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故事

在处理完骚乱的人群后,镇长扭过头去。

“玛丽,你真的不回镇长府去吗?”他语气温柔,丝毫没有刚才的威严与气势。

“都照顾你这老头子几十年了,你能离得开我?你以前从军也没见你动不动就赶我走。”这位叫玛丽的第一夫人正在城楼上帮他的丈夫磨着箭矢,如果不够锋利,可能连北地人的皮都刺不穿。

“你看看你那肚子,一点看不出以前的影子。”玛丽像是街上抱怨自家丈夫的主妇一样抱怨着镇长,和以前镇长府里温婉贤惠的样子截然不同。

“哈哈哈!”镇长拍了一下自己肚子上的铁片,像是拍锣一样。正常的盔甲他是穿不了了,但是绑上一些铁皮还是有不错的防御能力的,虽说行动有些不便。

“不过,玛丽啊,这次你就和以前一样,乖乖回去等我好消息就好了,你以前可不会站在战场前面啊。”

“老头子,你这是给我准备好了刀还是给我在房梁上挂好绳子了?我可没见你买药。”连玛丽现在都能看出来,这城根本就守不了。

“老头你要是死了,连个给我立忠节烈女牌子的人都没有,我还留在家里干什么?”

“可是,你...”镇长脸上明显露出了担心。

“行了,停吧,老头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都过去几十年了,什么过不去?”

镇长回想起当年在马背上紧紧搂住他腰的女孩,即使手臂被铠甲磨破也没有丝毫变松。他回想起那个把头埋在自己怀里死活不去看一眼那让她失去双亲的战场。

他在一次突围中带上了她,她在一次次的追寻之中缠上了他。

“你把我就出来,就得对我负责。”玛丽说出这句话之后,镇长再也没有敢让别人坐自己的马,他可受不了身边再多一个无理取闹的泼妇,每次想救人都是求着战友帮他带上一个两个。

及时后来因为军中不让有女性跟着,玛丽不得不暂时离开镇长,但最后玛丽剃了头发勒住胸部跟着从军,也不知做了什么就进入了镇长在的地方还成了一名厨师。每次轮到玛丽给镇长分饭的时候,镇长的盆里总会比别人盖得瓷实,也总会多几片肉或者一些汤汁。

玛丽一直跟着镇长去了很多地方,最后随着镇长的负伤,他们来到了圆木镇,他因为军功成了镇长,玛丽也就成了镇长的第一夫人,也是唯一的夫人。

“你当时就该多娶几个,天天就我跟个仆人一样伺候你。”玛丽的语气中带上了一点恼怒。

“要呢么多干什么,到时候都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有你一个就够我这老骨头受得了,而且我叫你雇几个女仆你还嫌贵,最后实在忙不过来才请了一个保洁的一个管家。”镇长捂着肚子笑着说。

话题就在这里结束了,两人老夫老妻这么久,能说的话早就说完了。镇长在刺啦的磨箭声中闭目养神,好像沉沉睡去了一样,也许他梦到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也许他梦到了战场上的厮杀,也许他梦到了他第一次见到那个满脸污泥死死抱着他的女孩。

玛丽突然噗呲笑了一下,她想起从前她的一个想法。要是给镇长找一个小狐狸精是不是她就能和镇长有话可谈了,就和那些贵族一样。不过,也许现在这样不说话也挺好,她能静静看着那个多年前从刀剑中将她护出的男人,这就足够了。

冒险者工会,或者说酒吧,人员爆满,有人醉得不省人事,有人喝完酒大哭大闹,还有一些人打了起来。

“胖哥,不再喝一杯了吗?圆木镇这会儿也就这里还提供酒了,虽说喝起来和马尿一样。”

“不了,回家准备准备就该打仗了。”胖哥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搭话那人也没说什么,这种时候有什么心情都是正常的。

这个叫胖哥的魁梧男子回到了空旷的家,他没有和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卧室倒头就睡,反而打开了一个门轴都有些生锈了的房门。

“咳咳。”一打开门,一股灰尘就扑面袭来,呛得他咳嗽了几下。

望着那熟悉的房间,他久久无语。他弯下腰,从抽屉中取出两个布满灰尘的吊坠,吹掉上面的尘土,便再次闪闪发光了起来,就像许多年前一样。

这两个吊坠,大的是金的,小的是银的。大的是他向妻子求婚时候用的,小的是他在女儿刚出生时候听占卜的老婆子的话买的。

他原本是一个商人,商人总是重利轻别离的,但他没想到那居然是一次永别。

他真的该去阻止妻女去北方的一个大城市看雪的,虽然他当时就已经了解过目的地很安全,根本不在北地人的劫掠范围以内,还雇佣了经验丰富的车夫,但他没想到她们在回程时候遇到了魔兽,还在逃跑的时候碰上了一队北地人。

后来,他把自己全部的积蓄都捐给了莱茵王国的边境军队,他自己则躲在边远的圆木镇,躲避着一切能让他想起妻女的东西。他无数次埋怨过自己,又无数次用酒精将自己灌醉。第二天再去做工赚酒钱,后来又做了冒险者。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变成了一个酒鬼,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跨过了那道坎。但现在,它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跨过。

他任由着酒瘾折磨着自己的精神,只是不断加大着握住吊坠的力气,吊坠变形了。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酒瘾突然就不再折磨他了,他忽然睡着了,他靠在女儿布满着灰尘的床的旁边。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是正在向他叙述者雪景多么多么壮观,多么多么美丽的妻女,他就那样与她们对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那样。

第二天,他把已经变了形的吊坠挂在了自己的剑与弩上。

他很平静,没有醒来后大哭也没有尝试再去回想起她们,他走出了房门,就像往常那样;他锁死了房门,把钥匙随意地扔在地上,和平常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