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后,山下亮起星星点点,接连成片的灯光汇聚成这座城市的璀璨夜景,将云层也照得斑斓。
陆酒裹着厚厚的毛毯坐在落地窗前,捧着一杯热牛奶啜饮。
一个小时前。
他和小黑走入陆家别墅大门,打开灯后,小黑上楼放手机,他径直穿过客厅,从后门离开。
一辆车早就停在那儿,他坐进后座,小黑很快回来,上了驾驶座。车子顺着笔直的巷道往外开,与黑色宾利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陆酒与柏匀的目光发生了短暂的交汇,记忆也带他回到了昨天的傍晚。
“想去?”
“不是,我是在想,这是陆明阳发来的吗?”
陆酒陷入深思。
“当初我出去租房的时候就把我妈的东西一起带走了,非要说她还有什么东西留在那儿,就只剩下她和陆明阳刚结婚那几年陆明阳送她的首饰了吧。”
“但那些首饰后来一直被杨钰藏着,”他顿了顿,“不说我,就算是我妈应该也不会认为那是她的东西。”
是根本不想要。
陆明阳对这点应该最清楚不过,更何况他几个月前刚被揍过,以那个男人色厉内荏的性格,陆酒不信陆明阳还会拿那些东西来招惹他。
但如果不是陆明阳发来的这条短信,那就是……
“好奇?”
茶杯被搁到桌上发出声音。
陆酒下意识回过头,对上柏匀的目光时,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希望我去?”
柏匀的唇角抿开一抹笑容。
陆酒探究地望着他:“为什么?”
……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柏匀终究给得不算明确。
陆酒只知道,这个男人大概是想借此机会把某些扰人的苍蝇彻底扫除干净了。
倒也符合这个男人的人设,只是……
111疑惑:“宿主,为什么你不留在那儿看他怎么做呢?”
陆酒望着窗外的夜景。
傍晚出门前,男人替他扣紧大衣衣领,对他说:“办完了就让小黑送你回来,赵姨今天买了你最爱的那家卤鸽,早点回来吃。”
“……你不希望我留在那儿。”陆酒直视这个男人,戳破这一点。
柏匀的微笑却依旧无懈可击。
“晚上气温还是太低了,”男人用手指梳理着他的黑发,语气温柔,“等热一些了再出去玩吧。”
……
陆酒放下牛奶杯。
他在脑海中说:“其实,我也只是好奇他会怎么做,但对他选择这样做的原因并不好奇。”
111忽然惊呼:“快穿局刚刚发来消息,陆曲宁在这个世界的灵魂代码消失了!”
陆酒一怔。
“消失是什么意思?”
“就是消失了,被弄坏或者被销毁了!”111情绪激动,“这怎么可能,这肯定和柏匀有关!但他怎么有能力销毁玩家的灵魂代码?他只是普通人类啊!他要是有身份我早就该感应到了,这怎么可能!!”
它激动到胡言乱语。
陆酒打断它:“有没有可能是陆曲宁自己不小心干了什么,把他的灵魂代码摧毁了?”
“什么神人才能干出这种操作啊,快穿局建立八百多年了就没见过这种人!”111一个卡壳,“但确实也有这种可能性……”
一人一统静下来。
111深深地疑惑了:“宿主,为什么我感觉这件事上你在刻意和柏匀保持距离?”
陆酒沉默。
“刚刚你也说了,如果柏匀有特殊身份,你会感应到的是吧?”
“是。”
“所以事实证明他就是普通人类,不可能知道快穿局的事。如果他真的看出了一点什么,那也只是因为他在普通人类中不算普通人。”
柏匀敏锐,洞察一切,做事有自己的风格,陆酒已经习惯被这个男人惊讶到的感觉。
但是——
“既然如此,那就此打住不好吗?”陆酒非常冷静,“不管他对我和陆曲宁的事洞悉到什么程度,他不想让我参与这些事情,那我就不参与。他不问我,那我也没必要主动去和他说不是吗?”
陆酒的态度一直如此。
他不畏惧于自己身上的秘密被最亲近的人发现,但这也不代表他会闲着没事上赶着告诉别人这些事情。
有什么必要?
就像他和陆曲宁那次在学校里的谈话一样——柏匀明显通过小黑小白得知了那次谈话的具体内容,但那个男人也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们没有在口头上达成一致,行动上却同时对这件事保持了安全距离。
111哑然。
它还是没想通:“可、可柏匀就不好奇?”
陆酒轻笑。
“111,你觉得这里的夜景好看吗?”
“好看呀!”
“那你会走出这栋别墅,去外面看吗?”
“现在?现在不会,现在外面太冷了。”
是,现在外面太冷,也太黑了。
所以就保持这样的距离,静静地欣赏景色不好吗?
至于向外的这一步——
就等什么时候旭日东升,寒夜驱散了,再踏出去吧。
*
陆酒在落地窗前睡着了。
他做了一些零碎的跳跃式的梦。
梦到小时候他在叶家,蹲在叶凛卧室的地上和叶凛一起玩模型,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叶秦语调轻快的说话声,好奇地站起身趴到窗边,往下望去。
楼下,颀长俊逸的少年刚刚迈入庭院,唇边挂着一抹礼貌而文雅的微笑。
忽然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少年抬起头来,狭长的双目在阳光的直射下微微眯起,透出一抹明晰可见的深灰。
那是陆酒的记忆中,他们第一次对上目光。
好帅气。
这是他对这个人的初印象。
他梦到了他与这个少年后来擦肩而过的无数个瞬间。
不论在什么场合,只要他回头,亦或抬头,视线总能穿过重重人影,于不经意间与那双漫不经心的眸子对上。
只是他们从未交谈。
像是在保持着一种奇怪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的默契。
岁月间,少年成长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英俊。
他的神态举止更为成熟,从容,笑容越发令人看不透,距离也变得更加遥远。
……
梦境来到那年冬天,陆酒在叶家院落里与那条年到十一,毛发花白,却还依旧活蹦乱跳的金毛打雪仗。
他被扑到雪地里,金毛尾巴甩个不停,他则笑个不停,忽然听到脚踩进雪地里的声音,歪头望去,只见一把黑伞撑在上方,伞柄上捏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男人似笑非笑望着他。
他回国了?
陆酒一惊。
又莫名感觉到一丝尴尬,亦或是难为情?
他一个扑腾从地上坐起,发上还顶着雪,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话——
“快进来啊,愣在外面干什么?”叶秦已经出来叫唤,还看到了雪地里的他,“酒酒你这样不冷吗?”
陆酒闭上嘴,飞快摇头。
那抹短暂停驻在他面前的身影已经掠过他,走入别墅里。
只是在进门后转身收伞的瞬间,男人似乎又笑着睇了他一眼。
……
陆酒还梦到半年后夏日的那个午后。
他百无聊赖给花草浇水,浇完才想到自己这番恐怕是杀手操作,于是忙不迭借来一把伞,打到花草上方,心中哀叹真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做。
忽然余光里闪过一抹身影,他撇头望去,微微一僵。
怎么总被这个人抓住?
他心中懊恼。
小幅度地朝对方点了点头以作打招呼,他便颇有些刻意地收回视线。
可男人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好奇地盯他。
——没错,尽管背对着对方,陆酒却依旧能感知到那股视线叫做“好奇”。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刚浇过水,太阳太大了,不给遮一下会被烧死的。”
——所以,为什么要选在这种时候出来浇花?
仿佛听到了男人的心声,陆酒不满地瞄了对方一眼。
他就是做了一件蠢事,怎么了!
男人一顿,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双目弯起,薄唇微勾,很好看,也很纵容的一抹笑。
陆酒连忙收回眼,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变得有些乱。
……
梦境不断跳跃着。
陆酒在睡梦中浅笑,过了很长时间,某一刻,眉头缓缓蹙起。
他开始梦到一些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事。
三年前。
乱码进入身体,他的灵魂被挤出。
由双目接收到的画面,由双耳听到的话语,全都在进入大脑的瞬间就在这具身体里陷入沉睡。
直到此刻,方被唤醒。
——
高三寒假。
“把我骗来这里的人是你?”乱码暴躁地杵在屋中,神情阴郁,“你想干什么?”
东南亚海岛,即使是冬季也并不寒冷。
海上木屋没有开灯,光线很暗,薄纱般的帘布被一阵阵海风轻拂开,时不时放进来一些阳光,打在窗边男人的身上。
他陷在半明半暗之中,优雅地交叠双腿,坐在那儿已经许久,却始终只用一种令人看不透的目光注视他。
“为什么不说话?!”乱码大吼,“你有什么目的?你也想嘲笑我?长居在欧洲的人特意跑来这里把我也骗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我是不是真的疯了?!柏匀你也这么无聊?!”
男人只歪了一下脑袋,目光平静无波。
他启唇:“围巾。”
“什么?!”
“去年冬天,在芝华大酒店门口,有一个小姑娘送过你一条围巾,还记得吗?”
“什么东西什么围巾,我听不——”
“那就好好听。”
男人打断他,语气温柔,却令乱码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
“好好回忆,再告诉我答案。还记得吗?”
乱码捏紧拳头,面露警惕,眼神躲闪。
非常可惜,他的记忆就如他的思维一样混乱。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哪个小姑娘,你家小姑娘?!她给了我围巾然后呢?想让我还还是想让我赔?!”
乱码咆哮。
男人深灰色的眸中映着男生面红脖子粗的模样,他没再说话。
画面一转,来到一个光线明亮的地方。
空气中充满消毒液的味道,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围着乱码。
他们用英语低声交流,不断询问乱码问题,乱码亦在不安中接受各种检查。
从始至终,男人只漠然地抱着双臂站在远处。
……
“我要回国!我要回去,我不要留在这里了!”
“还有十天时间。”
“你听不懂吗?!我现在就要回去!我不要十天,不要再对着那帮臭老头了!”
“看住他。”
男人转身要走,乱码冲出去却被保镖拦住。
“你凭什么关着我?这是监禁,你信不信我回国后报警——”
男人停住脚步,侧过脸来。
“真是愚蠢得可以,”他语似疑惑,“你到底是怎么占据他的身体的?”
“‘他’?!哈!‘他’是谁?!”乱码癫狂地笑,“你以为我是谁?对啊,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的名字?!需要我来提醒你吗?我的名字是呜呜呜呜——”
他的嘴被保镖用力捂住,整张脸涨到紫红。
“敢说出那两个字,你就再也不用回去了。”
男人的语气听起来依旧温柔,乱码却在瞬间流露出畏惧,随即又暴怒得疯狂挣扎。
他当然挣扎不出这具牢笼。
……
黑暗中,陆酒能够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始终在很远的距离审视着他。
静静地,探究地。
像是想要钻进他的瞳孔里,钻进他的皮肉里,直到找寻到灵魂深处的他。
……
十天后,他们一起回国。
车子停在陆家别墅门口,车内两人面对面静坐,乱码身体绷得很紧,男人依旧坐姿优雅。
“想好回去后怎么和你父亲说,”男人撇头,“走吧。”
乱码愤怒地瞪他一眼,推开车门。
下一秒,两名保镖也从最后排车座上下来。
乱码僵住,气急败坏地吼:“你想让他们监视我?!”
“只要你乖乖安分地活着,不做损伤这具身体的事,他们就会和空气一样没有存在感。”男人没有抬头,淡淡回答。
“那我要是偏要损坏这个身体呢?!”乱码气笑道。
男人笑了一下。
“你确定想知道答案?”
乱码哽住。
保镖关上车门,车子驶离陆家门口。
乱码在后头愤怒地踢石子。
……
陆酒的眉头舒展开来,神态却变得有些复杂。
梦境终于跳跃到那一天。
他在浑浑噩噩中闯入那个房间,倒在床上,他听到浴室门被打开,脚步声来到床边,床面陷下,热气氤氲过来。
在111的催促声中,他破罐子破摔般翻过身,勾住对方脖子,把对方拽下来。
两人的唇撞在一起,血腥味很快弥漫开来。
男人及时撑住床面,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硬生生扯开,逼他睁开双眼。
陆酒在喘息中,混沌地与男人对视。
男人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冷漠中带着一丝审视。
然而盯了没两秒,陆酒便不耐烦地挥开男人的手,强势地再一次把男人捞下,一边啃上去一边嘀咕:“看什么看。”
男人似乎愣住。
“你说什么?”
“我说,”陆酒胡言乱语,“我要干你。”
男人惊笑。
他任由他啃着,眯眼看了他一会儿,眸色渐深。
有什么东西翻涌上来。
“酒酒?”
“干什么。”陷入迷乱的人似乎只是在本能地回应着。
“酒酒。”
“叫我干嘛。”
“我是谁?”
陆酒呼吸紊乱,停下来看了男人一会儿,喃喃道:“是你……”
“是我,”男人耐心地问着,诱导着,“不亓亓整理讨厌我?”
陆酒盯着这张脸,吞咽一下口水。
“讨厌谁?你在说什么梦话?”他嗓音喑哑。
男人的呼吸沉了下去。
“你根本不知道我多久以前就想干你——呜!”
陆酒被重重压住,再也没有了反抗的机会。
……
云消雨歇,那天他被系统bug弹回陆家,乱码再次上身。
第二天,乱码和陆明阳争吵到一半,听到门铃声。
打开门,熟悉的保镖正站在门外,手中拎着一只纸袋,袋中是叠好的衣服和裤子,一辆黑车停在对街。
乱码僵住。
他认出那是柏匀常用的车,那辆车停在那里,就代表柏匀也正在那里。
保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与他身后的陆明阳一眼,低眉敛目:“陆少爷,先生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他想干什么?”乱码非常紧张,“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你们为什么会有我的衣服?!”
“你怎么和人家说话的!”陆明阳在后面吼。
保镖叹气,将纸袋塞入他的手中。
“那么,我走了。”
保镖转身离开的瞬间,黑车从对街驶离。
……
长达一个月的销声匿迹。
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在按照计划进行着筹备,亦或还有持续的,耐心的等待。
再见面,是在酒庄。
草坪上,暮色下,男人说笑间与叶秦一起走来,狭长双目转过来时。
那便是时隔三年,他们真正的,正式的,安定的——
重逢。
*
陆酒醒过来。
他抬起手,覆到正替他拉毛毯的那只手上。
男人身上还带着一股幽幽寒意,顿了顿,俯下身,温柔地吻了下他的侧脸。
“醒了?卤鸽好吃吗?”
“好吃,”陆酒闭着眼睛说,“不过我吃不完一整只,太腻了,下次你得和我一起。”
“好,”男人轻笑着,音色低柔,“下次,我替你分担。”
*
六月份,陆酒经历了一场剖腹产,生下一个男孩。
高医生说他们俩大概率也生不出女孩子,国际上同样的案例都是这样的情况。
陆酒稍稍有那么点遗憾,但一想到他和柏匀两个男人去照顾一个女孩也不方便,便释怀了。
苦思冥想几个月,最后给这崽子定下的名字是“陆晨曦”。
——希望他能像晨光一样灿灿烂烂长大。
没什么诗意,但诗意也着实不适合他们一家人。
柏匀完全没有意见,在小孩取名这问题上,柏家全家人都听陆酒的。
陆晨曦是个非常“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小崽子,刚出生就有一种小动物般的敏锐直觉。
爱闹是他的天性,但只要陆酒板起脸,他便会立即止住嚎哭,要是柏匀再往旁边一站,他能连呼吸声都轻到消失。
陆酒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差点要笑死。
“他像谁?反正我小时候不这样,”他斜眼看柏匀,“也不像你啊。”
“这是我们俩的孩子吗?”陆酒用手指戳着小崽崽肉嘟嘟的脸颊,故意逗他。
柏匀站在一旁,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这长得像只猴子似的小婴儿,听到陆酒话语中“我们俩的孩子”五个字时,眉目舒展,温和又安宁地注视向陆酒低垂的侧脸。
做奶爸还是有点难度的。
尽管陆酒不觉得自己是个笨蛋,柏匀也显而易见的智商超群,他们俩甚至有家里几位阿姨帮助,柏母亲自教学……但当亲自上手时,还是表现出了一丝狼狈。
陆晨曦在床上嗷嗷地哭,尿裤脱下来下半身一片狼藉。
陆酒皱着张脸手忙脚乱,回过身要去擦陆晨曦的屁屁时,微微怔忪。
男人弯腰在床前,衣袖挽起,眉头紧锁,正仔仔细细地擦拭。
“别动。”他瞥了小婴儿一眼,平静地开口。
陆晨曦的哭声迅速小下去……
咕咚,咽了咽口水。
……
陆酒在一旁看着。
直到柏匀替崽子穿好新尿裤,抱起来了,他露出一抹笑。
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去问柏匀“你觉得自己现在爱他吗”,因为这个男人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不会轻易随着时间和事移而改变。
但就如他当初所想的那样,就是这样的柏匀,让他觉得他会成为一位好父亲。
生完后两个半月,他们做了。
没有人会像他们一样,在还没定情的时候就一次即中,后面整整十个月都没有深入地感受过对方。
柏匀重欲,但是在陆酒怀孕的期间非常克制。这个男人的自制力强到恐怖,爆发时当然也很吓人。
陆酒第二天几乎没能下床,地上全是用完就丢的套。
早晨男人站在床边扣衣扣时盯了他好一会儿,唇边一直挂着一抹兴味的笑,好像看着他这幅模样还能再爽一次的样子。
陆酒忍无可忍朝他砸了一只抱枕。
第三个月,他们举办了一场只邀请私密亲友的婚礼,带了陆晨曦一起出场。
他们没有遮掩陆晨曦的身份。
“你生的?!”沈可一副石化的样子,“酒哥,你是说,这是你生的?!”
“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千真万确,”陆酒非常淡定,“不要对外乱说,不然你酒哥可能会被架上十字架烤。”
沈可立马摇头摇成拨浪鼓,给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陆晨曦,忽然红了眼眶:“草……酒哥你都有宝宝了。”
第四个月,他们带陆晨曦一起去隔壁市爬山。
一开始是陆酒背着小崽子,很快就换成了柏匀,后来一直到山顶都是柏匀。
两个大男人,一个小婴儿,引起一路的注目。
上到山顶,陆酒张开双臂呼吸新鲜空气。
他兴冲冲跑去财神庙,认认真真双手合十,非常直白没内涵地请财神爷保佑柏匀能一直有钱,他大学毕业后创业也能顺顺利利,最好有朝一日他的资产能超过柏匀,过年给男人甩红包时能好好欣赏下这个男人的表情……
踏出财神庙时,他好好欣赏了一番男人的表情。
柏匀胸前挂了个崽子,一脸似笑非笑:“跪在那儿整整十分钟,许了很多愿望?”
“难得来一趟,当然要好好跟财神爷唠唠了,”陆酒神态自然,转移话题,“我突然觉得这样很便宜你,这里本来是婚前就该来的,不对,是你追我的时候就该来的,现在却成了我们的蜜月。”
柏匀歪头:“谁说这是蜜月?”
“嗯?”陆酒耳朵一竖。
还有别的计划?
柏匀往下瞥了眼。
“等他断奶了,把他交给我爸妈,带你去国外捕吞拿鱼。”
崽子本来睡得好好的,一脸香甜,忽然嘴一瘪。
他亲爹眼睛一亮:“真能捕到?”
他另一个爹:“运气好的话不止一条。”
“那是不是能吃到最新鲜的刺身?”
“你一副今天就很想吃到的样子,”另一个爹笑着,“回去路上买一些?”
两个爹当着他的面大声密谋,你侬我侬,崽子的嘴噘得能挂葫芦。
等陆晨曦长大之后,他就逐渐明白……
这俩爹之间他是真的没有能“插足”的地方!!
他,陆晨曦,注定要在凄风冷雨中坚强地长大!!
……
柏匀说,他会爱他,直到死亡的那一天。
但陆酒依旧没有去想得那么长远。
他想,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吧,享受好当下就够了。
于是,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陆晨曦逐渐长大,他和柏匀逐渐老去。
这个男人即使两鬓花白,依旧英俊儒雅,岁月没能给他添上斑驳,反而让他如美酒一般发酵,变得更为醇香。
陆酒有时候看着他,觉得金钱并非财富,人才是。
这个男人,是他拥有的,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比拟的宝物。
有一天,他们一起坐在阳台上望夕阳落下。
楼下传来陆晨曦进门时对管家打招呼的声音,陆酒不动声色地望向柏匀喝茶的侧影,忽然问:“你觉得我和你谁会先死?”
男人侧眸看来,那双眼依旧深邃。
“你希望是哪一种?”他温柔地问。
“我希望我走在你的后面。”
陆酒选择了一种没那么直白的说法。
但将意思转换过来,似乎依旧显得怪异。
死亡这个话题,好像就没有一个好听的说法。
柏匀却只回过眸去,望着夕阳沉没于城市大地之下,轻笑道:“好。”
第二年,差不多就在同一天。
陆酒成为了站在床边,俯身吻别的那个人。
周围全是低低的压抑哭声,陆酒唤出沉睡许久的系统:“111,在吗?”
系统滴一声开机,嗓音放得很轻:“酒酒,怎么啦?”
“我们什么时候能跳跃到其他的世界?”
“随时都可以的!酒酒你离开这个世界并不代表这个世界的你就会死亡,你会有一部分灵魂碎片留下,所以,所以这个世界的你还可以再陪晨曦一段时间……只是我所跟随的你的这部分意识会去到下一个世界。”
“好。”陆酒回头,看了陆晨曦一眼,深深的,长久的一眼。
他的人生在二十一岁那年即将掉落悬崖的时候被一个男人捞起,从此开始了一段从未设想过的旅程,或许是因为太过幸福,如今他发现自己竟变得很讨厌离别。
所以,就到这里吧。
如果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在平行世界出现,晨曦,希望未来我们还有机会相遇,或许那时,我们会成为朋友。
“系统结算中。”
“玩家陆酒,灵魂跃迁开始。”
“下一站:待开发世界329876。”
*
仿佛被什么东西猛拽一把,陆酒的灵魂重重落地。
他从黑暗中倏然清醒,眨了眨眼,视野迅速变得清晰。
周围全是绿色树木。
一阵狂风拂过,四面八方树叶摩擦发出沙沙声,光影在林间变幻。
这是在……一座公园里?
不对。
陆酒低头看自己身上,一身没什么设计感的黑白制服,手上拿着一台古怪的机器,机器正在呼啦啦吸收四周的落叶。
?
这是什么新时代清洁工吗?
“酒酒酒酒!你老攻正在你前方三百米的地方,系统提示他情况非常危险!快穿局刚刚下发了第一个任务,你必须赶紧过去上了他!”
陆酒:“???”
又来这套?!
他立马扔了手中的高科技吸尘器往前跑,一边顶着满脑子乱糟糟的信息流头昏脑涨,一边不敢置信地问。
“你们快穿局怎么回事,上个世界后来就没给我发过别的任务,现在一跳到这里来就要我上了他,难道你们快穿局只搞黄?!”
“我不知道啊!”111也很无辜。
“还有什么叫他的情况很危险?他被抢劫了?绑架了?谁在威胁他?我要这样冲过去上了他,那劫匪绑匪怎么办?让他们围观?!”
“我不造啊!!”111也在抓狂。
陆酒发现了很诡异的情况。
这一路上他竟看到好几个姿态古怪的人,他们全都穿着和他一样的黑白制服,看起来像是和他一家“单位”的。
他们有的无力倒在路边,一只手还在努力往前伸,眼中喷涌出一种诡异的渴望。
有的扶着树,也是一副没什么力气但还坚强想往前走的模样。
仿佛集体中邪。
陆酒以一种异常矫健的姿态从他们当中跑过,满头问号,但逐渐地,他也感觉到一种怪异的氛围,像是一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压力。
“这里到底是什么世界??”他在混乱中问111。
111还是那句:“我真的不造啊!!”
“要你何用!!”
“嗷——”陪聊系统发出一声非常伤自尊的嚎哭。
终于,前方出现一栋木屋。
空气中的压力升到极致,空间仿佛都被挤压,陆酒本就头昏脑涨,此刻就连视野也出现了重影。
他咬住牙关,加速冲过去,经过一根躺在地上的粗壮木枝时俯身飞快捡起,随后来到木屋门前一脚踹开!
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
看不见,却浓稠,厚重,充满血腥杀意。
像百米巨浪从海上卷起,遮天蔽日;像一艘太空巨船从云层中破出,口申吟着朝城市坠落。
有那么一瞬间,陆酒僵在原地,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耳朵一片嗡鸣,什么也听不见。
“……酒酒,酒酒!”
111在紧张地呼唤他。
“没有匪徒,只有你老攻,你快醒醒!”
陆酒眨了一下眼。
画面重新从墨色后浮现出来,耳鸣声如潮水般退去。
一切恢复如常。
……木屋里很平静。
一枚光球静静悬在屋顶正中央,宽敞的供人休息的屋内只有四面环绕的四排木质坐凳,一个男人正靠坐在角落里。
一件设计讲究的黑色外套被随意搁置在一旁。
男人靠在墙上,下巴微仰。
白衬衫衣领解开,锁骨及喉结随着他的急促呼吸晃眼地上下起伏。
汗水将男人的黑发黏湿在鬓边,深灰色狭长双目正乌沉沉侧过来,盯向他,像一头狮子发现敌人进入了它的领域,尽管深陷麻烦,依旧提起警戒。
操。
陆酒的喉结滚动一下。
确实很危险。
他颇为冷静地反手关上木门。
差点被踹飞的门可怜巴巴发出吱呀一声,阳光被隔绝在外头。
男人的眸色一瞬变得更深。
陆酒扔掉木枝,迈步走过去。
“111,关机。”
他下达命令。
“好嘞好嘞。”小系统松一口气,赶紧下线。
双脚来到男人面前。
男人没有说话,晦暗不明的视线却始终跟随着他。
比上个世界重逢时的他明显要年轻几岁,依旧英俊,一眼望去令人看不透的模样,却多了几分青涩。
不对,不是青涩。
陆酒曲起一条腿,跪上去,跪在男人双腿中间。
“……你是谁?”男人直勾勾盯着他,启唇时,嗓音低沉沙哑。
“不认识了?”陆酒轻声问。
他伸手抓住男人的衣领,猛地一拽,低下头。
鼻尖相错,双唇契合。
“这样认不认识?”
不是青涩。
是忄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