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坏皇帝为什么躲着我?(三合一)

原来那天苏婉儿见过苏母的尸体,知道她死前一直握着木雕小人儿后,就猜到了母亲的用意。

因为前朝佛教盛行,挤压了道教的生存空间,导致一些小型道观很难生存下去。

苏家父母与众不同,他们信道教,按苏父的话来说,人信神明是因为有所求,信佛的人太多,佛家的神仙帮人实现愿望也得一个一个来,不知道得等多长时间。

现在信道家的人少,他诚心祈祷的话,道家神仙就会先看见并且实现他的愿望。

一家三口从前时常去郊外山上那个小道观祈福,且每次都会捐不少的银钱,算是道观的贵客,所以在道观后院有着一间独属于他们苏家的房间,钥匙就在苏父手里。

后来,苏婉儿也不记得从何时起,父母就再也不带他去道观了,她问过为什么,父亲总是敷衍她,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问了。

可苏婉儿知道父亲自己会偷偷去道观,因为好几次苏婉儿都在他身上闻到了那个道观的香火味。

不过那时她已经懂得道理了,明白不是所有事都适合深究到底,就再没关注过。

直到她听说几方人翻遍了她家都没找到账本,再结合母亲异常的举动,苏婉儿便有了猜测。

如果是之前,苏婉儿还会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的猜想,可看如今的局势,她不说也得说了。

父亲的这个案子,早就不再是他个人的事情了,皇室和世家借此互相攻伐,两方势力纠缠,母亲因此而死,下一个受害者可能就是父亲或者她。

她需要皇室或者世家其中一方坚定地保护他们,而账本就是她能给的报酬。

至于为什么会把账本给皇室,一方面是因为她是宗政连祺的妻子,并且苏家对不起宁王一家,她心存歉疚。

另一方面则是,宁王以性命发誓,毒杀她母亲的绝对不是皇室,而是世家。

苏婉儿了解宁王的人品,选择相信他。

她说出了账本可能放在哪里,宁王派人去找,果真在道观后院的房间里,发现了藏在暗格里的账本。

把账本交给宗政逍,也算是将功赎罪了,至少保全了宁王府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除了找到账本,宗政逍收到的另一个消息是——苏潜快不行了。

狱卒去给苏潜送饭,发现他怎么叫都不起来,等狱卒进去看,才瞧见苏潜昏迷着,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宗政逍这边用刑的人都是有分寸的,能叫苏潜受苦,却不会要他性命。

果然,叫了大夫去看,说是犯人本就因为受刑而变得虚弱,后脑勺又肿了一块,旧伤加新伤,就成现在这样了。

脑袋本就是人体最重要的部位,一旦受伤就容易致命,更何况苏潜的脑袋大概是很用力撞到了墙上,不仅肿了还出血了。

现下几位大夫轮流诊治,都说这人快活不成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拿药吊着命,他们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吧。

向宗政逍报告这件事的人道:“苏潜后脑的伤是一夜之间出现的,而当晚只有贺大人前去牢房审问过苏潜,在收到这个消息后,周大人立即以怀疑贺大人意图杀人灭口为由,禁止贺大人及属下再靠近苏潜。”

周大人敢这么做也是有理有据的,墙上有苏潜的血迹,看位置就知道,不可能是他自己撞的。

这位周大人是宗政逍的人,护国将军的嫡子,而贺大人就是世家那边贺家年轻一辈的长子。

之前因世家的计谋,宗政逍不得已装作冷落护国将军一段时间,这次把审问苏潜的活儿交给周家儿郎,就是为了安周家的心。

“做得好。”宗政逍一扫方才的郁闷,唇角上扬。

世家这是觉得自己过得太好,自找麻烦来了,不过对宗政逍他们来说是好事。

之后宗政逍又吩咐了属下一些事,不到一天,贺大人伙同苏潜试图通过伪造账本结案不成,与苏潜起了矛盾,半夜独自前去面见苏潜,不知为何对其施以重刑,导致其濒死的消息就在国子监学子间传开了。

因为宗政逍这边的推动,学子们都在积极地讨论这件事。

“贺家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帮苏潜?肯定是有内情。之前还说姓苏的敢肆意受贿泄题,是因为有宁王府庇佑,这下再看,宁王府是真无辜,明明什么都没做,还要替人背黑锅。”

“就是,宁王贵为皇亲国戚,怎么会贪图这点贿赂,那些坏事肯定都是姓苏的瞒着宁王府干的,宁王一家真倒霉,摊上这种亲家。”

“之前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不过大家都在骂宁王府,我不敢吭声……”

说着,这位书生放低了声音,“要我说啊,姓苏的在国子监收受学生贿赂这么久,祭酒他们当真半点都没察觉到吗?我看啊,说不定他们都是一伙的,不过姓苏的不小心被人发现,刚好他女儿嫁给了宁王世子,所以上面的人干脆将计就计,把锅甩给了皇室。”

虽然都是年轻的学子,但朝堂上世家和皇室的纷争,他们还是有所耳闻的。

“你说的有道理,这谁不知道贺家和崔家的关系,我看啊,肯定是苏潜被抓后,要挟他们,说如果不救他,就把他们是同伙的事给供出来,世家那边没法子,只好答应,谁知周大人是个严谨的,不同意,苏潜没有得救,跟贺大人起了争执,这才……”

有人替他补充没说完的,“世家向来蛮横惯了,居然敢晚上单独去见苏潜,还把人害成重伤,不一定是传闻中的要杀人灭口,可能就是单纯想教训姓苏的一顿,让他别乱说话,结果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反正苏潜还没死,即便死了,贺大人最后也不过会被判个用刑不当,降职罚几年俸禄就过去了,这对世家来说算得了什么?”

一学生戚戚然道:“听说苏夫人死了,可能是被毒杀的,皇室这边迫切要找出账本证明自己清白,苏夫人或许知道真正的账本在哪,皇室的人没理由杀她,所以动手的就只可能是不想让真正的账本出现的人了。”

他没说清楚,但所有人都知道谁最不想让账本出现,不就是假造账本的世家。

一时间舆论风向转变,之前是骂皇室包庇亲戚,对不起万千学子;如今是议论世家权势滔天,说杀人就杀人,今日是他,明天又是否会是你我?

宗政逍反败为胜的计划,至此成功了一小半。

他高兴了,世家那边就要愁眉苦脸了。

贺家主在听到苏潜快不行了的消息后,就狠狠给了儿子一耳光。

半夜单独去牢房见苏潜被人发现也就罢了,还一时冲动伤了苏潜,给了皇室发作的机会。

如今在外人眼里,他们世家无异于洪水猛兽,说是声誉扫地也不为过。

“蠢货,你若是直接杀了他,我还夸你一句果敢,知道提前毁灭证据,你要是被抓了我也能救你,但你看看,你把他弄得半死不活的,万一他醒来说了什么,你知道会给我们惹出多少麻烦吗?”

贺家主生气,不止是因为名声受损。

现在他们的人没办法接近苏潜,要是他真在临死前把前朝公主和余党的事、以及跟他们的合作都抖了出来,那可就糟糕了。

贺大人,也就是贺家主的儿子贺衍,捂着脸跪在地上,有些委屈地道:“是他突然扑过来要掐我,我不过是轻轻踹了他一脚,谁知道他这么不中用。”

贺衍都快三十的人了,还会因为犯错被他爹罚跪,还挨了打,这让他既羞窘又不爽,下意识为自己开脱。

看着儿子这副“反正我觉得我没错”的犟种样,贺家主气得青筋暴起,他强压怒火道:“你解释这些给谁听?谁在乎你为什么踹苏潜,这会儿最重要的是怎样才能让他彻底闭嘴!”

贺衍道:“父亲你都说了,让他彻底闭嘴不就好了,照顾他的大夫,还有能靠近他的狱卒,总不能一个都买不通吧?”

贺家主冷冷道:“这还用你说,可万一这是皇帝设下的陷阱呢?如果我们的人动手时被抓住,可就坐实杀人灭口的罪名了。”

如今世家算是进退两难了,早知道最开始就不该答应跟苏潜合作的,可他给出的条件又实在诱人。

见父亲着急,贺衍又说:“那晚我警告过苏潜了,如果他向皇室的人告密,那我们就把他养育前朝公主,与前朝余孽勾结的事说出去,让他们苏家遗臭万年。他看起来很在意名声的样子,应当会保守秘密。”

“你还算做了件正事。”贺家主感叹,“现下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苏潜出事后,世家深陷舆论沼泽,另外三家同时向贺家主施压,他也头疼得很。

贺衍不明白,“爹,就算皇上知道我们和苏潜合作了又怎么样?我们打死不认不就行了。假账本可以说是苏潜胡乱攀咬,我们之前想帮他结案,是受他谎言蒙蔽,半夜审问也是急着找到真账本还学子们一个公正。皇上没有证据,还能强行按头让我们认错吗?”

他越说越觉得对,“至于苏婉儿的身份和藏在京城的前朝余党,我们只是去调查了,没有跟他们联系或者合作,顶多是隐瞒不报,他皇帝能拿我们怎么样?”

贺家主都懒得生气了,世家站在高位太久,孩子们没吃过苦,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知道前朝余党存在还隐瞒不报,你以为这是小罪名吗?”贺家主对上儿子疑惑的神情,继续道:“一旦罪名落实,哪怕我们真和那些余孽无关,你信不信宗政逍都能捏造出一堆证据来证明我们和他们结交了。”

战乱才过去三年,民间对前朝暴虐无道的印象还在,自然也会仇视与其沾边的人和物。

只要让百姓知道世家和前朝余孽有关系,无论是什么关系,百姓们都会觉得世家和那些余党是一伙的。

到时候宗政逍无论随便给他们安什么罪名,百姓都会深信不疑,那样的话世家可就要倒霉了。

不过世家毕竟根深蒂固,宗政逍不可能一口气灭掉四个,那就可能会先拿一家杀鸡儆猴。

这次是他们贺家惹了麻烦,到时候很可能会被另外三家献祭出去。

听了父亲的话,贺衍沉默了,想必也是想清了其中关节。

良久以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爹,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贺家主闭上眼睛,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说得简单,可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懂。

苏潜一日不死,世家就一日不安。

不知是老天眷顾还是祖宗庇佑,苏潜在重伤三天后咽了气,并且据说他中途一直昏迷,意识迷糊,根本无力接受审问,最后连眼睛都没睁开过人就没了。

世家的人狠狠松了口气,他们应该是安全了。

不过消息全是宗政逍那边的人传出来的,他们唯一确定的就是苏潜确实是死了,至于他之前有没有苏醒过,有没有跟宗政逍的人说过什么,他们都无从得知。

贺衍安慰他爹:“您就放心吧,要是皇上真从苏潜那里听说了什么,哪里还会这么淡定,早就来找事了。”

贺家主明白儿子说得对,但他还是不放心。

夜晚,四大家主聚在一处秘密商议了几个时辰。

然后在某个安静的夜晚,刚办完两场丧事的苏家忽然起了火,虽然扑灭得及时,没有祸及旁边的房屋,并且房子也没人在住,但房子里面的东西基本都被烧没了。

后来纵火犯也被抓到了,是国子监的一个学子,因为深受苏潜受贿向学生泄题影响考试公平所害,异常仇恨苏潜,即便苏潜死了也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所以他就趁着守卫不注意,跑进苏家放了火。

这个学子一看就是替死鬼,因为如果他真是受害者,最想要的不应该是苏潜和所有行贿的学子都被抓到,接受应有的惩罚吗?

可现在苏潜虽然死了,但那个账本还没找到,因此就不能给他定罪,剩下还有哪些学生参与也无从得知。

而账本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就是苏家。

他这么做,岂不是不能还跟他一样的学生一个公平了?

众人知道这位学子在撒谎,可也奈何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唾骂。

学子们都在感叹,苏潜死了,账本找不到,苏家房子也被烧没了,这贿赂案最后恐怕要不了了之了。

不过这怪不得皇室,要怪也得怪那些世家,说不定这场火也是他们的主意。

宁王府。

宁王坐在书房里,回忆着这些天发生的种种,有些不明白皇上的用意。

账本他早呈了上去,只要拿出来,其余的那些学生一个都跑不了,也能对世家造成重创。

可直到苏潜死亡,匆匆办完葬礼,甚至苏家被一把火焚烧得干净,宗政逍那边都没有半点动静。

除此以外,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苏婉儿,宁王也有点拿捏不准了。

苏婉儿的身份太敏感,再加上副将女儿的事,他们宁王府往后不可能再容得下她了。

之所以只是关着她,没杀她也没赶她走,主要是宗政逍没开口,宁王不敢擅自做主。

这次能找到账本是苏婉儿的功劳,至于这功劳宗政逍承不承认,就不是宁王能揣测出来的了。

宁王正感慨着,书房门忽然被敲响,宗政连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爹,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自从找到账本后,宁王就不再拘束着儿子和苏婉儿,让他们能自由行动,不过没有他的允许,还是不能离开王府。

不过即便不用再被关进房间里了,苏婉儿也很少会离开他和宗政连祺的院子,主要是她现在病得厉害。

短时间内同时失去了两个至亲之人,杀害父母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她却无力为两人报仇,甚至自身难保。

接连的打击让苏婉儿本就羸弱的身体越发虚弱不堪,最近三天两头请大夫,药更是没停过,但心病还需心药医,所以这药吃完,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效果。

宗政连祺担心妻子,苏婉儿生病,他像是也跟着病了,整个人憔悴得紧,看上去很是可怜。

宁王妃担心儿子,夜夜啜泣,宁王都看在眼里。

所以听见儿子来找自己,宁王基本可以断定是跟苏婉儿有关。

果不其然,等进书房以后,宗政连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爹,我想进宫见皇上。”

闻言,宁王原本淡漠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犀利,他看向宗政连祺,问:“你又想干什么?”

宗政连祺壮着胆子抬头对上父亲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无论婉儿是何身份,她父亲又做了多少坏事,可婉儿帮忙找到了账本是事实,她父母卷入皇上和世家的斗争被世家害死也是事实,皇上现在坐视不管,我觉得不应该。”

“哦,所以呢?”宁王语气平静得可怕,“你要进宫,指责皇上说您不公平,为什么只治苏家的罪,不管苏家因为您遭到的迫害?您必须得惩罚世家,给苏家一个交代……你想说这些,对吧?”

宗政连祺知道父亲是在嘲讽他,但还是强撑着道:“我是这么想的,但不会说得这么直接,我只是想知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态度而已。”

宁王险些被气笑了,“不会直接说,那我还得夸你聪明会办事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皇上想怎么做还得告诉你?你老子都不敢这么妄想!”

宗政连祺被怼得脸红,继续狡辩,“皇上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

“闭嘴!”宁王懒得再听他说这些废话,指着门道:“给我出去,省得继续看着你瞎了我的眼,你要是不想让整个宁王府都给你陪葬,就滚回自己院子乖乖待着,要是敢私自出府,我就杀了苏婉儿。”

“爹,这不关婉儿的……”

“滚——”

宁王目眦欲裂,见儿子还意欲要说什么,便气势汹汹地转身走到墙边,拿过墙上装饰用的剑,抬手拔了出来。

利剑开过刃,金属冷光泛着浓重的杀意。

他看向儿子,怒呵:“与其担心你以后犯下过错连累整个王府,不如老夫今日就替天行道,斩了你这逆子!”

宁王话音未落,便提剑劈了过去。

宗政连祺虽然傻,但还没傻到站着给他爹砍,他动作迅速地闪身到旁边躲过第一剑,连忙道:“爹!你冷静点!”

这种时候了宁王哪还听得进去劝,再次调转方向挥砍过去。

还好这时,房门突然被撞开,听见动静的管家带着侍卫冲了进来。

看见宁王手里的剑,管家被吓得一激灵,一把将宗政连祺拽过来往外推,然后跪下抱住宁王的腿,不让他再追上去。

“王爷,世子知道错了,您就饶过他这次吧!”

管家清楚,王爷这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要是真让他伤到世子,等清醒后他一定会后悔。

“你让开!看我不劈死这个不孝子!”宁王说是这么说,但身体并未用力挣扎,显然是愿意顺着台阶下的,只是还在气头上。

管家自然是不肯放手,又接连劝慰了几句,等宁王拎剑的手垂了下来,知道他这是冷静了,才对旁边的侍卫到:“还不赶紧帮王爷把剑放回去。”

“是。”侍卫听命上前,接过宁王手中的剑收进了剑鞘。

直到那把剑被重新放回墙上,管家才松了口气。

宁王无奈道:“行了,你也起来吧,一大把年纪了还学小孩儿抱人大腿,真不怕闪着你那把老腰。”

“多谢王爷体恤。”管家乐呵呵地爬起来,哄着宁王道:“王妃亲手做了莲子汤,正好清热解暑,叫老奴来请王爷过去品尝呢。”

宁王明白他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刚巧他也不想再提起那个逆子,便应了一声,“这就过去吧。”

管家满口说好,提前就给旁边的下人使了眼色,让她赶紧去告诉王妃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让王妃有个准备,别又惹怒了宁王。

不知是不是被儿子气的,宁王当夜就觉得胸口有点不舒服,第二天早上起来更严重了,不仅胸闷气短,脑袋也一抽一抽地疼。

王妃请了大夫过来,看完以后,大夫说是宁王在战场上积伤太多,随着年纪越大,对身体的反噬也就越厉害。

这样的情况适合无忧无虑地安静修养,饮食上要清淡,也不能经常忧思和暴怒,得避免情绪起伏过大。

这种病不能完全靠药治,所以大夫只开了些温补安神的汤药,其它的得看病人遵不遵循医嘱了。

宁王喝完药,很是感慨:“到底是老了,大不如前,生个气都得喝药。”

王妃安抚道:“王爷别说胡话,你才不老呢。”

宁王哪听不出这是王妃在宽慰他,他看着同样不复年轻的妻子,用回忆过去的语气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还记得老大刚出生的时候,全家都围着他看,说他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结果现在……”

说着,宁王又长长叹了口气。

宁王妃这回不替儿子解释了,因为她已经知道昨天儿子去书房是想做什么了。

她是心疼儿子没错,可在大局面前,她个人的偏爱不值一提。

大儿子太注重感情,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他对苏婉儿的爱蒙蔽了他的头脑,万事只会从妻子的角度考虑,反而忘了自己的身份,忘记父母曾经告诉过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顺其自然吧,我们不可能永远给他兜底。”王妃回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有连他们也无能为力的时候。

听见向来宠儿子的妻子也这么说,宁王脸上的愁容更盛。

宗政连祺把自己老子气病了的消息传进宫里后,宗政逍语气不明地评价了一句:“一个王爷,生了个王八。”

旁边的四喜:嗯,话糙理不糙。

宗政逍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并不想花太多精力去管别人的家事,他问四喜:“事情办妥了吗?”

四喜笑着道:“陛下放心,都安排好了,就等着他们上钩呢。”

两人说的事,跟账本有关。

苏潜的死不在宗政逍的计划之内,苏潜也确实到死都没清醒过来,一个字也没有交代。

不过苏潜的那些秘密,宗政逍早就知道了,他说不说都一样。

本以为苏潜死后,世家出于谨慎,不会再继续寻找苏潜所说的前朝余党。

可不知是觉得苏潜死了,他们就没后患了,还是出于其它的考虑,总之世家并没有放弃寻找账本和那群前朝余孽。

宗政逍不怕他们找,就怕他们放弃,不然自己前面的布局都白费了。

扔下去这么多饵料,总得钓到一条大鱼才甘心。

至于世家这边为什么不收手,原因总结下来就是:宗政逍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可怕了,他们手里得掌握更多筹码才能斗得过他,不然哪天被他生吃了都无力反抗。

这次苏潜事件,最初优势在他们,本来利用得好的话,从宗政逍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是不成问题的,结果最后却是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虽然说失败的原因主要在他们,但宗政逍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是巨大的,他仿佛掌控了所有事情,轻易就能扭转局势、化险为夷。

从前他们跟宗政逍还能斗个有来有回,最近却频频吃瘪,这让他们很是不安。

跟前朝余党合作这招虽险,但何尝不是一条好退路。

苏潜死了,知道苏婉儿身世秘密和余党存在的就只有他们了。

这么好的棋子,不加以利用,实在是不甘心啊。

没能从苏潜口中挖出余党名单,他们也尝试过自苏潜往日的人际往来中入手调查,但没想到苏潜这老东西平时居然谨慎成那样,几乎将所有痕迹都抹干净了,他们什么都没查到。

气愤的世家并不知道,其实这些都是宗政逍做的,如果苏潜真这么有能耐,就不会被宗政惜的暗卫查到苏婉儿的身世以及他和余党来往了。

而这一切,都是宗政逍为了让世家无路可走,只能乖乖跳进自己的圈套。

世家中被宗政逍安插了卧底进去,卧底拿着宗政逍这边伪造的假账本放在苏家倒塌的砖墙里,再引人过去发现。

因为那个地方世家的人的确没有搜查过,再加上账本做得能以假乱真,世家觉得账本有可能是真的,但还是心存怀疑。

直到他们翻完账本,看见苏潜不仅在里面记录自己收了哪些学子的贿赂,还把自己给了那些余党多少银子也写下来了,估计是想着万一以后这些余党造反成功,他能凭此获得荣华富贵。

世家不禁感叹,这苏潜还真是贪心啊,一边把女儿嫁给宁王世子攀高枝,一边又跟前朝余党联系。

所以最后他落得这样的结局,也是活该。

根据账本的记录,他们先去查探了其中几人的身份,确认了这几人确实是隐姓埋名的前朝贵族,并且有造反的心思。

至此,世家总算是放心了,坚定地认为自己手里握着的就是苏潜藏起来的账本。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后面那些余党的名单,其实是宗政逍加上去的,生怕他们在找死的道路上走得太慢。

有了这个账本,世家不仅起了结交那些余党的心思,还找上了那些没有被曝光出来的学子的家人。

意思很简单,不加入我们,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他们的这一举动更让宗政逍高兴,嫌勾结前朝余党的罪名还不够重,自己再加上一条结党营私,砍头和株连九族都预定了。

看着世家们逐步走进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宗政逍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心。

然而他还没高兴多久,“麻烦”就来了。

四喜急匆匆地跑进来,躬身对宗政逍道:“陛下,小主子在外面,闹着要见您。”

宗政逍差点没拿稳手里的茶杯。

“没看见朕正忙着?”宗政逍凶了一声,气势又迅速弱了下去,“咳,你跟他说,等朕处理完政务就去找他。”

四喜心道:这个理由陛下都用过多少次了,您觉得还会管用吗?

最近宗政逍除了晚上睡觉,其余时间基本都自己待在书房里,很少再像之前一样时时刻刻都和鲛人黏在一块儿,现在即便是睡觉,他也要等鲛人睡着了才回去。

别人或许会觉得宗政逍是腻了,不喜欢鲛人了,但只有慧眼如炬的四喜知道,他家陛下不是不愿亲近鲛人,而是不敢。

至于原因,四喜想肯定和前些日子早朝前的那次沐浴有关。

虽然净了身,但同为男人,四喜也照顾过前朝的皇子,自然晓得宗政逍那天是什么情况。

四喜想:陛下这或许是爱而不自知?

“陛下,老奴已经这么跟小主子说过了,但他还是不乐意离开。”

四喜他们跟戎音交流,大多数时候都是连说带比划,基本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宗政逍沉默了,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四喜眼珠子一转,道:“小主子是个倔脾气,怕是会死守在外面,今儿个天气热,若时间久了不回水里,恐是要不好……”

鱼离水太久可是会死的,鲛人也无法避免。

四喜边说边用余光去瞅宗政逍,果然见他蹙起了眉头。

点到为止,四喜不再说话,完美地功成身退。

他知道陛下还是在乎鲛人的,不过需要别人再推他一把。

果然,呆坐了一会儿后,宗政逍还是没忍住,起身快步朝外面走去。

绿娥陪戎音在外面等四喜回话,房门虽然开着,但中间有屏风阻隔,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戎音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时不时伸头朝里看一眼,脸色不太好。

宗政逍已经连续躲着他好些天了。

一开始戎音还没察觉,以为他是真的忙,直到后来宗政逍开始有意无意地拒绝他的亲近,有空的时候也不去陪他了,戎音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倒不认为是自己做错什么得罪宗政逍了,以他对坏皇帝的了解,要是错在他,坏皇帝肯定早想各种办法捉弄他出气了。

所以他能肯定,问题出在宗政逍这边。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戎音觉得自己跟宗政逍已经不止是主宠关系,算得上朋友了吧。

他不懂宗政逍在逃避什么,想知道真相,就只能亲自来堵人了。

见四喜这么久还没出来,戎音本以为自己要白跑一趟了,可谁知下一秒他就听见了脚步声。

一抬头,正巧对上刚走出来的宗政逍。

戎音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看清来的就是自己想见的人后,不仅没迎上去,反而转身就往外走。

鱼尾一扭一扭的,看上去像个负气的小孩。

走出一段路,戎音悄悄回头看,发现宗政逍根本没有跟上来。

戎音怒了:坏皇帝为什么不追我!

听见他心声的宗政逍:“……”

原来不是不想看见他,是想让他主动跟上去啊。

看见宗政逍还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戎音更生气了:再不追过来,我真的生气了,以后都不理你咯。

心里这么想着,戎音却再没往前挪一步,生怕离得太远,宗政逍真不追上来了。

宗政逍本来想笑的,但瞥了一眼戎音已然失去大半水分的尾巴,他脸色立即就严肃了起来。

他表情变得阴沉,戎音还以为是自己做得太过,惹宗政逍不高兴了。

戎音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宗政逍却忽然快步走上前,在他惊讶的目光中熟练地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宗政逍脚步快速地朝水池边走去。

绿娥和跟出来的四喜相视一笑,连忙小跑跟上。

戎音搂着宗政逍的脖子,抬头看他:怎么这么突然?

宗政逍没做回应,直到他亲手将戎音放进水里,戎音才明白了他突然抱起自己的用意。

戎音浮在水面,看向宗政逍的眼神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委屈:既然知道担心我,那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漫上台阶的水打湿了宗政逍的靴子和袍角,他蹲下来,几乎和戎音平视,抬手想去触碰戎音的脸。

还在生气的戎音下意识躲开,宗政逍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宗政逍眼底闪过一抹失落,不过他清楚这次是他错了,戎音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

他刚想收回手,戎音却主动将脸贴上了他的掌心,并且还像往常一样,撒娇般地蹭了蹭。

脸蛋的触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微凉柔软,对上戎音清澈的眼眸,宗政逍由衷地说了一句:“抱歉,之前是我想岔了,不该躲着你。”

小鲛人是无辜的,他不知道眼前的帝王对他起了别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的朋友为什么躲着他,可只要朋友表现出一丁点的亲近,他就能忍下所有的悲伤和幽怨,积极回应朋友的示好。

“啊。”戎音握着宗政逍的手,让他的掌心和自己的脸蛋贴得更紧,同时在心里道: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原谅你了。

宗政逍轻笑一声,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虽然宗政逍后来也没有解释最近为什么躲着戎音,但戎音并不想追究,毕竟谁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就比如他就有很多事没有告诉宗政逍。

既然宗政逍都认错了,戎音觉得自己也不该揪着不放。

于是两人就这么和好了,宗政逍特地空出了一整天来陪伴戎音。

夏天即将过去,气温有所降低,池塘里的荷花逐渐凋零,莲子也老了。

快入秋时,阳光暖而不燥,即便宗政逍不在,戎音也很喜欢在露台上晒太阳,享受悠闲的鱼生。

宗政逍忙完回来时,戎音还睡得香甜,宗政逍示意旁边的宫人们不用行礼,自己来到戎音躺着的竹席上坐下。

戎音侧身睡觉,鱼尾搭在旁边,脸恰好对着宗政逍的方向,宗政逍盯着他恬静的睡颜,原本有些亢奋的神色逐渐转变为平和。

在来这里之前,他刚收到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