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一系的官员不干净?你崔家的也一样,贪污受贿一把好手,还结党营私,天天跟皇帝作对。
你崔家纸当年能占据大晟大半的市场,靠的真是纸的质量够硬吗?还不是因为其它会造纸的世家都被你们迫害和收买完了,当初你们害人家的证据,我陈家手里还有呢。
崔陈两家呈上罪状和证据,宗政逍不可能不查,只能让自己人去核实情况。
但核实也需要时间,是以在此期间,崔陈两家是在朝堂上骂架,生意场上竞争,今天砸我场子,明天我套你麻袋,闹得比唱戏还热闹。
戎音拎着小蛋糕去找宁月聊天时,发现清秋阁生意惨淡,姑娘们聚在一起品茶聊天,连老板也闲得大白天就躺在摇椅上打起了瞌睡。
戎音似乎是今天的第一个客人,再加上他平时为人和善,姑娘们对他有很有好感,他刚踏进门,姑娘们纷纷笑呵呵地与他打招呼。
“戎老板,您好久没来了。”
“前段时间忙。”
“那您可得照顾好身体。”
“谢谢姑娘们关心,这段时间倒春寒,你们也注意,别吹了凉风。”
“宁月姐姐就在楼上呢,最近都没客人,她随时有空见您。”
“好,多谢提醒,有空去我那儿喝下午茶。”
“好嘞。”
老板睡得死,直到戎音都上楼了她也没醒,姑娘们想去叫醒她起来招待戎音,也被戎音摆手制止了。
宁月的丫鬟在二楼听见动静,戎音一上去她就迎了过来,欢欢喜喜地给戎音问安。
戎音把给她带小蛋糕递给她,让她去休息,自己就和宁月聊会儿天,不用她伺候。
丫鬟了解戎音,知道他说的不是客气话,就听话地走了。
不过走之前,她还是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戎老板,下次你来可以带上小艾同学和小豆子们吗?我有点想它们了。”
小豆子们出生后,戎音带着它们和小艾同学来过清秋阁几次,小豆子们可爱的外表萌坏了一众姑娘们,全都笑着跟戎音打趣,说要向他讨一只来养。
戎音道:“今天小艾同学和狗崽们出去玩了,下一次一定带它们一起来。”
丫鬟听完,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戎音进去时,宁月正站在桌前作画,两人相识多年,又是一个阵营的人,早处成了朋友,相处的态度就随性了许多。
“戎老板先坐,茶水刚换过,都是热乎的,我不方便停笔,劳烦你等我一会儿。”宁月只抬头看了戎音一眼,打完招呼后,就继续低头作画去了。
戎音也从善如流地坐下,小口尝起了点心,又喝茶解腻。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宁月才放下笔,一边盯着画,一边揉着酸胀的手腕,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戎音起身,询问:“我可以看看你画了什么吗?”
宁月微笑:“当然可以,画技拙劣,还望戎老板不要取笑。”
戎音道:“你画技要是拙劣,这全京城的大半画师都得自惭形秽。”
宁月这些年能坐稳清秋阁第一把交椅,除了外貌出众外,自身本领也是一等一的优秀,半点不比那些世家小姐差。
戎音边说边走到宁月身旁,与她并肩而立,低头去看她的画作。
天空一轮圆月,清晖撒落雅致的小院,一棵染上秋红的梧桐树下,身着青色衣衫的女子坐在石凳上,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正满脸温柔地抚摸兔子的脑袋。
整幅画的视觉重点都在女子身上,女子头上的发钗以及衣服上的褶皱纹路,甚至连垂落的发丝,全都画得十分精细,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特别是女子的表情,既温柔又充满慈悲,像是怜悯世人的神女。
从这里可以看得出来,作画人对画上的女子抱有欣赏和仰慕的情绪,因为画师看似在画人,实则是在画神。
“这位是?”戎音其实已经猜到了,但他还是想亲耳听宁月说出口。
“是贺嫣姑娘。”说起贺嫣的名字,宁月的声音温柔到了极点。
她道:“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了,这是我送她的生辰礼物。”
戎音说:“看来你们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
戎音只是下意识感叹一声,并没有其它用意,可他说完以后,宁月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戎音看向她。
“对不起。”宁月脸上浮现出了愧疚的神情,她低垂着眉眼,“这么些年了,我还是没能让贺家姑娘全心全意信任我,也没拿到世家的任何罪证。”
戎音连忙安慰道:“没关系,那些罪证,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况且谁也不能保证,贺家女手里真的掌握着什么证据,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苛责自己。”
宁月摇了摇头:“可我这些年就是奔着找证据去的,若是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会呢。”戎音宽慰她,“你看,这些年你和贺家姑娘们的友情不是假的吧,你都愿意费心为她作画了,那心里肯定也是把她真当好友了的,不然随便花钱买个礼物,岂不是更方便?即便没有得到证据,你也收获了几段不错的友情,不是吗?”
宁月有些迷茫了:“可我是带着目的接近她们的,这样的友情不纯粹,是我对不起她们。”
戎音道:“这有什么的,有目的是真,有感情了也是真,你又没有对她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像我当初讨好陛下也是因为怕他把我给杀了,但这并不耽误我和他后来相爱。”
宁月紧促的眉头缓缓松开,唇角又扬了起来,应该是被戎音说服了。
“戎老板说的对,是我太钻牛角尖了。”
“你想通了就好,我给你带了新口味的小蛋糕,你尝尝喜不喜欢。”
“谢谢戎老板。”
“跟我客气什么。”
宁月吃东西的时候,戎音就跟她说宫里和店里发生的趣事,听见小豆子们把宗政逍的鞋子叼着满园跑,被宗政逍抓住后狠狠打了屁股时,宁月也跟着笑得眉眼弯弯。
等宁月吃完小蛋糕,戎音才跟她聊起了崔陈两家的斗争。
宁月道:“你上来的时候应该注意到了吧,最近清秋阁生意萧条,就是因为这次两个世家相斗波及的人太多,大家要么太忙要么需要在这个时候保持低调,所以我们这种花天酒地的地方,自然就没人来了。”
戎音回想起方才楼下的场景,点了点头,道:“这次两家打得不是一般的凶,已经是属于撕破脸皮了,没有像之前一样的退缩机会,也无法再化干戈为玉帛,最后只能闹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宁月抿了一口茶,而后道:“陈家不过是被迫抵抗,并没有任何胜算,而且前些天我去找贺家姐妹小聚,贺嫣无意中说漏了嘴,她道崔陈两家现在拿出来互相攻讦的罪状,其实不过是两家所犯罪行的皮毛而已。”
戎音一愣,脸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也就是说,崔陈两家其实还留有余地,并没有把对方的老底都给掀开……不过也是,几百年的家族,怎么可能就这点阴暗面,不过……”
戎音停顿了一秒才看向宁月,跟她对视,“贺嫣既然这么说,那就证明即便她手里没有证据,但对崔陈两家这些年的作为,应该是一清二楚的,看来至少宁月你当初的猜测没错。”
宁月微微叹气:“只不过贺嫣她们的防备心很重,那天说完那句话后,她就再没提过朝堂纷争,我几次提及也被她糊弄了过去,怕引起怀疑,我就不敢再说了。”
“以她们现在的身份,防备心要是不强,哪还能活到现在。”戎音宽慰宁月,“不用急,这么几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点时间,说不定不等贺嫣开口,我们就先把世家打败了呢。”
宁月闻言,语气坚定地道:“我相信戎老板你和陛下一定能做到。”
戎音笑:“那就借宁月你吉言了。”
说完,戎音又嘱咐她:“宁月,哪怕最后不能从贺家姑娘那里得到证据,但你努力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提,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答应我,好吗?”
听着戎音的话,宁月眼眶微微泛红,感动地道:“好,谢谢你,戎音。”
她喊的是戎音,不是戎老板,这证明宁月是真把戎音当朋友,也是真的将戎音的话听了进去。
戎音在清秋阁待了一下午才离开,他走时老板已经醒了,笑眯眯地跟他道歉,说自己睡过去了没能起来招待他,实在是没礼貌。
戎音连忙说没关系。
老板亲自送戎音出门,到达门口前,她小声地打探:“戎老板啊,你说他们这还要斗多久啊?再这么下去,我和阁里的姑娘都快吃不起饭了。”
性命攸关之际,谁还有空风花雪月,平日里那些官老爷才是清秋阁的常客,有钱人或者普通人更喜欢去青楼,现在业绩下滑得严重,老板真是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老板知道戎音跟当今陛下关系不错,说不定消息灵通,因此特地向他询问。
戎音老实道:“老板,这我也无法打包票,这两家如今斗得正酣,陛下那边要确认罪证属实,还要进行判决,这些步骤都需要时间,起码也得小半年起步。”
“哎哟,我命真苦啊。”老板一甩帕子,叫苦不迭。
戎音是不相信小半年清秋阁就会落到倒闭的地步,而且他也没有意见可以提供,只能干巴巴地安慰老板几句,然后脚底抹油溜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戎音所说的那样,之后几个月都是崔陈两家互相揭短,宗政逍派人去查,证据确凿就把相关人员收押,然后量罪裁决,刑部和大理寺这段时间忙到起飞。
崔陈两家虽然互相攻讦,但目前倒霉的都是些替死鬼和小喽啰,两家真正的中心人物,目前都还安然无恙。
进入夏季后,戎音把店铺的事情安排好,就窝在皇宫里避暑了。
现在朝堂上下都忙得不行,宗政逍也没空带戎音去行宫玩耍,而且相比悠闲的戎音,他本人每天要处理裁定的事件,都快堆得跟山一般高了。
经常是早上出去,晚上才回来,连午饭都没空陪戎音吃。
戎音将自己从宁月那里打听到的贺嫣的话告诉宗政逍以后,宗政逍也有了准备,他没有被两家鱼死网破的表像迷惑,急着想下场捡漏,免得被两家合起伙来拖下水反咬一口。
到了夏末,这场狗咬狗的战斗终于迎来了结局,陈家不出所料落败,被崔家踩到了脚底。
陈家人虽然因为证据不足,再加上有人顶罪,没有落得斩立决的下场,但陈大少被革职,陈三少也被迫放弃了大半生意,陈父好歹留住了乌纱帽,只是这官职降了不止一级。
陈父被调离京城,前往沧州做太守,虽说这官职也不算低了,可地方官和京官没有可比性,离开京城,就是远离政治中心。
更何况陈家还是如丧家之犬一样被赶走的,以后再想回来可就艰难了,李楚至少还有宗政逍给的一块饼吊着,陈家才是真正没有了希望。
离开京城,又被崔家打压,陈家走向没落,也不过是两三代的时间。
事情告一段落后,宗政逍终于有了松口气的机会。
他给自己放了个两天的假,每天醒来就是抱着他的小鱼狂吸,以疗愈自己每天加班的痛苦。
戎音跟他玩笑:“我见过吸猫的吸狗的,就是没见过吸鱼的,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不得笑话你。”
“阿音这么香,为什么不能吸?谁笑话我,就是嫉妒。”宗政逍理直气壮,把脸埋进戎音后颈,大口呼吸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
感受着宗政逍沉醉的样子,戎音忽然想起现代的时候在同桌那里了解到的一种小说设定——abo。
戎音跟宗政逍说了这个设定,语气调侃,“你现在就像是易感期的Alpha,一刻都离不开你的Omega,还想咬破我后颈的腺体,把你的信息素灌进去,让我身上都沾满你的气味。”
宗政逍抱紧戎音,笑道:“这个设定还蛮有趣的,也很符合我目前的心态,我也很想咬破你的后颈,看看到底是怎样奇特的一个地方,居然能散发出这样迷人的香味。”
“很疼的,你想都别想。”戎音本能瑟缩了一下,警告道:“你要是敢咬,我就跟你绝交。”
宗政逍当然是不敢的,他像只馋骨头的大狗,不停地在戎音后颈嗅着,叹气道:“要是阿音你也像Omega一样有发/情期就好了,到时候你根本舍不得离开我,说不定还会求着我标记你呢。”
戎音道:“谁规定了假如我是Omega就只能找你标记?万一我遇见一个比你还帅的Alpha呢?”
宗政逍闻言钳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去看着自己,表情似笑非笑,“阿音说这个,是不是故意想引诱我惩罚你,嗯?”
戎音白他一眼:“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宗政逍凑过来在他嘴上吧唧亲了一口,委屈地道:“阿音就不能说句贴心话哄哄我吗?”
“不能。”戎音道:“因为你会蹬鼻子上脸,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
宗政逍耷拉着眉眼,将下巴搭在戎音肩上,说:“abo设定跟动物相似,都有固定的发/情期,阿音你算是半个鲛人,那在鲛人的记忆里,有没有发/情期这一说?”
“有啊。”戎音说:“每年的春季,鲛人们会聚集在一处,无论男女,看对眼了就手牵手洞房生娃去了,这点跟普通动物差不多。”
宗政逍惊讶地歪头看向戎音,语气疑惑:“那我怎么没见你在春季的时候发过情?发春的猫儿都会半夜叫唤呢,我看你跟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啊。”
戎音假笑:“陛下,我大多时间都是以人类的形态待在岸上,而人类又是一种一年四季都能发/情的物种,我俩做从来不分时间,只看见心情,所以鲛人的发/情期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
宗政逍恍然大悟,“阿音说的有道理。”
“既然觉得我有道理,那还不放开我?大早上的,非得抱着我不准起床,我都饿了。”戎音气鼓鼓地推了一下宗政逍。
可宗政逍听完不仅没有放开戎音,反而一个翻身,重新将人压在了身下。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戎音不明所以。
宗政逍手已经开始动作,“阿音都说了,人类是一年四季都能发/情的动物,既然知道这个理论,何不来实践一下呢,吃早点前,阿音先吃点别的东西吧。”
戎音:“……”
戎音:流氓!登徒子!
宗政逍轻笑:“阿音骂得对。”
说完,他低头吻住了戎音柔软的唇。
小鱼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大鲨鱼的追捕,被嗷呜一口就吞进了肚子里,弄得全身都湿哒哒的。
小鱼的后颈也没有逃过劫难,情到浓时,戎音稀里糊涂就同意了宗政逍的请求,结果就是他的后颈被咬出了血,疼了好几天才结疤。
气得他半个月都没有理宗政逍,晚上还特地在床中间隔着枕头,不许他来抱着自己睡。
虽然半夜他自己会滚进宗政逍怀里,但还是坚决地表明了态度。
陈家在秋初举家离开京城,天还没亮就走了,无人相送,走得比李楚还不体面。
陈家一走,就意味着这场斗争真正结束了,清秋阁的生意逐渐恢复正常,老板那张苦瓜脸也重新绽放开了笑容。
这日,戎音正在享受秋天的第一顿火锅配第一杯奶茶,小猴子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惊呼:“老板,大新闻大新闻!”
戎音嗦了口奶茶,不甚在意:“能有什么大新闻?”
小猴子在他旁边坐下,眼睛亮得出奇:“刚离开京城的陈家,您还记得吧?”
“记得啊,陈家怎么了?”戎音这下来了兴趣。
小猴子激动道:“陈家前往沧州赴任,结果途中遇到山匪,陈家夫妻俩和陈三少当场被砍死,陈大少后背中了一刀,但侥幸留有一命,听说当时血流得把泥地都给染红了,属实是惨!”
戎音愣住,他本以为陈家离开京城就是最后的结局,没想到竟还有这番波折。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戎音这才反应过来,这小猴子怎么跟亲自在现场看见了似的,居然能说得那么仔细。
小猴子道:“说来也是巧了,陈家遇到劫匪时刚好有一队送货返京的镖师路过,有一个镖师跟陈家做过生意,就好心上前搭救了一把,要不是他们,陈大少也是活不下来的,今天一早镖师进了京,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不止我,怕是半个京城都已经听说了。”
戎音放下筷子,没心情再吃了,他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我先回家了,辛苦你把锅子收拾一下。”
小猴子:“不用这么客气,老板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知道了。”
回到宫里,戎音跟宗政逍一见面,就看懂了彼此的眼神。
宗政逍:“你也听说陈家的事了?”
“嗯,刚知道。”戎音蹙眉,“陛下你觉得是不是崔家动的手?”
宗政逍道:“大概率是。”
戎音不解:“虽然陈家落败,但双方都没揭对方的老底,说明他们两家默认了留给对方一条生路,那崔家为什么会中途反悔?崔家不怕陈家狗急跳墙,把他们做的那些破事都抖出来吗?”
宗政逍为他解答:“俗话说得好,只有死人会永远保守秘密,陈家人活着始终是个威胁,崔家肯定想斩草除根,若是没有那队镖师,陈大少也不可能活下来,那崔家灭口的目的就达到了。”
戎音心里一惊,赶忙问:“那陈大少人呢?如果他知道是崔家动的手,不可能不为自己家人报仇,他手里肯定有崔家的其它罪证。”
宗政逍摇头:“他作为唯一幸存者,估计也猜到了是崔家在杀人灭口,怕崔家知道他还活着以后继续追杀他,所以他在感谢完那些镖师以后就自己一个人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戎音摸了摸下巴,说:“陈家在外地也有旁支家族,你说陈大少会不会去投靠他们?”
宗政逍肯定他的想法:“有这个可能,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崔家也不会放虎归山,这个时候,就要看我和崔家的人谁先找到他了。”
戎音抬头看向宫外,眼神里满是担忧。
陈家被劫匪残忍杀害的消息不到一天就传遍了京城,听见这个消息,有人感叹世事无常,有人唾骂罪有应得。
而教坊司里,却有一群女子因此欢喜地举杯畅饮,直至喝得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