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京城。

如意楼。

三郡捐粮的事在京城掀起巨大的讨论度。

自有那自发宣传的, 在茶楼酒肆、街道码头给京城百姓慷慨激昂的讲述。

如意楼的说书先生也不说书了,只说当年湘河救灾。

“……所以这事儿啊,朝廷征粮征不上来, 要不是七皇子,两边打仗的将士饭都要吃不饱喽!”

有那些胆子小的,自然不敢议论皇室权贵, 只小声的跟朋友讨论。

“要我说, 七皇子从功绩、能力各方面看, 不都比其他皇子强么?”

“是啊, 也就是前些年身体不好, 加上又是陛下最小的儿子, 建府上朝最晚,才慢了他那些哥哥一步,不然,现在朝廷上地位最稳的人,说不定是哪位呢……”

如意楼聚的是雅客, 讨论这些的大多都是官宦子弟, 要不就是对朝政现状关心的文人士子。

“等七皇子回来,你说他会不会…圣上…储君……”

低低的私语声泯灭在唇齿间。

但是奚子行知道,这些人在说七皇子对于储君之位的竞争力之强, 恐怕会一跃成为几位皇子之最。

他站在二楼楼上往下看,眉头却不自觉皱起来。

他高兴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他所选之人的光芒, 但此刻的京城对小七来说却像个沸腾的油锅。

鲜花着锦, 烈火烹油。

处处都是夸赞之言。

看似花团锦簇, 其实波涛暗涌。

奚子行招来店小二, 将腰间的钱袋子塞给他,嘱咐了店小二几句。

店小二喜笑颜开的下去了。

没多久, 下方的说书先生就下来了一趟,再上去的时候,就不说湘河救灾的事了,和往常一样,说起话本故事来。

如此一来,跟风讨论捐粮之事的人,纳闷两句后便不再参与讨论。

奚子行这才离开如意楼,径自去了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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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太傅这些时日,上火颇为严重。

奚子行到的时候,这老头穿着竹衣吗,正含着冰块,用冰镇下嘴里的火疮。

他拱手道:“见过太傅。”

方太傅:“小奚来啦,坐坐。”他直起腰来,递给奚子行一把蒲扇,“喏,凑合用吧。”

“您倒是坐得住。”

奚子行接过扇子扇了扇。

“我这不是都上火了吗,”方太傅叹了口气,“急也没用,谁也没想到,湘河三郡会在这个时候推他一把。”

他们两个谈话间,俨然对彼此的站位心知肚明。

两人原本就并非毫无联系,曲渡边建府宴那会儿,奚子行就去方太傅家拜访过,以备战春闱,算是有一点师生情谊。

奚子行是公开站位曲渡边的,方太傅原本就觉得他不错,后来奚子行拿了状元,入了翰林院,旗帜鲜明,方太傅才慢慢和他接触起来。

方太傅是个老狐狸,在一点点接触中,他发现奚子行好像已经知道了七皇子隐藏起来的真实才学。

最后决定摊牌的那天,奚子行却道:“我隐隐察觉到您的试探,就顺着您的猜测,不否认也不承认七皇子的才学,没想到您竟然真的是站在小七那边的。”

方太傅愣了一下,随后大笑出声。

老狐狸被小狐狸坑了一下,好在结果是皆大欢喜。

方太傅实在没想到,奚石秋那个中立到不行的古板老家伙,会生出来这么个儿子。

毕竟在入官场之前就表明立场,官途生涯会比较艰难。

他问了,但这小子竟半点不怕的样子,说官位与他不过是辅助工具,若是七皇子上位,他自当在官场厮杀,若是七皇子无意,他便辞官与他去封地。

左右主公和谋士都是要在一起的,何惧旁人言?

思绪回笼,方太傅道:“镇南关、边境两处军权,几乎都在七皇子手中,这本来够让君王和皇子党派忌惮。原本就在风浪口,又来了一手推浪,所有人都在赞颂七皇子,将陛下置于何地?功高盖主,即便是皇子,也要避开。”

奚子行:“我会联系同窗,另外,还能用父亲的名义压人,让朝臣们上朝的时候少说这件事。”

“……”方太傅心中赞了一句孝顺,摸摸胡子,“我也可以压下一些。林宗平那个老财迷坚定站在陛下那边,谁也不跟谁一起,虽不必担心他使绊子,但他也不会帮七皇子说话。”

他,林宗平,还有奚子行的父亲奚石秋,三个帮助崇昭帝处理政务的大学士,都是在朝堂上混久了的老家伙。

要是一起出手的话,皇子党也会给他们面子。现在只能有一个半出手,其中那半个还是孝来的,不过也是股力量。

起码不会让‘功高盖主’之类的言论,在朝上太肆虐。

奚子行:“这几天,我再写信到边境,提醒他们两个注意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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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

纵然有方太傅和奚子行压着,崇昭帝多少还是听了几耳朵所谓‘功高盖主’,甚至是立储之言。

余公公以为陛下会发怒。

但出乎意料的,陛下没有。

陛下只是说了句:“那些臣子,私底下议论的还是少吗?此时闹在明面上,不过是想试探下朕心里倾向于谁当储君罢了。”

虽然生气,但崇昭帝心里清楚自己日益下滑的精力,和身体的力不从心,臣子们也清楚。

储君之位,这两年也该定下了。

崇昭帝再次想起之前给出去的黑锦的事。

他问自己,要是早就知道小儿子身体会好转,以及他这几年展露出来的能力,他还会不会用黑锦断了小儿子的继位之路。

黑锦交易只有他们父子两个知道,其余的人却都不晓得。

崇昭帝在殿内转了好几圈。

“这次去北疆送粮的人,朕记得是转运使副使对吧?”

余公公:“是的陛下。”

此次的运往两方战场的粮草,是从各州郡征集上来的,不是从固定的粮草囤仓运往前线,所以需要漕运总辖运输路线,押送粮草。

这批粮草重要程度自不必多言,北疆边境比镇南关距离远太多了,本来应该是水路转运使亲自负责押送,但他前几天摔了一跤,腿脚不便,恐耽误进程,就只能由副使代劳。

水路转运使是二皇子岳丈,副使则与皇室无甚关联。

崇昭帝沉吟:“叫崔融过来一趟。”

余公公应了声是。

很快,崔融便匆匆来了紫宸殿。

他是现任东厂厂公,只是已经有了退位之心,他跟了崇昭帝很多年,许多阴私之事都是他来处理,平常虽不起眼,却是崇昭帝的心腹。

他须发皆白,穿着整洁干净,是个体面尊贵的老太监。

崔融:“陛下。”

“来了啊,”崇昭帝:“朕记得你说辞官后要回趟老家?你老家在山鸣关附近吧。”

崔融愣了下:“是,带着养女回祖宅认个根。”

崇昭帝点点头:“朕准了。不过辞官后,你跟着送粮的队伍走,去北疆边境一趟,给朕办个事。”

“多谢陛下!只是……陛下所托何事?”

崇昭帝看着他:“帮朕,给七皇子送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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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融在紫宸殿待了片刻,才回了家。

家中有一小女五六岁,他几年前捡来的,这小女娃长得像他太早死去的亲妹妹。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他还是把这娃娃当成女儿又当成孙女养,心肝一样疼。

都说太监没根也没心,才不是,崔融想。

只是能让他们给出心的人都不存在了。

若非逼不得以,谁会进宫当太监。

他这些年想退位,也是不想让他的养女离权利旋涡太近,沾染血腥。

“爹爹。”

小女娃抱着崔融的腿。

崔融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等过几天,壶壶就要跟爹爹回家了,期不期待呀。”

叫壶壶的小女娃眼睛一亮:“真的吗!”

得到崔融的肯定后,她欢呼雀跃,“太好喽!可以出去玩啦!”

东厂中的人也听见了崔融要退位的风声。

第二天一早,温小春和陈俭两人,就带着东厂其余副督,等待崔融来。

可他们从天亮等到天黑,崔融也没出现。

直到第三天中午,崔融才来了东厂。

他脸色不太好看,有点苍白,还有些疲倦。

温小春心神一动,“厂公,您怎么了?”

崔融道:“小女生病,照顾了一宿。忘记差人来说让你们别等了。”

“没事,”陈俭道,“并非多着急,只是等着厂公安排。”

崔融简单说了几句,然后看向温小春,“我去押粮后,应该会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往后的东厂,交由你们两个负责。”

“你们两个到底谁接替我,还得看陛下的旨意,等我走了你们就会知道。”

温小春和陈俭点头。

崔融又吩咐他们准备些去北疆用的东西,打发他们离开后,崔融去了东厂暗阁。

这里只有厂公有权限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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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崔融跟着运粮的队伍出发,水路转运副使叫汤一粟,和他一起去往边境送粮。

两人打了个照面后,汤一粟笑吟吟说:“这一路辛苦,还请崔公公多多配合才是。”

过了几秒,崔融也扯出一抹笑:“这是自然。”

两人押送粮食,一路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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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融走后。

崇昭帝提拔温小春为东厂厂公。

陈俭为副手。

两人正式接手东厂,只是崔融才离开没多久,他们不好立马将原来崔融的人拔掉,安插自己的人。

若是让皇帝知道了,难免有排除异己之嫌。

接手之初,稳妥为上。

温小春只是迅速熟悉了之前只有厂公才可以接触的地方,比如东厂的暗阁。

他在里面转了一圈。

暗阁内装着各类刑具、暗器、以及秘药。

有些瓶瓶罐罐上甚至都没有标签,只能根据里面装的东西的形状,去记录册上找,才能知道它们有什么作用。

他简单浏览了一遍便离开了暗阁。

随后换了身衣服,他还要进宫,领厂公的正式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