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修真界废物的一生17

怯玉伮身上沾了好多的尘土,百里秩抱他到浴池。

穿上的王服解下,这从天而降的神子大抵是来救王兄的,功亏一篑一败涂地,落到他怀里了。

百里秩静静看他面容,沾上了几滴血百里秩一一擦净,他抚摸怯玉伮的眉眼,抚他的皮肉和骨头,白狐不似兄长那般血肉片片剥离骨头节节碎裂,却凄哀得欲要毁灭。殊途同归。

他不喜白狐这般,抚上唇瓣苍白寡淡,他叫人拿来胭脂水粉,要给怯玉伮擦上。

兄长死就死了,伤心什么。又不是刚死了丈夫的寡妇,苍白得失掉生机,愚蠢。

指腹沾了胭脂,他涂上怯玉伮的唇,强加上的血色晕出衰败的气息,他又带一抹金粉点在唇中。

像在粉饰一具尸体。

他突然就着了迷。

苍白的沉睡的在他手里活色生香。

百里秩鬼使神差吻了上去。

很轻柔的一个吻,胭脂沾了他自己,他慢慢地笑了下,没那么故作乖巧,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浴池里热气蒸腾,他看白狐渐渐堆起雾,他将怯玉伮搂在怀里一起入了水,雾气的模糊变成水的透明,淹没在浴池里,直到微微窒息才搂着怯玉伮冒头出水。

像并蒂莲开,百里秩为这样的想象心中悸动了下,是游鱼游过泛起的波纹。

可怜的怯玉伮,昏迷的沉眠的,被他摆弄来摆弄去也没醒。

他的白狐,成了人的白狐,从兄长手里抢过来的,把他关起来,直到他驯服。

然而他的白狐很久也没醒来。

在那座孤山孤坟旁,百里霁尸骨沉沉,入梦良久。

他回忆起自己幼时被母亲不喜,周遭多有人不容,觉得这孩子长得公子样,行事却怪胎。

父亲繁忙,亦不能多加看顾。闲言碎语者众,讥讽嘲笑者窃语。

“这公子是不是傻了,气得王后病重,当真不孝。”

“我看大公子是小小年纪沽名钓誉,把自己当救奴隶的活菩萨了,连跑步都不稳,偏要跑到祭场上阻止祭祀,璟朝出征、农事、祈雨……哪样不需祭祀?大公子于国不利,于母不孝,悖逆先祖神灵,闹得沸沸扬扬,以后竟还要当国君,唉。”

“那可不一定,”有侍者窃笑道,“二公子来得不易,王后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我看以后的事呐,都说不准。”

“王后越发厌弃大公子了,每次大公子求见都不愿见,大公子毕竟年幼,有甚差错母亲教导便是,如此拒之门外,还是令人心中黯然啊。”

“你这话说的,二公子身体不好,难道要等着大公子进门去暗害吗?一个能阻挡母亲生产时祭祀仪式的孩子,铁定是恨毒了幼弟!”

“大公子是妖魔所化,为的就是遗害璟朝,祸害百姓啊!”

……

年幼的百里霁听惯了闲言碎语,依旧不改。

为何奴隶不算百姓子民,惨叫如何称之为善举。

他不觉得那是对的,他不强迫自己相信。

他亲眼所见,血肉淋漓,而雨未至,出征并非百战百胜,农收亦有蝗虫过境。

大王见长子如此执着,抱起他来到王座旁,告诉他:“奴隶的来源有很多,其中主要是被俘虏的异族。异族难以感化,以祭祀杀之,耗敌生机而助璟朝威矣。公子霁,你勿要陷入魔障。”

百里霁从王座旁往下看去,昭昭之殿,金碧辉煌:“可父亲,祭祀需要的奴隶越来越多,连年征战亦得不到如此多的奴隶,当真没有璟朝子民被掳为奴吗?”

“上供之需不足,为了不违王命,偷将子民为奴之事,必不会少。以祭祀壮国,乃背道而驰。父亲,征战所得俘虏,断可以开疆扩土,何必陷于祭台之上,血流满地,惨叫之声绵延千里,叫异族之仇血海滔天,征战不休,国力殆民众苦,杀伤不止。”

“且祭祀越演越烈,民众已经不满足于杀奴祭祀,一家老父重病,做儿子的竟献祭了自己的幼子,将孩子片片剐下喂给老人吃,这当真是孝?是德?”

“父王,”百里霁神情坚定,“孩儿觉得这不对,这应当改变。”

璟朝祭祀繁多,王朝每一场祭祀少则数百多则上千,一年下来杀数万人;民众家中亦常祭祀,贫者数个富者数十上百;二者合起来,十万人也不够杀。

陋习为何不改,天上的亡灵难道比活人重要?

大王叹息一声:“祖宗家法,如何能改?献祭神灵,如何能休?”

“上天若降罪,先祖若背离,璟朝基业为之断送,到时,你的母亲、你的幼弟,包括你我,都将成为祭台上的新奴。”

“这场盛大的献神宴,停不下来。”

大王虽如此说,却在翌日上朝时,提出对献祭人数的限制。

他道:“连年征战,民众苦矣,祭祀心诚则灵,不在于祭品多寡,此后大事不超一千,小事不超一百,普通民众祭祀不超十人。寡人忝为大王,于国无功,将来崩逝之日,无需人牲献祭。”

众大臣惊而劝阻。

他道:“勿再多言,吾心已决。”

命令传到了王后宫中。王后兰姜惊怒道:“定是公子霁做的好事!”

她来到大公子宫殿,见到百里霁,一脚便踹了过去:“孽障。”

“你竟要挟你的父王,叫他做出如此糊涂的事。崩逝若无祭祀,先祖如何得知,若大王不能归于先天享受供奉,你万死难辞其咎。”

璟朝习俗:大王崩逝献祭奴隶一万,唤来列祖列宗接引,去那天上享福。

若无祭祀,死得悄无声息,断无先祖接引,必将魂灰魄散,再无法流连人间。

兰姜泣怒:“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孽障啊,大王——”

百里霁疼得脸煞白,伏跪道:“母亲,请您饶恕。”

兰姜冷漠道:“岂敢受你这一跪。”

“你是先天的圣人,是救世救难的活佛,是要祭了璟朝万万人成就不世之功脱胎换骨的新神。”

“我如何当得你这一跪,百里霁,”兰姜转身离去,“好自为之罢。”

母亲走了,百里霁仍然跪在地上,直到大王下朝来到他宫中抱起他。

“公子霁,别怨你母亲。”

百里霁将头埋在父王胸前,泪水滚落:“我知。”

大王道:“你将来会是这个王朝的君主,你要走的路寡人不阻拦,只一样,保护好你的母亲和幼弟。”

“不管如何,保他们一世的富贵。即使他们伤你恶你远离你,公子霁,可能做到?”

百里霁道:“孩儿明白。”

“孩儿答应父王,也请父王答应孩儿,保重身体,”百里霁抬起头,泪眼红肿,“父亲,孩儿能依靠的只有父亲了。”

大王闻言却将他放了下来:“不,这条路无人能依,公子霁,往前走罢。”

尘世渐无容他之处,百里霁往前走去,叩拜仙山。

传闻中仙山上居住着神灵,他一步一叩,欲来到神灵面前,乞问天命。

祭祀当真是上天命令,不可更改吗?

百里霁磕得头破血流,腿脚战栗,仍然前行。

到得山巅时,已近昏厥。

山巅无神,只有终年的积雪,冻得人心僵木。

百里霁望着漫天的苍雪——

“我想要被剐成白骨的奴隶们

重新长出血肉”

“我渴望无端的酷刑残杀

不复存在”

“我愿意以我之身躯

替代奴隶献祭”

即使这山巅上没有诸神的隐迹,百里霁依旧端端正正行了大礼。

抬起头来时,额头的血已浸得雪如红梅。

血仍在滴,流过眼角鼻唇,这面容稚嫩嗓音稚嫩的孩子,庄肃道:

“只求上神此后餐风饮露不食人牲”

那一日,途经此地的楚雪悯心有触动。冥冥之中,师徒缘分已定。

他从人间带走了百里霁,授予功法《活死人肉白骨》。

王朝宫廷里。

百里秩下朝后,抱起昏迷的怯玉伮问巫医:“他为何沉睡不醒。”

巫医说哀毁过度,伤了身体。

“哀毁?”白狐竟如此有心,郎情妾意,只他饿狼般毁局。

百里秩摆了下手,巫医提溜着药箱退下。

下人端来热水,百里秩亲手浸润巾帕,给怯玉伮擦拭。

他抚过他的长发,乌幽幽死气沉沉。

“寡人都未这般伤心,你是要替寡人悲哀吗?”百里秩道。

无人回他。

旧人的血流不到新人身上,却灌满了白狐的耳,穿过他心腔凝结成霜,百里秩俯身听白狐的心跳,平稳安宁,一声又一声,或许他只是哭得太累睡着了,才不是巫医所说为了兄长。

今夜有月,百里秩抱林笑却来到庭院中。

坐石凳上,他低头蹭了蹭怯玉伮侧脸,亲昵而干净,静静抱了会儿,他循着月色抓住怯玉伮的手,抬起来叫怯玉伮指向月亮。

“传说指月会被割耳朵,割疼你了,你就会醒来。”百里秩陪着怯玉伮一起指月亮,“可寡人是王,月也不能伤害你我,终究无用。”

安宁的庭院里,有侍从前来通禀。

虽畏惧打扰大王兴致,但此事不得不及时上报。

侍从低声道:“大王,王太后她……”

侍从颤了一下:“正与巫师私通。”

百里秩得知,却并不暴怒,怔愣了会儿,道:“随她去罢。”

侍从欲退下时,百里秩又道:“明早告诉母亲,别弄出个孩子来。”

“寡人只有一个死去的兄长,不想再多几个死去的弟弟。”

侍从应“是”匆匆退下。百里秩看着侍从故作镇静的脚步,唇角微扬。

死了个儿子,多几个情夫去填,纵身一跃欲池里,多余烦愁尽消。

百里秩抱着怯玉伮沐浴月色下:“你看,哀愁如渊欲如海,激荡出大浪滔天。我的母亲啊,也该享享这份清福了。”

杀了百里霁,大功一件,他还没想好怎么报答母亲,母亲就送上了答卷。

百里秩在月色里嗤笑两声,抱得怯玉伮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