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沿着空荡荡的道路奔驰,最终停在了火光映照的拍卖场门口。
驾车的人立刻从车上跳下来,车里又出来一人,他们一起跑向前方,拉住几名官兵,严肃地问话。
马车的车窗帘布被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撩开一角。
救火还在继续,现场乱作一团。
不少小镇居民听到动静,走出家门,聚集在这附近,低声议论,指指点点。
不断有脸被熏得乌黑的人从拍卖场里跑出来,官兵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拍卖场的人,哪些是贵族,哪些又是闹事者。
他们只能统统拿下。
当有三个人跑出来时,他们也是这么做的,然后他们就被呵斥了。
“你们干什么?看看清楚,我们是谁?!”
官兵仔细一看,发现这三人分别是两个成年男子,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男孩。
三人都穿得高贵,男孩的衣着明显比他一左一右的两个男人更为讲究——这分明是贵族小少爷带着侍从出行。
官兵立刻松开手,低头道歉。
男孩冷冷瞪了他们一眼,满脸愠怒地往前走了。
见到前方停着的那辆熟悉的奢华马车,他想也不想就踏了上去,一边还在恼恨地说:“那些放火的到底是什么人?!这小镇的行政官是怎么做事的,怎么会放任这种暴民乱跑?我明天一定要亲自上他那里去问问——”
掀开帘布,男孩回过头,见到坐在里头的男人时,还未说完的话语全部被掐死在了喉咙里。
男人掀开车窗帘布一角,正静静望着外头。
他有着一张极其俊美的面孔,身材高大,肩宽腿长,身上的每一处都生得优雅,像是被造物主精心捏成。
肩披一件深色的华贵外衫,外衫并没有好好地扣起来,而是随性地敞开着,明显是出门前随手拎上的。尽管如此,也遮掩不住男人矜贵的气质。
远处的火光映照在他深灰色的双眸中,这张英俊的脸上辨不出喜怒。
男孩气息很急地呼吸了几息,就像是一种刻在身体里的条件反射,他攥紧双手,神情变得警惕而阴郁。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绷紧了嗓子问,“又是来教训我的?我走的时候没见你出声,还以为你无所谓了呢,结果还是记着这件事?看我出来玩就这么不痛快?不过你的消息真快,这里刚着上火,你就到了,难不成你有预知能力,早就知道这里会出事,所以提早出门了?”
男孩身后的两名侍从脸色微变。
他们知道,他们主人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男孩继续往下说,话语尖酸刻薄起来。
“该不会这把火是舅舅你放的吧,就等着看我出糗的样子了?要是真的,是不是做得太过头了点?要是我一不小心死在里头——噢,这对舅舅来说应该也是顺手的事吧?!”
“陛下!”一名侍从忍不住出声提醒了,脸色有些发白。
然而,男人并没有回过头来,也没有理会男孩。
视若无物的态度刺伤了男孩,他扬高了嗓音:“我在和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尖锐的尾音几乎划破了马车内的空气。
下一秒,男人启唇,却是非常平静的一句——
“你上来做什么?”
男孩愣住,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你的马车在后面。”
男人头也不回地说:“下去。”
男孩僵住。
——来拍卖场的时候,为了不引人瞩目,他特地选了一辆最低调最简陋的马车,不是这辆。
他忘了。
他的脸顿时涨红,耳朵嗡嗡作响。
……他说了这么多,这个男人竟然就用这简简单单的三两句话扇了他一巴掌。
这简直是羞辱。
“陛下!”
身后的侍从着急地低声唤他,提醒他别在这地方爆发。
男孩咬紧牙关,看男人的眼神里几乎带上了一股浓浓的恨意。
他转身就要走,却又顿住,回过头冷冷说:“我要闹事的人全部上断头台!明天这场审判就得开庭,后天他们就得死!”
“这是你的事,陛下。”男人没什么情绪地回答。
“……”男孩低低骂了句脏话,甩开帘布,走下了马车。
……
大火差不多被扑灭了。
然而整座拍卖场已被烧得残破。
原本华美的建筑变成了漆黑的焦炭,残余的烟还在持续地往夜空中冒。
两名侍卫绕着这栋建筑转了一圈,又是观察,又是钻进去找,又是抓人询问,半天后回来,有些垂头丧气。
“公爵,关人鱼的水缸破了,人鱼应该是跑了出来,但那些官兵并没有看到疑似是他的人影,所以不确定那个人鱼有没有成功逃到外面……”
他们不敢抬头,继续道。
“拍卖场还有两道侧门,那两道门官兵是后来才发现的,开始并没有守着,所以人鱼也有可能从那里跑走了……”
“我们找到了一个拍卖场的打手,他说今天他们老板抓来的那条人鱼确实有着罕见的粉蓝色鱼尾,但人鱼的名字他们并不清楚……”
危南楼静静地听着,依旧看着外面。
他的气息静到两名侍卫后背悄悄渗出冷汗。
夜色浓重,官兵们手中的火把化作星星点点,照不亮漆黑一片的拍卖场废墟。
这一切都映在危南楼的眸中。
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大拇指微动,指腹缓缓抚过那三片被染得温热的鳞片。
半晌,他收回晦暗的视线,放下帘布。
*
陆酒跟着闻英回到了他家。
这是一家典型的捕鱼户,住在海边,房屋很小,四处漏风。
闻英大大咧咧推开家门,对陆酒说:“我爸妈这几天去隔壁镇卖货去了!我们家晒了好多鱼干虾干,这些东西人鱼镇卖不掉,因为家家户户都有,只能跑去远一点的地方卖。”
“我哥要明天早上才会回来,所以今晚家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你不用紧张,当自己家就好了。你是睡床上?还是睡水里?家里倒是有一个大鱼缸,唔,但对你来说可能还是有点小,你要是进去可能翻不了身。”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干毛巾扔给陆酒,让他擦擦。
——陆酒的身上还是湿的。
陆酒接住毛巾,擦起自己的头发,一边打量这间屋子,一边说:“没事,我睡地上都行。”
“那不至于!那你睡我的床吧,我去睡我哥的!”
……说实话,陆酒一直到现在都还有点不太敢相信,那个男人在这个世界成了一名水手。
倒也不是说那家伙就该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吧,只是……他确实想象不出来那家伙做水手的模样。
闻英带他往一间里屋走。
这间小小的房间里,一左一右靠墙摆放着两张床。
闻英指着左边那张床说:“喏,这是我的,你今晚就睡这张吧。”
然后他自己一屁股在右边那张床上坐下。
陆酒跟着看过去——所以,这就是闻翎的床了?
……这张床靠着的那面墙上挂着一件咖色外套和一顶牛仔帽,两件东西都被洗得发白,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另一个挂钩上则挂着几件渔具。
陆酒看着这一切,有些没法把这些东西和那个男人联想到一起。
闻英给他找了一套干净的衣物,陆酒去隔壁房间换上后,走回来,在闻英的床上坐下。
闻英抱着他哥的枕头说:“……人鱼镇的行政官是一个酒囊饭袋,只要那家拍卖场的老板死了,他应该就不会再想管这件事,因为对他来说没利益,还麻烦!如果是这样的话,明天傍晚我就可以让我哥送你走……”
陆酒问:“那如果拍卖场的老板没死呢?”
闻英静了静,说:“那他就会给行政官很多钱,多到足够让行政官打起精神来对付我们。那样的话——”
他抬起眼,笑着看陆酒。
“——就得辛苦你自己找机会逃走了。但不论如何,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这个地方已经不适合兽人生活了。”
陆酒沉默片刻,问:“你说你们的亲人、朋友都被他们抓走了,你……”
“是我的弟弟,”闻英说,“认的一个弟弟。他是一只小鸟,父母全都去世了,五年前独自一人飞来人鱼镇,快饿死了,被我捡回了家,成了我们的家人。”
“半年前他跟我爸妈一起去隔壁镇卖货,路上他们在森林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他说想去摘一点果子吃,当时我爸妈还没睡醒,就让他自己去了,醒来后一直没等到他回来,我爸妈一路找出去,在森林外的林道上发现了他的一根羽毛。”
闻英低下头。
“我们一直以为他是自己想走的,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选择了那样不告而别的方式……可一个月前,他突然回来了。他满身都是伤,翅膀上的羽毛都快全掉光了,奄奄一息。”
“他说那天早晨他是被人打晕带走的,他被一家拍卖场卖给了一个贵族,那个贵族一直把他关在鸟笼里,让人观赏他,让他和其他兽人斗,把他当做玩具……”
闻英握紧双手,手背上青筋凸起。
“那家拍卖场已经暗地里做了一年这样的买卖,可一直没有人发现。不对,也有人发现过端倪,上报了行政官,但全都被挡了回来……”
“我们该知道的,早就该知道行政官是什么态度,可我们太傻了,在搜集好证据之后,还是去找了他,结果就是好几个人被扣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被放出来……”
陆酒凝起眉头。
闻英说着说着,拳头骤然一松。
他扯了扯唇角:“说太多了,这些事听着令人不太痛快吧?”
“没有的事,”陆酒沉默了下,问,“你的弟弟……还活着吗?”
“死了,回家后的第二天就死了。”
“……那今晚的事,你哥哥知道吗?”
“他不知道,”闻英安静了几秒,道,“希望他不会有机会知道。”
陆酒的心情有些沉重下来。
在权势面前,普通人几乎只能以这样同归于尽的方式去找回属于他们的正义。
等明天的太阳升起,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
这一晚,陆酒没怎么睡着,想必闻英也是。
这间小小的屋子,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迎来了晨曦。
——而事情迎来了最糟糕的走向。
大清早,客厅的门忽然被敲响,节奏紧促而嚣张。
闻英和陆酒同时睁开眼。
闻英翻身下床,飞快跑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头看了看,随后把窗门哗一下打开。
他跑回来,将陆酒从床上拽起:“快,从这里出去,逃得越远越好。”
陆酒被推到了窗边,压低声音问:“你不走?”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才参加昨晚那场行动的,”闻英的语气竟颇为冷静,“我要为自己做下的事付起责任,我要是走了,哥哥就要遭殃了。”
陆酒欲言又止。
沉默一秒,他还是回过头,爬出了窗。
也在这一刹那,他听到了前头的大门被踹开的声音。
陆酒翻出窗外,闻英立刻将窗关上,将帘布拉住。
陆酒飞快穿过一条街,在一栋房子的后头停住转身,探出头去观察闻家的动静。
他看不到房屋里头的景象,但能听到远远传来的怒喝声。
少顷,那动静小了下去。
陆酒又探出去一些,瞧见一队官兵扣押着闻英从小房子正门那儿走了,有一个男人从远处跑来,慌张地问着什么,却被官兵挡开。
陆酒眼皮一跳。
待官兵的身影远去,他跑了过去。
男人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肩上还背了一套渔具。
这是一张和闻英有些相似,但对陆酒而言极其陌生的脸。
陆酒的心中升起了一股预感,他的呼吸紧了起来。
他出声道:“你是闻英的哥哥?”
男人被吓了跳,转过头来,茫然地对上了陆酒的目光。
“我是!你是……?”
“……”陆酒张了张嘴,“你叫闻翎?命令的令,羽毛的羽,令羽翎?”
“是,”男人连忙点头,“我是!”
“……”
陆酒抬起手,揉上额头。
他找错人了!
*
虽然如此,现在这件事也不是最紧要的。
他和闻翎说了下大致的情况,闻翎听了,惊愕不已。
“我一直让他忘了这件事,别再去想了!他竟然——”
陆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行政官住在什么地方?”
“在小镇的西边,但阿英应该不是被带去行政官那里了,我刚刚回来的路上看到好多官兵在往审判所那儿去。”
于是陆酒和闻翎决定立刻赶往审判所。
走之前,陆酒拿上了闻翎的那顶牛仔帽,用宽大的帽檐遮住自己的脸。
——他已经被发现过一次身份,得小心一些了。
*
小镇的审判所很小,因为平时不太有机会用到,所以建筑总体很破旧。
审判室里,小镇法官在开裂的木质审判桌后头坐下。
他清晨被叫醒,被人送来了这儿,打哈欠冒出来的泪花都还挂在眼角,没来得及拭去。
十几个昨晚的“闹事者”被官兵齐齐押跪在地上,全都保持着漠然的静默。
小镇居民将这里围得里三圈外三圈,要不是部分居民认识闻翎,知道他这会儿一定心急如焚,给他让了道,不然陆酒和闻翎根本挤不进去。
场面很骚乱。
“犯人们”沉默不语,虽然跪着,但背脊挺直。
一旁坐着的是拍卖场的老板和他的几名属下,那老板一副恨不得生剜了这群人的模样,几名属下拼命用扇子给他扇风,消着他的火气。
居民们叽叽喳喳。
“他们是在以牙还牙,那群人就该死!”
“是,那拍卖场就该烧!”
“这些人是英雄,就该无罪释放!”
拍卖场老板听了这些话,回头骂道:“你们这些愚民,知道昨晚他们让我损失了多少吗?!知道他们砍死了多少人吗?!他们是杀人犯,你们还替他们说话?!”
“他们杀人还不是因为没有人伸张正义……”
“就是……”
“你们还贩卖人口呢,罪犯!”
“那些贵族私底下弄死过多少人?他们死得不冤!”
“没错!”
拍卖场老板还欲继续对骂,法官见势不对,立刻敲桌示意大家安静。
“审判现在开始,闲杂人不准说话,不然全都出去,”他困意朦胧地说,“行了,两边各自开始陈述,我们尽快解决问题……”
这几乎称不上是一场审判。
而是一场“走过场”。
“犯人们”陈述的时候,法官频频打哈欠,那副模样,似乎恨不得原地躺倒继续睡觉去了。
而在拍卖场的老板站起身,激情愤慨地说起话后,法官终于撑开他的眼皮,认真听起来,频频点头。
陆酒站在座位前排,脸色逐渐沉下来。
这些人甚至没有任何的遮掩,明摆着把所有人当成傻子。
审判的结果,他们早就已经定好了。
十分钟后,没有再让他们进行第二轮辨述,法官直接敲桌,定下了这群“犯人”的结局——于明天上午,全部上刑场断头台。
审判室内顿时爆发出激烈的抗议。
小镇居民们群情激奋,法官却在护卫下站起身,慢悠悠道:“行了,就这样,赶紧送我回府,我还没吃早餐……”
就在这时,审判室前门被扣了两下,随后没经过任何人的同意,便被打开了。
两个身材高大,身着陌生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外,看起来像是两名侍卫,只是不知是谁的侍卫。
他们堵在门口。
法官一愣,拧起眉头:“你们是谁?”
其中一名侍卫走上前,递给他一封东西,面无表情地说:“这是公爵大人的信。”
法官再一次愣住。
他一头雾水地接过这封信,拆开,从里头拿出信纸,展开阅读。
霎时间,他的脸上毫无血色。
这名侍卫说:“现在,请你离开这里,走之前记得脱下你的法官袍,放到之前属于你的那间办公室里。”
语罢,这名侍卫侧身,恭敬地对站在门外的一名儒雅中年男子说:“法官大人,请。”
新的法官,踏着稳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愤慨中的小镇居民齐齐刹住嘴。
他们睁圆眼睛,惊疑不定地在两位法官之间来回打量。
……怎么回事?公爵大人?哪位公爵?
这是来了一位新的法官?是被公爵大人送来的?为什么?
那位总是和稀泥的老法官刚刚是被开了?
陆酒却眸色微动。
公爵……难道是那位,危南楼公爵?
“犯人们”原本全都沉默地低着头,此刻茫然地抬起头来——发生了什么事?
在激烈的议论声中,这位新法官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审判桌的后头,坐下。
拍卖场老板还没高兴几分钟,就变了脸色。
他茫然地看向老法官——后者却已经脸色发白地被扣走了。
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冷汗登时流淌下来。
什么情况?
公爵?难道是那位……?
他讨好地对新法官笑了笑,试探地说:“法官大人,这场审判刚刚已经结束了,您现在是要……开启下一场……?”
新法官不苟言笑。
“是要开启下一场。”
拍卖场老板闻言刚要松一口气,心道是自己吓自己了,就听到法官大人说。
“——不公平的审判,当然是要作废重来。”
瞬间,审判所里的议论声变大了。
“他说要重新审判!”
“没错,刚刚那场审判不公平!”
“公爵大人是来主持正义的!”
“太好了!!”
“犯人们”眸色变了,他们的眼中升起了迟疑而希望的亮光。
拍卖场老板则身体晃了晃,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重新开始……?
他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已经抽紧了。
“这、这没有必要吧……”他强笑着说。
“有没有必要,”新法官目光如电,朝他射过来,“不由你说了算。”
……
审判重新开始,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而这一次,“犯人们”终于有了把所有事情全部倾诉出来的机会。
他们含着泪,以沉痛的语气说出他们的亲人、朋友是怎么遇害的,以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愤恨语气说出拍卖场所有人的罪行。
拍卖场老板试图把这群人打成说谎话的骗子,可此前被小镇行政官押下,手中握有决定性证据的那些平民也被带了过来。
拍卖场老板如遭雷劈。
——行政官没把这些人偷偷解决掉吗?!
那个家伙,那个胆小的怂货——他分明收了他的钱!!
所有证据清清楚楚,拍卖场的罪行明明白白。
新法官很快做出了判决。
拍卖场的所有人,不论是在火灾中幸存下来的,还是昨晚没有去拍卖场上班的,因为全都参与过人口贩卖,所以一个都逃不掉——他们将在三日后集体被押上断头台。
而纵火杀人的这些平民,虽然他们事出有因,杀的也都是一些并不无辜的人,但到底杀了人,放了火,动用了私刑,所以他们也要受到惩罚——他们将要坐半年到一年的牢。
结果出来,拍卖场老板目眦欲裂。
坐牢?仅仅是坐牢?!最长的刑期甚至只有一年?!
——这样的惩罚和无罪释放有什么区别?!
然而再怎么挣扎也没用了,他被抓起来,很快,他和他的其余属下就会在狱所会和。
而那些从火灾中幸存下来,在昨晚已经偷偷离开人鱼镇,坐马车赶回家的贵族,他们也将被逮捕回来,接受应有的审判。
一下子从死到生,从地狱到天堂,闻英和他的伙伴们都有些恍惚。
直到欢呼声和激动的哭声响起,充斥在整个审判所内,他们才意识到——原来是真的啊。
原来,他们真的活下来了啊。
……
陆酒观完整场审判,一颗心起起伏伏,最后终于稳稳放了下去。
他有些感到惊讶。
昨晚,那位传说中的公爵虽没出现在拍卖会中,但他确实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插手管这件事。
这位饱受争议的大人物,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闻翎和闻英拥抱在一起,俩兄弟哭着说话。
陆酒退到外头走廊,拉低了帽檐。
他在走廊上等了会儿,注意到刚刚护送新法官的那两名侍卫走了出来,思绪微转,迈步过去。
他走得很快,到了这两人的身边,便低声说:“有一位收鱼骨的老人,姓何,是一个中年男人假扮的,每天都在小镇主干道那边支摊。他也是拍卖场的人,应该给拍卖场输送过不少兽人。你们把他抓回来审问审问就知道了。”
两名侍卫正在低声说话,听到这番话,转头看去。
青年戴着一顶老旧的牛仔帽,帽檐遮了半张脸,他们只能看到小巧的下巴和一双红润的唇。
“收鱼骨的老人?”一名侍卫蹙起眉头。
“是。是这个镇上的一位百晓生,你们问问镇上的其他人,他们应该也都知道。”
“知道了,”侍卫眉头松开,“你是……”
“我是路人甲。”
陆酒面不改色地说完,掠过他们走出了审判所。
两名侍卫张了张嘴……他们可是刚刚代公爵伸张过正义诶,至于这么提防他们吗……
一名侍卫叹气:“算了,那我去查查这位‘老人’,你留在这里,等会儿去问问里面那些人,昨晚见没见过那位人鱼。”
“知道。”
……
陆酒又在审判所外头顶着大太阳等了一个小时,才等来擦干眼泪一派轻松走出来的闻翎。
见到他,闻翎跑过来,高兴地说:“阿英让我送你回大海,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陆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这个镇上的其他水手你认识不?”
“?”闻翎,“附近这几个镇上干这一行的我都认识,怎么了?”
“你认识和你同名同姓的水手吗?我是指捕鱼的水手,不是开船的船长。”
闻翎一脸奇奇怪怪:“那没有,我从没见过和我名字一模一样的,这附近甚至只有我们一家姓闻。怎么,你要找人?”
陆酒:“…………”
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