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必须要抢在李渭崖前头一样,随风想也不想,直接开口:“我觉得邵班主和陈箱头儿嫌疑最大。其次是曲娘子,楚家俩兄弟、桃绘和那小姑娘倒是没什么嫌疑。”
“为什么?”许锦之问。
“杀人动机啊,别人都没杀人动机,倒是邵班主有可能因爱生恨,出于占有欲,发现爱人背叛,就愤怒杀人的。那个陈箱头儿,分明就不正常,我感觉他把邵班主当自己祖宗了,谁对祖宗不敬,他就对谁不客气。”随风答。
“论杀人动机,不是曲娘子最有嫌疑吗?你怎么把她忽略了?”李渭崖分明就是故意。
随风脸色一红,小声答道:“我也跟着郎君办了多次案子了,自认有些识人之术。这个曲娘子性子爽直,有什么怨当下就报了,根本不至于忍着到杀人的地步的。”
李渭崖轻笑,随风觉得他在嘲讽自己,不禁瞪向他道:“你又没办过案子,又是个粗人,你肯定不懂。”
“我是不懂,但我眼睛可没一直盯着人家娘子的脸蛋儿。”李渭崖不留情面。
“你!”随风恼羞成怒,偏偏被人说中心事,无法反驳。
李渭崖像个孩子一般,报了被人无缘无故怒视之仇后,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郎君,你看他!”随风指望着自家郎君,能替自己掰回一局。
许锦之却唇角弯了弯,不但没替随风说话,还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笑够了,就说说你的看法吧。”许锦之道。
李渭崖这才意识到,自己笑得有些过了。不过心下也觉得奇特,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在几位师傅的教导之下,很难得到一刻放松。来到长安,在大理寺的牢狱里,他居然连续睡了好几晚的安生觉;现下,他居然能什么都不想,像孩子一样无所顾忌地笑。
来不及多想,李渭崖收敛了表情,答道:“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跟随风小哥的看法差不多。我也觉得邵班主和陈箱头儿嫌疑最大。首先,邵班主一上来,就把凌疏的老底儿给卖了,看起来是故意说漏嘴,但我却觉得做作,更像是他知道此事瞒不过,假装说漏嘴,便能装成个老实人,好洗脱嫌疑。至于那个陈箱头儿,他在大户人家待过,大宅后院儿里见不得人的事情太多了。用悄无声息的方法杀人,更像是陈箱头儿会做出的事。不过,我与随风小哥也有观点不同,比如,我认为曲娘子不可完全放下。虽说,她的嫌疑在明,那两个嫌疑在暗,看上去曲娘子像是个出头鸟,但谁能保证,出头鸟一定无辜呢?”
“楚家俩兄弟呢?”许锦之又问。
“这俩兄弟任何问题都有商有量,十分默契。但面对曲娘子这个问题时,却没有对视,楚仁还迫不及待将话题转移到陈箱头儿身上。俩兄弟说话小心,分明不想得罪人,却突然主动说陈箱头儿阴沉,引导我们怀疑陈箱头儿。我觉得......这俩兄弟,都很喜欢曲娘子,刻意为她隐瞒。或许,二人知道些什么,却不肯说,也不一定。”李渭崖说到“喜欢”二字时,故意加重语气,还是不是瞥了随风几眼。
“这就是我为何要让你进来,与随风一同听问的缘由了,你的观察力确实出色。不过......”许锦之话锋一转,“你还是遗漏了一些东西。”
“什么?”李渭崖还挺不服气的。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曲娘子不肯做小?戏子乃下九流,能给达官贵人做小,也算是个好出路了。”许锦之道。
“自然是因为曲娘子有志向啦,谁说身份卑微的美貌女子,都想争破头去给达官贵人做小呢。”随风很快答道。
李渭崖忽然睁大眼睛,想到什么,许锦之期待着他能说出自己心中的答案。
“因为曲娘子根本不喜欢男子,就像上个案子中的陶姨娘一样。”李渭崖说。
许锦之唇角抽了抽,“楚仁说,他赚够钱就回江南去做生意,并娶妻生子。楚词也说要帮衬阿兄。一切听上去,好像这个妻子已经定下来似的。大家都说曲娘子嘴毒,但楚仁却说这是口齿伶俐。楚词也很喜欢曲娘子,却不敢轻易评价她什么。说明楚仁要娶的那个妻子,极有可能就是曲梨落。楚词自然是不敢随意评价自己未来的阿嫂什么。”
原来如此。
李渭崖和随风都恍然大悟。只是,随风听到曲娘子可能即将嫁为人妇,不免伤神,顿时不说话了。
“如果是这样,那这三人确实嫌疑很小,因为都是要开始新生活的人。一个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人,怎么会杀人呢?”李渭崖很快联想到这一层。
“凡事无绝对。楚仁和楚词并不知曲娘子是否为凶手,只是一味偏袒而已。这俩兄弟的嫌疑暂且排除,但曲娘子还需再看看。”许锦之说。
“许少卿观察力真是出色,年纪轻轻能坐上这个位置,倒也不全是吹出来的。”李渭崖朝许锦之作了一揖,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在大理寺待下去的信念。
许锦之听到这话,却是不满了,“倒也不全是吹出来的?本官有向外吹嘘过什么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一个人名声很大,都是靠事迹传出来的,但这些事迹一传十、十传百,也不见得全部为实。”李渭崖解释道。
“墨子曰:‘名不可简而成也,誉不可巧而立也’。是君子,自然是言行合一的,无需吹嘘什么。”许锦之瞥了李渭崖一眼,甩袖而出。
一股无名火从李渭崖心中冒出来,他在背后嚷道:“明知我听不懂,还非要说这些,就显摆你有文化是不是!”
一转身,看到随风还愣在原地,为曲娘子的事情伤神,安慰他道:“长安好看的小娘子多得是,改明儿让你们郎君给你相看几个,何必为一个心有所属的人伤心呢。”
“哼,你懂什么。虽则如云,匪我思存。”随风可不领李渭崖的情,说完这句,也甩了甩袖子,追着自家郎君而去。
“这主仆俩,真的是......”李渭崖一人站在屋子内,气不打一处来,可偏偏寻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感觉就更气了。
到了夜里,李渭崖回到自己两进的簇新宅子内,吃了一锅羊肉,心里才舒坦许多。
玉奴最晚回来,告诉李渭崖,店里招了两个伙计,负责招揽生意,还聘了一个做苦力的,负责拉货。她不必再天天守着铺子,闲暇时刻可以出去转转,帮着他找门路了。
李渭崖却说门路找着了,便是大理寺的许少卿。
自己被关在大理寺牢狱这么久,玉奴对这位许少卿可没多少好印象,下意识质疑道:“主人,他只是个四品官,能帮得到您吗?”
“虽只是四品,但名声大,得圣人看重。再说了,我的事情,确实需要一个像他一样能还原真相的人。”李渭崖下了决心。
一旁的阿虎也附和道:“许少卿确实是个做实事儿的人,把我们关起来,说不定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呢。”
“我们还需要他们保护?”玉奴不以为意,但态度到底不那么排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