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
薛乐添喜滋滋的在布上写字。
“真好啊, 这一波热度蹭得妙。奶茶铺子又得多赚不少钱。”
曲渡边也在写,写的还是艺术字体,弯弯圆圆的看起来十分有童趣, 最上面还花了个小动物,主要是为了吸引小朋友。
“那是当然,谁都想尝尝比光禄寺工餐还好喝的奶茶。”
放在前世, 这就是蹭热搜——也不算蹭吧。
他们就是在[闲谈]那张纸上给自家新上的奶茶品种打了个广告而已, 顺手的事。
反正舆论是给朝廷看的, 下面百姓可能关心一下, 转头就忘了, 他们操心的还是衣食住行。
扔掉[闲谈]传单, 百姓们或许会去买杯奶茶,去茶楼酒肆听读书人分析此事,然后不带脑子的吃瓜应和。
薛乐添道:“花钱散播消息,转头就又赚回来了,还来得更多, 爽啊。咱家小少爷加的这句奶茶新品宣传, 点睛之笔。”
徐停凤哈哈一笑:“是啊。”
“东风已至,风浪已起,且看大皇子一方能不能抓住了。”
曲渡边写好最后一个字, 收笔:“大功告成!”
-
大皇子激动的午饭都没吃。
等到户部衙门下值了之后,他直接到了舒家, 来找自家岳丈。
户部侍郎早早就等着他。
“大殿下, 请坐。”
大皇子:“岳父想必也听说了。”
户部侍郎:“确实如此。虽然只是空穴来风的舆论, 但足够都察院弹劾一阵子的了。礼部尚书总得解释, 也是麻烦。”
大皇子:“干脆我让人在朝堂上说,让礼部尚书不参与此次武举。这样老三就没有机会收拢那些年轻的将领人才了。”
“舆论而已, 解释清楚后也没大事,要想再搅弄的大些,还得有切实的罪名才行。”
大皇子:“切实的罪名?”
户部侍郎笑着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名单,和一本账册。
“各部各寺,每年每月支出多少银子,户部都有记档,还有些,私下里查出来的行贿、受贿之举,账册里都记着。”
刚知道京城舆论的事,他就开始着手整理了,下了值,刚好整理完。
大皇子蹙眉:“可是光禄寺本来就是肥差,昧下些银钱或者珍贵食材,也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规则……”
户部侍郎:“徐见岩这些年为了他那些不争气的子孙奔走,花了不少银子,他贪下的早就超了额。而且殿下,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就说明它本来是不被允许的,违规的。”
“我们只要坐实徐见岩和礼部尚书有银钱往来、受贿行贿之举,再加上舆论影响,此事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皇子:“他们有吗?”
户部侍郎点了点账册,微微一笑,“账册说有,他们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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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上朝。
户部侍郎亦行贿为由,弹劾光禄寺卿和礼部尚书之间存在利益往来。
都察院弹劾礼部尚书武举文试有泄题的举动,请求崇昭帝在武举文试正式开始前,重新选定题目。
大皇子党朝着三皇子党发动了进攻,弹劾的奏折如雪花一样飞到了崇昭帝的龙案上。
两方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的争锋一朝引爆,越发势同水火。
光禄寺卿徐见岩瑟瑟发抖,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是个被拉来点火的引子,但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崇昭帝整整两日都没睡好觉,看奏折看得火大。
不是这个大臣找他,就是那个大臣私下有话要说,他快两天没合眼了,一杯接着一杯的冷茶浓茶往肚子里灌,看得余公公欲言又止。
崇昭帝:“老大和老三是谁也不让谁,再骂下去,都要打起来了!朝堂乌烟瘴气。”
余公公:“陛下消消火。”
崇昭帝冷冷道:“这朝堂终究还是朕的。武举非儿戏,他两个争来抢去,是真的当朕心力不足老了不成。”
“不过老三的野心,未免太大了些。”
这是想吞了大半武举的潜力年轻人不成?
“拟旨。”
余公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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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
崇昭帝的旨意就下来了。
礼部尚书是否涉嫌泄题有待查清,武举文试的试题将在备用题目中重新选择,十日后正式开始考试。
但光禄寺卿贪污的证据是实打实的。
徐见岩的官位被革除,崇昭帝勒令他返乡养老。
废除官位的那一天,他见了崇昭帝最后一面。
徐见岩还不死心的恳求他:“陛下,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为您兢兢业业管理光禄寺这么些年…大殿下和三殿下的争锋,牵扯到了臣,臣只是被牵连的啊陛下!”
崇昭帝:“证据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朕如何保你?”
“看在你当年撮合朕和月清的份上,朕这些年对你昧下的银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事已至此,你也老了,不如好好回去颐养天年,朕又没叫你们还回来贪墨的钱。
你这一脉中,出挑的子弟不多,朕选一个好些的封为你们老家的知县,此后好好耕读一二十年,出几个能认真读书的人,再回京城也不迟。”
他这番话甚至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了。
基本就全都是看在徐见岩当初帮他和月清永结同心的出谋划策上。
徐见岩却没办法接受。
他们徐家靠着徐劲,从小地方一步步拼杀出来,好不容易传承了两代,在京城里扎了根,难道还要又回到犄角旮旯的小地方去?
落差太大,根本忍受不了。
徐见岩哭道:“陛下啊,让臣留在京城陪您吧,臣不求高官厚禄,只求陪在您的身边!臣敬你爱您呐!”
“……”崇昭帝:“让你留在京城,朕无法和百官交代,一次徇私,百次难断。”
徐见岩膝行往前:“陛下,陛下……”
“好了!”
崇昭帝声音和眼神都冷了下去,一瞬间神色变得凉薄。
“徐见岩,朕不想连这点情面都收回来。”
徐见岩看着他的脸,身上一冷。
陛下这是彻底弃了他,保住了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虽然也老了,也陷入了风波里,但他是三皇子的岳丈。
他若是倒了,朝堂之中,大皇子势力独大,平衡就会打破,储君未定,陛下不想看见这样的情况。
所以礼部尚书不能倒,倒的就只能是他,他就是那个被陛下给出去的交代。
-
三皇子府。
“大哥果真是好手段,我就知道他那耿直没脑子的样子是装的!”三皇子恨声说,“一出手就堵了我在武举培植势力的路。”
三皇子妃分析道:“户部侍郎在朝中混了多年,许是他给大皇子出谋划策。大皇子府中门客不少,他那位叫窦顺的幕僚,也颇有才华。大皇子妃亦是辅助,我在闺中就听过她文采不俗……”
“前两个我不输他。”
三皇子呼出一口气,“大嫂么…太霸道,入府这么多年,只生了个女儿,还不给大哥多抬几房妾。大嫂远不及你贤惠,你莫要觉得自己不如她。”
他安抚的拍了拍三皇子妃的手,将她拉到身边,“站这么远作甚。别担心,父皇不会对岳父怎么样的,顶多就是冷待一段时日,等风头过去了,他还是礼部尚书。”
三皇子妃:“嗯,我不担心。”
三皇子掌心贴在她肚子上。
“调理身体的药有在喝吗?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诞下父皇的孙儿,皇长孙。抓紧时间。”
三皇子妃沉默憔悴了很多。
“我知道的。”
三皇子眯起眼,“不过是一次失利罢了,大哥且看着。”
-
十日后。
武举文试开始。
曲渡边和奚子行一起,送夏赴阳进考场。
这家伙考完骑射、格斗等户外考试后,整个人都黑了一圈,但精神奕奕,眼睛里都亮着别样的神采。
考院门口。
侍卫守了一大圈,兵部的官员三人一组,来回巡查。
严格和正规的程度不输春闱,只是考试的时间没有那么长罢了,武举文试只考一天半。
因为前阵子的舆论风波,此次武举敢伸爪子的人少了很多。
曲渡边笑道:“努力啊,最后一场考试,等明天中午你出来休息下,晚上咱们给你庆祝庆祝。”
夏赴阳知道徐诚怂恿六皇子要在他武举上使绊子的事情,曲渡边没瞒他。
因为他不确定除了文试外,武试会不会有人为难他,所以提前告知,让夏赴阳小心些,免得他这些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还好,一切顺利。
曲渡边联合徐停凤做的事,夏赴阳也知道,但有些话不能现在说,因为他觉得往后会则选其他皇子追随的奚子行是外人。
所以他只是拍了下曲渡边的肩膀,言简意赅:“谢了,兄弟。”
曲渡边笑眯眯说:“什么话都等着考完说,保持心情平静。”
奚子行:“对,千万不要紧张。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用雨布或者油纸盖住答卷,免得突然下雨。”
夏赴阳:“好啦,放心放心,你们两个怎么跟我娘似的。”
考院门口有人在喊:
“排队进来进行脱衣检查!无关人等请离开考院附近!”
曲渡边:“行了,我们走了,你快进吧。”
他跟奚子行离开考院附近后没走远,目送夏赴阳的身影进去之后,才收回了视线。
曲渡边叹道:“他武试我放心,文试…平常也没见他看过多少文章。话本子倒是看了不少。”
奚子行认同。
不然他们两个也不至于叮嘱得如此细致。
奚子行:“前三甲是稳的。”
“不过比起夏赴阳武举,我最近还在想另一桩事,”他笑吟吟的看向曲渡边,“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礼部尚书和徐见岩闲谈泄露武举文试试题的消息,是大皇子一方传出来的。”
“但是要是大皇子党的手段,发起的时间未免太晚了点,而且他们在这场争斗中,实际并没有获利。”
曲渡边:“好像是啊,你分析的真好。”
奚子行停下脚步,看着他:“最开始传播在街头巷尾的[闲谈]纸我看了,都是在各大书坊流出来的,京城里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控制书坊数量最多的人姓薛。”
曲渡边疑惑道:“哦?是吗?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奚子行定定看了他几秒,七皇子的表情真的看不出丝毫破绽。
薛乐添和徐停凤的关系如何,他不清楚,毕竟只是最开始书坊合作卖话本的时候见过几次,后面就没联系了。
但一切未免太巧了些,七皇子讨厌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比如徐家二房,他重视的人因此有了更公平的成绩,比如夏赴阳。
奚子行给七皇子建小册子,是因为他和卢国公对峙时展露出来的守护百姓的心。
只是七皇子身体差,课业成绩也平平无奇,这两项一直是他小册子上的扣分点。
但跟七皇子相处久了,奚子行就总觉得那平平无奇的成绩,和七皇子本人有种隐约的违和感。
这次的舆论风波一出来,更让他闻到了一丝异样。
怀疑的种子种下开始发芽,奚子行把自己的猜测全都藏得严严实实。
他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随便说说,先回去吧,明天想想给夏赴阳庆祝的时候,咱们都吃什么菜。”
曲渡边走在他身边,悄悄抹了一把汗。
说真的,这家伙也很敏锐。
他跟夏赴阳一个想法,不管奚子行往后效忠他册子上的哪个皇子,这件事都不好让他知道,免得以后成为把柄。
曲渡边暗暗心想。
还好他机智反应快。
感谢这些年在老登那里磨练出来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