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现代三重奏05

录像从某些角度看起来,甚至有些暧昧,仿佛戚御白捉了人下去,是要行不轨之事。

老师询问的时候,林笑却如实答了,没有打到,私人纠纷。

戚文诚没有出面,派了个律师处理此事,最后录像被删除清空。

人证被警告不要胡说。而林笑却还没等到放学,就先被学校放了假。

老师也很为难,但这是一所私立学校,背后控股的是戚文诚的集团公司。

戚御白接到了戚文诚的电话。

“再给我惹事还被拍下来,我就把小林送回他原来的地方。”

戚御白道:“是我打了他。”

戚文诚不在意道:“他会换个学校。”

戚御白重复:“是我打他,我走。”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戚御白听到他爸说:“戚御白,你才是我的儿子。”

戚御白突然觉得很荒谬,他并不感到丝毫的惊喜。

戚文诚道:“我给你林姨珠宝华服,给她优渥的生活,接纳她的儿子……这一切并不代表他们要胜过你。御白,你该长大了。”

戚御白不信,戚文诚明明为了林柔打他,可真的是为了林柔吗?

或许只是因为他顶撞了戚文诚,违背了他的命令,损害了他的威严。

电话挂断后,走廊上的戚御白看见林笑却背着书包走了出来。

林笑却总是很爱惜身边之物,戚御白不明白为什么。

林笑却当初换下的旧衣和旧鞋,后来带回去洗干净了,明明扔掉就好,林笑却却好好地放进了衣柜鞋柜里。

戚御白总是跟他作对,闯进他房间看到这,自然是要扔掉。

林笑却从垃圾桶里捡回来,又重新洗了一遍。

戚御白问他那么缺钱吗,小家子气。

林笑却不回答他。

戚御白捣乱,把衣服取下来扔地上踩了一脚。

“脏了,扔了,赔你十件。”

林笑却蹲下来,冷声道:“抬脚。”

戚御白不抬,林笑却直接踹他。

戚御白不解又愤怒地抬起了脚,林笑却捡起来重新洗干净。

明明有保姆,但他的衣物从来都是自己洗。

林笑却慢慢洗着衣服,思绪渐渐回到过去。

这是谢荒送他的礼物,稍微买大了一点点,长高了也能继续穿一阵。

谢荒说林笑却的衣服都是耐脏耐穿的颜色,他不希望林笑却所有的东西都是因为耐用而存在,他买了白色的T恤,白色的帆布鞋,不实用,可是很好看。

那时候谢荒笑得很腼腆,林笑却笑得很灿烂,他没有推脱这份礼物,他在谢荒骑自行车带他出去逛的时候穿。

在那小小的城市里,他们也有游玩的时候。

没有家暴,没有贫穷,就只是春叶秋风。

一辆不知道几手的自行车,载着两人行远。

生活很累也很穷,可空气不收钱,春风不收钱,他们只要走到外面去,一样能得到自由与快乐。

那一天,林笑却一直洗着衣服,不搭理戚御白,他们不欢而散。

这一天,戚御白看着林笑却背着鼓囊囊的书包出来,那些上学的用品并没有被扔掉。

林笑却没有看戚御白,径直路过了他。

戚御白上前拉住他:“我没有狡辩,我承认了一切。”

林笑却“嗯”了一声。

戚御白解释:“真的,我没有让律师那样做。”

林笑却道:“知道了,请放手。”

戚御白不肯放:“我也走,你去哪,我去哪。我反正是要盯着你的。”

老师和律师走出办公室,见戚御白还如此,律师走了过来。

戚御白放了手,敌视地看着律师。

林笑却趁此走了。戚御白要跟上去,律师拦住了他。

“戚少爷再追上去,或许他换的就不是学校。”换个城市那就太远了。

戚御白停下了脚步。

林笑却走到拐角下了楼梯,戚御白站在走廊上攥紧了手。

过了会儿,戚御白从阳台往下望,正看见林笑却出现在视野里,一步一步往前走,没有回头。

从阳台上俯视,戚御白突然发现林笑却变得好小、好淡,像一滴墨落在了水里,很快就晕染散去了。

晚上的时候,戚御白敲响了林笑却的房门。

林笑却打开门,看见他端着素净的瓷盘。瓷盘里摆了一个苹果。

“我自己削的。”戚御白的脚抵在门口,不准林笑却将门合拢。

“你自己吃吧。”林笑却后退一步,懒得搭理戚御白。

戚御白顺势推开了门,毫不见外地在书桌旁坐了下来。

林笑却看着自己的书,戚御白看着他,过了许久,林笑却抬头问他有什么事吗。

“我来送苹果。”戚御白低声说,“你吃完我就走。”

林笑却望了他一眼,洗了手将苹果拿了起来。

戚御白没有切块,一整个苹果林笑却慢慢咬着,戚御白望着他的手,望他开合的唇瓣,戚御白蓦然转过了头去。

透过窗玻璃的反光,他看到林笑却玻璃里的影,模糊而闪着细碎的微光。

林笑却吃完了苹果,说戚御白可以走了。

果核投入垃圾桶里的声响,戚御白回过了头来。

“我没有想过,”戚御白停顿了片刻,“没有想过用这种卑鄙的方法赶走你。”

“我只是生气了,”戚御白道,“我没有控制我的怒意。”

林笑却站了起来,手太黏了,他要去洗个手:“我明白,我要睡了,请你离开。”

戚御白也站了起来,他亲自来示好,所以得到的就是这?

戚御白捉住了林笑却黏湿的手,林笑却让他放开,戚御白不放。

林笑却另一拳打了过来,戚御白学过散打,一下子将林笑却反绞压在了床上。

他的呼吸很沉:“我在对你道歉,你听不出吗,林笑却,你别以为我会过意不去。像你这样的人,我怎么会感到抱歉。”

手没有洗,苹果的汁液沾湿了戚御白,他胸膛起伏牢牢抑制着林笑却的挣扎。

林笑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戚御白也不知道,他说不清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混乱的脑海和无法挪开的眼神,他知道有什么正在发生改变,他本该制止这场改变,离开,现在就离开,而不是将林笑却制伏在这里,试图把他的不驯一并制伏。

“你说过的,”戚御白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我是一个没有教养的人。”

“一个没有教养的人做事不需要缘由。我想欺负你就会欺负你。”戚御白故意恶狠狠地威胁,试图用暴力手段掩盖不清楚的心绪,“就算把你当沙包,你妈也不会为你出气。你以为她在意你?”

“她只在意她身上的珠宝,手里的存折,你就是一个拖油瓶,没有人会在意你。”戚御白笑,“我是没有人教养,你呢,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林笑却让他滚。

戚御白不滚,他还有心思开玩笑:“长着人的腿,滚不了。”

林笑却小声说了什么,戚御白没听到,他不得不凑近去听,手也不自觉放松了,趁着这时,林笑却挣脱了他。

林笑却狠狠地踢了一脚,戚御白滚到了床下。

林笑却气息不稳,双眼微微厌倦。

戚御白从地板上坐起,正对上了林笑却厌倦的目光。

仿佛被针扎了般,戚御白垂下了眼眸。

一人在床上喘息着,一个人在床下沉默着。

灯光照在两人身上,以及那灰茫茫的影。

戚御白离开前,抵着床角望床上的林笑却:“换个学校而已,我还是会盯着你。”

“你妈妈一日不离开,你就无法摆脱我一日。”戚御白笑得张扬,“大人有大人的游戏,我和你,也该玩一场。”

林笑却抬眸看他,重复了午后刺激的言语:“你活该。”

戚御白的笑意淡了,他不在意般:“你也一样。”

“晚安,做个噩梦吧。”戚御白走了出去,忘了盘子没端,又倒回来端走盘子。

林笑却觉得有些滑稽,戚御白也颇感怪异。

他又不是侍应生,端什么盘子。

戚御白一下子砸进了垃圾桶里,瓷盘应声碎裂,戚御白笑:“送你的,碎碎平安。”

戚御白挑衅地走了出去。

可回到自己房间后,他一下子倒在了床上。

望着窗外的夜色,脑海里却全是林笑却吃苹果的模样。

夜色无法浸染驱赶红,戚御白在那一刻放纵了自己,不去想纠缠的一切,就只是任由思绪流淌。

他要走了,要到别的学校去。

又要招惹一大堆的人来瞧他。

不过是长得好看的人猿,不过是穿上衣服的动物,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他一定和他的妈妈一样,一定是想得到什么。戚御白打开手机,转给之前加的私人侦探一笔钱,让他去查林笑却的过去。

戚御白不信人没有弱点,林笑却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恰恰是掩藏了最在意的东西。

光是明面上的驱赶太小儿科了,戚御白要重创林笑却才行,要叫他知道,戚御白对他从来只有厌恶与嫌弃。

才没有看着他发呆,才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怜悯。

才不会跟他有什么牵扯与联系。

第二天用早餐的时候,戚御白罕见地没有捣乱,并且叫了林柔一声林姨。

林柔心里突了一下,莫名觉得渗人。

而戚文诚以为他的儿子开始长大了。

戚御白并不是想做什么,他只是突然觉得跟林柔较劲很没有意思。

说到底,她只是戚文诚的情妇,是戚文诚纵容了一切。

戚御白叫了一声爸,乖乖坐下吃了早餐。

早餐结束的时候,戚文诚叫住了戚御白,递给他一张新卡:“拿去花,你想要的车,我叫助理先买下。”

戚御白接过了自己乖顺的报酬,问:“爸,你不会跟林姨结婚吧。”

戚文诚摸了摸儿子的头:“不会,去上学吧。”

秋雨凉,蚂蚁踉踉跄跄,蜻蜓飞入尾声。

林笑却转入了一所寻常的学校。

这里没有那么多大富大贵的二代,但氛围也并没有轻松起来。

这所学校放学晚,戚御白每次都来接他。

林笑却改成住校,戚御白就直接闯入他的宿舍将他带走。

校园的路上,林笑却推开了他,戚御白突然就问:“谢荒是谁。”

林笑却抬眸:“你在查我。”

戚御白笑:“是啊,你过得真是可怜,原来是垃圾堆里的孩子啊。”

林笑却一拳打了过去,戚御白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林笑却再打,戚御白制住了他:“我受伤了,你也讨不得好。”

林笑却说他无耻。

戚御白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不像你这样愚蠢,守着一个找不到的人。”

谢荒消失后,林笑却报了警,只是没有消息。

跑了好几趟警局,仍旧没有消息。

市面上洋洋洒洒的传闻那么多,林笑却不相信有一个真的属于谢荒。

林笑却道:“戚御白,你无非是觉得我占了你的东西,用了你的财产。以后我会还你。”

“一分分一厘厘,不会差分毫。”夜里突然下起了雨,林笑却不知道谢荒有没有躲避的地方。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戚御白故意往人的伤口戳:“他爸害死了你外婆,你还关心他,林笑却,你有没有良心。”

林笑却直接跟戚御白打了起来,毫无章法,雨越下越大,两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最后是学校的保安制止了两人。

林笑却感冒了,戚御白强行把他的衣物从学校宿舍里带走。

林笑却搬回了戚家住。

收拾的时候,戚御白看见那白色的上衣,和那旧帆布鞋,气不打一处来。

他指着衣服问:“戚家是没给你钱?叫你去讨饭吃还是翻垃圾了,你穿这衣服是要告诉所有人,我们在虐待你?”

林笑却去抢,戚御白直接用打火机烧。

推嚷间林笑却撞到了床架,戚御白一下子扔了衣服去看他伤到哪了。

林笑却红着眼尾推开他,灭了衣服上的火,但已经烧穿了洞,没法穿了。

林笑却将衣服抱在怀中,如果外婆知道谢荒这么作践自己,外婆一定不会开心的。

从始至终,该坐牢该负罪的只是谢建德。

外婆已经去了,难道谢荒以为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就能挽回一切吗?

林笑却摸着那焦灼的破洞,眼泪不自觉掉了下来。

外婆,他想回去了,想回到过去,那时候外婆在,谢荒在,贫穷如影随形,但欢乐并没有彻底消散。

如果那一天他在家,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他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陪着外婆,一切不会如此。

奔波在生活里,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他现在终于不劳而获,靠着妈妈的关系不用再奔袭,可为什么并不觉得有多快活。

戚御白蹲了下来,他说他会赔偿,一百倍一千倍,赔一屋子的衣服。

林笑却只是让他滚。

戚御白将那破衣服从林笑却怀里抢了出来,他道:“你回去我就还给你。你不回,我会寄给你一盆灰烬。”

戚御白攥着衣服走了。

林笑却骂了戚御白几声,戚御白转过身,一下子将林笑却强制背了起来。

林笑却砸他,他也不吭声。

学校放学了,铃声叮铃铃,室友们快回来了。

林笑却安静下来,趴在戚御白的背上。

学生们朝着宿舍走来,而戚御白背着林笑却背道而驰。

将林笑却放进车里后,戚御白又回到宿舍,安安静静地收拾东西。那双旧的帆布鞋也在,但他这次没有搞破坏。

戚御白拎着行李箱带着林笑却回了戚家。

戚文诚忙病了在医院里,林柔跟过去照看,都不在戚家。

戚御白此刻拿着药丸和温水,叫林笑却吞下。

林笑却接过了水杯,却一杯水全泼在了戚御白的脸上:“狗拿耗子,装什么好心。”

戚御白用火点燃,林笑却以水回之。

戚御白手心里的药丸淋了水,糖衣化开,再吞下去就只剩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