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牢狱里, 六皇子的世界观在缓缓崩塌。
紫宸殿内,崇昭帝手上多了一份新鲜出炉的供词。
余公公小心道:“兰嫔娘娘出事后,她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被抓起来审问了, 这是兰嫔娘娘身边大宫女连竹的供词。”
连竹跟在兰嫔身边多年,忠心耿耿,不说对兰嫔这些年所做的事全部知晓, 但六七成是有的。
不少脏事恶事都经了连竹的手。
崇昭帝看着供词。
连竹交代了当初七皇子在居安殿高热, 喝了储存的太医院送来的药方, 不见好转, 反而更加严重的实情。
过量药差点要了一个孩子的命。
不仅如此, 还有当初七皇子病愈后, 各宫娘娘争相抢夺抚养权,她鼓动撺掇楚贵人,对七皇子使用妄叶果,让他成瘾,诱导七皇子选择她当养母。
除此之外, 还有些小恶事, 以及经常会在秀香宫里说的诅咒的话。
直到七皇子被宣妃收养,此后又一直病歪歪的,她才没有继续下手。
崇昭帝怒道:“毒妇…毒妇!”
“斩首实在是太便宜了她, 朕要让她痛苦的死!”
兰嫔的所作所为惹怒了崇昭帝,原本该斩首的名单上, 划去了她的名字, 改为赐毒。
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毒当然有。
温小春领命后, 进了东厂的暗阁。
这是他第二次进来, 第一次进来是刚当上厂公的时候,需要熟悉厂中隐藏的地方, 看的并不仔细。
这次奉命赐死兰嫔,他得亲自挑选毒药。
暗阁毒药众多,但能让人毒发的时候生不如死的,只有一架子。
一半慢毒,一半快毒。
行刑之期在即,给兰嫔选的自然是快毒。
这里有段时间没有人打扫了,架子上有些灰尘,温小春挑好毒药,目光不经意落在上面那一层。
慢毒一栏,有一个种类似乎少了一个。
温小春顿了下,仔细看了看。
慢毒叫摧筋断骨,下面坠着的支取记录上,写着某年某月支取某瓶,用于何人剩余多少。
剩余六瓶,但是架子上只有五瓶。
用于何人也没有记录。
温小春往后又翻了一页支取记录,空白的一张上,左上角写了七个小小的字:岭北,北河道,三川。
墨色比前面的都新。
这地方只有厂公能进,墨迹应该是崔融留下来的。
温小春翻到最前面,看见了摧筋断骨的介绍,扫到最后一行的时候,经脉寸断四个字映入眼帘,他瞳孔骤然紧缩。
殿下身体的诊断结果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他指尖冰凉。
良久。
温小春才找回自己的思绪,浑身却更冷。崔融只有陛下能用得动,如果真的是他想的这样,殿下现在的状况,岂非是陛下授意?
不……
他再次看向最后一页的‘岭北,北河道,三川’七个字,这是个地名。
崔融虽然年老,后面几年不管事了,但不是个傻子,他留下这几个字,一定有他的用意。
温小春将一切恢复原样,快步出去。
到了中堂的时候遇见了陈俭,陈俭被他满面寒霜的模样惊到了,“厂公?”
温小春将挑选好的毒药给陈俭:“陛下赐给兰嫔的毒药,你转交给五皇子监督行刑即可,我要出京。”
陈俭心思一转:“是去边境?”
之前派去的东厂厂卫现在都在边境。
“不该问的别问。”
温小春将东厂的事情交给陈俭和他自己的两个心腹,点好随行人手,当天就快马离开了京城。
-
接下来的两天。
由五皇子监刑,李氏一族因战时叛国罪满门抄斩。
当时舒家贪墨赈灾粮食,尚且有大皇子可以官当抵罪,但大周律法规定,叛国罪,官当无用。
六皇子在牢狱里,看着外祖一家被拉出去,看着兰嫔被强制拉到另一个单独的封闭牢房喂下毒药。
五皇子挑了个不隔音的牢房,他能清晰地听见毒发之时,兰嫔的惨叫。
六皇子一开始还在哭嚎,后来渐渐地,随着兰嫔声音的减弱,他的嗓子也哑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满脸的泪,发丝散乱,神情呆滞。
五皇子从行刑的牢房里出来,看着兰嫔的尸体被抬出去,上面盖了一块白布。
他问六皇子:“六弟,还看兰嫔娘娘最后一面吗?”
担架抬过来,靠近牢笼。
六皇子低下头,手指颤抖,伸手到牢外,五皇子微微皱眉,看着他的状态,又想起兰嫔可怖的死状,忽的打掉了六皇子的手。
他冷淡道:“算了。”
五皇子吩咐狱卒:“直接抬走。”
六皇子哑声说:“……为何,后悔。”
五皇子:“不想看你们两个的悲情戏码。”
他拂袖走了,六皇子独坐在牢中,从早晨到傍晚,他水米未进,姿势一动未动。
余公公天黑的时候,过来传旨。
圣旨一展,他念道:“李氏一族,尽数伏诛,六皇子行叛国罪,虽为兰嫔和李氏一族蛊惑,但仍不可姑息。特,废六皇子,贬为庶人,流放镇南关,农役二十载,期间不可归京,钦此。”
六皇子跪在地上,凌乱的头发遮掩住脸上的神情。
余公公喊了他三四声,他才叩首做拜,说了和之前接领圣旨之时,一样的话。
“草民…领旨,谢恩。”
-
五皇子府。
五皇子在小祠堂内上了三炷香。
祠堂旁边摆着一个玉石金睛蝎,在袅袅青烟里,显得有些邪性。
五皇子跪坐在蒲团上,静静注视:“娘,兰嫔死了。我给你报仇了。”
“只是,还没完,我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兰嫔纵然是凶手,但助纣为虐、明知有隐情而选择强制压下的,是高高坐在上位的那个人。
他不想让他好过。
不想让他顺顺当当的选了储君,不留遗憾的死。
可是再继续下去,会动摇社稷。
他不知道要不要往下走了。
-
六皇子拿着圣旨回了府邸。
府上的姬妾自然全都散了,与他有所牵扯的,下狱的下狱,审问的审问,空荡荡的府邸,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在府上走了一圈。
夜色深寒,枯叶零星。
他把卧房的灯点上,却没在屋里待,更没收拾东西准备去镇南关种地,而是坐在了屋外面的台阶上。
圣旨搁在旁边。
他神思浑噩,全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也没去想,这么冷的天,他许久没吃饭,在外面呆一晚上是能冻死人的。
直到两道脚步声响起,越走越近,停在他身边。
六皇子看见了一截熟悉的狐裘衣摆。
他愣了下,视线抬起,七弟仍旧用黑绸蒙着眼睛,小远公公扶着他给他引路:“殿下,六皇子就在这坐着呢。”
曲渡边:“伴伴,你去拱门外面等着吧,我跟六哥说说话。”
叶小远点头:“有事叫我。”
他走后,六皇子声音嘶哑着开口:“小七,你怎么来了?”
他娘陷害小七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才对,小七也肯定听说了。两次恶毒的陷害,小七难道不应该跟他彻底断绝兄弟关系吗?
还是说,他这次过来,就是来做个了断的……
曲渡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给你送手抓饼。”
油纸包好的,在冬天里散着热气。
六皇子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许久没动。
曲渡边:“六哥,你在这吗?”
六皇子:“在这,在这,”他飞快把手抓饼接过来,把那包着的油纸解开。
明明很容易解开,他解了好几次,才见着了里面热腾腾的手抓饼,也不嫌烫,一大口咬下去。
饼烤的焦香,里面还夹着肉、煎蛋和腊肠片。
六皇子却吃不出来香气,他咬了一口,囫囵咽下去,就不吃了,抱着饼嚎啕大哭。
哭的昏天黑地,一张手抓饼,把短时间内迅速累积,马上要冲垮他精神的恐怖压抑情绪释放了出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寂的宅院里,显得有点吓人。
曲渡边踩在台阶上,在六皇子身边安静坐下。
六皇子一直在哭,浑身发抖,最后竟喘不上气了。曲渡边在他身上摸了两把,在豆豆人脸上找准口鼻的位置,用手帕罩住他的口鼻,形成一个密闭的小空间。
六皇子呼吸片刻,才感觉好点了。
呼吸性碱中毒,呼吸含有二氧化碳的氧气可以缓解。
他脸上全都是眼泪鼻涕,手帕曲渡边也没拿回来,给他用了。
六皇子用手帕把脸擦干净,声音更嘶哑了,像个老头。
“小七,你不怪我吗。”
曲渡边:“你母亲作恶,我为何怪你。就算母债子偿,你也已经还了。”
“……还了?”
“湘河水灾,你和我娘亲被困在安葬周太妃的山顶上,山上有落石,你帮宣娘娘挡住了。”
六皇子迟钝的大脑愣了半天,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
曲渡边:“嗯,好像…十三岁知道的吧。”
“兰嫔是兰嫔,六哥是六哥。”
六皇子又要要哭不哭,他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
他埋头吃饼,吃了一半,说:“五哥在朝堂上拿出那封信的时候,我不敢相信,后来,我和外祖家入狱,我娘也进了内牢,我快恨死他了。”
“他把我娘押到刑部的时候,我更恨不得扒他的皮,咬他的肉。”
“可是当我知道是我娘害死了荣贵人的时候,我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怎么恨?没法恨。
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认为,是他和娘亲帮扶了老五,让他能在朝堂上立足,有份差事干,不然父皇根本不会看见他。
没想到,老五不是白眼狼,他和他娘才是杀人凶手。
朝堂上的被判,是老五的复仇。
“我娘死了,外祖家全没了,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六皇子低声道,“其实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曲渡边:“你跟五哥的事,也算了结了,往后,五哥应该不会再针对你,你也不要沉溺其中,得慢慢走出来。六哥,脱离京城,远离泥沼后,你或许会生活得更好。”
六皇子摇头:“好多事,我想不明白。”
“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在兰嫔和五哥的纵容保护下,六哥好像从未成长起来,天真、愚蠢、对下位者有天然的不屑和冷漠。
他享受着外祖和权力带来的便利,对认可的人袒护,对看不上的人极尽欺辱。
最后也承担了母族为了争权而犯下的一切恶果。
六皇子吃完最后一口饼,身上好像暖和了点。
他扭头看着自己的弟弟,目光落在那黑绸上,自嘲道:“明明我才是哥哥,但是好像一直在被你照顾,迁就。”
他那次给宣妃挡石头,根本不算什么。
小七身体这种情况,却还是冒着夜色和寒气,给他送手抓饼。
对酒歌丰年,年丰实堪乐,他取名字的时候,父皇选了几个字让娘亲挑,娘挑了丰字,想让他一生都富足安乐,年岁无忧。
过往将近二十年,他宛如一直活在没有烦恼的梦里,一朝痛醒,恍然醒悟。
六皇子:“对不起。”
这句话隔了好久才说,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曲渡边陪他到了后半夜。
六皇子没撑住,晕倒了。
曲渡边和叶小远把他拖进了卧室里,又从府上叫来个可靠的下人在这里照顾他,帮他收拾东西。
六皇子离开京城,刑部派人押送,杜绝任何人探视,杜绝携带任何金银财宝和银票。
一身普通棉衣,少量碎银铜板,身上没有一处华丽装饰,心如枯木。
幼时金匙锦衣,长大寥落白身。
六皇子走出了这座繁华的城。
-
六皇子之事后,京城短暂地平和了下来。
曲渡边也去了五皇子府一趟。
报仇后,五皇子就称病在家了,曲渡边以为是假的,但他一进五皇子的卧房,就闻见了浓郁的药味儿。
五皇子是真的病了。
藏了十年的恨一朝散去,身体没能撑得住。
他靠在床边,咳嗽两声:“难为你,在六弟和我这里来回跑。”
曲渡边坐在床边,“哪里为难,我倒两头充当了好人。”
五皇子失笑。
“小七,我问你,京城传言是真的吗?你被暗害。”
曲渡边:“传言罢了。五哥,你跟六哥之间,算是画上了句号,应该好好休息,别再多想。”
既已经离开了仇恨的漩涡,就不要再进入别的暗流。
“是啊,”叶小远放下一盒安神香,“殿下给您拿的香料,点上有助于睡眠。”
“人该为自己而活。”
曲渡边总担心五哥没了仇恨的支撑,会做出傻事,毕竟别说话本子,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五皇子:“我都知道。”
他跟老二之间彼此防备,但是现在的关头,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他从此默然,老二绝对不会跟他多做纠缠。
曲渡边说话,他就一直是浅笑的模样,即便知道小七如今看不见。
等到他走了,五皇子才屏退了送饭的下人,躺在床上。
他睁眼看着房顶许久,才悄悄从枕头下的暗阁中拿出一个小盒子。
小盒子里放着荣贵人的一根发簪,还有一个小金猪吊坠。
发簪已经有些陈旧,小金猪还是金灿灿的憨态可掬。
支撑他的除了恨之外,还有一份真情。
-
又过一日。
汤一粟悄然离开了京城,他离开后没多久,就有人去了他之前居住的房屋,拿走了东西。
七皇子府。
乙十二:“拿走前,我们的人速记复写了一份。殿下,请看。”
他递上来一沓速记笔记。
曲渡边翻看了几张。
乙十二一开始还担心他看不见,后来曲渡边证实他虽看不清身边一些东西,但能看见字后,也就不执着给他念了。
“他来京城不只是为了送文书,还一路在暗中护送了刘监正顺利抵达京城。”
曲渡边:“主要是送文书。”
当时运送粮草的总监军是五哥,而这文书一共九页,记录的全是五皇子在总辖运粮的时候,暗中‘贪墨’的粮食。
手段非常熟悉。
只是,是伪造的。
要是他没猜错,这是二哥用来防备五哥,提早备下的东西。
如果五哥背刺六哥的那天,在朝堂上拉了二哥下水,那二哥一定会把这份假文书变成真文书。
隐匿在京城的汤一粟,就会和刘监正一样,出现在朝堂上,为战时的将士们控诉五皇子的恶性。
说不定还会说,五皇子和六皇子狼狈为奸,一个贪墨粮食,一个笼络钱财,两不耽误,两处发财。
届时,六皇子党一定会拉着背刺的五皇子,一同溺毙在水中。
但是五哥没有扯上二哥,所以二哥提早备下的文书,也没有排上用场——
是暂时没排上用场,还是永远都排不上,就不得而知了。
这份文书,彻底作证了,汤一粟是二哥的人。
曲渡边沉默。
“还有,”乙十二继续道,“暗网在岭北方位发现了疑似崔融女儿的人,东厂的人已经朝北面出发,不知道是不是冲着那边去的。”
“领头人是小春?”
“嗯。”
曲渡边:“他们怎么会查到崔融那里。”
难道是崔融给东厂传消息了?
不可能吧,崔融是个老狐狸,东厂被新厂公把持,或许还有其他势力的眼线,他就算现在还活着,给东厂传信,不是把自己暴露了么。
又或者是,一早就留好的?
乙十二:“殿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曲渡边捏着文书,“跟着汤一粟,听我命令,随时准备抓人。”
-
岭北。
山居小院里。
大皇子时隔多日,才收到了六皇子被贬为庶人,去镇南关种地二十年的消息。
“叛国,这个下场,只能说句活该,”他这么说着,还是叹了口气,“老二赢了,现在的储君,舍他其谁。”
舒文馨道:“陛下要是还没有立储的心思,应该会把四皇子或者五皇子扶上来。”
大皇子:“原本我还以为七弟能有机会。”
舒文馨:“是啊。”
他们两个在院子里刚说了没两句,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大皇子以为是手底下的那几个兵找他有事,喊了句:“来了。”
“等等。”
舒文馨有点警惕:“应该不是熟人。”
敲门声客气,他们熟了的那几个人都是直接拍门的。
大皇子顿了顿,走到门前:“谁?”
“东厂,有事请见。”
听见东厂两个字,大皇子的心都冷了,“等一下。”
他回头看了眼舒文馨,后者立马跑回屋里,把两个孩子藏起来。
藏好后,舒文馨重新回来。
大皇子冲他使眼色,她也没走。
显然是都想到了一起去,东厂突然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储君已经定了,父皇派东厂来杀了他们给新君铺路?
又或者京城出了岔子,他们被牵扯进来了,得死一死?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温小春客气道:“见过大公子。”
“打扰了,我是新任东厂厂公,姓温,叫温小春。”
大皇子:“我知道,你来何事?”
温小春:“奉旨查案,查到了岭北,想着大公子对这里熟悉,不知能否帮在下找个人?”
见他没有恶意,不是来杀人或者找事儿的,大皇子提着的那口气才放了下来。
“去哪里,找谁?”
温小春:“北河道,三川。”却没说找谁。
大皇子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地方还真偏僻,自己找得找半个月,我巡逻的时候带队走过,能带你去。”
温小春:“多谢大公子。”
他一口一个大公子,叫的大皇子怪别扭,“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是,苍公子。”
“……”
大皇子不说话了,见温小春以及身后的一队东厂厂卫都没有休息的意思,就直接出门带着他们去了北河道,三川。
三川是个山名。
在犄角旮旯里,特别难找,周围还有暗沟和打猎留下来的陷阱。
他们在山上找了一圈,才找到了一个略显破旧的茅草房。
温小春直接推门而入,院中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惊叫一声,跑进屋内:“伯伯!伯伯!来了好多人!”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举着斧头从屋里出来,护着身后的小女孩,“谁!”
温小春见过一面崔融收养的女儿,老伯身后的小姑娘,就是崔融的养女壶壶。
“不知崔厂公可在?”
老伯冷冷道:“他已经死了!”
温小春眼底一瞬凌然:“死了?”
壶壶探出脑袋来,点了点头,小声说:“爹爹被坏人砍伤了,流了好多血,现在睡在一个大盒子里。”
管家老伯带着他们去屋子后面看了看。
有一处坟,上面写着崔郎之墓,没有写名字,是怕引来仇家。
温小春默然,在坟前拜了三拜,算是谢了崔融曾经对他的提携之恩。
管家老伯:“看在老厂公和你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别扰他的清净了吧。”
“实在抱歉,”温小春道,“此番前来,是调查崔厂公在东厂毒架上留下来的信息,没想到他已经死了。”
管家老伯眼神一闪,没说话。
他身后的壶壶挠挠头:“欸?毒?”
管家老伯一下捂住她的嘴。
温小春眯起眼,抬抬手。
厂卫立即把管家老伯拉开,还堵住了他的嘴,壶壶无措的站在这里,欲哭不哭。
温小春蹲下来,温和道:“不记得我了吗?我找过你爹爹,还给你过糖吃。”
“叔叔问你个问题,”他从怀里摸出几块糖,“你要是回答对了呢,这些糖就都给你,回答错误的小朋友,就没有了哦。”
壶壶道:“不要抓伯伯。”
温小春:“你都答对了,我不仅放了你伯伯,还给他糖吃。”
壶壶这才点头。
“你在哪里听说过‘毒’吗?”
壶壶:“是爹爹在山鸣关给我讲的一个故事啦。”
“什么故事?”
“嗯……”壶壶想了想,“是个打仗很厉害、人很好的大哥哥,有坏蛋不想让他这么厉害,就让他用了喝下后会很痛的毒药。”
“我还问爹爹,大哥哥有点笨欸,为什么坏蛋让他喝,他就喝呢?爹爹告诉我,是坏蛋用了圣人的名义。”
“不过,我也不知道圣人是谁……叔叔,你知道吗?”
她单纯发问,温小春手足僵冷。
摧筋断骨啊。
该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