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
短短几分钟时间,大量从地下涌出、从人体中破出的虫兽打散了队伍。
陆酒和同组的那名学生也被分散开了,通讯平台受到震动干扰,难以再接收到彼此的信号,无奈之下,他只能试着连接沈欲那边的通讯。
万幸,星舰的通讯平台依旧如常。
“找到了吗,他在哪儿?”陆酒轰死一头虫兽,气喘吁吁地问。
“坐标发送给你了。”
男人冷静的声音传来,陆酒的面前展开一面全息屏,上面是森林地图,一个小红点在东南方向位置。
地图刷新一下,这次出现了大量蓝色色团——这是虫兽的生命信号。
密密麻麻的蓝色色团环绕在陆酒的四周,然而那小红点所在位置的周围却非常干净。
小红点向东南角移动,移动,某一瞬,消失了。
“他去那边干什么……算了,我过去看看!”
“那边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沈欲忽然问。
“对,大家全都被打散了。”
陆酒的身后出现一个空档,他立马钻出去,飞起来,向东南角方向前进。
尽管还没听到他的解释,沈欲却已经联系了森林战场中其他部队的负责人,发送坐标,命令他们也立刻向坐标位置出发。
在上空可以清晰看到底下战场的惨烈。
为什么普普通通的一场二级战役会变成这样,这背后又意味着什么……此刻陆酒没法细思。
关于林邈的事,他还需要理清楚。
“沈欲,这些披着人皮的虫兽散发出来的味道和普通虫兽不一样。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们在人皮里闷久了,它们的味道要浓烈许多。”
在二者没有同时出现的时候,这种差异是很难区分出来的。
只会觉得,啊,这次好像格外臭。
可当两种味道同时出现时,这种微妙的差别就非常明晰了。
陆酒记得这种臭味,他曾碰见过不止一次。
“地下交易区里的那只虫兽出现时也有这种臭味,我当时一直好奇那种体型的虫兽是怎么钻进那么小的房屋里头的,现在终于明白原因了!”
——因为那只虫兽当时也是人形。
它也是人皮兽。
它以人类的模样在黑暗中与另一个人类交谈——而后者是否又真的是人类?如今也不好说了。
陆酒说到这里,问:“那个用机甲逃离现场的人……你们找到什么线索没?”
沈欲回答:“具体身份没办法追查,但ta背后的人已经锁定,通过后者的一系列线索可以判断出前者的大致活动范围——这人是璨星学院的人。”
陆酒明白了。
从沈欲的这番话中他提取到了两层意思。
一,幕后之人的身份,沈欲心中有数,他大概暗中观察对方很久了,但暂时还没动对方,大概是时机未到。
二,当他刚才跟沈欲说出林邈这个名字的时候,沈欲心中大概就已经浮现出了答案,但他不想让那位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幕后之人知道他们知道了,所以才让其他人全部离开指挥室。
也有可能……在那些将领走出指挥室的时候,沈欲就已经让人动手了。
陆酒点了点头——尽管知道沈欲看不到——有了沈欲这番话,他心中的答案也彻底确定了。
“那种恶臭味,我还碰到过一次。”
“那天在教师办公室外,这种味道出现在了我和林邈之间。”
当时那个地方只有他和林邈两个人,恶臭味不可能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当时他以为林邈放了一个屁。
而味道出现后,林邈状似很生气地转身走了——他真的是被气走的吗?
如今看来,恐怕不是。
林邈当时也闻到这种味道了——他在害怕,他要逃跑。
“真的,你现在来现场闻闻看就知道了,这种味道和当时走廊上你们闻到的一模一样,”陆酒说,“但我想不通……”
他猛然住嘴。
接下来的话没法和沈欲说。
他想不通的是……林邈一个逃逸玩家,难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虫兽杀死,变成一张人皮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灵魂代码应该也已经消失了吧,快穿局为什么没有通知111?
*
此时此刻,森林的东南角。
一架编号为18的璨星学院机甲在一块空地上着陆。
林邈心跳飞快。
飞过来的一路上,他斩杀了无数虫兽,机甲在战斗过程中出现了故障。
他的通讯平台坏了,昨日按照要求安装在机甲上的跟踪器似乎也掉落在途中。
他不知道教官发现他“走丢”了没,也不知道星舰上的将领们是否还在看实时画面,如果是的话,他们是否意识到,他是故意走丢的。
林邈只是觉得,他不能再像那样普普通通地击杀虫兽了。
军校生能够参与的战斗有限,他不能浪费机会。
如果一直像刚才那样下去,他和其他学生不会有任何差别,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压在陆酒的光环之下。
他得完成一些特殊的成就。
这场战役,王兽的位置目前还没有被发现……而林邈可以找到它。
没错,他就是那天晚上出现在地下交易区里的那个人。
他的身体中,有虫兽的血统。
……
林邈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和别人有些不同。
他的身体经常会出现怪异的躁动,当那种躁动出现时,他总会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一头怪兽,那头怪兽在悄悄长大,在撑他,总有一天他会被撑破,那头怪兽会取而代之,成为“林邈”。
林邈觉得自己的家庭也很怪。他出生在一户贫穷人家,他的父母好像很畏惧他,但每当他想要什么东西时,他们又总是会尽量满足他——是因为害怕他才满足他?可爸爸妈妈到底在害怕什么?
有时候,林邈自己都觉得,他提出想要的东西对他们家庭而言不可能负担得起,要求提出口,他感到羞愧,然而父母竟依旧能把他想要的东西捧到他的面前,挤着眼睛扯着唇角,两人纷纷露出看起来像是微笑的微笑,问他开不开心。
林邈很开心。
——他起点低微,却一帆风顺,这让他觉得,总有一天他能成为一个大人物。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一天天成长。
他发现,有的时候,他的身体会出现奇怪的伤口,而伤口中会散发出恶臭。
这种恶臭经常会招来旁人的嫌弃及嘲笑,林邈羞愧难当。
可当他去医院看病时,医生却总是温柔地告诉他:这是正常的,你的身体没有什么奇怪。如果恶臭令你感到羞耻,那么就在味道散发出来的时候赶紧离开吧。只要休息一下,伤口及味道都会消失。总有一天,你能驾驭它们。
这些医生,也好奇怪。
林邈开始感觉到……好像有人在黑暗中看着他。
是谁?
想对他做什么?
想伤害他……还是有什么企图?
一年前,林邈觉醒。
他突然拥有了来自各个快穿世界几百多年的经验与记忆,头脑变得清晰,思维也变得敏捷。
他突然意识到——他的身份可能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
那对自称是他父母的人太像是被抓来扮演他父母的路人,那些医生尽管出现在不同时点不同医院,但好像也经受了统一的训练。
他的身体不对劲,处境也不对劲。
这个发现曾短暂地令他感到过兴奋——神秘的身份往往意味着神秘的财富,这在快穿任务者间是常识,而他在这个世界终于可以走上人生巅峰了吗?
这样的欣喜念头在一支虫足从他身体里钻出来的那一晚,轰然崩塌。
……
他的身体里,流动着虫兽的血液。
虫兽似乎可以与人类进行思维对接,一过十八岁,每到深夜里,总有无数思维触角从四面八方伸来,窸窸窣窣不知低语什么,试图触碰他。
林邈感到惊惧。
他当然不敢回应这些触角,但他感觉到,这些虫兽好像在好奇他,敬畏他,待他如主人。
他还陡然间意识到,他目前为止顺利的人生似乎一直是黑暗中的那人在保驾护航,那个人……或许才是他真正的父亲或母亲。
他,大概是人类与虫兽交配后的产物。
——这种特殊并不是林邈想要的特殊!
怎么会这样?!他根本不想做什么虫子、野兽!不想要这种极具风险的“特殊身份”!
他想做的明明是皇室流落在外的皇子!是被上位的小三掉包到民间去最终也可以从民间归来的贵族之子!是正义光辉,可以从底层一路杀至顶峰的逆袭者!
他不要做一个血统脏污的杂种!
林邈愤怒极了,在想明白一切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他绝不会按照黑暗中的那人给他铺的路走。
他知道,那人目前对他予取予求,大概率是因为他想走的路和那人的目的暂时一致——那人也希望他成为军校生,希望他能顺利地进入军部。
可然后呢,然后对方会做什么?会对他要求什么?
当他踏入了军方重地,对方会开启什么样的计划?
他又会成为一枚什么样的棋子?
林邈不知道。
他也不想再管。
他只知道,如果他能进入军部,他会一路往上爬——
他要努力爬到那个人没法威胁到他,帝国也不会因为他的血统而抛弃他的位置——
他要靠自己,爬至顶峰!
……
此刻,林邈深呼吸一口气。
想要达成自己设立下的这个目标,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在这一年时间里,他的想法经过各种各样的转变,如今,他并不排斥使用虫兽的力量。
——没错,就如那晚黑暗屋中那头5S虫兽说的那样,他其实早就已经使用过这股力量。
他利用这股力量短时间内提升过自己的战力,利用这股力量寻找到过校园实战林里躲藏起来的虫兽。
为什么不可以?
他们污染他,利用他,难道还不许他反利用他们吗?
只要他小心一点不让人发现,这种力量有什么不可以利用的!
就在十分钟前,他用血统的力量感受到了王兽所在的位置。
很意外,就在这片森林里,大概谁都没有料到。
巨大的思维触角在此刻他身处的这个位置暗暗舞动着。
这是一块空旷的草坪,前方是连绵的群山,而他的十步开外是一个幽深的山洞。
林邈对王兽的感知就只能到这个地步了,接下来,他只能靠肉眼来寻找。
王兽,大概就是躲在这个山洞里吧。
他抖动右臂,现出激光炮,对准山洞连轰十几二十发,震耳欲聋的巨响声后,前方烟尘四起,山洞化为废墟。
……废墟中坐着一道人影。
王兽竟然也是一只人皮兽!
林邈咬住牙关。
刚刚他在来的路上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动静,也闻到了熏天的恶臭,他对这种与他极其相似却比他低劣数级的虫兽感到恶心!
他移动手臂,将激光炮对准这个人。
悬挂在机甲顶风玻璃前的记录仪还在持续运作,记录着此刻的一切。
林邈沉默不语,在战役结束后,人们自会为他就这样轻松找到王兽寻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激光炮发射而出——
*
在激光炮射出去的瞬间,废墟上的那道人影开始剧烈抖动,膨胀。
无数触角从他的身体中钻出来,密密麻麻织成一张网,袭向林邈!
林邈瞳孔紧缩,立即后撤十几米,将激光炮换成射线枪,挥舞机甲手臂切断这些触角!
触角噼里啪啦掉落,激光炮轰在这道身影的前后左右,发出隆隆巨响。
烟尘阻断了林邈的视野,他咬紧牙关不断发射炮弹,持续了足足一分钟才停歇。
……风从远方吹来,烟尘从草坪上缓缓移去。
空旷之地已变得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灼烧的痕迹与炮弹轰炸留下的坑洞。
而王兽——废墟之上,它化成了一滩黑色的烂泥,还未彻底脱落的人皮躺在这堆烂泥的上方,随着这滩东西一起抽搐。
林邈松了一口气。
还好,解决王兽比他想象中的要简单。
他兴奋地翘起唇角——这场战役,最大的战功是他的!
他正要走过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把他吓了一跳。
一架军绿色机甲飞行在空中,在朝这个方向飞来,它的左臂右臂连接着的不合规武器非常显眼,这分明是陆酒的机甲!
陆酒怎么会过来?
他径直朝这里飞来,分明是来找他的,可他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
林邈僵住,下意识地又回想起地下交易区和虫兽私密接触的那天——
那场密会被陆酒撞破,直至今天他都不知道陆酒当时到底看清了他的脸没,这一周他一直在担惊受怕!
他在人前扮演着那个优秀温柔的林邈,私底下实则一直怕陆酒会告发他,为此,他甚至神经质地偷偷关注起陆酒的一举一动!
这些天,陆酒一直表现得很正常,他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现,可此刻,他莫名其妙追过来是想做什么……?!
林邈的呼吸变得急促,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海中打架。
那头王兽发出了微弱而挣扎的嘶叫。
它还没死透。
林邈的眸色暗下来。
冷静、冷静……不管陆酒此刻是为什么而来,那天又到底是否撞破了他的秘密……
现在……现在这里可只有他们两人。
仔细想想,威胁既然存在,那趁机抹消掉……不就行了?
这分明是一个好机会。
他果断回过头,集中起意识与面前这头王兽对话:“杀了后面追过来的那个人类兵,我就放过你。”
烂泥之上,人脸眼珠子转动。
机甲内,记录仪持续运转,记录着此刻的寂静无声。
林邈在脑海中扬高声音:“你听到了没有?!别装听不懂,我知道你们这些4S级5S级兽都会学习人类的语言!你想不想活?!”
“你……可以和虫兽对话……你不是普通人类……”那对眼珠子疯狂转动,果然开口说人话了,“你就是传说中的……虫兽的小主人……?”
林邈一哽。
他没注意到这只虫兽话语中的怪异,咬牙切齿起来:“我不是什么主人……不要浪费时间了,你到底照不照做?不照做我现在就杀了你!”
“好啊……”那头虫兽阴恻恻笑起来,“这么便宜的买卖,我可没说不好……不过我现在这么虚弱,连你都杀不了,又要怎么杀他呢……”
林邈心跳飞快。
“我会一直在这里阻挡他的视线,当他在我身后落下,你就立刻击杀他!”
陆酒,对不起了,我也是没办法。
没有人能够阻碍我登上顶峰。
*
陆酒还在持续地与沈欲对话。
“……有一点很奇怪,这些人皮兽虽然能伪装成人类的样子,但明显没办法像人类一样运动,他们走路的样子很奇怪,发出来的声音也不连贯。”
“……但林邈说话走路就很正常!他和那些一般的人皮兽有点不太一样……嗷唔。”
陆酒不是在装可爱。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很困?”沈欲敏锐地问。
“有点……”陆酒连忙道,“不是孕期反应,是突然觉得有点困!”
“酒酒,认真听我接下来说的话,”沈欲忽然道,“王兽的位置一般很难用扫描仪发现,因为它一抵达战场就会潜藏到很深的地方。”
“战场上一般有两种判断它位置的方式,一是看低阶虫兽的密集度,如果有哪一处虫兽密集到堆叠起来,那就是王兽所在的地方。”
陆酒一个激灵。
沈欲怎么突然跟他说这个?
他咬了下舌头,逼自己清醒过来。
“——但有时候情况也会与之完全相反。第二种判断方式,上次我已经和你说过,虫兽理论上可以通过意识与人类交流,而战场上早就出现过士兵们突然集体被扰乱意识的现象,那些区域往往也是王兽躲藏的地方。”
陆酒的心跳急促起来。
“越接近王兽,意识紊乱就越为强烈。士兵们会从简单的困倦逐步发展出幻觉,幻听。”
陆酒立即放慢了机甲飞行的速度,将左臂的重剑更换为激光射线炮,将视线从远处收回,放到脚下。
……沈欲传达的意思很明确,他现在很可能已经进入王兽所在的区域了。
通讯平台里安静下来。
能够听到指挥室那边各种仪器滴滴作响的声音。
陆酒一边仔细观察脚下,一边轻笑一声,说:“我猜,你现在想让我立即停下,等支援部队过来。”
“你猜错了。”
“竟然猜错了?”陆酒眉梢一挑,“你放心让我一个人过去了?”
“如果要在这一步制止你,不如最开始就打晕你,把你关到实战训练结束。”太子殿下用平缓的语调叙述着听起来有点恐怖的东西。
“王兽一般是4S兽,综合战力最高,但如果只有一头的话,用你的新武器连续轰炸应该也能轻松解决。”
陆酒觉得,太子殿下颇有点说他的新武器是bug的意思。
他有点小得意。
这股得意好像被发现了。
“很高兴?”
“嗯!”
沈欲好像也很轻地笑了一下。
陆酒持续向前方推进。
森林在他的脚下后移。
“再说点什么吧,”他说,“这样我好随时判断有没有进入幻觉状态。”
一直安静着,可能不小心就中招了。
沈欲顿了片刻。
他冷不丁道:“你说我有控制欲,但你其实也在控制我。”
陆酒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是不是已经产生幻听了?”
沈欲语气平静:“关于我们之间的矛盾,不论我最初的想法是什么,目的是什么,最终你的决定决定了一切。”
陆酒安静下来。
他弯起唇角:“……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会不受控制地,什么都听我的?”
这个男人说:“是,你赢了。”
“为什么要说得这么冷硬?”陆酒轻笑,“明明听起来像是一句情话。”
“你是这么解读的?”男人态度依旧无波无澜。
“好了,打住,再说下去就不可爱了。”
陆酒忽然停下来,在空中调整姿势。
下方没有士兵,他将大炮对准森林。
“这个男人可没有这么不解风情。”
“——所以,看来就是在这个位置了。”
星舰指挥室中,高大颀长的身影撑在操控台前,薄唇勾起。
森林上方,光芒汇聚在炮口,迅疾冲出!
数十发光弹连续砸向下方,将森林轰成一片光海!
*
整片森林震动起来。
分布在各处的士兵们纷纷惊觉,以为又有一波虫兽要从地下涌出。
他们的神经不由绷紧到极致,然而很快却发现,他们似乎只能听到远方传来的尖锐鸣叫声,脚下的震动仿佛也是从那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陆酒的脚下,光海中,密密麻麻的虫足伸出来,没挣扎两下又被光淹没。
光泡不断膨胀,爆破,砰砰嗙嗙的声音像是炸起了油锅。
气流涌上来,机甲被吹得摇晃,记录仪被震落,通讯平台受到干扰,被沙沙声充斥。
陆酒看到,在光海的边缘,环境发生了变化。
——森林树木的排列顺序改变了,前方山体的位置也不同了。
王兽制造的幻觉在褪去。
在这之前,如果有士兵无意中闯入这里,没能及时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幻觉领域,恐怕会在不知不觉中撞上看不见的树木或山体,丧掉性命。
很快,光海边缘还出现了一片空地。
陆酒眯起眼。
这里差不多就是林邈的定位消失的地方,此刻,前方这块空地上正立着一架机甲,它呆呆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忽然,这台机甲缓缓回过头,看向他……
是林邈的机甲。
可这家伙看他干什么?
他身后那滩黑色的东西都已经快把他整个包住了,他没有发现吗?
光海中,王兽发出最后一声哀鸣,渐渐消失了声息……
……
林邈直勾勾盯向正在朝他飞来的陆酒的机甲。
来吧。
来吧。
他呼吸急促。
快一点。
快过来。
快降落到我身后。
然后,我们就可以正式道别了……
倏然间,眼前的画面一花。
茂密的森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翻滚的光海,光海中传来了幽深的哀鸣。
林邈一眨眼,发现陆酒的机甲也没有在朝他飞过来,而是悬停在光海的上方,正静静看着他。
他愣住。
什么情况?
咔嚓。
是金属断裂的声音。
林邈再次愣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顶风玻璃的上方。
瞬间,他目眦欲裂。
金属顶板出现了一道蜿蜒的裂缝,黑色的粘稠物正从裂缝中渗进来。
——那头虫兽在袭击他?!
它是什么时候靠近过来的,他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哈哈哈……”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你以为我就是王兽?虫兽的主人……不过如此……你不知道吗……你真正的目标……在那光海里……你中了它的幻觉……哈哈哈……”
林邈凄厉地尖叫起来——
他扭身挣扎,激光炮对空乱发!
他腾飞到空中,拼命旋转身体,奋力将黑色粘稠物甩开,疯了一般对准它连发:“去死,去死,去死啊!!”
虫兽大笑着!
“死前能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死而无憾喽……”
不远处,陆酒看到林邈突然发疯,蹙起眉头飞过去。
他看到一张人皮从空中那滩被击碎的黑色粘稠物中掉出来,转瞬在激光炮下化作灰烬。
林邈真的疯了,明明已经把目标轰成粉末了,还在持续发射炮弹。
应激了?
“林邈!”陆酒打开扬声器喊道,“你在干什么,快停下!”
林邈气喘吁吁回过头,看到陆酒——还看到了从陆酒身后追上来的一支机甲部队。
那支部队在空中拉开了一张大网。
真的是冲着他来的?!
林邈一个激灵,转身想逃!
陆酒眯起眼,立即更换武器为激光炮,趁林邈不备一炮轰断了他的左脚!
林邈的机甲在空中歪了下,它扭过身来对陆酒举起激光炮。
陆酒二话不说轰烂了它这根手臂,再一炮轰碎它的另一根手臂!
林邈的机甲瞬间只剩下一条腿,引擎受到影响,它飞不动了!
下一秒,机甲的面部被打开,林邈从里面爬出来,挣扎着从空间匣中放出一架黑色机甲!
陆酒瞳孔紧缩。
是那天从地下交易区逃逸的那台机甲!
陆酒将武器更换为重剑,迅疾飞过去,两道白光闪过,一道白光斩下黑色机甲的双腿,另一道白光从黑色机甲的腰部横断斩过!
黑色机甲失去动力,往下坠落。
林邈一脚踏空,尖叫着也往下坠落。
陆酒刚想追上去,忽然地下绽出剧烈的白光,周边的一切,不论是树木碎石还是空气,全都被吸入其中!
是空间通道?!
陆酒一惊,眨眼的功夫,林邈已经被吸入进去,紧接着白光消失,气流消散——
空间通道,关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