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檀全程黑着脸,板正地坐在宽大的深棕色皮椅中,从侧面看,能察觉到他身体线条很僵硬,连带着尺寸贴合地西装都微微绷着,似克制着什么。
陈薇奇也克制着惊涛骇浪的情绪,一双上挑的狐狸眼亮晶晶,她深呼吸,飞快地走出办公室,很轻地把门关上,关上后也没有离开,而是非常不淑女地,甚至是有些偷鸡摸狗地,偷趴在门边,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听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听见,特别定制的加厚乌金木门板,隔音效果不要太好。
陈薇奇失落地瘪着嘴,不太高兴。
“三小姐,您这是………?”
陈北檀的秘书忽然像幽灵出现,陈薇奇惊得双肩一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她立刻直起身体,一双长腿并拢,肩线优雅地舒展开来,对秘书露出一个端庄雍容的微笑:“你好,Lily,刚才看见什么都别说出去。我下午派人送甜点来,请你们总裁办喝下午茶。”
秘书做了个封嘴的动作,眼神真诚得像一览无余的白纸。
“对了,里面那女孩……你知道是谁吗。”陈薇奇不紧不慢上前一步。
这位叫Lily的秘书则退一步。她是陈北檀秘书办的二号人物,平时负责陈北檀在出差、商业接待、应酬这方面的事务,包括帮陈北檀check机票酒店,订餐点菜,挑选需要送客户的礼物等等,对陈北檀的日常行踪非常了解。
“三小姐,我真不知道啊……”知道也不敢说啊,Lily为难。
陈薇奇当然知道陈北檀身边的人都是铁嘴,想撬开不容易,但这又不是什么商业秘密,人靓女都杀来CDR总部了,陈北檀想瞒也瞒不住。
“Lily,蕤铂今年出的圣诞日历盲盒挺漂亮的,我给你留一份。”
蕤铂的圣诞日历盲盒!今年官网开放预定后,卖到全球断货的盲盒!据说能拆出价值5000美刀的礼物!
Lily心一横,凑近陈薇奇耳畔低声说:“我只知道她姓颜,美国华裔,家里做能源生意的……石油吧?三小姐,您千万别把我供出来,我不想扣奖金。”
陈薇奇拍拍Lily的肩膀,心满意足地走掉了。
回到车上,陈薇奇仍旧无法平息激荡的心情,手机掏出来又放回去,想找人分享这个惊天大瓜,又勒令自己克制住,最后她直接怀疑自己在做梦,掐了一下大腿,痛得蹙起眉。
万年老铁树开花了!百年一遇的奇景!
这么多年,陈薇奇可是从没听过陈北檀和哪个女人扯上关系,她想,陈北檀这种冷血无情的男人,大概连懵懂青春时期的心动都不曾有。
陈家基因好,陈北檀不论是外型还是智力都出类拔萃,从小到大就有数不清的女孩前仆后继给他送花,送巧克力,送情书,他永远目下无尘。陈薇奇记得自己还是个读小学的细路妹,坐着家里的小汽车,去陈北檀的学校接他放学。那一次,她亲眼目睹了陈北檀是如何拒绝对他示好的女生——
“同学,早恋不是好事,下一次再在我的课桌塞垃圾,我会告诉教导主任。”
那位穿着高中部制服的漂亮姐姐哭了,手指把情书捏皱,幽愤地看了一眼陈北檀,转身就跑。
陈薇奇当时吃着甜甜的冰激凌,心想,陈北檀莫不是什么封建余孽?怎么读高中了还不能谈恋爱?
后来二哥陈南英大胆宣布出柜,陈薇奇就开始隐隐约约担心起陈北檀来,这么多年陈北檀身边没有女人,没有暧昧对象,每日不是工作就是打网球,再不然就是豢养一些令人生畏的猛兽,和这个世界保持一种冷漠的界限。
现在,陈薇奇不用担心陈北檀的取向问题,还顺带吃了惊天大瓜,她高兴得很,这么多年对陈北檀的担心和忧愁都一扫而空。
他们兄妹四个人,只有陈薇奇和陈北檀是同一类人,他们一起经历了绑架,那血腥的四十八小时给两人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他们同病相怜,也并肩作战,没有人能懂,他们经常吵架,感情却比普通兄妹更深。
陈薇奇比陈北檀幸运,她有人陪伴,有人倾诉,有人依赖。陈北檀要为弟弟妹妹们遮风避雨,只能进不能退。
她比谁都希望陈北檀能有人陪伴。
陈薇奇笑盈盈地点引擎,这台库里南是庄少洲送她的聘礼之一,订制时特别升级了隔音系统,车内宛如深海般静谧。
库里南驶出集团入口的环形绿岛,朝着盛徽银行总部的方向绝尘而去。
忽然有点想庄少洲,不知为何,连陈薇奇都觉得奇怪。她心里痒痒地,好似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在身体里撞来撞去。
……
盛徽总部离CDR集团不过四个街区,车程近。港岛地界小,人口密集,高楼也密集,几乎所有的摩天大厦都集中在维港两岸,这小片寸土寸金的地段。
上一周受冷空气影响,港岛下了好几场雨,昨日傍晚开始放晴,今日的阳光更好,风平浪静的海平面闪着波光,宛如一匹流光溢彩的绸缎
盛徽总部大楼的地皮是庄家于五十多年前,在港岛经济进入腾飞期之前拍下的,如今已翻了百倍千倍不止。这栋大厦经港府特批,高达410公尺,修建落地的那一年,是全港最高也最宏伟的地标性建筑,宛如巨兽俯瞰着整座维港。
即使放在如今鳞次栉比的天际线中,仍然亮眼,令来此一游的路人发出惊讶的感叹。
古铜色的大楼迎风矗立,临着海天一色的蔚蓝,往前走百来米,就是隶属盛徽集团的独立码头,停泊着集团的海运货船,观光游轮,以及部分庄家成员的私人游艇。
进集团内部的车需要登记,陈薇奇这台库里南倒是畅通无阻,很显然是被提前录入过车牌,这个小细节让她嘴角勾了勾。
庄少洲似乎预料到她某一天会来他的公司,不让她在进门时就被拦下,体验不好。
不过陈薇奇没有声张,也没有提前给庄少洲发消息说她来了,想神不知鬼不觉混进这栋楼。
突然跑来丈夫工作的地方,怎么看都像是查岗的,陈薇奇觉得这种行为好丢人,于是下车前拿上了帽子和墨镜。
明艳的黄色放在哪里都是小众抢眼的色调,春日般,吸引着路人的视线,更何况穿这身昂贵高定套装的女人盘靓条顺,气场优雅且强大。就算
陈薇奇戴着超大墨镜,遮去了一半的容貌,在她的高跟鞋随着旋转门步入恢宏的大厅时,前台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几个员工对视一眼,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驾到,上头也没交代过她们接待。
那靓女穿着打扮很有女精英的味道,露出来的半张脸又像无死角的美艳女明星。
“噢!是老板娘!!”
“真的?嘘嘘——这怎么看出来的?”
“你傻咯,你仔细看,那靓女的戒指,是不是和我们庄董的戒指是一对!”
“而且我们老板娘的气质,地球无代餐啊。”
“那……这是老板娘来查庄董的岗?快,阿思,你通知董事办的人。”
陈薇奇眼眸微垂,正想着要怎么才能在八十八层的大楼里准确找到庄少洲的办公室,忽然间,两位穿着得体红色集团制服的员工迎了上来,笑容比蕤铂旗舰店的柜姐还标准。
两人整整齐齐鞠躬,声音甜美,宏亮:“夫人好。”
带着大墨镜和遮阳帽,准备找检索牌的陈薇奇:“……………”
陈薇奇掩去那一丝尴尬,只能把帽子和墨镜取下,塞进大尺寸的手袋中,“我来找庄少——庄董。嗯,你们庄董在忙吗?”
连名带姓的庄少洲差点脱口而出,被陈薇奇咽回去。
“庄董上午有个重要接待,不知现在忙完没有。”
前台没有权限接触庄少洲的行程,按照耳麦中董事办的指示,毕恭毕敬地把陈薇奇请上了电梯,刷员工卡后请求董事办批准,最高那一层的按键倏地亮起,宛如一把开启神秘世界的钥匙。
庄少洲的办公室就在这里。
短短电梯升降的时间里,整个董事办都知道了老板娘大驾光临,众人忙着收拾会客厅。泡茶、冲咖啡、准备点心、调试电视设备,还准备一些随手能翻阅、打发时间的时尚杂志。
今日上午,从京城过来的一群高级官员视察盛徽集团总部,随行的还有滨城的主事,身后跟着秘书、警卫员、记者,乌泱泱一大群人。庄少洲全程亲自陪同。
陈薇奇到盛徽集团时,其实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庄少洲还没忙完,正陪一群领导逛到了三十七层的员工食堂。有位部长对食堂的规划很感兴趣,表扬了盛徽对员工福利的保障很到位,庄少洲顺势接下表扬,亲自拿餐盘,替几位领导夹了几样精致糕点,邀请他们品尝。
庄少洲在这种场合中游刃有余。
一群人又在食堂坐下,象征性地吃了几筷子,记者疯狂拍照,构思着今天的新闻该如何执笔。
所有细节都暴露在聚光灯下,年轻有为的集团少东家和几位气场威严的领导围着一方普通的餐桌,谈笑风生。一群大佬说话,白秘书压根就找不到机会上报,只能等接待结束。
与此同时,陈薇奇在庄少洲的会客厅里不紧不慢地喝着热茶,坐姿端正,偶尔翻一页杂志,面容舒展,像沉静的天鹅。
一位秘书过来添茶,抱歉地解释庄董还在忙着接待,大概要一刻钟才能结束。
“没事。我不急。”陈薇奇低柔的嗓音被醇厚的红茶浸着,好似连说话都是香的。
这位年轻的秘书莫名脸红起来,其实她在工作上是非常稳住的女人。
陈薇奇不得不佩服庄少洲在识人断事上很有一手。一路上她见了四位来自盛徽董事办的秘书,都是沉稳妥帖的性格,不过是为她泡一壶茶,陈薇奇都能喝出来,这茶过滤了两遍,不会太浓,也不会太淡,更没有涩味。
选秘书不是一件容易事,人和人的气味脾性都要相投,还得对方有经验有能力,品行端正,外型也得端正,毕竟是天天要带出去的。
美悠跟在她身后这么多年,一时间放她走,陈薇奇也舍不得。
“对了。我记得你们董事办有一位叫Cora的秘书吧,我想见见她,她今天上班吗?”陈薇奇微笑地说。
这位秘书怔了怔,绞尽脑汁搜索,董事办二十来号人,她的确没有听过哪位叫Cora的同事,不过还是保险起见:“好的,夫人。我去查一查,您稍等。”
陈薇奇还欠Cora一顿下午茶,她记着。若是这位叫Cora的女孩有眼缘,她想把人挖过来。
陈薇奇愉悦地喝着茶,又过了几分钟,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会客厅的门在此时被打开,几道稳重的深色人影步入进来。
“领导们这边请,稍坐片刻,等车备好了,我们再挪步餐厅。”
陈薇奇端着茶,就这样和一群走进来的大佬对了个正着。
一群气场严肃沉稳、平均年龄在五十左右的大佬中,庄少洲是唯一的年轻人。因为年轻,所以穿着也没那么板正,儒雅的海军蓝西服三件套,罩着他修长的身体,他气质矜贵着,并没有因为年龄的短板而显得毛躁,反而越发温雅内敛,撑得起任何大台面。
这是陈薇奇第一次看见庄少洲这一面,他在工作上展现出来的形象,和他私底下在她面前的样子是完全不同的。
私底下是热的,能烫化她,此时此刻,他带着一种冷调的沉稳与谦逊。
陈薇奇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落在了他身上,毫无折衷地。
庄少洲没有想过能在这里看见陈薇奇,游刃有余地他愣了片刻,但很快就恢复。他嘴角社交式的笑容明显深了,很愉悦地,大步流星地走到陈薇奇跟前,递出手给她。
“不好意思,几位领导。这是我的夫人,陈薇奇女士。”
陈薇奇被他牵着站起来,对宾客们微笑致意,打招呼。庄少洲不动声色地捏了下她的手心,在这么多重要人物的面前,他居然也敢玩小动作。
陈薇奇的心脏都被捏酸麻了。
这几位领导和庄家都是相熟的,这次来港也是想和盛徽集团达成合作,不然整个港岛这么多地方,为何偏偏选中了盛徽集团视察。
“最近听说过庄总新婚了,没想到妻子也是如此端庄大气,小夫妻很般配啊。”
庄少洲很不客气地领受了夸奖,笑容愉悦地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说了失陪片刻,牵着陈薇奇来到了隔壁的办公室。
输入密码后,办公室门打开,陈薇奇嗅到一股佛手柑的香气,和山顶别墅、纽约公寓中,以及他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属于庄少洲的领域。
陈薇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这样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了进去,门顺势阖上,庄少洲不由分说地把陈薇奇抱起来。
藏在西装袖子之下的手臂迸发出力量,他宽大的手掌盖住陈薇奇的豚瓣,将她托抱起来,像抱小朋友。
陈薇奇的腿顺势环上他劲瘦的窄腰,手臂也紧紧地勾住他的颈项。
“做什么……旁边都是人呢……”陈薇奇紧张地吞咽,凝视着庄少洲漆深的双眸,被他盯得受不了,粉芯都快滴水了。
庄少洲一边抱着陈薇奇往办公室里面走,绕过一扇漆面屏风,问:“是不是想我了?”
“没有……”陈薇奇词穷。
“那为什么来找我,如果不是想我了,怎么会来找我。”庄少洲不信,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喉结滚动,他想把领带扯松,但抱着她,腾不出手,那无处发泄的力量换做另一种形式,去揉着那两团柔韧又松软的臋。
陈薇奇被他揉得受不了,不懂气氛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明明一分钟之前,他还是儒雅矜贵的集团少东家,现在就成了一头要吃掉她的豹子。
他的欲望仿佛随时随地都能为她燃起,不需要理由,只需要看着她。
“你收敛点,办公室呢。”陈薇奇小声说,声音快闷进去了。
“我的办公室。不怕。”
庄少洲把陈薇奇放在那张结实昂贵的金丝楠木大班桌上,手臂把堆积的文件都扇到一遍,另一只手臂箍紧陈薇奇很好握的细腰,急切地吻住她的唇。
陈薇奇的舌头被他含住,吮弄着,白皙的颈部被迫后仰,绷成一条勾人抚摸的线条。
庄少洲刚才就想吻了。
她来他工作的地方找他,一定是想他想得紧,她这样嘴硬的女仔,做这
种事不容易。
陈薇奇被吻得天旋地转,直到最后,他越来越用力,也越来越强势地逼近,害她步步退,整个人像一只猎物被他完全地扑倒在办公桌上。
双腿挂在他腰间,高跟鞋掉了一只。
澄明的日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办公室没开灯,也亮亮堂堂。陈薇奇被阳光迷着眼,又被庄少洲的气息弄得几欲溃逃,手指在办公桌胡乱抓着,忽然抓到一瓶墨水,冰得手心一哆嗦。
庄少洲气息不稳地看着她,眸色是一种介于清明与浑热之间的模糊状态。
隔壁还有好多客人等着他,但他现在是最堕落的那种君王不早朝,只想着这一点男欢女爱。
陈薇奇不该来找他,现在害得他连上班时间都要想她了。
害人精。
“你就是害人精。陈薇奇。”庄少洲把脸埋进她颈窝,沉沉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