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单人寝室……
当白云哲如尖叫鸡一般惨叫起来的时候,陆酒两眼彻底放空,木然地望向天花板。
讲道理,单人寝室是能这么“热闹”的吗?
“小舅舅!你!你们!”
白云哲跳起来,一根手指头颤抖地指指陆酒,再指指沈欲:“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都住到一起去了!我——”
沈欲将门关上,走进来,拿下随着白云哲的手一起颤抖的银色项链,一股压迫感极强的张力瞬间在空气中张开。
“我——嗷!”白云哲啪一下捂住鼻子,瞪大眼睛,委屈了,“小舅舅,你赶我!”
“已经几点了,”沈欲淡淡启唇,“难道你想一起睡在这里?”
白云哲灵机一动:“倒也不是不可——”
空气中的张力瞬间更为紧绷。
陆酒都快有点顶不住了,更别说能嗅到味道的alpha——白云哲一副快要死掉的模样。
他捂着鼻子直往门口跑:“我走我走,小舅舅你也太过分了!”
“再扰民就让云非给你送回家去。”
“嗷嗷嗷不要再放信息素了!”
白云哲的手摁到了门把上。
他忽然扭过头来,颇有些伤心地问:“陆酒,你真的不是omega?”
陆酒微怔:“不是。”
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个问题?
忽然注意到一旁男人侧过来的视线,陆酒一顿。
等等……
不是吧。
是真的……?
……是活太久了的缘故吗?即使外表恢复了年轻,心理上好像也没把这些小孩子当做同龄人一样对待……
陆酒有些懊恼。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冷静下来后抬起眼,对白云哲说:“……不是想和我打架?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我就和你打。”
白云哲本来还想说些什么。
比如,如果你是beta那怎么会和小舅舅……beta和alpha也能这样吗……那我……
可陆酒这句话一出,所有念头瞬间从他的脑袋里蒸发。
他双眼一亮:“真的?!”
“真的,”陆酒看到他这幅孩子气的模样又不由失笑,“去吧……早点休息。”
“行!那约好了啊,明天下午我没课,我去找你,说话算话不能反悔的啊!”
“是是是,赶紧走吧!再不走这话就不算数了啊!”陆酒笑骂。
“不行不行,我马上就走,对了,你要是没机甲明天我带一架来,我们一定要痛痛快快打一场,一定约好了啊!”
白云哲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在门后。
咔哒一声,门重新关上。
陆酒的笑容淡下来,他微微拧起眉头。
“觉得苦恼?”
男人低磁好听的嗓音传来。
陆酒不动声色看过去。
沈欲将早就脱下来的外衣随手搭在床头,挽起袖口,脸色没什么大的起伏变化。
“……我要是说是,你不会明天真把他送回家去吧。”
男人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你倒是心疼他。”
“……我怜爱晚辈不行吗,”陆酒有点无语,他觉得自己必须要申明,“我对小孩子没兴趣,你可别拿他当情敌了。”
也太诡异了。
沈欲语气平淡:“他和他母亲一样,只要确定是自己碰不了的东西,过几天就会忘了。如果有其他事转移注意力,他会忘得更快。”
所以没什么好苦恼的,这件事不会在任何人的心中留存太久。
陆酒怔住。
他看着沈欲将袖口挽好,沉默片刻,问:“你的亲姐姐?”
“表姐。”
差点忘了,沈欲是当今帝后的独子。
陆酒往后靠到床柱上。
又沉默了会儿,他低声说:“他是你外甥,所以我也拿他当外甥看了。”
并没有想那么多。
白天沈欲吃醋时,他还以为这家伙是在和他闹着玩。
白云哲这小子,傻傻的脑袋瓜怎么会……
沈欲顿住。
他忽然歪头打量陆酒,眯起眼:“我提醒你注意他可不是让你这么认真去想他的意思。”
陆酒:“…………”
他被噎住。
什么叫“这么认真地去想他”……他只是在思考人生,这家伙怎么连这都要吃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太子殿下是不是也太难伺候了?”
陆酒也眯起眼来。
“太子殿下自己想明白了吗,就对我要求这要求那的。”
一副他们好像已经是情人的模样。
听到他不满的语气,沈欲低头笑了下,很坦荡地说:“这些话也不过是‘确定下来的想法’之一。没有来处,没有缘由,只有答案。”
他走过来,来到陆酒面前,单手扶住床柱,低头抬起他的下巴。
“——它告诉我,我不希望你把思绪分给其他男人。”
陆酒的目光静下来。
他凝视着沈欲深灰色的深邃眼眸,移不开自己的视线,心如擂鼓,喉结滚动。
两人的呼吸无声缠绕到一起。
陆酒动了动唇,嗓音微哑:“你……把这串项链塞枕头底下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太子殿下轻笑。
“……明知故问,”陆酒轻声说,“能不能管好自己的东西,丢了我可赔不起……”
“这个空间匣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些基础材料。”
陆酒一愣,视线立马精神百倍地移向沈欲靠在床柱上的那只手里攥着的项链。
平平无奇的项链和吊坠顿时变成了一串大金瓜。
“想要?”
项链晃动两下。
太子殿下好整以暇地问。
“…………”陆酒差点被晃花眼,瞪向他,“你是不是全算计好了?”
这家伙到底是预判了多少步!
太子殿下低头笑开,肩膀都微颤起来。
然后他站直身体,拿住这串项链,双手绕过陆酒的脖颈,伸到他的后头。
陆酒一颤。
熟悉的气息袭来,包裹住他。
他垂下眼睫,呼吸无声拉长,垂在身侧的双手微不可查地缩紧,几乎就要抬起来,像曾经做过千百次的那样,环住这个男人的腰。
项链扣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细链,一路下滑,指背若有似无地碰触到肌肤。
直到滑落至最底下,从那银环吊坠上轻扫而过。
“空间匣内部空间还有很多,想放什么你自己安排,里面的材料也随便用,”男人低声对他说,“就当是,接下来这段时间的房租。”
指尖轻轻弹了这银环一下。
银环转动一圈,乖巧贴在了陆酒的锁骨中间。
*
皇家学院交流团的到来只在最开始两天引爆出一阵热度,第三天开始,整座校园就迅速回归到了平常的节奏当中。
很多人在传太子殿下已经离开了,毕竟第二天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
——但事实是,陆酒每晚都能见到这个男人。
一天不落,上班打卡一样。
有时候他从维修仓那边回来时,这家伙已经洗过澡舒舒服服躺到床上;有时候陆酒都已经睡下了,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回来,轻手轻脚,第二天起来时,另一张床上却空空如也。
也有的时候,他们会在一张床上,擦枪走火。
但陆酒每次都拒绝了——他现在当然还不能做。
越是情动,他就越是意识到,还是得想办法找医生好好看看他肚子里现在的情况。
去那些大医院看吧,首先男beta怀孕在这个世界的背景下总归也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如果没有人脉、没有提前知会过,陆酒十分怀疑自己会被当作一个神奇案例满世界宣传。
其次,他现在手上的钱也不多……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都在想,要不跟沈欲说了算了。
可每每话到嘴边,又被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顾虑摁下。
……
陆酒突然想起来,他还是乱码的时候曾经在赌场认识过一名地下医生,四十多岁的年纪,专攻妇产科…………嗯,虫兽妇产科。
因为被人发现用医院的设备违规解剖怀孕虫兽而被吊销了执业证,这位大叔就在贫民区某个无人监管的地下交易区开起了地下诊所。
疯是疯了点,但人不坏,甚至还有点痴。
在赌场里,别人看这位大叔的目光和看乱码时期的傻子陆酒没什么区别。
之前有几次乱码去找那位大叔玩,后者都不在,大概是“云游四海寻虫兽”去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来。
陆酒决定翻出学校去找找对方。
这天他没去维修仓,吃完晚饭,天色一暗,就找到一个没有监控的校园死角,翻出校墙外。
跑出去几十米,他突然警觉回头——
身后马路上,路灯光线明亮,飞车来来往往,路人行色匆匆。
……没人跟着他。
陆酒满腹狐疑,盯了会儿,缓缓收回视线,继续赶自己的路。
……可那种被跟踪的感觉时不时地出现。
“会是谁在跟着?”111小声问。
“……不知道。”
陆酒暗暗思索片刻,改变了主意,他没有踏上本准备坐上的空中公交,选择徒步赶路。
和去医务生教学楼的那天一样,他左绕右绕,专走小路,看见弯就转,半个小时后,在靠近贫民区的地方,彻底把身后那股视线甩开。
地下交易区在贫民区的东边。
这里所有房屋都没有对外的窗户,路灯也坏了一大片,到了晚上没什么光,四下里乌漆嘛黑。
傍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坑洼处积了不少雨水,一脚踩过,水花四溅。
大叔医生的诊所在左数第四条巷子的中间。
陆酒跑进巷子里,站定在一扇老旧的门前,抬起手敲了敲。
没有动静。
是人还没回来?
陆酒耐下性子,又敲了一遍,敲到第三下,门被打开。
“都说了我没有钱!别来问我要……”醉醺醺的声音传出来,一个络腮胡大叔满脸酡红出现在门后,看到陆酒,迷蒙的双眼瞬间愣住,他呆呆打出一个酒嗝,“……哟,原来是你啊陆酒,好久不见……?”
陆酒闪身进去,关上门。
他望着这位大叔叹气:“大叔,还能看病吗?不行我自己来?”
……
傻子竟然变聪明了,这是何等的医学奇迹!
大叔瞬间酒醒,怎么不能看病了!
“你是来看脑袋的?”他搓搓手,非常兴奋,“等等,我把机子开一下,保证把你脑壳里的照得清清楚楚!”
“不是,”陆酒嘴角一抽,拍拍自己的肚子,“我来看这里。”
大叔一愣,目光落到他的肚子上,大失所望:“看肚子?你拉肚子了?拉肚子还用得着来看病,直接去药房买盒止泻药不就行了?”
“我怀孕了大叔,这不是让你发挥老本行来了,”陆酒温柔地说,“不过别想着剖我哈,除非你也想被剖一下。”
大叔刚拿起的眼镜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下一秒,被他自己激动地上前来一脚踩烂。
“你你你——怀孕了?!”
……
妇产科医生不愧是妇产科医生。
这位大叔换上白大褂,戴上备用眼镜,做起B超来时还挺像模像样。
陆酒躺在床上,感受着熟悉的冰凉探头滑动感,有一搭没一搭地思索着,原来星际时代孕妇产检也是做B超啊,他从小出生在贫民窟,没怎么见过正经医院,还以为能更加高科技一点……
“真的怀了!”大叔激动到声音都在打颤,“看起来至少有两个月了!怎么会呢,你怎么会有一个子宫,你小时候没做过体检?”
“……贫民区小孩做什么体检,”陆酒歪头朝机子望去,“发育还健康吗?”
“非常健康,至少目前看不出什么毛病,”大叔正经回答完两句,又开始八卦,“是谁播的种,beta?alpha?总不会是omega吧!”
“这你就别管了,以后得怎么生啊,还是得剖腹产?”
“那肯定是了,你的身体构造没法顺产,”大叔咽了咽口水,心在颤手在抖,“能不能让我来剖……”
“除非你重新上岸。”陆酒扯了两张纸巾,擦擦自己肚子,坐起身来。
大叔简直想跪下。
让他上岸不如让他上吊。
“让你怀上的那位知道这事吗?”他锲而不舍,“你有钱去正规医院做剖腹产吗?”
陆酒笑:“要生也是七八个月后的事了,就算不靠他,手术费我自己也凑得出来。”
“可他们会拿你做人体实验!!”大叔震声。
“说得好像你不会拿我做人体实验似的。”陆酒轻嗤。
大叔第二次给跪。
为什么傻子变聪明了能这么聪明?医学奇迹也不带这样的!
“行吧,检查过我也放心了,”陆酒思忖,“大叔你后面还要出去旅游吗,要是不去的话我就暂时找你来做定期产检了。”
“不去不去,当然不去了,你就来找我,”大叔说完就想起什么,犹豫一下问,“不过,你和阿三最近是不是闹翻了?”
陆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阿三”是谁。
过了一秒才想起,这不就是那位忽悠他去沈清庄园顶替上班,事后又翻脸不认人拉黑他的赌场“朋友”吗。
“怎么了?”陆酒漫不经心地问。
“……他两个月前被人搞了,好像被人绑架威胁了,工作也丢了,他到处说和你有关,”大叔小心翼翼道,“最近他缺钱,老是往我这里跑,问我讨钱,你要是过来的话要小心点,别碰上他。”
“行,”陆酒点头,“我们还是留下电话吧,以后方便联系。”
“好好好。”
几分钟后,陆酒向大叔道别,走出诊所。
刚踏入漆黑的巷子,他就停顿一下。
……被跟踪的感觉,又来了。
*
黑暗中,两道声音在对话。
“……我说了不会跟你们走的,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
这道声音被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恐惧,它的主人似乎非常害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在这里。
“你生来就是我们的主人,不跟我们走又想去哪里?难道,还想留在这里?”
这道声音就比较奇怪了,咬字僵硬,音调古板无波,听起来带着一丝违和感。
“谁是你们的主人了,我……我跟你们没话说!”
“不准走!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们的血液,留在这里总有一天身份也会暴露,你以为那些人类会听你解释理解你?”
“别拦着我!”
“你又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能舒舒服服在璨星学院读书,能做你骄傲清高的机甲系学生?这是你父亲给你的,没有他,现在在机甲班里的只会是本来排名在你前面,现在却被调剂去机甲维修班的那个学生!没有你父亲,你甚至只会是垃圾堆里的一个弃婴!你以为你被安放到璨星是享福去的吗?你肩负着任务!”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父亲……”
“别假装不知道了,就像你假装不知道你身上有我们的血统一样,我们能感觉到,你早就偷偷使用过血统的能力。”
“我没有!!”
“——嘘,等等,先别说话。”
两道声音骤然安静下来。
*
漆黑的,泥泞的巷道。
月光下,孤零零的影子被打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积水映出青年漂亮的容貌。
他一步一步走在其中,双眸沉静地直视前方。
“到底是谁?”111战战兢兢地问。
谁跟在后头?
前方,右侧,是一个拐角,那里头是更深的黑暗。
身后的脚步声匆匆追上来,尽管被努力放轻,却依旧传入了陆酒的耳中。
沙沙沙,沙沙沙。
那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只手从后头伸出来。
肌肉力量瞬间爆发,陆酒扣住这只手用力一拽,将身后那人拽过来用肩一顶,眨眼间便将人摔到自己面前,半跪下来单手狠狠扣住对方喉咙!
“咳咳咳我操,是我,该死的,陆酒你——”
地上这人剃着平头,尖嘴猴腮,被陆酒掐得脸涨得通红,话不成句。
陆酒挑眉。
刚聊到这人,这人就来了。
“原来是阿三哥?好久不见啊,怎么这么偷偷摸摸的?”
阿三哥呛着呛着,眼神阴冷下来,他忽然大吼一声用力挣开陆酒的手,跳起来疯了一般朝陆酒扑过去,面目狰狞——
“我艹死你,都是你害得我丢掉工作!今天终于给我逮着了!”
他的喊声很大,巷子前后,躲藏在黑暗中的地下商贩与顾客听到动静,偷偷探出头来。
陆酒悠闲后退两步,手指从吊坠上抚过,从中取出一把匕首。
就在这时。
轰一声,右侧墙面骤然垮碎!
恶臭蔓延,灰尘四起,一根长长的虫足从那里头倏然弹射出来,于半空中直直刺入猝不及防的阿三哥的喉咙,将他钉入了左侧墙面之中!
陆酒瞳孔猛地紧缩。
虫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