爵别担心,是陛下让您来的,陛下一定有他的道理,都城里最近的传言一定是真的!”

“希望,希望……”

中年男人拿出手帕,擦拭掉额头上流下来的汗。

当英俊颀长的身影从前方的走廊里出现,中年男人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摆出谄媚的笑脸,上前热情地打招呼:“公爵,午安,不对,该说晚上好了!”

“我是来自东边青石镇的乌星,您应该从未见过我,但我无数次听过公爵您的大名。”

危南楼在主位椅上坐下,府里的侍从立刻上茶。

星九:“伯爵,您也坐吧,别站着了……”

“不不不,为了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想我还是站着比较好!”

看出危南楼没有听他废话的兴趣,乌星伯爵顶着巨大的压力,努力地笑着说:“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我心有不安,想着来都城看看,打听打听消息。凑巧路过公爵您的府邸,突然想起听说您最近有了一件新的爱好。”

他很紧张,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非常凑巧,我的手上也有一件您爱的东西。今天有幸能见到您,我想将那件东西作礼物送给您,希望您会喜欢。”

语罢,他朝他的右边招了招手。

那是中厅的另一个出入口,连接着一条走廊。

危南楼端起茶杯时,听到了滚轮在地上滚动时发出的咕噜噜声。

他用杯盖拨了拨茶叶,当视野中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出现了,才复又掀起眼帘。

——那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水缸。

水缸立在一辆推车上,推车前方,一个容貌姣好的青年拉着绳索,朝他露出讨好的笑。

推车后方,则是另一个中年男人和另一个美貌青年。

三人无一不是谄媚的神色。

而那水缸里,是一条人鱼。

一条,粉蓝色鱼尾的男性人鱼。

“公爵,这是我无意中收来的藏品,是人鱼族这几代来族里公认的最美的一条人鱼,他的名字叫陆朱,听起来像露珠一样不是吗?名字和人一样美……”

乌星伯爵天花乱坠地夸起来。

星九和星北守在危南楼的左右两边。

在公爵大人静静盯住水缸里那道身影的时候,他们齐齐屏住呼吸,低下头,眼皮开始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