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阿翰立将阿湘公主当时信件中的内容大体复述了一遍。

“消息肯定是传到了的, 因为我阿母收到了徐侯的回信,说已经知道了当时北疆的情况,”他嘀咕道, “既然你说大周没收到,那也有可能是徐侯觉得我阿母回家的要求太麻烦,就没告诉大周的皇帝, 只说了别的。”

曲渡边想也没想:“外公不可能这样做。”

“只有一种可能, 外公收到的信件, 和你们传过来的那一份不一样, ”他将痛感调回了百分之十, 慢慢扯着衣服, 将自己的里衣穿上。

“现在要求证,只能找个见过那封信的人来。”

外公现在昏迷着,夏宏侯爷一定见过,但是他现在在京城,除了他, 那就只有外公身边亲近的人。

一直跟在外公身边的是狼擎叔。

曲渡边:“六六, 你去找狼擎叔,让他过来一趟。”

阿翰立:“既然觉得有内鬼掉包了信件,那除了你我徐侯之外, 其余人能信?”

“能信,”曲渡边认真道, “要是没有狼擎叔在前头开路, 率先破了包围圈一面, 闯出一线生机, 我和外公今晚必死无疑。”

阿翰立这才不说话了。

乙十二将狼擎带来了营帐后,就站在营帐门口守着, 不让外人靠近。

“七殿下,阿翰立殿下。”

阿翰立扯扯唇,“旧王庭残余,别叫殿下了,叫名字。”

三人围坐在一起,曲渡边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狼擎听着听着,脸色就难看起来,“阿湘公主最后一封信我看过,绝对没有阿翰立说的回家内容。”

毕竟过了有三年了,他仔细回忆着,“但我记得,那封信的字迹确实是阿湘公主的无疑,还有阿湘公主的印章。”

曲渡边:“信是谁送来的?”

狼擎:“是当时夏宏将军负责的暗线之一,因为边境摩擦,时常灵活变动,后来北疆王庭覆灭,阿湘公主联系我们这边的暗线被废,人估计都死了。”

政权更迭,吉日格拉可不会留可以和大周联系的人。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狼擎迟疑片刻,将自己心头的怀疑说了出来,“北疆围困中一城,他们进攻的时候好像对我们城内的布防十分熟悉,知道哪里薄弱,从哪里攻城容易些,所以城门失守才那么快。”

阿翰立仍旧心有不平,开口就带着情绪:“能插手布防,还能篡改信件,被外敌渗透成这样都不知道。”

“……信件是我们的倏忽,”狼擎抹了把脸,“可布防基本都是我和侯爷两人调整修改的,而且战备期间绝对严禁任何人出入城池,绝不可能泄露出去。”

曲渡边沉吟:“都有谁可能知道城内所有布防?”

“侯爷、我、负责轮流巡城的三名将领,还有边军监察处。但是,也不排除还有别的人知道,毕竟他们或许会透露给身边人。”

那范围不小。

一个个找太麻烦。

倒不如抛出鱼饵,引鱼上钩。

曲渡边勾勾手,在狼擎耳边低语几句。

狼擎:“这么直白?有用吗。”

曲渡边:“内心有鬼的人,不会无动于衷。”

阿翰立:“你们说什么啊。”

曲渡边:“需要你配合,你是阿湘姑姑的孩子,被北疆驱逐,死里逃生来到二城,因为思念母亲,想将她生前最后一封信拿来珍藏,聊以慰藉。”

阿翰立明白了,这是把他当了鱼饵。

狼擎:“我会传出消息,说那封信就放在二城原本夏宏将军的住处,然后派人盯着有无异动。那这两天二城的巡逻……”

“全禁,”曲渡边说,“城防两日一换,监察处的每日巡检暂停。”

狼擎:“殿下,监察处不归我们管。”

曲渡边:“不守规矩的军法处置,他们有任何问题,来找我。”

狼擎:“是!”

明亲王是皇室,他们这些将士不好回绝,但七皇子不一样,他本身就代表着皇室而来。

他们刚谈完,有士兵求见,乙十二领着他进来。

士兵一进来便道:“将军,殿下,侯爷的情况不太好。”

曲渡边猛地站起来,因为失血,眼前黑了一瞬,乙十二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的胳膊。

曲渡边甩甩头,拿起旁边的外衣,披在身上,径直去了徐劲医治的营帐。

夏赴阳就在营帐内,眼神凝重,见曲渡边撩开帘子进来,神色稍缓。

“你来了,伤口处理的如何。”

“差不多都好了。”

曲渡边目光落在床上昏迷的外公身上,营帐内的血水一盆盆,光是止血,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外公怎么样了。”

军医擦了擦汗,“回殿下,其余细碎伤口不算,侯爷身上三处致命伤,”他指着徐劲的胸口,肋骨处,还有丹田上方,“心脏中了一剑,伤了心脉,中间这刀伤了肺部,血液逆流,残血渗透。最后一处,丹田有点破损,真气紊乱,汇聚效率极低。”

“这些都是致命的,但最要命的是,侯爷早就暗伤积压,此次重伤,全数爆发出来,我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才勉强吊着侯爷一口气。”

那一口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断了。

“要怎么做才能让外公情况稳定下来?”

军医叹了口气:“将军习武,要是丹田处的破损可以恢复一些,真气流转,症状就能轻些。只是他现在经不起外部内力的冲击,他自己本身的内力会无意识的排斥。”

曲渡边想起绵寿决的真气特性,很快下了决定:“我试试。”

他在军医欲言又止的视线中走到床前,双指摸上徐劲的脉搏。

极其虚弱的跳动。

军医、夏赴阳和狼擎等人都紧张了起来。

曲渡边深吸一口气,试探性的探进了一点内力。

他的内力便如温和包容的水一样,没有在徐劲体内激起半点波澜。

曲渡边:“没有排斥。”

内力在徐劲体内走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外公受损的丹田处,真气起到了一点舒缓的作用。

他握着徐劲的手,真气走了一圈又一圈,帮他慢慢梳理着丹田上方紊乱的真气,等到毛线团捋顺平整,曲渡边体内剩余的内力几乎全部耗空了。

丹田枯竭的那瞬间,恐怖的虚弱感压在身上,曲渡边闭眼缓了两秒才站起来,让开位置,“大夫,你再给看看。”

军医立马再次诊脉,眉间稍缓,“还是没有脱离危险,但是总归气息强了些,”他将旁边炮制好的药片拿出来,压在徐劲舌下。

“唉,能做的都做了,只希望侯爷吉人自有天相。殿下,两位将军,我先出去熬药了,侯爷这里还需要守着人。”

曲渡边:“我看着外公。”

他拖了个小凳子过来,盯着重伤不醒的老人。

曲渡边在翻模拟器的背包,翻了半天,也没找到适合外公现在用的东西。

要是模拟器得来的寿命可以赠送就好了。

少年披着外衣,手肘压在膝盖上,沉默地守在床前,营帐内的烛光披了半身。

他大概并不清楚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

三年没见,他长高了不少,眉眼间的残留的稚气全都消失不见了,心里像是藏了很多事。

夏赴阳皱着眉,低声跟狼擎说了几句话,狼擎点点头。

夏赴阳走到曲渡边旁边,握住他手腕,避免扯到伤口,也只敢轻轻用力,“跟我出来。”

曲渡边跟他出了营帐,“怎么了?东守军的二次支援有意外?”

“没意外,”夏赴阳道,“你该休息。”

曲渡边摸了摸自己的脸,揉出来一点血色,“还行,伤口不疼,就是内力消耗多了点。”

夏赴阳变握为按,双指压着他手腕经脉,“枯竭成这样,叫消耗多了点?”

“我内力跟你们不一样,”曲渡边说的是实话,“调息一晚上就能恢复大半。”

夏赴阳:“小七,去休息,侯爷有狼擎叔看着,不会有事的,”他换了个方式劝,“好好恢复体力和内息,万一侯爷需要,你还能帮忙。”

曲渡边:“那在外公营帐里调息不是一样?”

不一样。

要是在这里,这家伙一定会时时刻刻分心盯着,哪里会休息。

夏赴阳不跟他掰扯了,仗着自己没受伤,强行把他送了回去,并且还让乙十二帮忙看着。

“一定看着他调息睡觉,不然身体会垮。”

乙十二:“嗯。”

夏赴阳拍拍手,准备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不过……小七不是不能闻到血腥味么,今天这么多血,他没什么反应。”

“或许是,习惯了。”乙十二沉默了会,答道。

隐瞒了曲渡边刺激蝶窦穴达到嗅觉失灵的事。

“也是,毕竟他还剿了匪。”

夏赴阳匆匆离去,去处理援军的事。

北疆大军还没退,应该有继续攻击二城的打算,他还得重新在城中布防,以及安抚士兵。

营帐内。

被强行送回来的曲渡边盘腿坐在床上,闭目调息内力。

虽然不是很想回来,但夏赴阳说的也有点道理,静心的情况下,内力恢复更快,现在的节骨眼上,有一战之力很重要。

-

北疆驻军。

吉日格拉遥遥望着二城。

左右贤王身上都有点伤,“徐劲还是跑了。”

“拿下了一城,也还可以了,”吉日格拉笑了笑,“徐劲就算没死,还能出来?大周的士气注定下跌。”

“咱们还要不要等二城的布防图?”

吉日格拉:“不用,那太慢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整军,趁着他们没有调整过来,全力攻城。”

只要攻下二城,就好办多了。

-

第二日。

曲渡边的调息被吵吵嚷嚷的声音打断。

“监察处巡查是惯例!尤其是中城这几座城池,一城二城哪天没有查过?”尖锐的太监声音传来,“狼擎将军,现在侯爷刚一昏迷,你就想废了旧例,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我没有那个意思,但是一城丢了,二城的布防必须保密。”

“你的意思是咱们泄露城防了?明亲王就在这里,咱们请明亲王评评理,我们是不是按照规矩,巡查完了就去规定的地方待着,那里也没去过?”

曲渡边收势,内力恢复了大半。

就算没睡,精神也好了很多。

他穿好衣服出来,“吵什么?”

狼擎:“边军监察处的,要巡城。”

曲渡边扫过那六名监察处的人,两名太监,四名监察处人员,领头的那个有点眼熟。

他思索片刻,“你……你叫冯秉是吧?”

冯秉惊喜道:“殿下还记得我。”

曲渡边:“有点印象,”他眯起眼,挡了下刺目的晨光,“怎么,要巡城?”

冯秉点头哈腰:“是呢,被狼擎将军拦下了。您劝劝狼擎将军吧,监察处是陛下设立的,违背监察处的意思,约莫相当于违背陛下的旨意了,唉…我真的不想给陛下呈弹劾的折子,实在是难做啊。”

曲渡边:“谁不让你们巡城,你们就上弹劾谁的折子?”

冯秉理所当然:“这也是规矩,咱们监察处是陛下的眼睛,自然要事事禀报。”

狼擎这些年听了无数遍这样的说辞,已经开始条件反射的气闷了。

“那好,你就上一道弹劾的奏折,说七皇子废了巡城之例,若是陛下有疑惑,问我便是。”

冯秉的笑容僵在脸上。

“殿下,这不好吧。”

曲渡边笑了:“有什么不好?”

冯秉:“这…这弹劾皇子,我……”

曲渡边:“不是你说的?监察处是陛下的眼睛,就是我废了巡城,你照实说,谁也不会怪你。”

“可明亲王……”

“明皇叔那里我来说,”曲渡边神色淡下来,“还有问题吗。”

冯秉一顿,立马再次扬起笑容,“自然没问题。”

“那我等就先走了,”他转过身,挥挥手,“愣着干嘛,没听见七皇子都发话了?咱们可以回去歇着了。”

冯秉带着监察处的人离开。

狼擎感慨道:“殿下,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难缠,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们这样。”

果然,皇室的人还得皇室来治,他们不好说的话,七皇子能说。

曲渡边却看着冯秉离开的背影,问了句:“监察处能领的月银多少?”

狼擎:“就正常的,但士兵们应该会有一些私下的贿赂。”

曲渡边点头,轻声说:“盯紧他。”

狼擎一愣。

“殿下?”

曲渡边:“他穿得太朴素了。”

朴素到有点违和。

粗布衣裳,还有显眼的补丁,一眼看去像个清廉之人,但就算是穷人,也知道找颜色相近的布料来补衣服的漏洞,哪里会用颜色相差那么大的布来补。

他穿了这件衣裳,像是把清正廉洁四个字穿在了身上。

就算是曲渡边自己,掌心指腹也有常年练武留下来的武茧。

但冯秉手上脸上却没有一丝辛苦劳作的痕迹,甚至笔茧都没有,细腻圆润,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狼擎:“好。”

-

另一边。

冯秉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本来是在一城的,然后在北疆围城前提前到了二城,本来想巡城完了再去徐劲营帐看看。

没想到被七皇子直接撵了回来。

冯秉细细思量,觉得最近稳妥些也挺好,不急于一时。

至于弹劾七皇子的事……还是再观察观察,等北疆的消息传到大周,陛下心情必定不好,那个时候上弹劾奏折,效果才最好。

他正想着,心腹从外面进来,低声快速道:“公公,阿湘公主的儿子,阿翰立来了二城。”

冯秉:“嗯?哦……他来也正常,毕竟是个杂种,新王庭容不下他,也只能来大周讨口饭吃。”

心腹:“他来找狼擎将军要回阿湘公主生前的最后一封信,用以思念。他还说,他是看着公主写完那封信的,那对他有特殊意义。”

冯秉心头猛地一跳:“他看着阿湘公主写的?!”

那届时发现不一样,两边一对,彻底搜查之下,监察处难免没有暴露的风险。

“该死的,那封信怎么还在!”

阿湘公主也真是,写信为什么要别人在场?阿翰立血统不纯,万一心向北疆人,她岂不是白写了,真是没脑子。

冯秉:“放信的地方在哪里?”

“听狼擎将军说,在主城资料存放的地方。”

冯秉眼神阴狠下来。

“找机会,在阿翰立取信前,烧了那里。”

-

阴暗的影子开始冒头。

曲渡边让乙十二提前去了主城,盯梢抓人,他守着外公。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得外公了。

北疆大军再次压境,吉日格拉铁了心要连拔大周两城,派出右贤王出战。

-

一天一夜的疾驰。

北疆最新的战报传到了京城。

崇昭帝看着战报上写的:

[二十万大军围城,中一城失守,徐劲重伤,生死不知。大周退避二城,北疆压境,形势危矣。]

片刻后,他情绪翻涌,直接吐了一口血出来。

余公公惊骇道:“陛下!”

崇昭帝弯腰咳嗽,压着胸口平复了好久,他盯着这口血看了片刻,闭了闭眼,又睁开。

然后看着余公公,一字一顿道,“秘密叫杨太医来,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余公公只能点头,“是。”

北疆战况消息传开后,众臣哗然。

他们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焦灼中带着放心的感觉。

随之而来的是恐慌。

虽然陛下为了平衡北疆军权,抬了夏宏上位,但在朝臣心中,徐劲还是镇守在北疆的战神。

他们都觉得有徐劲在,北疆的不稳定就是暂时的,他会和过往每一次一样,将北疆的动乱镇压下去。

直到这封战报传来,他们才意识到,北疆的定海神针倒了。

上朝的时候更是吵吵嚷嚷。

“当时就说不要开战,现在好了吧?”

“不开战直接投降?大周威严何在。”

“威严?现在被人打成了这样就有威严了吗,再不求和,恐怕就完了。”

“怎么求和?北疆无非是想粮食要钱,给他们就是。打到现在,他们肯定需要调整,求和就是缓兵之计,等我们喘过来气……”

“上次送织仪公主和亲,也说是缓兵之计,现在如何?”

前排的几个皇子神色各异。

崇昭帝神色看不出来什么,平静道:“方爱卿,在想什么?”

方太傅叹了口气:“北疆没有退意,大周要是求和,迎来的只会是加倍的羞辱。”

“这和没法求,只能打。打到拼尽最后一滴血。”

谢静山道:“徐侯出事,中一城已经丢了,要是再接连丢了二城,大周士兵的士气,恐怕荡然无存。”

有人问了句:“夏赴阳还在,但他威势不及持剑侯,其余诸将之中,还有谁确保打赢这场仗?”

可战争,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没办法确保自己能赢。

徐侯也并非一开始就是徐侯。

总会有人踩着遍地尸骸,一步步蜕变成新的‘徐侯’。

-

北疆。

边境二城。

夏赴阳率军,和右贤王两军对垒。

主将对主将,士兵对士兵。

双方剑拔弩张。

他们都清楚,这是一场硬碰硬的较量,没有退路,没有技巧,没有侥幸。

只有刀与剑的搏杀,血与火的较量。

右贤王挑眉,看着夏赴阳道:“你们的持剑侯呢?是不是已经死了。”

夏赴阳甩了甩长枪,“叫唤什么呢。”

右贤王声音朗朗,通过内力扩散出去:“没了持剑侯的你们,还能打赢我们北疆的铁骑吗?他刚死,你们就丢了中一城。”

“让夏赴阳这个领兵不过三四年的人出战,你们必输无疑,不如趁早逃走,我保证不追你们,让你们活下去。”

大周军队一片静默。

夏赴阳纵然没回头,也能感到士兵们沉闷压抑的气氛。

他道:“扰乱军心之词,持剑侯戍守边疆多年,怎会出事。”

右贤王:“是吗,那为何不见徐劲露面?”

语罢,不等夏赴阳继续反驳,他举起弯刀,“北疆的勇士们!徐劲已死,攻破这座城,按人头封赏牛羊!”

“杀!”

“杀——!”

夏赴阳:“迎战!”

城池之上,投石车上面燃着火球,投向敌军之中。

战斗持续了一天,残阳如血,夏赴阳三次出城,三次退城,大周将士士气低落,兵线一退再退。

北疆没有给他们片刻喘息的时间,到第四次出城迎战的时候,狼擎站在城墙上,连天的烽火比夕阳还要热烈。

此时双方还没交手,但他心里却十分沉重。

“士兵们的士气受挫,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退到主城了。”

曲渡边:“他们心中永远不会倒下的必胜信仰倒下了。”这在大规模战斗中,必胜的坚定信念是很要命的东西。

悲哀的情绪会传染,两军交战,这种情绪比瘟疫还恐怖。

北疆正是抓住了这一点,趁着士兵们还没缓过来,极速进攻。

狼擎狠狠握拳,“要是侯爷这个时候醒过来就好了!”

“外公很累了,不能事事都让他来抗。”

曲渡边抬起头,看了眼城池最上方插着的第二城的城旗。

城旗旁略微矮一截的,是飞鸟为底,黑龙腾飞的大周战旗。

承自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寓意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他看了片刻,蓦地飞身而起,落在大周战旗旁边,指尖抚摸片刻,这旗杆由生铁锻造,触手冰凉,坚硬无比。

曲渡边单手握住,掌心缓缓收紧。

狼擎抬头:“殿下,你做什么?”

曲渡边缓缓将战旗拔了出来,“必胜的信念倒下了,再竖起一个便是。”

他握着长约四米的战旗,纵身一跃,踩在城墙墙头,气沉丹田。

“北疆的狗!”

下方的夏赴阳闻声瞬间回头,看见了城墙上孤身扬旗的少年。

右贤王眯起眼,认出来了他,这是那天将徐劲抗走的人。

曲渡边:“尔等宵小之徒,为杀持剑侯一人,二十万大军倾巢而出,足见胆小如鼠。”

“如今气焰嚣张,不过就是欺负我外公重伤罢了!”

右贤王:“外公?”他了然道,“原来你就是大周京城来的那个皇子,倒是挺有胆色。”

“怎么,你还想替代你外公抗旗?”

曲渡边:“有何不可!”

他身上的气质一瞬沉稳凛然,像是一柄锋锐至极的刀,失去至亲柔软的保护壳后,锋芒毕露。

“大周的将士们,可愿用这场战争的胜利,和敌军的项上人头,让徐侯醒来后可以骄傲地说一句,这就是我手底下的兵?”

大周士兵沉默几秒,忽的爆发一句:“吾等愿意!”

紧接着,声势越来越大。

“吾等愿意!”

“吾等愿意!!”

夏赴阳理解了曲渡边的意思,深吸一口气:“战旗不倒,大周不败!”

“战旗不倒,大周不败!”

“战旗不倒,大周不败!”

右贤王的脸色难看起来,看向曲渡边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个大周皇子,真的很会调动士兵的情绪。

曲渡边握住战旗,森寒旗尖指向右贤王的脑袋,“昨日说要杀你,北疆退了兵,今日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右贤王:“杀了他!”

不是战旗不倒,大周不败吗?他偏要将大周战旗扯下来,踩在脚下。

北疆大军杀声震天,冲了上去。

夏赴阳:“将士们,随我冲锋!”

“杀——”

曲渡边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冲至阵前,手中战旗旗杆横扫出去,内力涌出的瞬间,以他为中心,前方半圆之内的士兵,被恐怖的冲击力击飞出去。

他停也不停,目标明确,径直朝着右贤王冲杀过去。

飞鸟黑龙战旗一直冲在最前面。

夏赴阳紧随其后,手中长枪扫净他身边的冷箭,“你疯了!”把自己当成靶子,当成士兵们冲锋的方向标。

曲渡边抹了把脸侧的血,侧头过来看他的那一眼,战意翻涌,耀眼夺目。

“敢不敢陪我一起?”

夏赴阳视线在他脸上停顿一瞬,然后骂了一句。

他就知道,他们三个里面,看起来最懒的一个人,其实认真起来谁都疯不过他。

但他最后忍不住笑了,眉梢眼角都是恣意,十分张扬。

“你去送死小爷都陪你!”

若这是一场立威之战,他夏赴阳心甘情愿做马前卒,百死不悔。

“好!”

曲渡边更加没了后顾之忧,将自己的后背完全交给夏赴阳。

他们两个在战场上一往无前,压迫感极强,清扫敌军的速度可以称得上恐怖。

曲渡边极速逼近,眼神一直紧紧盯着右贤王,最后踩在夏赴阳的枪尖上,飞身跃起,战旗当空劈下。

“右贤王,可敢一战。”

右贤王像是被一头猛兽盯上了似的,后背寒毛隐隐竖了起来,用弯刀挡了一下,虎口顿时发麻。

他甩了甩手,也被激起来了血性:“今日我就斩了你这旗。”

两人迅速交手。

大周无数士兵,在杀敌的间隙,都会看向那飞鸟黑龙的战旗。

这场战斗从夕阳西下杀到天色漆黑,又从凌晨杀到黎明,才终于结束。

而最前方大周的战旗,始终都没有倒下。

大周士兵越战越勇,北疆退兵撤军的号角终于吹响。

右贤王顿时退出十余米。

该死的,这大周皇子的武功怎么会这么强!

今日打不了,还是先退走再说。

“我说了,你今天逃不走。”

曲渡边抓住他萌生退意的瞬间,将战旗猛的投掷出去,在对方惊愕的视线中,旗杆尖锐的顶端刺穿了他的胸口,将他狠狠扎进了北疆的战车上面。

右贤王握住胸前的旗杆,“你……”

大周七皇子,必是北疆劲敌。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曲渡边,最后不甘心的闭上了眼。

曲渡边拔出了战旗。

他踏过血海和遍地尸骸,一步步走到战车上,然后左手握着旗杆,重重往下一拄。

残缺的战旗猎猎飞扬。

“右贤王已死!”

大周的将士顿时爆发出胜利的高呼。

此一战,立威,立信。

他扛旗而战,捍卫了大周战旗和祖辈镇守边疆屹立不倒荣耀。

曲渡边望着这片战场。

入目之处,烽火未熄,连天硝烟。

夏赴阳抬头看了下战车上的人,亦上了去,在曲渡边身后半步处停下,仍旧护在他身后。

夏赴阳:“我们胜利了。”

曲渡边:“可战争还没结束。”

天色还暗,黎明微弱的光照在他们身上,宛如两道永不褪色的黑色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