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玄风睁眼起床,手机放在枕头边,拿起来一看时间也才六点半不到。睡得太晚,头泛着隐隐约约地疼。
换了衣服,陈玄风出声喊其他三人起床。
方舟一脸困顿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生无可恋:“我想死。”
林刚喃喃道:“跳楼,让寝室闹出人命,我请假说我被吓疯了回去调理,死要死的有价值。”
“太狠了吧。”周珏戴上眼镜从床上爬下来,“只有玄风是个狠人,早睡早起,从不赖床,怎么做到的……玄风!你的黑眼圈是怎么回事?啊!”
陈玄风的眼下有明显的乌青,一看就是没睡好。
“嗯?”陈玄风去卫生间洗漱,“有吗?”
周珏道:“怎么没有?你去卫生间照照镜子。”
走到卫生间,陈玄风拿起刷牙杯接了一杯凉水,挤好牙膏抬眼时正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他眼眶下有一层厚重的阴影。
陈玄风呼出一口气,开始刷牙。
七点到达图书馆,同一个班的同学基本都在图书管理集合了,哈欠连天,一看就是寒假在家晚睡晚起的时差还没有倒过来。
“陈玄风,你一会儿维持一下纪律,我要去一下学生会。”班长是个黑色长发垂肩的女生,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干劲儿,越爱忙的人就越忙,她拍了拍陈玄风的肩,一边吸着豆浆一边离开了图书馆。
“嗯。”
陈玄风和几个男生去搬出所要用的书分发下去,离得近的踩着单车又回了寝室,离得远的就直接把书带去了大课的教室,各自有各自的安排。
陈玄风骑着单车,身后坐着抱着书的方舟,往食堂过去。
方舟懒散地靠在陈玄风的脊背上,魂不守舍,“要不,你还是让你弟弟别考到这里了,我现在感觉心好慌。”
“你怕什么?”
“什么怕啊!”方舟说,“我昨晚三点半才睡,早上六点半起来,我有点心悸了,我要猝死了。你弟弟长得那么可爱,别被磋磨死了。”
陈玄风皱眉:“你怎么总是提起他?”
他莫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下一秒,方舟就印证了他的直觉。
方舟羞涩道:“你看出来了……你弟弟有谈恋爱的打算吗?他喜欢男生吗?你看我怎么样?哥哥。”
陈玄风猛地拎住了刹车,方舟猝不及防,鼻梁直接撞到了,顺势从车后座跌倒在地,连同放在腿上的一摞书都散在了地上。
“啊……”
陈玄风立马把单车停住,将方舟拉了起来,“你没事吧?”
方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要谋杀我吗?哥哥。”
陈玄风:“……”
怎么还在叫哥哥?
越听越刺耳。
方舟弯腰捡书,“吓我一跳!我说真的,你弟弟他……”
陈玄风也一起捡书,他打断方舟的话,“他不会跟你谈恋爱的。”
方舟惶恐:“那怎么肯定?因为你不同意?哥哥。”
陈玄风平静地将书递给方舟:“因为,他不是我弟弟,他是我的男朋友。”
方舟瞪大眼睛:“什么?”
他又怀疑地看着陈玄风,“真的假的?你没有骗我?”
“他是我的男朋友。”陈玄风再一次阐述事实,他不是个招摇的人,说实话,他甚至不想和任何人谈论关于他的事情,以及他的男朋友,“昨天他说是我弟弟其实是逗你的,你不要在意,他的玩心大。”
方舟的心脏裂成了八瓣,苦兮兮地去捶陈玄风的胳膊:“我好不容易动心一次,你却让我输得这么彻底!我竟然成了你们play中的一环!你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
陈玄风:“……”
虽然伤害到了纯情室友的心,他却觉得舒服多了。
这也许就是快乐是守恒的,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昨晚困扰陈玄风一夜的问题在此时冉冉升起的朝阳中得到了解答。或许他不该多想多要,坚持自我和初心才是最重要的。
孤独的日子过久了,不可避免地生出了许多虚妄,他沉迷其中,却忘了他本来的模样。
现在是男朋友,就是男朋友。
以后是陌生人,就是陌生人。
没什么可纠结的。
方舟一脸恍然地盯着逆着光的陈玄风,微风吹拂起他额前的碎发,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了,“等等,你要出家当和尚了?”
陈玄风:“?”
方舟:“突然感觉你浑身的气息都轻松了,为什么?”
陈玄风的长腿跨上单车:“走,我请你吃早餐。”
方舟喜笑颜开,连忙又抱着书坐上后座,“我要吃牛肉汤粉,加两个虎皮鸡蛋。”
“我们听到了!”林刚骑车单车带着周珏行驶到陈玄风与方舟的身边,“凭什么请他吃早餐,不请我们?一个寝室的还要厚此薄彼,不利于团结!”
方舟大声道:“这都是我应得的!我误入了他和他男朋友的情趣小圈套还傻傻不知道,我受伤了!你们不知道吧?他的可爱弟弟根本不是他的弟弟,也不是我的弟弟,是他的男朋友!我真傻,真的。”
林刚:“哇!”
周珏:“哈!”
林刚&周珏:“好会玩啊!哥哥!”
陈玄风:“……”
将速度加到最快,远离变异的两人。
“哥哥!等等我们啊!”
“哥哥!你跑什么呀!”
郁繁的得意小骗局让陈玄风成为寝室早餐的特约赞助商。
不过陈玄风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其他人像是中了毒似的跟在他后面夹着嗓子娇声娇气地喊他:“哥哥!”
听郁繁喊哥哥,陈玄风浑身酥麻,难以抗拒。
听他们喊哥哥,陈玄风浑身发麻,抗拒至极。
到了大课教室开始上课,陈玄风坐在第一排,耳边油腻而恶心的呼唤终于停止,他勉强松了一口气。
郁家早上的饭厅总是祥和又安静的。
郁先生斯斯文文地吃着蒸饺耳,郁太太慢条斯理地喝着燕窝粥,郁大少一边看手机上的工作安排一边吃着小馄饨。
突然,由远而近地响起拖鞋的哒哒哒声响,郁繁发丝凌乱、脸色惨白、眼圈泛黑且双眸无伸地飘进了饭厅,在郁大少的身边坐下,崩溃地趴到桌子上。
郁先生:“?”
郁太太:“?”
郁大少:“?”
郁繁发出一声悲伤的哀叫:“呜!”
郁大少差点一口热汤呛死,放下勺子嫌弃极了:“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
郁繁慢吞吞抬起头,熊猫似的眼眸幽幽盯着郁大少,骤然起身挥拳砸郁大少的胳膊,一边砸一边流泪满面:“你说我!你说我!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你真讨厌!你不是我大哥!你是捡来的! ”
郁大少被他砸得晕头转向,刚想伸手把郁繁推走,郁繁就站起身用他的脑袋狠狠撞了他一下,撞得他头晕脑胀,两眼冒金光:“……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说啊,你砸我有什么用?死孩子,一身牛劲。”
郁先生哪里见过郁繁这个阵仗,虽然他以前也常常为程享发疯发癫,可都是躲在房间里哭,哪怕是哭得水漫金山,也没有像这样外放地窜出来怨气冲天。
“宝贝,过来。”郁太太向着郁繁招手,“来妈妈这里。”
“呜呜呜。”郁繁停止了攻击郁大少,转而向着他的爱和温暖的港湾奔去,窝进了郁太太的怀里,“妈妈!妈妈!”
郁太太理了理郁繁的发丝,轻声道:“怎么了?告诉妈妈,妈妈为你排忧解难。”
郁繁哽咽:“妈妈,我犯了一个错。我用很过分很可恶的话伤害了一个人,我会把他推得更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郁太太温柔道:“什么话呢?”
郁繁还不想暴露他和陈玄风的事情,并不是他觉得陈玄风怎么样,而是现在陈玄风似乎没那么喜欢他,没有和他心意相通,他害怕万一郁太太化身王母娘娘拿出簪子划出一条银河,陈玄风却不愿意和他双向奔赴、克服一切苦难。
到时候他在银河这边哭,陈玄风却挥挥衣袖,根本不在乎。
郁繁抽噎着,努力斟酌语言,他泪眼朦胧地看着郁太太,尽量隐瞒大部分背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只是举例子,不是我的事情。”
郁太太看着笨而不自知的宝贝儿子:“……嗯,那你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妈妈来给你分析分析。”
“如果你跟爸爸谈恋爱之前,你们是互相选择的利用关系,你对爸爸说:‘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只是我用来报复别人的工具,你可别对我产生非分之想,也不能对我纠缠不清!’,后来你又喜欢上了爸爸,爸爸会怎么想?你要怎么让爸爸不追究你的乱说话呢?”
郁太太听明白了——宝贝儿子现在陷入爱河的男朋友,是他为了气程享找来的替身,不,不是替身,是报复工具,说工具有些侮辱人,但是大概是这个意思。现在宝贝儿子情迷他,彻底爱上了他,在惶恐之前对他的口出狂言……
原来是这样。
郁大少陡然出声:“你为了报复程享又找了个男朋友?”
郁繁大惊,从郁太太的怀里跳了出来,整个人都慌张起来,大喊:“你不要胡说!才不是!不是!我不跟你们说了!呜呜呜!”
郁太太瞪了眼郁大少,“不要拆穿他。”
说完追了上去。
饭厅里只剩下两个人,郁先生吃完最后一个蒸饺,后知后觉:“繁繁又谈了一个男朋友?”
郁大少恨铁不成钢,“小废物!全家人都有工作,每天不是上班就是上班,下个月我还要去英国。他呢?今天因为男人哭,明天为了男人发疯,就他最闲。不行,下个月他必须去上班。”
郁先生若有所思:“他之前为了程享要死要活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让他去上班?”
“我怎么知道?”郁大少也莫名其妙,明明之前郁繁为了程享一个月哭三次更烦人啊。
陈玄风上午只有一节大课,上完是十点半。
下课,老师刚走出教师没两分钟,安静了一上午的手机立刻震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郁繁发来的消息。
郁繁:【上完课了吗?可以陪我去玩吗?】
郁太太善解人意,仅仅用了半个小时就哄好了郁繁,郁太太说:“如果我对你爸爸说了那样不可理喻的话,我不会伤心,因为伤心是没有用的。每个人都会犯错,就算是圣人也会犯错的。谈恋爱要向前看,犯错要说明清楚,有误会要及时解开。当然,如果不想太尴尬,那我就会继续喜欢他,潜移默化地告诉我是乱说话的。”
郁繁瞬间理解了,陈玄风不一定会想起他说的话,他要装作若无其事,在陈玄风想起来之前打动他,让他不跟他计较。
所以,既是忍不住了也是战略,他焦急地用美容仪抚平他脸上也许熬夜出来的细纹,只等待陈玄风下课就去约他。
他要用行动填满陈玄风的生活和脑海,让他不去翻旧账。
陈玄风挑眉,郁小少爷这是不想打扰他上课,特地等到下课才来发消息吗?
周珏伸了个懒腰,吆喝道:“走!回去补觉!”
陈玄风动了动手指:【好。】
他收起手机:“我就不回去了,帮我把书带回去。”
方舟:“去找你男朋友吗?”
周珏:“不是男朋友,是弟弟!”
林刚:“他只是我的弟弟!弟弟他很有魅力!”
周珏&林刚:“好会玩啊!哥哥!”
方舟不满:“喂!气氛组不带我吗?”
陈玄风:“……”
他选择离开他们。
离开阴阳怪气的世界。
骑单车到校外的停车场,陈玄风开车去天景府接郁繁。
就算上课了,他发现他和郁繁的谈恋爱模式也没有改变,仍然是一接一送,反而因为理工大学离天景府要近一些,更方便了。
郁繁早早地等在路边,冷风将他的脸吹得通红,他看到白色的车开过来立马开心地挥手。
陈玄风停车,郁繁打开车门上车,看见座椅上摆放的花,鼻子陡然一酸。
“嗯?怎么了?”陈玄风见郁繁一改平常风格,抱着花坐在副驾驶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顿觉奇怪。
郁繁不动。
陈玄风伸手挑起郁繁的下巴,郁繁满是泪痕的脸立刻袒露在他面前。
郁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了?”陈玄风用指腹擦去他的眼泪,“怎么了?不喜欢这种花?”
郁繁顿了顿,“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