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陆酒这句气势凶猛的话,太子殿下的反应是侧过脸,扯起唇角,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陆酒。”
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嗓音又低又磁,好听极了。
“我们以前见过吗?”
陆酒一听又在内心嗤笑了,都暗暗观察他多久了,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
他扬起下巴,依旧是那副冷嘲热讽的模样:“堂堂太子殿下我能没见过?全帝国的人都见过吧!”
“不是这个答案。”
陆酒瞳孔一缩。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被反甩到床上,没来得及反应,一根手臂横在他胸前,整个人被压得无法动弹!
挣了两下没挣开,他瞪视这个男人。
……力气这么大,刚才跟他玩呢?
沈欲低下头来,黑发垂落,一双狭长的眼眸中含着探究与审视,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更轻飘飘的东西。
这样的视线一寸一寸抚过陆酒的眉眼,鼻梁,唇,像是在以这种方式正式地认识他。
陆酒感觉到,自己的皮肉仿佛也一寸一寸紧起来。
“一个半月前的那天,在离那间木屋还有几百米远的时候你就知道出事的是那间屋子。”
太子殿下用的是陈述的语气,显然并不需要就此问题再和别人论述,他非常确定答案。
“顶级omega也没有这样的嗅觉。打开门见到我的时候你没有丝毫的惊讶。”
“……”
不,当时还是有点惊讶的好吧,毕竟你一副中了春药的样子。
“怎么知道的?”沈欲嗓音轻缓地问。
“我不知道。只是阴差阳错,巧合,意外。”陆酒眼睛往上翻,无语地望天。
这个答案很敷衍,男人听到了,却只轻笑一声。
“那消失的方式又打算怎么解释?”
“不想解释。”
陆酒索性别开脸摆烂。
他摆烂的姿态非常坚决,眼神非常坚毅,一副就算你把我关进大牢里用新时代拷问手法严刑拷打我也不会解释的模样。
沈欲挑起眉梢。
他侧过脸,重新捕捉住陆酒别开去的双目,幽深的视线像一根绳索,温柔又紧致地缠绕住陆酒的脸庞、脖颈,目的却似乎并不是为了收束——
而是缓慢地摩挲。
“你没有选择来找我。”
“来送死吗?”陆酒语气硬邦邦。
“说我欠揍的时候,你看起来好像一丁点都不怕死。”语气戏谑。
“因为一个人太恼火的时候就是不怕死的。”
陆酒眼珠子转动,瞥他一眼。
这一记赤裸裸的眼神对接似乎愉悦到了沈欲,他微微抬起脸,眼睛又眯起来了。
“你真的是beta?”他忽然问。
空气中出现一股熟悉的张力,如同一张网,倏然在整个房间里张开。
陆酒的身体本能地绷紧了一瞬,转眼,又无声放松下来。
“……不然呢,”他淡淡道,“你应该已经拿到我的资料了吧,别释放信息素了,我闻不到。”
Beta就是beta,对beta释放信息素就和对瞎子抛媚眼差不多。
那张网绕着陆酒转了一圈,似乎也已经得到答案,收回去一些。
太子殿下盯着他,视线往下一瞥,落在他的脖子上,看起来很想再绕到他的后颈去亲自瞧一瞧。
尽管那个地方,他已经咬过。
而那一次,他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腺体触感。
男人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那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想上你?”
陆酒:“………………”
他差点没绷住。
什么玩意儿?
他猛地扭回头,不敢置信看着这家伙,气笑道:“你,好意思说?属狗的?!”
人身攻击是激怒不了太子殿下的。
就如同上个世界里,阴阳怪气也只能让这个男人更加兴味盎然一般。
陆酒耷拉下眉眼,重重推了这家伙一把,这次倒是推开了,他翻身坐起来,沈欲还是在一旁歪头打量他。
陆酒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就是一头大型猫科生物,爪子利得很,但陪你玩的时候就是能装成一只毛茸茸很好rua的肉垫,谁上过一次当再上当第二次那就真是傻子了。
他没好气地想,为什么他是beta?
他也想做alpha!
“你到底在气什么?”
看他好像越来越气了,太子殿下很真诚地请教。
“你问我?”陆酒面无表情整理起自己凌乱的衣服。
太子殿下看看他的动作,沉思一秒,放下双手,摊开。
一副陆酒如果非要位置在上再压倒他一回他也不是不能配合的模样。
陆酒的额角都一抽一抽起来。
“少来,没兴趣,”他磨牙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太无聊了?”
他的语气冷淡下来:“你问我为什么生气,全帝国有多少人口,总有对您感到不满的人,难道您还要一个个好奇过来?”
男人敛容,语气平和地提醒:“不要用这种语气。”
陆酒一顿,转过头去,缓缓问:“沈欲,你找我来是想做什么呢?”
“好奇我的来历,好奇我对你的态度,但是能回答的我都已经回答你了,没有回答的我也不会再回答,”陆酒整理完自己的衣襟,也整理完了内心混乱的思绪,他望着他,问,“接下来呢,你还想做什么?”
沈欲没有回答,只是与他对视。
他发现,面前这个青年的眼中似乎突然多出了一份他有些看不懂的东西。
陆酒等了他七八秒。房间里始终很安静。他垂下眼。
沈欲眯眼。
陆酒平静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后,将门打开。
门外的人好像被吓了跳。
alpha信息素飘出去,他们脸色微变。
他们看着陆酒就这么大步大步离开,回头道:“殿下,他——”
“没事,”房间里的男人安静片刻,说,“把我的侍卫叫过来,让他们带一支抑制剂来。”
校长他们脸色又变了。
*
五分钟后,依旧是这间办公室里。
“殿下,您以前易感期来临之前状态没有这么不稳定过,最近是怎么了?”
白云非跟着两名侍卫一起抵达,在沈欲给自己扎针时,很严肃地询问:
“医生是怎么说的?是之前那次易感期被强行诱发导致的后遗症吗?”
一个半月前,在沈欲的堂弟沈清的庄园里,一名特殊体质的omega突然发情。
方圆一公里内,所有嗅觉敏锐的alpha一个都没逃过,集体爆发假性易感期,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沈欲。
然而与普通的alpha不同,沈欲在那种状态下爆发出来的更多不是抒泄的欲望,而是一种杀戮欲。
这也是一名顶级alpha最危险的地方。
不论真性假性,他的易感期永远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在当时那种状态下,旁人最需要做的就是立即将他关入一个无人的房间,给他送去三倍至五倍量的抑制剂,在最大程度下抑制住信息素后,再确认接下来他是否还需要别的治疗。
当时,沈欲的两名侍卫被支开,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他立即进入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封闭空间——木屋,给侍卫发送了信息,随后便在那里耐心等待下来。
却没想到,一个来路不明的beta闯入了这个房间。
更没想到,从小因为特殊体质而经历了非人训练,拥有极强忍耐力的沈欲见到对方竟失去了控制。
此刻,一支针很快被推空,隐隐躁动的alpha信息素稳定下来。
沈欲将针拔出,丢进脚边的垃圾桶里,陷入思索:“和那次意外没关系。”
白云非一怔:“那怎么会……”
“不用担心,我没觉得不舒服,”沈欲将外套穿上,转移了话题,“让你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谈到这次他临时赶来的目的,白云非正色起来。
“已经有结果了。”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橙红的暮光铺满天际。
听完汇报后,沈欲又叮嘱了一些事,白云非一一记下。
沈欲站起身,白云非迟疑道:“殿下,您打算在这里留多久?”
“怎么了?”沈欲脚步一停,垂眸瞥向他。
“这所学校的管理实在有点混乱——”白云非皱起眉头。
这句话来得有些突兀,显然下午的时候林邈那场不自量力的挑衅让他对这里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尽管后来被陆酒打服,这种印象一时也很难被驱散。
说到底,陆酒作为那名来历不明的beta,当初闯入木屋的行为也很逾矩——没错,白云非知道陆酒的身份。
“下午友谊赛结束之后,我听云哲说昨晚这学校里有一个omega偷用了医务生教学楼里的诊断仪,机子里记录的诊断结果是怀孕六周,他们校长好像也才刚知道这件事,在查那名学生的身份。”
沈欲一脸了然,严肃古板的白云非最反感这类扰乱秩序的事情。
“您现在状态这么不稳定……还是要小心一点这里的人。”
沈欲挑起唇:“怕我被引诱?”
由矜贵的太子殿下口中说出这五个字,白云非顿觉尴尬。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欲随意笑过。
“你太紧绷了,最近没什么事,可以一起在这里留一段时间,找找四年级学生该有的感觉。”
“……”这是嫌弃他太少年老成了吗?
白云非锲而不舍:“那您住的地方要不要换一个?”
“不了,”沈欲迈步走向大门,“这段时间不用跟着我。”
*
陆酒吃完晚饭去了维修仓。
3号机甲驾驶人是他的事已经被传开,周围扫向他的目光变得比昨天还复杂。
陆酒占了一个位置,摆弄着鲁大山留给他的那些材料,有些心不在焉。
半天过去,手上还是一堆看不出任何思路的凌乱零件。
他静了一会儿,放下这些东西,起身离开。
走回宿舍的路上,111说:“酒酒,你好奇怪。”
“你们两个的状态都好奇怪。”
陆酒扯了扯唇角。
是挺奇怪的。
他觉得,他多少还是有点在意那个男人的失忆了。
不对。
那个男人本来就不可能拥有上个世界的记忆,又怎么能叫“失忆”。
从头到尾,奇怪的是带着记忆在不同世界之间穿梭的他。
陆酒低着头,慢吞吞走在校园小径里。
初来这个世界,接到快穿局的任务,为了保命当然也是因为感觉到沈欲状态的危险想要帮助他,他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彼时,并没有什么“这个男人在这个世界和他是陌生人的实感”。
直到大脑中混乱的记忆被理清,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
陆酒再怎么放肆,让他在那种情况下找上门去也太超过了。
他要怎么面对沈欲?怎么解释他的行为?又要怎么对上那个男人探究而冷静的目光?
陆酒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夜色。
就像下午那会儿。
他其实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那家伙。
他的熟稔、亲昵,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情愫和小脾气,在对方看来可能都只会化作诡异和可疑。
111叹着气,过了会儿,问:“那酒酒,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陆酒想了想,说:“肚子大起来还得好几个月,这次还有你的基础功能保胎,就先照常上学吧,这学期结束再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沈欲说?”111试探着问。
陆酒沉默。
他走到了宿舍,一阶一阶上楼。
111语重心长:“酒酒,我觉得那个林邈就是逃逸玩家。你想啊,你变成乱码后没法上学了,便宜了谁?他!你的人生轨迹被改变的同时,谁的人生轨迹也被改变了?他!”
“你再想啊,他上个世界就跟你们掰扯不清,现在他是顶级omega,沈欲是顶级alpha,好多小凰文里都写了,这俩属性撞上那就叫一个天雷勾地火,如果你不早点和沈欲说清楚,到时候这两人牵扯多了……”
111做着一些很恐怖的想象。
陆酒渐步走向自己的寝室,听着听着笑出来。
“你别笑,我是认真的!要是一不小心——”
陆酒手掌扫过寝室门扫描孔,滋一声,门锁自动打开。
走廊上没人,他边走进去边说:“你脑袋里都在想一些什么狗血的东西?上个世界陆曲宁不是直男吗,换句话说,就算我和沈欲说了,他哪天想和谁天雷勾地火我能阻——”
轻松的话音戛然而止。
黑暗中,有人静静坐在门口左侧靠墙的椅子上。
陆酒一惊。
听到声音,这人抬起脸来。
走廊上的灯光浅浅洒在这人英俊的脸上,将这张脸照得温和又无害。
这张脸上没有丝毫不请自来的尴尬,只写了一行疑问的字——
我和谁天雷勾地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