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里点着一盏盏朱红烛火, 照在李兰修脸颊,仿佛为他蒙一层艳丽的薄纱。
殷无极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瞬间都不舍得挪开, 将他轻轻搁在圣洁的莲花台,俯身半跪在台下, 一手托起他的靴子, “李兰修……兰修,佛陀待我真不薄。”
李兰修分神瞥眼门外的楚越, 心中顿时安宁, 他踩在殷无极掌心里的脚略微使力,仿佛踩的是一块垃圾,“放开!”
莲花台下漆黑影子静止不动,顾正行曾经“惊魂一瞥”, 窥见过李兰修的侧脸, 所以李兰修揭下面具,他并未像众人一般惊艳到挪不开眼。
方才“通天眼”将李兰修的真容宣告天下,从此, 七星楼的美人榜的榜首有了人选, 无人会有异议。
顾正行心中非常不快,这份不快来源于独属于他的秘密, 他唯一掌握的李兰修的秘密, 被公之于众, 每个人都能看到李兰修的脸。
他不再是唯一见过李兰修真容的人。
这一切归结于殷无极,夺走独属于他的秘密。
顾正行透过影子凝视殷无极须臾,取下腰间别着的翠绿竹笛, 轻轻吹动几声。
悠扬绵长的笛声飘散在白塔寺的后山,片刻之后他身边冒出一个接一个的憧憧鬼影。
有面目狰狞体型巨大无比的厉鬼, 有笑嘻嘻穿着喜服的新娘子,还有慈祥和蔼的老妪……
皆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顾正行不懂阵法,但他能杀布阵的人。
布阵的人死了,阵法自然会消失。
他抬起一只手,拇指漆黑的鬼玺泛着血色的光芒,身边围绕厉鬼纷纷低下头。
顾正行望着漫山的迷雾,说道:“找到红教四位护法,杀无赦。”
厉鬼们齐齐地应一声:“遵命!”
随即消散在浓雾之中。
此刻佛堂里,殷无极重重握着李兰修的靴子,鞋底踩在他手心里沾着灰尘,他如此爱洁净的人,见不得任何污浊,杀人都不愿手里沾血。
却一点都不介意李兰修踩他的手,他半跪在莲花台下,像个虔诚的信徒,“不放。”
李兰修伸腿用力踹几下,殷无极握着就是不松开,他索性任由握着,冷着脸问道:“你想干什么?”
殷无极脱下他的靴子,双手轻柔解开他的袜子系带,“今夜,原本想多给你些时间,再与你共赴巫山,但你将道宗的人都请来,他们斩断我与'娑婆'的联系——”
说到这句,他声调冷下去,几分寒冽杀意流露。
但当袜子褪下去,露出一只柔白玉润的足,清瘦秀美,圆润的趾头粉雕玉琢,足尖泛着珍珠似的莹润光泽。
捧在手里骨肉均匀,细腻温热的皮肉仿佛极品的云锦,抚上去轻轻吸附人的手心,那种滋味销魂夺魄。
殷无极想大开杀戒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他脱下李兰修另一只靴子,双手捧着李兰修的足,微微地咽下口水,“我命不久矣,等不了多久,现在就得要你。”
顾正行的影子只是一具傀儡,分得他几分能力,遇到护法尚能威慑,但奈何不了殷无极。
但听到这句话,影子赫然暴起,猛地扑到殷无极身上,锁住殷无极的脖颈要他的命!
殷无极一把将李兰修的足搂到怀里护着,取出一只古朴转经筒。
转动几圈散出金光,伴随着圣洁的经文,如同佛光普照,照亮佛堂,所有的阴秽无所遁形,影子里顾正行的神识被消散,变回小纸人落在地上。
佛堂的结界无法进入,里面的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
楚越发疯一般劈砍结界金色的水波纹,不顾鲜血淋漓的手掌,低声吼道:“给我破!”
随着这一声怒吼,他体内的灵力暴涨,乌刀瞬间化为无数刀影,狠狠地劈向结界!
结界猛烈地震动,水波剧烈荡漾,里面篆刻经文光芒黯淡。
同时一阵刺耳的蜂鸣在殷无极耳畔响起,布下的结界在向他“求救”。
李兰修身边的护花使者层出不穷,前赴后继地来找他的麻烦。
殷无极不由得抬起眼,李兰修偏过头在瞧楚越,侧脸的线条神清骨秀,眉尖舒展,嘴角向上一捺,笑得模样破开他神色间的冷,露出几分春色,看得人心醉神迷。
楚越为他如此拼命,李兰修心情莫名地很好,楚越为他流的血愈多,他的心情愈好,瞧得挪不开眼。
今夜是殷无极与他的好日子,哪能让别的男子抢了李兰修的目光?
殷无极双手捧起他一只脚,虔诚专注地舔上温白细腻的脚踝,温软的香气钻进鼻息里,令人心痒难耐。
他抬起眼盯着那张漂亮至极的脸,舌尖缓缓地向下滑动,舔过的皮肤闪着湿润光泽。
李兰修蓦然垂下眼,瞧着他看几秒,脚踩着他手心用几分力气,含着几分漫不经心地笑意说:“舔干净点。”
殷无极压抑的邪火骤然烧得更旺,将脚背仔仔细细舔弄一遍,一块皮肤都不肯放过。
雪白的脚背遍布口水,仿佛人鱼的足一般泛着柔光,纤细青色经脉显得更清晰,突显在湿滑的皮肤里,有股欲盖弥彰的诱人。
李兰修神情淡然恬定,静静地瞧着殷无极,被舔得足底湿漉漉,他都没什么反应。
殷无极一口含住他粉雕玉琢的脚趾,小小软软的趾头在他口中一边吮吸,一边轻咬。
李兰修嗓子里轻轻“嗯”一声,身子微微地挺起,不禁眯起眼梢。
殷无极仿佛受到极大的鼓励,吃山珍海味一般地伺候着他的脚趾,几根脚趾全沾满湿淋淋的口水。
楚越怒睁双眸映着血色,英挺的面庞扭曲狰狞,抿得用力过紧的嘴唇渗出几丝血,他双手的掌心被结界震得皮开肉绽,掌中皮肤全都震碎,完全用血肉握着刀柄劈砍。
鲜血沾湿衣袖,他浑然不觉,仿佛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不断地撕咬着猎物。
“破!”
一声低沉地咆哮从他喉咙里发出来。
结界受到一记一记的重创,剧烈蜂鸣在殷无极脑子轰动。
几位凌云剑宗的弟子,眼神错开,羞于瞧佛堂里的画面,如今又被楚越的模样吓得够呛,躲得离他远远的。
红教的教主,怎么是这样啊?
韩潜听闻红教里的“佛子”,是位无欲无求的人,如今在李兰修面前,全然不像无欲无求,倒像是色中饿鬼。
这副画面实在是过于刺激,他也不敢多瞧,蹙眉劝告道楚越:“小友冷静点,这样会毁了你的手。”
井眉瞥眼里面的情形,再看楚越这副气到要杀人的样子,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江琢面红耳赤,拿出法宝,一样一样向着结界用力砸过去。
殷无极不得不吐出李兰修的脚趾,瞥眼疯狂的楚越,不由得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李兰修抬起脚,毫不客气在他胸口衣裳擦拭脚底湿渍,不假思索地道:“我最喜欢的仆人。”
殷无极扶住隐隐作痛的头,实在受不了楚越的打扰,站起身说道:“我去普渡他。”
李兰修偏过头望向楚越,楚越也在看着他,漆黑双眸里血色翻腾,舌尖舔舔嘴角溢出的血,露出一个狰狞可怖的笑。
他轻轻地笑一下,坐起身来瞧着楚越。
殷无极飞身跃起落在门口,楚越目光落在他身上,猛然挥起一刀劈上来,结界的波纹剧烈地荡漾。
就在此刻,漫山遍野白雾逐渐褪去,夜空现出一轮明亮圆月,照亮佛堂前的院落,青绿树木郁郁葱葱,门前巨大铜鼎里燃烧着香火,腾出一缕缕袅袅青烟。
几位惊魂失措的百姓在四处游荡,忽然站住脚步,惊喜欲狂地欢呼着。
殷无极神色顿时一凛,六道莲台阵突然消失,代表阴玄子死了,四位护法情同手足,若有人要杀阴玄子,其他三位护法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不止阴玄子折了,他的四位护法都折在小小的白塔寺。
四位护法各有本事,平日里难逢敌手,竟然死得如此迅速潦草,白塔寺里的高人,不止李兰修身边的黑影。
跟随殷无极几百年的四位护法,感情深厚,他沉痛地闭上眼,叹一口气,再次睁开时,他转过身,望向坐在佛祖莲花台上的“祸水”。
李兰修高高在上坐在佛祖的莲花台座,微微地偏过头,墨发如瀑布垂落,几缕发丝随意地垂在肩头,增添了漫不经心的随性。
他轻轻抬起手,白皙修长的手指仿佛玉石雕成,指尖轻点在唇边,笑得明艳动人。
完美诠释蛇蝎美人四个字。
殷无极心头又痛又爽,从未见过如此的美人,从未吃过这样惨烈的亏。
佛语有云:“世人求爱,如同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
半点不假。
殷无极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面前一双赤红的眼眸冷冷盯着他。
楚越脸颊皮肤下鲜红的线条涌动,弯弯曲曲的线条隐约汇聚在眉心,交接成一枚神秘的纹路符号。
那符号很古怪,线条曲直分明,不圆不弯,血色隐隐散出丝丝金光,有几分邪气的神性。
殷无极瞳孔蓦然一睁,直勾勾盯着他眉心的符号,喃喃地念道:“迦楼罗——”
迦楼罗的梵语。
佛家的传说里迦楼罗是一只金翅鸟,诞生于天地之间,天生神力,威力无穷。
迦楼罗与佛陀曾有救命之恩,佛陀许给迦楼罗两个恩典,一,迦楼罗永远不死,二,地面所有的一切,永远都是迦楼罗的食物。
佛典记载的神话里,迦楼罗贪得无厌,吃遍五湖四海的生物,被撑得痛苦不堪,最终自焚而死。
殷无极深深地扫一眼暴怒的楚越,他回头再次看向李兰修,轻声地说道:“你们道宗的人马上要来了,还有你的两位朋友,马上就要到了,我要走了。”
李兰修望向不远处如云的飞舟,天罗地网,很好奇地问:“你要怎么走?”
殷无极心头一热,他关心我,取出方才的古旧转经筒,“我有我的办法,只是可惜我超度的亡魂。”
李兰修想到了什么,神色冷淡地盯着他。
殷无极晃动手中的转经筒,古旧经筒闪烁出诡异的血红色光芒,仿佛从中释放出无尽的怨气。
随着他手腕轻轻一抖,空灵的佛陀诵经声响彻四方。
山下广场里,那座巨大的白塔在诵经声中微微震颤,仿佛在作出回应。
突然,白塔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裂缝逐渐扩展。
缝隙里,透出一道道阴森光芒,接着无数的亡魂如潮水般涌出。
他们形态各异,面目狰狞,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恨与愤怒。
亡魂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怨念,发出凄厉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数十万亡魂如同黑色的洪流,从白塔中喷涌而出,迅速覆盖整个广场。
空中仿佛无数的乌鸦盘旋,怨魂无处不在,霎时间如同阴云密布,笼罩在白塔寺的天空之上。
一艘艘的飞舟散出的金色灵光,在无处不在漆黑的怨气里若沧海一粟。
广场里的百姓们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与家人抱在一起,身边到处都是冤魂,根本无处可躲。
道宗的弟子们无暇顾及山上的人了,纷纷拿出法器,投入到人海里与冤魂作战。
这些冤魂生前是普通百姓,死在无极手里化为了冤魂,不足以对道宗弟子造成伤害,但架不住冤魂数量众多,挥剑斩灭一个,又是一个冒出来,数之不尽。
殷无极催动咒语,解开佛堂里的结界。
凌厉一刀向他脖子袭来,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楚越目眦欲裂地盯着他。
殷无极闪身向着佛堂跃去,同时向李兰修传音说道:“你快走吧,你的道友撑不了多久,以后——我会去找你的。”
话音落下之际,他的身影迅速移动,肉眼只能见到一道血红的影子,即将消失在山涧时,身影猛然地一顿。
一根雪亮的扇柄从身后穿透他的腹部,仿佛一支利箭。
殷无极缓缓垂下眼,前腹露出这根金属扇柄篆刻的精致纹路,一株风雅的兰花。
他提防楚越,提防黑影,提防其他几个人。
却没有提防李兰修。
他握住前段,一把从腹部拔出来,丝丝血珠跌在地面。
殷无极握着这根扇柄,凑到唇边轻吻一下,传音向李兰修说道:“这是你贴身的扇子吧?送一支扇柄送给我,你不心疼?”
李兰修巴不得他立即死,当然不会回应他。
殷无极用掌心仔细擦干净扇柄的血,珍重地收藏起来,“我的小莲花,谢谢你送我的临别礼。”
说罢,他再次运用身法,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越大跨步冲进佛堂,一步跃上莲花台,他盯着李兰修看几秒,半跪下身,一把握住他雪白赤裸的足,拿帕子擦拭。
他手心里没了皮肤,露着模糊不清的血肉经脉,但凡碰过的地方都是一片血色。
李兰修的脚在他手里沾满血,血色里透出几点莹白的皮肉,脚背脚心全都是他的血。
楚越浑然不觉,抬眼幽深目光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从脚背擦拭到足尖,擦拭的动作越来越用力。
李兰修蹙起眉尖,轻声地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