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小楼内,窗台边,两人面对面盘坐,中间摆着这颗蛋。
蛋已经收起了触角,在表演一颗没有生命反应,安静如鸡的乖巧蛋。
贺麟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它,半晌后,语气平静地说:“你在和我做完后的第五天生下了这颗蛋。”
“——你怎么能确定,它就是我们的孩子,而不是某种未知的寄生物?”
男人很认真地请教。
陆酒被问得脑筋打了一下结。
这家伙的脑回路属实有点让人猝不及防了。
陆酒瞪着他:“这一看就是颗蛋,而且是一颗‘活’蛋,从我身上下来还认爹,不是儿子是什么?”
贺麟温和地指出:“所以你也只是在用常理做出推测。”
陆酒:“???大家不都是靠常理活着的?!”
贺麟:“在末世,常理有时候派不上用场,甚至会让你丧掉性命。”
陆酒:“?!!”
你这家伙在一本正经地说些什么屁话!!
他定定看了这男人一会儿,忽的怪笑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1号基地老大无法接受自己和别人生了颗蛋?”
贺麟眯起眼。
陆酒好整以暇:“你叫叫看他的名字。”
“……”
“叫啊,就像你梦里那样的叫法。”
“…………”贺麟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小恐龙蛋身上。
他沉思一秒钟,秉承着自己既然是来追小丧尸的那当然要听他话的原则,启唇,缓慢吐出了那三个字。
“陆晨曦。”
小恐龙蛋左右摇晃,好像被惊了一下。
“……”贺老大再次陷入沉思。
沉思完,他看向陆酒,继续冷静地科普末世小知识:“丧尸病毒出现后,一些聪明的变异寄生物能够达到六岁小孩的智力。”
陆酒乐了。
他绝壁要在今天重塑这个男人的三观。
“陆晨曦,”他懒洋洋道,“给你爹表演一个背起书包上学堂。”
贺麟扬起眉,一副“这是什么东西”的表情。
只见安静如鸡躺在地上的小恐龙蛋忽然摇摇晃晃撑起自己圆滚滚的身体——细细长长的触角们从蛋壳底部伸出来,立住。
蛋壳左右两侧的触角们慢吞吞弯成一个圈,末梢轻轻搭在蛋壳上方,就像是两只弯起来攥住小书包肩带的手臂。
小恐龙蛋就这样轻飘飘地挪动触角,一下又一下,偷感很重地往一旁悄咪咪挪去。
挪了几步,又扭回身来,“瞅瞅”他们。
完全是前两个世界里第一次去上学时那副有点不舍得他们但不多的模样。
贺麟的眸色发生了变化。他的大脑正在被死去的记忆攻击。
陆酒还在那发号施令:“来,再给你爹表演一个鸡飞蛋打。”
小恐龙蛋登时欢快地跳起舞来。
细长触角们弹性十足,一下一下地在地上弹动着,飘起来后还能舞成波浪线。
它打着圈,水灵灵地从贺麟的左边转到右边。
贺麟低垂着眼睫,目光也从左边转到右边。
它又打着圈,得意忘形地从右边转到左边。
——然后脚底打滑,不小心撞到了贺麟的膝盖。
它被吓得整颗蛋跳起半米高,咚一声落回到地板上后,咕噜噜滚回到陆酒脚边,软绵绵的触角们贴上陆酒的脚脖子,一副受惊需要贴贴的模样。
陆酒快笑死了,一边摸它脑壳,一边揶揄:“你在怕什么?你是人的时候怕他,是一颗蛋还怕?”
小恐龙蛋哆哆嗦嗦。
——蛋可比人脆弱多了!蛋壳是真的会碎!
贺麟“欣赏”完这番表演,神情已经变得非常高深莫测。
他高深莫测地打量着陆晨曦,晦暗的视线又挪回到正低眉敛目和小恐龙蛋说话的陆酒身上。
阳光从窗外射入室内,给小丧尸的半边身体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他狡黠又温柔地说着话,笑起来时眉眼张扬,那腐朽的脸庞仿佛也生机勃勃,灵动极了。
贺麟的眸色逐渐变得明亮,只是里面酝酿起了一些更深邃的东西。
“陆晨曦。”
他忽然开口。
小恐龙蛋正撒娇到一半,一个激灵,立正身体,茫然地仰起“头”,朝贺麟看去。
男人坐在那儿,对它说:“知道门在哪里吗?”
陆酒一听这话——嚯,这家伙终于认儿子了?
而小恐龙蛋的反应则是——
嗯嗯?
爸爸在考它?
它立刻举起两根触角,轻飘飘指了指贺麟的斜后方。
门在那儿。
它知道,它可聪明了!
贺麟露出微笑,这抹微笑对小恐龙蛋而言无疑是鼓励。
他又问:“知道怎么关门吗?”
小恐龙蛋的触角瞬间伸长十倍,这些触角如同丝线一般在空气中飘摇着——它的触角可伸长可缩短,够得到门把手哒!
陆酒狐疑地看着对面这个男人,这家伙在卖什么关子?
贺麟颔首,再次表示认可。
然后,他问:“爸爸想和爸爸说话,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吗?”
小恐龙蛋主机卡住了。
陆酒:“……”
“需要翻译?”男人语调温柔,“爸爸想和妈妈说话,知道这时候该去哪里吗?”
小恐龙蛋:“…………”
陆酒:“…………”
你教儿子的第一件事就是这?!
小恐龙蛋原地弹了弹,飞快站起来,伸长触角往门的方向大步大步挪过去,挪出了史无前例的速度——它可不是电灯泡!它知道“识趣”这两个字怎么写!
陆酒刚要起身,贺麟用眼神制止了他。
贺麟侧过脸,叮嘱道:“关上门后去楼上,不要下楼。”
“为什么?”陆酒问。
男人的视线落回到他脸上:“这条街上还有几只丧尸。”
“在下面?”陆酒反应过来,“你昨晚把这整条街都检查过了?”
轻轻的咔哒一声,这个房间的门已经被关上。
小恐龙蛋麻溜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了,陆酒也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呵笑一声,打量起贺麟的浑身上下:“说起来,贺老大昨天来这里之前是不是还特意带了一身衣服?”
这家伙和昨晚在外面见面时穿的完全不一样。
黑衬衣和武装带消失了,这家伙今天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清纯得像个男大,只是那一身浓烈的侵略性遮掩不住,让人一看就知晓这是一头不好招惹的野兽。
为了玩陌生人play,试探他的反应,不惜搞这么麻烦,陆酒也是佩服他。
贺麟被他调侃,却也不恼,只微笑着说:“这里有衣服,何必要带过来?”
陆酒一听,“哈”一声更不可思议地笑了。
所以,昨晚在他睡着的时候,这家伙料理完外面的丧尸,还慢悠悠去这条街上的服装店里逛了一圈?
在黑暗中换好衣服戴好人皮面具了,把这整条街前后检查了一遍,最后才在清晨的太阳升起时躺到地上,假扮起死尸?
这是何等的闲情逸致啊!
“你是要干嘛?”陆酒轻嗤着,语气一换,慢条斯理地问,“把陆晨曦支开想说什么?”
坐在对面的男人陡然间变换了表情和姿态。
他向前倾过身来,双手撑在了地面上,一边含着笑意盯住陆酒,一边靠近过来。
肩颈与臂膀肌肉鼓起,力量勃发,这个男人像一头狮子,正在逼近他的猎物。
陆酒却没有丝毫的退缩。
他甚至语气都还很懒散:“我说了,我现在是丧尸状态,能不能不要这么重口味?”
男人只笑着,抬起手,手掌按在他的肩上。
他被缓慢地推倒。
“你可以变成人类。”
陆酒的后脑勺轻轻碰到了地面。
阳光从他们中间斜射而过,将他们彼此的视野照得刺目。
陆酒的语气依旧松弛。
“我变成人类是有时限的,只能维持两个小时,昨晚还发现剧烈运动完这个时限会缩短。”
“所以?”
男人撑在他的身体上方,眉眼含笑,吐字低沉而缓慢。
“所以,”陆酒侧过脸,理直气壮,“不能剧烈运动啊。”
“可上次不也‘剧烈运动’过了?”
男人的指腹触向他的唇。
那干燥灰暗的唇瞬间恢复红润,充满弹性。
男人轻轻揉下去,按下去,像在按一枚柔软成熟的果实。
“你上次才几分钟?”陆酒回得很不客气。
那天,从他闯入那间仓库到被系统bug弹飞,前后统共不超过二十分钟。
他的变身时限再短也没短成这样的好吧?
贺麟倏地顿住。
陆酒的眼睛里刚闪过一抹得逞的狡黠神色,下一秒,男人便勾起一抹充满兴味的笑容:“所以,你是在表达不满?”
“……”陆酒,“谁不满了,你少来!!”
贺麟的手指从他的唇移向脸颊,掌心下的脸颊也迅速恢复成白皙的肉色,光滑而细腻。
随后,这只手方向一转,抚向下巴和脖颈……
它游走向的每一个地方,完好的皮肤都在飞快地包裹上来,使它的每一寸触摸都充满了温热与弹性。
男人像是在以这种方式引领着他的蜕变。
当然,没有身体主人的配合,这样绚丽的魔法也施展不开。
“上次确实太匆忙。”
贺麟温柔地说着,颇为绅士地确认:
“两个小时,是吗?”
“……是最长两个小时。”
手掌一路向下,抚过柔韧的腰线。
他身下的青年,已经全然变成人类的模样。
“那就两个小时,”男人轻笑,“你不用动,我们来尝试一次极限时间。”
“——看看做i这项剧烈运动,到底能让你的时间缩短到多少。”
他低下头来,侧过脸。
陆酒却迅速抬起手,抵住了他的肩膀。
他们的唇静止在一毫米之距。
贺麟眸光一转,再次看向他,他们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就这么想干这事?”陆酒嗓音很轻。
男人坦率地承认:“嗯。”
“为什么这么急迫?”
“或许是末世太无聊了,”男人歪了歪脑袋,呼吸与他缠绕,嗓音低沉缓慢,“等你出现的那段时间变得格外难熬。”
“……什么都不问我?”陆酒的眼睫一下一下颤动着,“我的来历,我为什么会消失。”
“你会告诉我答案吗?”男人反问。
“……”
“你不会。”
尽管如此,男人的语气依旧是温和而平静的,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他们两人都知道的客观事实。
陆酒动了动唇,然而没来得及说话,贺麟便继续往下说了。
“梦里的你也是这样。你至今都还不确定能不能告诉我答案。”
男人的薄唇贴下来。
他的声音低似呢喃,每一个缓慢的吐字,都使他们的双唇触碰在一起。
“但没关系,我的答案也和梦里一样,从未改变过。”
“——酒酒,我不在乎。”
贺麟张开嘴,吻下来。
*
太阳升至正空。
今日格外寂静的遗迹区里,野猫路过草丛,飞鸟落在屋檐。
某栋沐浴在阳光下的小楼里,低喘与呼吸声交错。
陆酒反手扣在窗沿上。
他的背脊抵着冰凉的墙面,一下一下被迫碰撞着。
他的双眼覆着一层水光,在迷蒙中凝视着从贺麟的脖颈间滑落下来的一滴汗珠。
那滴汗珠划过锁骨,划过男人精壮的胸膛,一路没入到两人紧贴在一起的隐秘的地方。
“……”陆酒闭了闭眼,喉结滚动。
再睁开眼时,他嗓音嘶哑地问:“你真要……干满两个小时?”
“我可不想再被说一次‘上次才几分钟’。”
男人低沉地笑着,结实的臂膀将他翻过身。
陆酒跪在地上,依旧用手撑着窗沿。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的晴空。
也就只有在末世才敢在窗边这样大胆,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世界他都不可能放任这家伙做这种事。
即使是在上个世界的皇宫里,楼下也说不准随时会有侍从路过。
陆酒在晃动中垂下纤长的脖颈。
“……我之所以说那句话,不就是知道你正常情况下不止几分钟?!”
“你确定我们要在这个时候讨论你说那句话的目的?”男人惊讶地问。
陆酒顿时在心底骂骂咧咧。
他不就调侃一下!就调侃一下怎么了!!
“你就,放心……你儿子在楼上?”
“也到了该午睡的时间。”
陆酒差点气笑出来。
谁家小孩早上十点就午睡的!
他被捞起来。
后背紧贴男人的胸膛,男人的手掌轻轻地托着他的喉咙。
“酒酒,梦里你在这种时候也总是这么话痨。”
“……我还不能说话了!!”陆酒大怒。
“你说。”男人吻着他的脖颈,低笑着道。
陆酒有气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
让他说他就说?他偏不说了!
可过了会儿,又哼哼唧唧地问:“你这段时间……一直在用什么观察我?”
“等回到基地,给你看看,”男人将他的耳垂卷入唇中,“基地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会喜欢的。”
*
十公里外。
一组车队驶过漫漫长道,在1号基地门口停下。
片刻后,基地大门被打开,车队驶入进去,在最大的一片空地上停下来。
徐林带着昨晚就回到基地的赵陆山和张幕匆匆赶过来。
一名长相文雅,打扮干净的青年从车队里为首的那辆车上下来。
徐林心中一紧,连忙堆起友好的笑容,走过去和青年握手:“你就是金博士?智者集团的大家……今天都来了?”
“是,”名为金岚的青年彬彬有礼地说,“突然上门拜访,有些冒昧了,还请见谅。主要是和贵基地之间产生了一些误会,想着还是面对面地沟通一下比较好。”
“还有那只特殊丧尸的研究方案,我们想着也可以商量一下,大家一起展开合作。”
说着,金岚放眼望去。
“贺首领不在?”
*
当汹涌的潮水彻底平息时,风轻轻从窗外涌进来。
陆酒像一条咸鱼干一样直挺挺靠在窗边,要死不活地问:“喂,几点钟了?”
男人屈腿坐在一旁的地面上,刚点燃一支烟。
他们身下垫着的衣服已经变得湿哒哒、皱巴巴,闻言,贺麟从一旁还干净着的自己的长裤里拿出手机。
他的后背,肩上,全是抓痕。
“下午一点,”贺麟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你还保持着人形。”
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斑斑点点,腰和肩上的印记最多。
刚刚被热意蒸过,绯色还未从月几肤上褪去,陆酒此刻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靡丽的味道。
陆酒听到回答,无语凝噎。
一点?
从十点到现在?
三个小时?
他盯着贺麟那送到唇边去的烟,说:“我也想来一支。”
贺麟一顿,笑了笑。
他起身,走到陆酒面前,半跪下来,将烟一转,送进陆酒唇里。
陆酒衔着烟,吸了一口,喃喃道:“操,难道做i能延长时间?”
男人怜惜地抚了抚他的脸颊,很体贴地说:“那就要多试几次才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