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佛堂里点着一盏盏朱红烛火, 照在李兰修脸颊,仿佛为他蒙一层艳丽的薄纱。

殷无极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瞬间都不舍得挪开, 将他轻轻搁在圣洁的莲花台,俯身半跪在台下, 一手托起他的靴子, “李兰修……兰修,佛陀待我真不薄。”

李兰修分神瞥眼门外的楚越, 心中顿时安宁, 他踩在殷无极掌心里的脚略微使力,仿佛踩的是一块垃圾,“放开!”

莲花台下漆黑影子静止不动,顾正行曾经“惊魂一瞥”, 窥见过李兰修的侧脸, 所以李兰修揭下面具,他并未像众人一般惊艳到挪不开眼。

方才“通天眼”将李兰修的真容宣告天下,从此, 七星楼的美人榜的榜首有了人选, 无人会有异议。

顾正行心中非常不快,这份不快来源于独属于他的秘密, 他唯一掌握的李兰修的秘密, 被公之于众, 每个人都能看到李兰修的脸。

他不再是唯一见过李兰修真容的人。

这一切归结于殷无极,夺走独属于他的秘密。

顾正行透过影子凝视殷无极须臾,取下腰间别着的翠绿竹笛, 轻轻吹动几声。

悠扬绵长的笛声飘散在白塔寺的后山,片刻之后他身边冒出一个接一个的憧憧鬼影。

有面目狰狞体型巨大无比的厉鬼, 有笑嘻嘻穿着喜服的新娘子,还有慈祥和蔼的老妪……

皆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顾正行不懂阵法,但他能杀布阵的人。

布阵的人死了,阵法自然会消失。

他抬起一只手,拇指漆黑的鬼玺泛着血色的光芒,身边围绕厉鬼纷纷低下头。

顾正行望着漫山的迷雾,说道:“找到红教四位护法,杀无赦。”

厉鬼们齐齐地应一声:“遵命!”

随即消散在浓雾之中。

此刻佛堂里,殷无极重重握着李兰修的靴子,鞋底踩在他手心里沾着灰尘,他如此爱洁净的人,见不得任何污浊,杀人都不愿手里沾血。

却一点都不介意李兰修踩他的手,他半跪在莲花台下,像个虔诚的信徒,“不放。”

李兰修伸腿用力踹几下,殷无极握着就是不松开,他索性任由握着,冷着脸问道:“你想干什么?”

殷无极脱下他的靴子,双手轻柔解开他的袜子系带,“今夜,原本想多给你些时间,再与你共赴巫山,但你将道宗的人都请来,他们斩断我与'娑婆'的联系——”

说到这句,他声调冷下去,几分寒冽杀意流露。

但当袜子褪下去,露出一只柔白玉润的足,清瘦秀美,圆润的趾头粉雕玉琢,足尖泛着珍珠似的莹润光泽。

捧在手里骨肉均匀,细腻温热的皮肉仿佛极品的云锦,抚上去轻轻吸附人的手心,那种滋味销魂夺魄。

殷无极想大开杀戒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他脱下李兰修另一只靴子,双手捧着李兰修的足,微微地咽下口水,“我命不久矣,等不了多久,现在就得要你。”

顾正行的影子只是一具傀儡,分得他几分能力,遇到护法尚能威慑,但奈何不了殷无极。

但听到这句话,影子赫然暴起,猛地扑到殷无极身上,锁住殷无极的脖颈要他的命!

殷无极一把将李兰修的足搂到怀里护着,取出一只古朴转经筒。

转动几圈散出金光,伴随着圣洁的经文,如同佛光普照,照亮佛堂,所有的阴秽无所遁形,影子里顾正行的神识被消散,变回小纸人落在地上。

佛堂的结界无法进入,里面的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

楚越发疯一般劈砍结界金色的水波纹,不顾鲜血淋漓的手掌,低声吼道:“给我破!”

随着这一声怒吼,他体内的灵力暴涨,乌刀瞬间化为无数刀影,狠狠地劈向结界!

结界猛烈地震动,水波剧烈荡漾,里面篆刻经文光芒黯淡。

同时一阵刺耳的蜂鸣在殷无极耳畔响起,布下的结界在向他“求救”。

李兰修身边的护花使者层出不穷,前赴后继地来找他的麻烦。

殷无极不由得抬起眼,李兰修偏过头在瞧楚越,侧脸的线条神清骨秀,眉尖舒展,嘴角向上一捺,笑得模样破开他神色间的冷,露出几分春色,看得人心醉神迷。

楚越为他如此拼命,李兰修心情莫名地很好,楚越为他流的血愈多,他的心情愈好,瞧得挪不开眼。

今夜是殷无极与他的好日子,哪能让别的男子抢了李兰修的目光?

殷无极双手捧起他一只脚,虔诚专注地舔上温白细腻的脚踝,温软的香气钻进鼻息里,令人心痒难耐。

他抬起眼盯着那张漂亮至极的脸,舌尖缓缓地向下滑动,舔过的皮肤闪着湿润光泽。

李兰修蓦然垂下眼,瞧着他看几秒,脚踩着他手心用几分力气,含着几分漫不经心地笑意说:“舔干净点。”

殷无极压抑的邪火骤然烧得更旺,将脚背仔仔细细舔弄一遍,一块皮肤都不肯放过。

雪白的脚背遍布口水,仿佛人鱼的足一般泛着柔光,纤细青色经脉显得更清晰,突显在湿滑的皮肤里,有股欲盖弥彰的诱人。

李兰修神情淡然恬定,静静地瞧着殷无极,被舔得足底湿漉漉,他都没什么反应。

殷无极一口含住他粉雕玉琢的脚趾,小小软软的趾头在他口中一边吮吸,一边轻咬。

李兰修嗓子里轻轻“嗯”一声,身子微微地挺起,不禁眯起眼梢。

殷无极仿佛受到极大的鼓励,吃山珍海味一般地伺候着他的脚趾,几根脚趾全沾满湿淋淋的口水。

楚越怒睁双眸映着血色,英挺的面庞扭曲狰狞,抿得用力过紧的嘴唇渗出几丝血,他双手的掌心被结界震得皮开肉绽,掌中皮肤全都震碎,完全用血肉握着刀柄劈砍。

鲜血沾湿衣袖,他浑然不觉,仿佛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不断地撕咬着猎物。

“破!”

一声低沉地咆哮从他喉咙里发出来。

结界受到一记一记的重创,剧烈蜂鸣在殷无极脑子轰动。

几位凌云剑宗的弟子,眼神错开,羞于瞧佛堂里的画面,如今又被楚越的模样吓得够呛,躲得离他远远的。

红教的教主,怎么是这样啊?

韩潜听闻红教里的“佛子”,是位无欲无求的人,如今在李兰修面前,全然不像无欲无求,倒像是色中饿鬼。

这副画面实在是过于刺激,他也不敢多瞧,蹙眉劝告道楚越:“小友冷静点,这样会毁了你的手。”

井眉瞥眼里面的情形,再看楚越这副气到要杀人的样子,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江琢面红耳赤,拿出法宝,一样一样向着结界用力砸过去。

殷无极不得不吐出李兰修的脚趾,瞥眼疯狂的楚越,不由得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李兰修抬起脚,毫不客气在他胸口衣裳擦拭脚底湿渍,不假思索地道:“我最喜欢的仆人。”

殷无极扶住隐隐作痛的头,实在受不了楚越的打扰,站起身说道:“我去普渡他。”

李兰修偏过头望向楚越,楚越也在看着他,漆黑双眸里血色翻腾,舌尖舔舔嘴角溢出的血,露出一个狰狞可怖的笑。

他轻轻地笑一下,坐起身来瞧着楚越。

殷无极飞身跃起落在门口,楚越目光落在他身上,猛然挥起一刀劈上来,结界的波纹剧烈地荡漾。

就在此刻,漫山遍野白雾逐渐褪去,夜空现出一轮明亮圆月,照亮佛堂前的院落,青绿树木郁郁葱葱,门前巨大铜鼎里燃烧着香火,腾出一缕缕袅袅青烟。

几位惊魂失措的百姓在四处游荡,忽然站住脚步,惊喜欲狂地欢呼着。

殷无极神色顿时一凛,六道莲台阵突然消失,代表阴玄子死了,四位护法情同手足,若有人要杀阴玄子,其他三位护法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不止阴玄子折了,他的四位护法都折在小小的白塔寺。

四位护法各有本事,平日里难逢敌手,竟然死得如此迅速潦草,白塔寺里的高人,不止李兰修身边的黑影。

跟随殷无极几百年的四位护法,感情深厚,他沉痛地闭上眼,叹一口气,再次睁开时,他转过身,望向坐在佛祖莲花台上的“祸水”。

李兰修高高在上坐在佛祖的莲花台座,微微地偏过头,墨发如瀑布垂落,几缕发丝随意地垂在肩头,增添了漫不经心的随性。

他轻轻抬起手,白皙修长的手指仿佛玉石雕成,指尖轻点在唇边,笑得明艳动人。

完美诠释蛇蝎美人四个字。

殷无极心头又痛又爽,从未见过如此的美人,从未吃过这样惨烈的亏。

佛语有云:“世人求爱,如同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

半点不假。

殷无极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面前一双赤红的眼眸冷冷盯着他。

楚越脸颊皮肤下鲜红的线条涌动,弯弯曲曲的线条隐约汇聚在眉心,交接成一枚神秘的纹路符号。

那符号很古怪,线条曲直分明,不圆不弯,血色隐隐散出丝丝金光,有几分邪气的神性。

殷无极瞳孔蓦然一睁,直勾勾盯着他眉心的符号,喃喃地念道:“迦楼罗——”

迦楼罗的梵语。

佛家的传说里迦楼罗是一只金翅鸟,诞生于天地之间,天生神力,威力无穷。

迦楼罗与佛陀曾有救命之恩,佛陀许给迦楼罗两个恩典,一,迦楼罗永远不死,二,地面所有的一切,永远都是迦楼罗的食物。

佛典记载的神话里,迦楼罗贪得无厌,吃遍五湖四海的生物,被撑得痛苦不堪,最终自焚而死。

殷无极深深地扫一眼暴怒的楚越,他回头再次看向李兰修,轻声地说道:“你们道宗的人马上要来了,还有你的两位朋友,马上就要到了,我要走了。”

李兰修望向不远处如云的飞舟,天罗地网,很好奇地问:“你要怎么走?”

殷无极心头一热,他关心我,取出方才的古旧转经筒,“我有我的办法,只是可惜我超度的亡魂。”

李兰修想到了什么,神色冷淡地盯着他。

殷无极晃动手中的转经筒,古旧经筒闪烁出诡异的血红色光芒,仿佛从中释放出无尽的怨气。

随着他手腕轻轻一抖,空灵的佛陀诵经声响彻四方。

山下广场里,那座巨大的白塔在诵经声中微微震颤,仿佛在作出回应。

突然,白塔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裂缝逐渐扩展。

缝隙里,透出一道道阴森光芒,接着无数的亡魂如潮水般涌出。

他们形态各异,面目狰狞,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恨与愤怒。

亡魂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怨念,发出凄厉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数十万亡魂如同黑色的洪流,从白塔中喷涌而出,迅速覆盖整个广场。

空中仿佛无数的乌鸦盘旋,怨魂无处不在,霎时间如同阴云密布,笼罩在白塔寺的天空之上。

一艘艘的飞舟散出的金色灵光,在无处不在漆黑的怨气里若沧海一粟。

广场里的百姓们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与家人抱在一起,身边到处都是冤魂,根本无处可躲。

道宗的弟子们无暇顾及山上的人了,纷纷拿出法器,投入到人海里与冤魂作战。

这些冤魂生前是普通百姓,死在无极手里化为了冤魂,不足以对道宗弟子造成伤害,但架不住冤魂数量众多,挥剑斩灭一个,又是一个冒出来,数之不尽。

殷无极催动咒语,解开佛堂里的结界。

凌厉一刀向他脖子袭来,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楚越目眦欲裂地盯着他。

殷无极闪身向着佛堂跃去,同时向李兰修传音说道:“你快走吧,你的道友撑不了多久,以后——我会去找你的。”

话音落下之际,他的身影迅速移动,肉眼只能见到一道血红的影子,即将消失在山涧时,身影猛然地一顿。

一根雪亮的扇柄从身后穿透他的腹部,仿佛一支利箭。

殷无极缓缓垂下眼,前腹露出这根金属扇柄篆刻的精致纹路,一株风雅的兰花。

他提防楚越,提防黑影,提防其他几个人。

却没有提防李兰修。

他握住前段,一把从腹部拔出来,丝丝血珠跌在地面。

殷无极握着这根扇柄,凑到唇边轻吻一下,传音向李兰修说道:“这是你贴身的扇子吧?送一支扇柄送给我,你不心疼?”

李兰修巴不得他立即死,当然不会回应他。

殷无极用掌心仔细擦干净扇柄的血,珍重地收藏起来,“我的小莲花,谢谢你送我的临别礼。”

说罢,他再次运用身法,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越大跨步冲进佛堂,一步跃上莲花台,他盯着李兰修看几秒,半跪下身,一把握住他雪白赤裸的足,拿帕子擦拭。

他手心里没了皮肤,露着模糊不清的血肉经脉,但凡碰过的地方都是一片血色。

李兰修的脚在他手里沾满血,血色里透出几点莹白的皮肉,脚背脚心全都是他的血。

楚越浑然不觉,抬眼幽深目光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从脚背擦拭到足尖,擦拭的动作越来越用力。

李兰修蹙起眉尖,轻声地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