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李兰修睡得不踏实, 处在陌生的城市和客栈,他不能完全地放松警惕,清醒一丝神识察觉周围的动静。

身体感觉很困很累, 就像好似独自一人行走在漫漫雪夜里。

漆黑的夜暗无天日,长路仿佛没有尽头, 又冷又困的感觉一波一波袭来。

疲惫的神识逐渐模模糊糊, 他从未感觉到这么累过,直到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拥住他。

熟悉的气息和怀抱很舒适, 就像是雪夜里亮起的一盏灯, 预示着目的地的到达。

他抽回那一丝神识,安安心心陷入沉沉的睡眠。

医馆古朴宁静,院落里青松盖顶,一个童子蹲在小火炉前, 炉火冒出袅袅青烟。

天阙城里最好的医师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 把完脉走出门来,问道:“俩位仙长谁说了算?”

顾正行站在他身旁,双眸盯着药炉火苗, 默然无语。

房间里, 楚越侧身坐在床榻,怀里抱着昏昏沉沉的李兰修, 头也不抬道:“我是他的人, 我说了算。”

医师轻咳几声道:“阳气不足, 不算大病,吃一颗丹药休息片刻他便能醒来。”

楚越轻轻抚摸李兰修的脸颊,鼻尖嗅着墨发间的香泽, “好,谢过医师。”

医师顿一下, 瞧一眼他,又瞧着顾正行道:“虽是能醒来,但阳气依然不足,需要静养几日,切勿再和阴寒之物接触,多多采补阳气,不日便可痊愈。”

顾正行轻轻地点点头,“他不会再和阴寒之物接触了。”

医师说罢离去,楚越抬起眼来盯着房门外的身影,幽深漆黑的眼眸冷如霜雪,“阁下还不走?”

顾正行回过头看向他怀里的李兰修,“他醒来我会走。”

楚越袖子掩住李兰修的脸,一点都不给他看,“阁下还有脸看他?若不是你,他能变成这样?”

顾正行神色一滞,缓缓地抬起眼来,“嗯,是我害他至此。”

楚越脸色更阴沉,一字一顿地吐字:“你找死。”

顾正行低头笑一声,“我本就已经死了,但你还活着,你敢让他知道你做了什么?”

楚越盯着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眼底的幽色深沉无底。

“你风尘仆仆地赶来,却还有时间沐浴再换一身衣裳。”顾正行手指点一下鼻梁,不紧不慢地说道:“即便如此,身上的死气重得掩不住,这几日,你杀了不少人吧?”

楚越勾起唇角冷冷笑一下,“我的事情,与阁下无关。”

顾正行点了点头,“你的事情的确与我无关,你的死活我也不在意,但你在兰修身边,你很危险。”

“阁下就不危险?”楚越握住李兰修软绵绵的手,轻轻捏着雪白清瘦的手指,举起来有意让他看清楚,“我从未害过他,倒是你害了他。”

顾正行撇开目光,不看楚越亲昵的动作,“我担忧兰修,他不该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楚越听着很不顺耳,仿佛顾正行跟李兰修的关系更亲近,抬起下颚,嗤笑着问道:“兰修?阁下可否矜持自重一些,别上赶着叫得那么亲热。”

顾正行也笑,轻描淡写问:“一个仆役都能称他兰修,为何我叫不得?”

楚越垂眼瞧着李兰修乌黑的发顶,笑意更深几分,“阁下没摆清自己的位置,在我家公子的心里,仆役比朋友更重要。”

顾正行清楚他说得属实,李兰修很宠这位仆役,却看不惯他的得意,“是么?那为何他不带你出门?”

楚越沉默须臾,冷冽地出声道:“与你无关。”

打压了他的嚣张气焰,顾正行没再多说,静静地等着李兰修醒来。

李兰修服下医师送来的丹药,没过多久,他睁开眼,陌生的床榻映入眼帘。

温暖坚实的怀抱拥着他,缓解身子的寒意,困顿的感觉还未消退,他下意识往身后怀里钻了钻,慵懒呢喃道:“嗯?顾正行?”

身后拥着他的躯体清晰一僵,熟悉的脸探到他面前,让他好好看清自己,“公子,是我。”

李兰修瞧他一眼,抬起手摁住他的后颈,楚越跟随他绵软的手压低身子,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

李兰修扫一遍他的脸,嘴唇一启,吐出的气息香泽,“原来是你这个小混账。”

楚越一见面就被他戏弄,很是享受这种亲昵,“公子好点了么?”

“我怎么了?”李兰修隐约记得顾正行在床榻前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

楚越眸光微深,轻声道:“公子阳气不足,医师说你与阴邪之物待在一起太久。”

“阴邪之物”走进门来,望着他们亲密无间的姿态,神色冷静道:“兰修。”

李兰修看向他,眉头一挑,眯起眼睛狐疑地盯着他。

说好做两肋插刀的兄弟,为何要插兄弟两刀?

顾正行俯下身来望着他,顶着楚越阴沉凝视,故意视而不见,“抱歉,我忘了这件事,生人不能与我共处太久。”

李兰修拍拍他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说:“无事,下次告诉我一声。”

他宽宏大量,不当作一回事,顾正行瞧着他苍白细腻的脸,更是愧疚难当,阖眼轻轻一笑道:“你好好休息。”

李兰修点点下巴,哪知道他心里的惊涛骇浪。

顾正行直起身来,他生前是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普天之下难逢对手。

死后在鬼界成为一界之王,掌管九州大陆生杀大权。

可谓生为人杰,死为鬼雄。

他春风得意过,睥睨世间过,复仇杀戮过,体会过人世间最难咽下的一切情绪,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面对一个人,会让他感到如此卑微。

这种感觉,像是一只身披黑雾的乌鸦,飞临在天庭之上,惊艳于人间的霓虹。

虽满怀仇怨,却在刹那间被那光芒彻底照亮。

掌握九州生杀大权又如何?一界之主又如何?他身披阴寒鬼气,满腹仇怨,一双杀过太多人、沾满血迹的手,怎能配得上那样一个妙丽绝色之人。

顾正行再看一眼李兰修,他这应当是最后一次见面,不能再关注李兰修了。

他目光错过楚越冷凛的脸,即便决定不再见李兰修,也不能让楚越得逞,密语传音向李兰修说道:“小心楚越,他很危险。”

李兰修眉尖一挑,你们俩怎么互嚼舌根子?

顾正行走出医馆,隐匿身形一路向前,来到天阙城最著名的一间酒楼。

晌午的时辰酒楼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座无虚席,吹拉弹唱曲声悠扬。

大厅正中心有座高台,摆着桌椅,说书人坐在椅上,慷慨激昂说道:“诸位听客,玉真公子不只是长得美,更是心地善良,他曾在虎口救下一位樵夫……”

酒楼里皆是来参与百花会的修士,一堂人仰起脖子,听得津津有味。

修真界里说书人的嘴乃是传播消息的神兵利器,七星楼美人榜里的美人,在座的很少有人见过,一切事迹传闻皆是从说书人的嘴里听到。

若只是因为一个人长得美,便为他投注买花,那未免……显得太肤浅了吧?

所以美人榜里讲故事是必不可少的,众修士不会为美色投注,但会为一个心地善良的美人投注。

说书人说到兴致酣畅,“啪”地一拍惊堂木站起身来,却忽然身形一滞,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

“今日,我来说说这美人榜里重玄宗李兰修的事迹。”说书人话锋蓦然一转。

“且说在东岳国梦仙城中……”

说书人将李兰修在梦仙城的事迹娓娓道来,不添油不加醋,红教的佛子如何为其倾倒,李兰修力挽狂澜拯救百姓,还有道宗的弟子争相讨好……

台下的修士听得如痴如醉,都举着酒杯忘记饮酒,仿佛身临其境,见到那像明月一般坠落的美人。

说书人事迹讲罢,一拍惊堂木,台下众人还未听够,纷纷问道:“李兰修当真就如此完美无缺?”

“他真凭一己之力,与三大道宗抗衡,救下梦仙城的百姓?”

“红教的佛子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美人榜他岂不是榜首了?”

……

楚越抱着李兰修回到客栈里,李兰修手臂勾着他脖颈,脸颊枕在肩膀,阖着眸子休息一路。

房间里点着熏香,香雾袅袅,床榻柔软奢靡。

楚越抱着他搁在床榻,李兰修姿态慵懒地躺下来,一条腿搭在床边,探出靴尖勾住他的膝盖,“给我更衣。”

楚越跪在床边,几下解开他的衣带,从他清瘦细腻的肩膀一直摸到手臂,仿佛是在用指腹品味他的皮肤一般。

李兰修被他摸得身上又热又痒,水光滟滟的眼波一挑,推开他的手,随手拉起搭到臂弯的里衣,“你怎么来的天阙城?”

楚越盯着他一截莹白的脖颈,声音发沉道:“我问了白真传,他告诉我公子的去向。”

“路上辛苦。”李兰修大致一算约莫有五六日没见过面,向后一仰后背倚着床榻,瞧着他问道:“冷静得如何了?”

楚越微微点点头道:“公子的罚我都认。”

他顿一下,俯身缓缓凑近李兰修,自下而上往下盯人姿势微妙,像是在进行审视,“阿修想让我事事都听你的,你就不觉得无趣么?”

李兰修盯着他俊俏的脸,抬起一只手抚摸他的脸,“哪里无趣了?”

摸得轻柔慵懒,但楚越很清楚,回答不好这个问题就是一耳光,“在床笫之间无趣。”

李兰修缓缓眯起弧圆的眼梢,手指点着他鼻尖说道:“嗯?你打我的主意。”

楚越握住他的手指亲一口,凑在他耳边说:“仙医说公子要补充阳气,阳气,我多的是。”

李兰修阖着眼眸思索,须臾,撩起眼皮睨他一眼,拍着他的脸颊命令道:“好好伺候。”

楚越眼睛蓦然一亮,几下把他的衣裳剥开,白净修长的躯体在日光下晶莹剔透,泛着莹润的光泽。

……

夜色深重,漆黑无光的房间里暧昧气息浮动,令人面红耳赤的响声清晰。

月光投进窗格照在床榻,一只光裸的手臂搭在床沿,那只手臂比月光更皎白细腻,蛰伏着青色的血脉,手腕骨清晰地凸起,松松敞开的手指一起一伏。

随着起伏的动作愈演愈烈,手臂翻转过来,指尖扣住红木的床边,粉白玉润的指甲用力到泛白,细长的指节不胜力地屈着。

李兰修另一手捂着湿润的眼窝,张开的唇舌里偶尔溢出几声,“嗯……小畜生……”

优柔的嗓音甜得发腻,仿佛冲锋的号角一般在楚越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