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现代三重奏24

众人洗漱回来后,对这大通铺或多或少都有不满。秦染倒是没说话,睡在哪里似乎无关紧要。

褚飏一定要睡林笑却旁边,常凤喻跳出来跟褚飏作对,最后沈醉笑笑:“要不抽签吧。”

褚飏不想让人看笑话,当即把卧室摄像头关了只留拾音器,其他人也没反对。

林笑却不喜欢和别人睡在一起,他只习惯在那小小的出租屋里和谢荒挤一张床。那床不大,太大了就没地方放其他东西。

屋子里衣柜小小窄窄的,装不下一年四季的衣服,在外婆和他们的床位间吊一根绳索,挂上满排的衣服就是阻隔。

谢荒有段时间身体抽条长得特别快,生长痛的时候总是忍着,偶尔忍不住咬牙喘息,林笑却就问他在干嘛。

那时候不知班里哪位同学带了不该带的东西到学校,林笑却不小心瞅到一眼就红了脸,他笃定谢荒也看到了才会在夜里这样喘。

那天外婆不在,回了老家拿东西。

林笑却没有顾忌地问他是不是学坏了。

“你不能学那些东西,也不能看,我们还小那是大人的事,谢荒你不可以。”林笑却伸手捂住谢荒的嘴,越说越有点气,谢荒变坏了,跟别人一样学坏了,别人他管不着,谢荒就是不可以。

林笑却说话时脸都红了,整个人都要冒烟,谢荒摸摸他额头眉眼含笑。电灯泡在衣服阻隔之外的天花板上,照进来明明暗暗不甚清晰,谢荒的笑总是稀少,光影下莫名让人意动,林笑却不自觉松开了手。

他的脸还红着,谢荒没笑话他,赶紧去卫生间湿了帕子润他脸上。

谢荒一边给他擦脸降热度一边解释:“我只是觉得热,没做不该做的。”笑笑就在他身边,他怎么能做那种事吓到笑笑。

谢荒没将生长痛的事说出口,他不希望笑笑为他担忧。

他忍受着痉挛般的疼痛为笑笑擦脸擦后颈。

林笑却知道自己误会了再睡时就钻被窝里去,谢荒把他从被子里捞出来,摸摸他头靠自己胸膛还一下一下轻拍笑笑肩背。谢荒知道笑笑的窘迫,心里暖而涩,暖是因着笑笑怎么能那样可爱,涩是因着他并不是多纯洁的少年郎。

那不该看的东西他也看到了,只是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出现的是笑笑,他深觉可耻扭过头去,闭上眼却仍是白日春梦。

他可以拿着刀跟谢建德对峙,可以见血可以伤人,唯独不能吓到笑笑,他不允许。

抽签的结果出来了,林笑却抽到5,谢荒抽到6,正好挨在一起。

沈醉抽到4,秦染3,褚飏1。褚飏拿到结果要跟沈醉换,沈醉笑:“小少爷,抽签结果天注定,你就从了吧。”

褚飏苦闷,但顾及录着节目,只能说下次不抽签,谁爱睡哪就睡哪。

夜色里,大通铺上,沈醉状似不经意把手搭在了秦染身上,秦染将他手搁回去,沈醉又伸脚,秦染把他脚也踢回去。这风波牵连到了沈醉旁的林笑却。

那两人交战偶尔沈醉就要碰到林笑却,他只能渐渐蜷缩起来。

沈醉心一横,心道这秦染装模作样恨不得直接坐秦染身上,但想想又觉得没意思,竟然把林笑却手拉住了。

林笑却一惊,手已经被沈醉拉着去碰秦染身下,眼见着就要碰上,谢荒按住了他。

拾音器录着音,几人顾忌着都没说话。夜色里的光黯淡,沈醉直接翻身坐林笑却身上,低头却对谢荒吐息。

谢荒推开了他,秦染也搭手把沈醉拉了下来。谢荒赶紧抱住林笑却跟他交换了位置。

林笑却蜷在谢荒怀里,眼眶微微湿润,不是为了沈醉的冒犯,而是好多年了,他跟谢荒又这样拥抱在一起,感觉陌生记忆却熟悉。他一下子就找到了最舒服最自在的姿势。

但没过一会儿谢荒就将他放了下来。谢荒规规整整地睡好,方才的触碰仿佛只是善意的帮助。

林笑却指尖颤了一下,翻身背对谢荒。

谢荒察觉到了,他抬起手想要触碰,可他有什么资格拥笑笑入怀。

他才是一切祸事的罪魁祸首,笑笑见了他不做噩梦就已经足够,他还在奢求什么。

谢荒要攒上很大很大一笔钱,经纪人都调笑他是不是要买赎罪券,都大火了也不置办房车生活也拮据,简直抠门到极点。

谢荒心道是赎罪券啊,只是这赎罪的道路没有尽头。无论多厚的钱财也换不来亲人的性命。

他说过要让笑笑和婆婆过上好日子,婆婆不在了……让笑笑财富自由根本算不得弥补,这是一道无论如何也无法缝合的伤口,他只能瞧着,远远地瞧着。

谢荒有时候会恍惚,如果他早早地拿刀把谢建德解决,之后的结局是不是就不会那么不堪。

他会坐牢,但不会死,等他都老了出来,婆婆若还在,还能吃上一碗婆婆做的豆腐。

他知道婆婆和笑笑都不会嫌弃他的。

他可以呆在阿姨的废品站里,跟笑笑看那已经看过好多遍的光碟,他不会成为电影里的演员,但能拥有真实的人生。

失去婆婆和笑笑后,他就像活在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里。

他没有妈妈,妈妈的远走高飞谢荒怨过,可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妈妈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就飞走了,不用承受接下来的血腥与暴力。

他没跟笑笑讲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的母亲般的温柔是婆婆给予。婆婆给他缝一件蓝色的毛衣,婆婆给他做一碗咸豆花,婆婆在医院里守着他……他贪婪地分享了本该全部属于笑笑的爱,却笨拙沉重地让这份爱永远消逝。

他无法原谅,不止是因为那是笑笑的外婆,更因为他害死了他心里模糊的母亲的影。

他把婆婆害死了,午夜梦回谢荒强止住呜咽。

第二天醒来节目组让发送心动短信,不表明发信人只发给一个人。林笑却发给了孟塔,感谢昨日的帮助和晚餐。

他也收到一些短信,没有太多心思细想,他望一眼谢荒,谢荒站在角落里垂着眸。

避着他,躲着他啊。

节目组安排了任务,两两组队找食物,林笑却虽然参与着,心神却游离。

他并不想在恋综里获得多少爱慕或厌恶,他只是想着在跟戚南棠结婚前,能不能找到解决的方式。

但现在他竟然想逃了,哪怕只能回到戚家去。

故人出现在眼前,却跟过往完全不一样,他们面面相对却无言,再多的话也只能吞进肚子里。

褚飏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他抚上他的额头:“有点烫,是不是昨天着凉了。”

林笑却后退一步,浅浅笑着:“没有,只是走路有点累了。”

林笑却不知道他的笑意和初春一样,看着要暖了,却藏了几分凄凉。

褚飏蹲下来要背林笑却,不顾山路的危险。

林笑却没有爬上他的背,倘若蹲在这里的是谢荒,哪怕要跟谢荒摔下去他也要爬上去,作为惩罚。

谢荒怎么可以嫌弃他,冷落他,忽视他,林笑却受惯了在谢荒那里得到的优待,如今再相遇面临的冷漠他不习惯了。

他知道巨大的愧疚会将人压垮,只是他没想到他竟也成了谢荒心头的累赘。

他在这个世上唯一还算亲人的亲人也不要他了。

过往的相依与此刻的相对无言交杂,林笑却生出了落荒而逃的心思。

林笑却往山上跑起来,他笑着招呼褚飏:“快来啊,我跑着上去,我可以的。”

“我们去摘蘑菇,摘春笋,摘野果子吃。”

林笑却以为只要自己跑得够快,就可以跑出时间的范围。他背着农家的背篓,想象自己是追逐烈日的夸父,是山林里的猴哥,是放牧的牧童是狂奔的犀牛——他险些摔倒,抓住枝丫站稳了。

褚飏让他慢些小心,林笑却回头望,目光越过褚飏往更远处望去。重峦叠嶂雾如纱,一把青灰泼天洒,远处一幅水墨丹青,而他早已出了画。

林笑却回应了褚飏,随后转身背着背篓继续往前。

少年时代,他曾跟谢荒一起爬山游玩。就算是穷人家的孩子,也拥有少量的自我时间。

试卷搁到一旁,家务放置一旁,春天的梨花开了,不知名的野草长得好长好长,遮住他的腰遮住他手里攥着的冷馒头。

爬山需要一上午的时间,人饿了就要吃馒头,馒头在时光的悄然里凉透,他咬上一口回头看谢荒,谢荒也在吃馒头。

他问他冷馒头好不好吃,谢荒说好吃,他大咬了一口快把馒头销毁一半以此印证他不说谎。

林笑却笑:“我也觉得好吃。”他小口小口甜丝丝入口化了入喉甜入心头。

他们站在山顶的平地上,风把他们头发吹乱。林笑却咬到一丝头发手指一勾随风远。

梨花开在不远处,摇摇晃晃清泠泠是风响,风把谢荒外套吹得鼓鼓,从他们身上穿过拢住的只是一小兜。

他们肩并肩往山下看,他们的学校成了好小好小一团,操场的红像一块腥斑。繁华的地带高楼大厦光亮十足,贫穷的地方矮房紧挨一簇簇,他们还望见流经上学道路的那条河。

最记不清的时候河流最清澈,记得清了河流已经污浊。

如果没让他重遇谢荒,他可以像躲避谢荒的电影谢荒的广告一样躲着他,不给谢荒带来麻烦。

可重遇了让他视若无睹佯装陌路,让他将过去当做他一个人的空想与梦,让他认清自己等同于麻烦本身,多残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