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
“为何会突然决堤!!”
崇昭帝将折子摔在地上, 怒道:“一年前才加固过的堤坝,连一次冲击都挡不了?!工部尚书你来解释!”
工部尚书拱手道:“陛下,此事与我大周干系不大, 是位于两国边陲的南宁堤坝率先被冲毁,洪水滚滚而下,冲向大周境内, 湘河堤坝就算是在坚固, 也定然抵挡不住。”
谢静山眉头紧皱:“确实如此, 泄洪的冲击猛然而下, 压力暴增的一瞬间, 堤坝冲毁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方太傅合上折子, 面容严肃,道:“两处堤坝全部冲毁,大周如今呈报上来的就有三郡遭殃。南宁堤坝也毁了,按照水流冲势,应该会有不少的南宁百姓被冲到大周境内, 这是两国之事。”
正商议着, 外面包公公进来,“陛下,七皇子来了。”
话音刚落, 曲渡边就大跨步走了进来,他一句废话都没有, 拱手张口便道:“父皇!儿臣请去湘河!”
方太傅:“不可!”
崇昭帝:“简直胡闹。”
他一拍桌子:“湘河附近的三郡, 现如今是什么情形, 想也知道, 你去哪里与送死何异?”
曲渡边抬眸:“我娘亲如今就在湘河,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父皇,我如何能不去?”
崇昭帝心头震了下,几秒后才道:“总之就是不行!此事没得商量,朕会另外派遣其他人前去湘河,你给朕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
曲渡边:“爹!”
“你的身体如何能去得?!日夜兼程马不停歇,你有几条命在?”
崇昭帝沉下声音,招招手,“叫爹也没用,来人,将七皇子看管在皇子所,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外出!”
两名侍卫将曲渡边带走。
能让他躲避许多争端的‘病弱’身体,现如今却成了阻拦他去往湘河的最大拦路石。
曲渡边心中再焦灼,面上也维持着冷静。
崇昭帝显然知道他的小儿子有多不省心,怕他自己私底下跑了,专门派来四名护卫看着平归院。
曲渡边站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叶小远无声走到他身边:“殿下……”
曲渡边轻声说:“能联系上小春么?”
叶小远点头。
曲渡边:“他在检运处应该还有认识的人,告诉他,我今天晚上要从北城门出宫,离开京城。”
他看着叶小远,认真道:“伴伴,不要阻止我。”
叶小远摇头:“我不会,但我跟你一起去。”
“好,”曲渡边拍拍他的手,“他们看着我,却不会阻拦你,待会儿你出宫去找舅舅,让他传信给在南方的乐添叔,拜托他秘密运送一批药材、珍宝酒、以及粮食去湘河郡。”
叶小远一一记下。
曲渡边:“回来的时候路过太医院,把杨太医和丘太医叫过来,就说我病了,让他们来诊治。”
“是,殿下。”
叶小远以曲渡边饿了想吃点心的借口,离开了平归院。
-
质子府。
禹若也收到了两堤坝决堤,南宁百姓有一部分被冲到大周境内的消息。
谷心看着自家殿下冷凝的神色,颇为不解:“殿下,南宁受灾很小,受到损失更大的应该是大周吧,您怎么这么着急。”
禹若:“堤坝冲毁,两国受灾,应该交涉如何解决。你觉得父皇会是那种为了那少部分被冲到大周的百姓,而用银钱支援的仁善君王吗?”
怕不是会直接放弃这部分遭灾的百姓。
谷心撇撇嘴:“反正我们不管,大周也会治灾,消耗他们不就是强盛我们。”
禹若蓦地冷冷回头。
谷心打了个寒颤:“对、对不起殿下!属下说错话了。”
禹若缓缓道:“我要去湘河。”
谷心:“大周皇帝不会允许的。”
禹若:“巫影。”
房间内出现一道身影。
巫影和谷心,就是当初从南宁跟过来的两名护卫。
禹若:“巫影扮成我,谷心你跟在他身边,我扮成仆人出去后,你再找机会出来找我。”
巫影:“府外有大周暗哨,不出一日,他们就会发现殿下离开了。”
禹若:“先斩后奏。他们发现后,你就呈上折子,说我放心不下被洪水冲到大周境内的南宁百姓,大周皇帝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谷心还在为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懊恼,闻言赶紧道:“那我去给您拿衣服!”
巫影:“殿下打算从哪个城门走。”
禹若思忖片刻,眯起眼:“我觉得,会偷偷离京的不止我一个。我若是他,定会抓紧一切时间尽早赶赴湘河,去离湘河最近的城门等。”
“等?”
“守株待兔。”
-
黄昏降临。
雨幕减小。
叶小远踩着雨水,一身潮湿的气息,带着杨太医和丘太医两人来到皇子所。
七皇子经常生病,门口守着的四名侍卫们都清楚,还在心中想着,还好七皇子没去湘河,不然大概真的可能跟陛下说的那样,死在湘河郡。
曲渡边一身暗色劲装,这是他练武时候常穿的,此时他端坐在屋中桌旁。
杨太医纳闷:“殿下看起来不像是病了的。”
叶小远关上房屋的门。
曲渡边微微一笑,站起来走到两位太医的身边,在他们疑惑且没有防备的视线下,冷不丁一人给了一个手刀。
噗通。
两人倒地。
“六六。”
乙十二出现:“殿下,除了院外四名护卫,没有暗中盯梢的人,避开巡逻队即可。”
曲渡边抬抬手:“去吧,外面四个交给你,叫他们晕的时间长点。”
乙十二点头,出了门。
叶小远:“殿下,运人的车都备好了,一刻钟后,北城门检运处换人,我们时间很短。”
“嗯。”
很快,乙十二就回来了,外面四个护卫被他拖到了小院子里,让一点白看护。
乙十二扛着两名晕倒的太医,把他们塞到了运人的车中,曲渡边也躲了进去。
叶小远拉着车去了北城门。
北城门现任的武总管对他们微微一笑,“去换菜吗?”
叶小远低着头,“是啊,下雨也不敢耽误宫里贵人们的新鲜菜,路上不好走,只得提前去。”
“路上小心。”
“自是省的,”叶小远拉着车出了宫门。
有小太监低声询问武总管,“大人,您都不查查么?”
武总管瞥他一眼,“今日之事,就当没看见,耽误了大人们的事,仔细你明天看不见太阳。”
小太监搓搓胳膊。
“您放心。”
-
菜桶车换了马车。
曲渡边把两名太医放好,让叶小远扮成女子,也在马车里。
他自己则是待了个斗笠,在外面驾车。
到了京城南城门处,马车被拦下例行检查。
官兵问:“这么晚了,出城?”
曲渡边仗着官兵不认识自己,压着嗓子,让自己听起来年长几分,他愁苦道:“父亲和叔叔病重,眼瞧着就不行了,不知道是不是中邪。”
“听闻城外的妙空寺来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因为大雨留滞寺中,我便想带着内子、父亲和叔叔,一同前去拜访。”
听闻有妇人在内,官兵倒是没有粗鲁的进去检查,而是撩开帘子匆匆看了眼。
发现确实是有两个秃顶的中年人,还有位带着面纱的女子后,就放下了帘子。
官兵劝慰道:“有病就去看大夫,高僧不一定管用。”
曲渡边唉声叹气:“要是大夫有用的话,我们也用不着去求到寺庙去。”
官兵一时无言:“唉,你们走吧。”
曲渡边抱拳,“多谢。”
还好,现在不是京城戒严,查的都松,他容易蒙混过关。如果被便宜爹发现他逃了,吩咐下去京城戒严,他估计插翅难飞。
马车一路行驶到京城二十里外的亭子处。
曲渡边看见亭子里有个人,徐停凤在这里等着他。
“吁——”
马车停下。
徐停凤推着轮椅过来,他身旁还有五个打手,四匹快马。
“小七。”
曲渡边跳下车,“舅舅。”
徐停凤应了声:“你既下了决定,舅舅不拦你,但是你身边得有人。”
曲渡边:“我身边有。”
徐停凤:“暗处那个?”他摇头,“一个不够。”
他扔给曲渡边一枚铜制手令,上面刻着一只鸟。
“薛乐添身边有一队护卫,手令可以调遣他们,等你到了湘河,他应该也到了。你若着急,快马先行,马车内的人我身边的这几个帮你护着。”
曲渡边拿着令牌,心情复杂:“我以为舅舅会劝我回去。”
徐停凤身体前倾,拍拍他的手臂,“宣妃养育你多年,养恩大于生恩,若不叫你去,宣妃出事,你恐遗憾一生。”
“你身上流着我徐家的血脉,徐家儿郎有情有义是好事,舅舅岂会阻拦。只是你……”
曲渡边:“舅舅安心,我身体很好。”
徐停凤看着他,最开始见面的时候,这孩子不过稚子,如今已然长成少年模样,一双眼睛亮而坚韧。
“平安回来。”
曲渡边:“一定。”
叶小远换了身衣裳出来。
乙十二现身,和曲渡边一人一匹马,还有两匹空着的马跟在他们身边,等马儿累了可以换着骑。
二人上马。
曲渡边看向叶小远道:“伴伴,你跟着马车走,等两位太医醒了,告诉他们实情便是,务必带着他们去湘河郡。”
这两人的医术在太医院都是数一数二的,虽然就这样把人家绑走了很不道德,但湘河郡情况不明,需要大夫随行。
等到了湘河,他再正式道歉补偿。
叶小远点头:“不会晚你们太久,六六大人,还请照顾好殿下。要是他有任何不适,立即停下休息。”
乙十二颔首。
交代完毕,曲渡边这才和乙十二纵马离开。
一路南行。
不远处,矮山崖上。
禹若看着下面快马飞过的两道身影,毫不意外。
他转身,“走,追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