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酒店的敞开式餐厅,海风徐徐,椰林被吹得层层叠叠。
晚上吃海鲜自助宴,食材都是当天从附近海域航钓来的鱼虾螺贝,空运来的新鲜蔬菜肉类,还有许多外面难见到的本地水果,热带气候令这里物产富饶,水果也带着南太平洋独有的风味,譬如诺丽果,面包树果,橘色的费伊香蕉。
晚餐一半按照港府习惯来做,清蒸白灼或做打边炉,加一点豉油蒜蓉,都保留了食物最原始的鲜香,另一半则用当地波利尼亚的烹调方法,佐椰浆,青柠汁,把食物包裹在香蕉叶中,放进石头和火山岩组成的地炉里蒸烤。
餐厅里宾客不少,多是年轻人,年长辈的先生太太则安排在更为私密的餐厅。
最瞩目的还是庄家那群后生仔。
四张大方桌拼成一条长桌,就在露台上,二十来个人高腿长,充满荷尔蒙的大男人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在海边度假不需要穿得太严肃正式,都图一个休闲舒服,商务性质的西装三件套抛在脑后,取而代之是质地轻软的棉麻或丝质衬衫,造型也多种多样,还有薄针织、时装款短袖。穿五分款西装裤的男人很骚,露出精壮修长的四肢。
一眼望去,像一群花蝴蝶,挺招人的。
黎盛铭作为混时尚圈的男模,穿得最为大胆,深V款的粉色印花衬衫,露出胸肌,简直是蝴蝶中的蝴蝶。他作为年纪偏小的弟弟,很受一群兄长的疼爱,挨了亲哥一巴掌,立刻就有人安慰他。
庄竣谦:“你哥今天心不在焉谁都看得出来,见不到新娘子也罢,明天正式婚礼,现在肯定紧张。你还要调侃他,真是活该挨一巴掌。”
黎盛铭揉着脑门,心想不如不安慰,二哥手劲真大,下手也狠,直接把他脑袋打懵了。
这么蛮力不温柔,嫂子能喜欢??
伴郎团之一的庄维成:“别跑歪了,正事还没商量。伴娘那边什么情况,我们这么多人,别告诉我一个都没有打入内部。登岛两天了,兄弟们,都是谁说的哄女人很有一套?”
在岛上这两日活动很丰富,一帮少爷小姐也很会玩,出海浮潜、航钓、鸡尾酒party、沙滩烧烤、午夜篝火舞会、大家玩在一起,都混了个脸熟。
庄家这帮大男人很有心机,玩是其次,套话才是目的,派出的精锐部队有事没事就往陈薇奇的塑料小姐妹那儿凑。
说起这个就哀声载道。
庄钧启:“那些女仔各个精,不好糊弄。只肯让我们陪着玩,一旦问堵门相关的,就推脱说还没想好。”
另一个接话:“岂止不好糊弄,我当马仔,提包拍照一条龙,还让我脱衣服给她们看腹肌……”
男人笑容无奈,这辈子第一次被姑娘调戏,还是一群姑娘。
海风带着香甜的椰子味,不远处的沙滩上,一群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穿着热辣性感的比基尼,和今晚的夕阳合影,风中隐隐约约夹杂着她们甜美俏皮的笑声。
这热闹显得庄家这群男人的沉默很悲伤。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这样无用,一群女仔,一个都搞不定。
众人最后只能齐刷刷望向唯一一位外姓伴郎。
郑启珺压根没分心听他们商量大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端着鸡尾酒,目不转睛地望向沙滩,唇边带着笑。
“郑少,你这边怎么样。我看你这两日时常和易小姐在一起,她透给你风声了?”
郑启珺被人点到,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他轻描淡写道:“风声倒是没有透露,但易小姐说难度很高,让我们多努力。”
其实易思龄根本没说,是郑启珺为了体面乱诌的。他跟在一个女仔身后跑了两天,连对方一个眼神都没得到,说出去未免丢人。
黎盛铭非常惊讶:“真嘅咩?易小姐这么好说话?昨天浮潜的时候,我还听见她让你滚蛋,没想到态度转变这么大,阿珺哥你可以啊!使了什么妙招,让我也学学,到时候教给我哥去哄嫂子。”他洗耳恭听,身体前倾。
这下,满桌子人都知道,堂堂郑家太子爷被人骂滚蛋了。
郑启珺望着黎盛铭真诚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也想在他脑门上来一巴掌。
盛大的晚霞仍旧摧枯拉朽地烧着,烈烈着,铺满整张蔚蓝的天幕。椰林中,绿影掩映的某个角落里,庄少洲和陈薇奇在躲着人接吻。
庄少洲哪里有心思去想他那帮正为他绞尽脑汁的兄弟,陈薇奇也管不了那群拍照的小姐妹。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今晚的火烧云好似烧到了他们心底,这场突如其来的吻比平日都要热烈。
也可能是,他们很久没有接吻了。
上次接吻还是陈薇奇第一天登岛,庄少洲在应酬中抽出空去接她吃晚餐,两人躲在餐通往餐厅的花园里吻了一次。幸好没人看见,不然一帮朋友要笑他们急不可耐。
陈薇奇被庄少洲抵上一棵长歪的大王椰,背脊感受着粗糙的树皮,在他灵活的唇舌中有些丢盔弃甲,气息乱得不成样子。
“会不会不好,说是不能见面……唔……轻点你……”陈薇奇闭眼,隔着他的印花衬衫,在他鼓胀饱满的胸肌上抓了一把。
新郎新娘不止见面了,还在这里接吻,传出去绝对会被圈里朋友笑话一年。
“没什么不好,老婆,不见面才不好。”庄少洲含住她的下唇瓣,摩挲了好几下,恋恋不舍,不想松开。
两人鬼鬼祟祟,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喊陈薇奇的名字,是小珊宜的声音,陈薇奇抓紧庄少洲的衬衫,庄少洲眼疾手快,拉着她一起蹲下去,借高大粗壮的椰子树和茂密的提亚蕾花,挡住他们的身影。
夕阳渐渐褪色,陨落,来到最后的生命。
庄少洲干脆坐在地上,把陈薇奇抱到怀里,两人用这种狼狈又好笑的方式,欣赏最后的夕阳。
“我听说你那群兄弟都在打听明天堵门的题目。”陈薇奇伏在他肩头,眼底映着金与红,“你不找我打听?”
庄少洲:“我打听,你会说?”
“你做梦呢。”陈薇奇用手
指在他胸口点了点,不经意地媚眼如丝,让庄少洲觉得很性感。
庄少洲抓住她的手指,放在齿间,轻地咬了一口,“放心,怎么都会娶到你。”
喜欢陈薇奇已经是他人生中最难的一道题了。
夕阳在他这句话落时彻底结束了,因为美好的事太多了,以至于没有人为只是近黄昏而惋惜。
深蓝色一寸寸围剿,直至笼罩整座岛屿,满天繁星闪烁,预示着明日百分之一百的明媚好天气。
……
海上的日出总是和城市里不同,从破晓到霞光万丈,只需要短短的一分钟。
金鳞闪闪的曦光穿过玻璃窗,落在陈薇奇的织花锦缎睡裙上,裙摆镶着皱褶纱,蓝色中夹杂银丝,像极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海。
新娘正安静地坐在化妆镜前,妆造老师正轻柔地在她细腻的皮肤上铺一层保湿霜。乖巧的一张素面,在晨曦中明亮着。
才五点,众人都忙碌起来。宽敞的套房里塞了十来个人,显得很拥挤,很快,珊宜和易琼龄醒来,屁颠屁颠地从隔壁房间跑过来看新娘子。
“你太美了Tanya!”珊宜一向会提供情绪价值,那绘声绘色的夸张语调,让陈薇奇笑出声。
陈薇奇:“我都还没有化妆,也没有换婚纱,小家伙,你好歹走心一些。”
珊宜:“那也没关系,反正你今天就是这座海岛上最美的女人,不,你是整个太平洋上最美的女人。”
易琼龄挤眉弄眼:“地球!是地球!”
珊宜重重点头:“地球上最美的女人。”
陈薇奇扶额失笑,“………够了,我已经被你们哄到了。”再不制止,这两小家伙要让她冲出地球,飞向宇宙。
伴娘陆续过来,都换了和新娘匹配的晨袍,银色的。易思龄这辈子好多年没有一大早五点起床了,她哈欠连篇,妆都画完了,大眼睛还惺忪着,朦朦胧胧地。
陈薇奇从镜子里看见易思龄打哈欠,笑说:“你这辈子第一次五点起吧?”
易思龄掩着哈欠,红唇撅起来,瞪过去:“我是为了谁。”早起就算了,还要当绿叶衬红花。她这辈子就没当过谁的绿叶。
陈薇奇看穿她心里想些什么,抓了手边喜糖盘里一颗巧克力,“等你结婚,我也勉强衬托你一回。”
易思龄嗔了一眼,剥开糖纸,把巧克力优雅地送进嘴里。
才清晨六点,套房里热闹得像过年,都是一大早来看新娘子的。伴娘之一的美悠,正细心地擦拭着陈薇奇今日要用到的四套珠宝,尤其是那套设计最复杂,配钻高达五百多颗的 “繁星之海”,她格外慎重。
陈薇奇曾在蕤铂的百年纪念宴上戴过一次“繁星之海”,其实婚礼可以选其他的,但她还是执意用这套。
网上早有时尚博主预测陈薇奇会从她的珠宝库里挑选哪一套,顺带把蕤铂历年来的出圈高定作品盘点了一遍,评论里有人说那套繁星之海很适合陈薇奇,和婚戒也相配。
博主反驳——“不可能啦,大小姐不会四个月内戴同样的珠宝啦!”
美悠想说这些人不懂,能真正被大小姐放在心上的人和事,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偏爱,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即使五点起床,时间还是不够用。好在有专业人员帮着掐点,该催时催,该放量时放量,还要和恨不得七点就杀过来的伴郎团交接,稳住一群蠢蠢欲动的大男人,确保一切顺利,更要确保一切美满。
新娘伴娘还没拍完照,现在就杀过来,新娘不骂人,摄影老师都要骂人了!这又不是抢亲!
套房就建在浅海之上,很适合拍照。拍晨袍照时,海上正冉冉升起一轮旭日,霞光喷薄而出,海天相交的远方一片浮翠流丹,摄影老师嘴都翘了起来,这是第一次拍到这样好的日出。
新娘穿着蓝色长袍,慵懒地坐在露台上,蔚蓝的海水在脚下温柔翻涌,一群热带鱼游过,海风拂起长裙,贴上她沙漏似的线条,红日则在她身后,那么心甘情愿地陪衬。
“太顶了!我职业生涯前三的照片!OK!化妆老师换造型!”
“快快快!要八点了!”
一群人又火急火燎地扶起陈薇奇,架着她回主卧换出阁的嫁衣,还有三个房间留给伴娘换礼服。
其实陈薇奇是很懵的,她全程像个听话乖巧的木偶娃娃被各种老师操纵,要化妆就化妆,要换衣服就换衣服,要拍照就笑。办婚礼和打乱仗真没区别,不论前期规划得有多么精准周到,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免不了鸦飞雀乱。
耳边是各种脚步声,笑声,吵闹声,摄影老师的指挥声……直到门外传来几声特别兴奋的狗吠,然后是好几声惊呼——
“怎么就来了!!!”
“来了?我看看!”
“车队真的到了!!下来了——伴郎各个都好靓!”
“傻女!坐车来的不是伴郎!是庄家其他人,你看停在码头的游艇!”
人太多,看不见,那千金干脆站到椅子上,扶着栏杆,眺望着正停泊在酒店码头的白色豪华游艇。这是庄少洲心爱的大玩具,两个月前还在美国加州的游艇会,现在就被钞能力运到了南太平洋,装饰成浪漫的花船,甲板上铺满命名为薇奇的蓝色玫瑰,还有来自本地的提亚蕾花和鸡蛋花,象征着爱与幸运。
一群肩宽腿长,气宇轩昂的男人鱼贯从游艇上下来,彼此说说笑笑,阳光刺眼,好几个戴着墨镜,本就昂扬的气场越发显露无疑。
那千金又是目瞪口呆,又是好笑好气,跺了下脚,发嗔道:“……我真是第一次见新郎坐超级游艇来接新娘,陈薇奇她真的……!搞这么高调浮夸,还让不让我们结婚啊!”
庄少洲和伴郎住在另一家酒店,离陈薇奇下榻的洲际隔着一片浅海,坐游艇走水路的确是最快的,只需要十来分钟。
陈珊宜牵着宝宝飞快从酒店门口跑回套房,气喘吁吁地传递情报:“Tanya!姐夫他坐游艇来接的你!好梦幻好漂亮!船上全部都是你喜欢的玫瑰花!”
此时,陈薇奇已经换好了满绣的龙凤褂,双肩端庄地舒展着,梳着一款温婉大气的发髻,没有繁复的装饰,只插了一对纯金凤凰步摇,一凤一凰,坠着颗颗莹润的翡翠珠。
倒是手上的饰品更多,左右腕上各戴了两只龙凤镯,她用手碰鬓发的时候,镯子撞击出清脆的声音。
“游艇?”陈薇奇眸中辗过惊讶,倒是第一次听花船,“不是说有花车吗。”
“车也有!花车花船都有,都是你喜欢的!Tanya,你的婚礼绝对是独一无二!姐夫太浪漫了,我想不到还能这样!”
陈珊宜脸都涨红了,跑了一路,脸上也冒出汗。化妆老师拿来散粉为她补妆。
陈薇奇看着妹妹激动的模样,笑了起来,双眼如晨曦般明亮。
她说想要独一无二,他就给她独一无二。
酒店外,接亲队伍浩浩荡荡地顺着路线杀过来,跟着五六个摄影师,还有一家准许上岛的媒体。
新郎绝对是作弊了,身边可不止跟了八位伴郎,庄家其余落选的成员都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跟在队伍后面。仅有的区别是伴郎都在胸口别着一朵玫瑰花。
易欣龄和美悠被派去守第一道门,就在酒店大门口打头阵。
易欣龄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片齐整优雅的黑色西装,如乌泱泱压城的黑云,帅是帅,可怕也是真可怕,荷尔蒙气息被海风吹得到处飘散,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气势十足,莫说几十个在一起。
“太过分了……新郎是来打群架吗……还是来抢亲……”易欣龄牙齿打颤。
美悠也觉得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她同仇敌忾,
小声:“太过分了!男模团怎么能这么帅!应该拉去给我们集团走秀!”
易欣龄:“???”
在黑云压城的气势中,走在正中的新郎仍然是最鹤立鸡群的那一位,没有丝毫被抢风头。修长挺拔的身体罩着一件红色中式喜服,金绣着瑞鹤祥云图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中握一束蓝色手捧花。
海岛的阳光如此明媚,碎金般落下来,染着他深挺的五官,这是相当有冲击力的英俊,周身散发的气质很强悍,若是不刻意掩饰,强烈得如同一场过境台风。
当然,新郎今日掩饰得很完美,一眼看上去更像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儒雅贵气,等待着新娘接受他的捧花。
伴郎气势汹汹就行了,新郎只需要优雅温柔。
庄少洲率先走到两位伴娘前,绅士礼貌地开口,语调不疾不徐:“两位优雅的淑女,可以通融一下,放我们进去接新娘吗?”
跟在庄少洲身边的黎盛铭很有眼色地递过来两份丰厚的红包,这位二十出头的国际顶级男模,装起可爱游刃有余,眼睛眨巴:“两位漂亮姐姐,求求求求了!我哥结婚不容易!”
另外伴郎则把红包往人群中洒去,纷纷扬扬的红色,很像烟花。
易欣龄和美悠:“…………”
不是吧,这么礼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