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林妄想看看时间,刚伸手池渊就帮他把手机拿过来放他手里了。

钢化膜碎得太严重,林妄抹了一下,直接撕了,不撕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林妄问:“八点四十二了?”

手机里一排未接电话,鹿导的、苗倾鹤的、陶允晴的……还有一个陌生电话。

池渊看了一眼:“现在四十三了。”

闹完了脑子才清醒,林妄问池渊:“我记得鹿导说晚上有个直播活动,几点来着?”

六点开始,早结束了,敲门敲了两回。

池渊扔了毛巾,下床拿吹风筒,垂着眼说:“你记错了。”

对错都来不及了,林妄认命地叹了口气,放下手机没再看。

插座离得有点儿远,池渊站在床下,一条腿跪在床上弯腰帮林妄吹头发。

“我这么躺着你不得劲吧?”林妄拄着胳膊想坐起来,池渊一把给他按回去了。

“躺着别动。”

林妄腰还酸着,起来多少也是费劲,索性就趴着了。

池渊手指插进林妄头发里,吹的时候顺着头皮轻轻梳着,力道很轻。

过了会儿,林妄听见池渊说:“林妄。”

“别叫我名,”林妄碰了他腿一下,滑溜溜的,“没大没小。”

“林妄。”池渊又叫了一次。

林妄没辙,偏头想看池渊,无奈地问:“怎么了?”

池渊按着他脑袋不让他动,林妄看不见的时候眼底的情绪才露出一点儿,眉头隐隐蹙着。

抱林妄上床的时候,池渊往窗外看了一眼,再回头看林妄,模样就变了。

等眨一下眼睛,就又是林妄。

曲桦说忽然停药会出现很多戒断反应,池渊不确定这是不是其中的一种。

不确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左手手背上擦破的地方隐隐的疼,疼是真的。

池渊拿着风筒对着那块吹了很长时间,又在床单上很用力地蹭了一下,痛感变得非常明显了,才重新摸上林妄的头发。

池渊一直不说话,林妄又问了一回:“池老板?喊我什么事儿啊?”

“你说‘在呢’就行了,”池渊声音听着挺平静的,“林妄。”

林妄没明白,但还是说:“在呢在呢,就在你面前呢。”

池渊“嗯”了声,没再说了。

风筒调成了最低的档位,声音很小地在耳边嗡嗡着,林妄眼皮越来越沉,听得有点犯困。

意识要睡不睡的时候反而容易想事,一点点细节在脑袋里过,一遍没注意,第二遍就觉出不对了。

池渊今天情绪一直不高,林妄一开始觉得是柳临嘉那几句话惹的,不怪池渊,他听着都有点上气。

所以林妄进门就直接把话说开了,告诉池渊柳临嘉突然这样是因为想牵线搭桥找池渊,想保住自己的角色。

解释完也没就把人撂那儿,说清楚是一码事,清楚了心里要还是不舒服,那就是另外一码事。

林妄主动说了软话,就想把池渊心里那点疙瘩都化开,让他别寻思。

这种事不能藏着隔着,指望对方自己想通了,那就是找矛盾呢。

情绪上堵着,身体上也禁欲了太长时间,双方一碰,两个人可劲儿地放纵了一回。

放平时大老爷们有点什么心事,皮贴着皮肉挨着肉地纵上一回就都不算事儿了。

疯完再清醒,搂在一块说说话,热乎乎的哪还顾得上那些糟心玩意儿。

林妄是这么想的,但这回两个人躺在床上,腻在一起你摸摸我我碰碰你的,怎么瞧都是温馨暧|昧的气氛。

但池渊还是闷,在一起的时候一遍遍喊林妄名字,语气再平静都藏不住他想要确定什么似的情绪。

这么强势优秀的人在身边,这么温热亲近的时候,林妄却猛地一下醒了。

把那些美好的都拨开,林妄站在“病人家属”的角度,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重新想了一遍。

想池渊经历的十几天,没吃药没治疗,只是和曲桦聊了一次就“好了”。

池渊亲口和林妄说他不用吃药了,曲医生也承认上次咨询有效果,林妄没道理怀疑池渊撒谎。

但是那天两个人在林妄爸妈的房子里见面,池渊抱着林妄说的话就是“你在我身边吗”。

现在池渊又一遍遍喊林妄的名,让林妄一遍遍答应他。

林妄真觉得自己谈个恋爱脑子都谈退化了,这么明显的征兆硬是拖了这么多天才发现——

什么谈话能让十几年的病人瞬间痊愈,哪有这么灵的事。

林妄头发吹干了,池渊就坐在床边给自己吹。林妄翻了个身,侧躺着看他。

池渊忽然偏头,眼睛对上林妄的:“看什么?”

林妄嘴角弧度很小地勾了下:“看你好看,吹吧,吹完睡觉。”

池渊又看了林妄几秒,问:“没事儿?”

“没事儿,”林妄眨了下眼睛,“就看看。”

池渊自己不愿意提,林妄不能也不管,他得找个合适的时机,不那么有压力地和池渊聊聊。

怎么看时机都不是今天晚上。林妄知道急不得,不能刺激到池渊的情绪,他得在最安安稳稳的时机里说。

这一晚上是林妄搂着池渊睡的,把人抱在怀里,暖呼呼地挨着,池渊呼出的热气把林妄胸口那一片烘得潮热潮热的。

池渊觉轻,两个人睡一起的时候林妄从来不定闹钟,他自己六点多肯定能醒。

冬天夜里长,鹿导安排的集合时间是九点半。

林妄早上睁开眼,看见池渊在他怀里睡得熟,迷迷糊糊地笑了声,也赖了会儿床。

再睁眼都八点了,除了身上还有点乏,林妄剩下的困劲儿也没了。

醒了也没立刻起来,他躺着醒盹儿,看池渊好看的脸,睡觉时候微微皱着的眉,忍不住想池渊梦到什么了,睡得这么不安稳。

看了足足十几分钟,从鼻梁到鼻尖,从锁骨到嘴唇,上下全看了个遍,林妄才推了推池渊的肩膀,叫他:“小池,醒醒,该起了。”

池渊眉头皱得更深,脑袋往林妄胸口埋,喉咙里含糊地说了句什么。

林妄当他赖床,撑着胳膊想坐起来,上半身刚挪了个地方,池渊忽然惊着了似的睁开了眼睛,林妄什么都没看清,脖子就被一把按住,带着要把他掐死的劲儿重重地压了下来。

一点防备没有,脑袋“哐”地砸进枕头里,猛烈的窒息感让林妄差点吐出来。

他反应算快的,眼睛都模糊了,强撑着抓住池渊的手腕用力掐了一下。脖子上的手瞬间松开了,空气重新闯进喉咙,林妄扭过身子咳得满脸通红,手都哆嗦。

确实吓着了,一早上最放松的时候忽然来了这么一遭,好人都吓坏了。

林妄比好人多了几分牵挂,他咳了一阵就撑着胳膊坐起来了,手背抹了下鼻子,赶紧抓住池渊的手用力攥了两下,把人搂到怀里。

嗓子哑的,声儿轻:“做噩梦了?没事儿了……都是假的,没事儿啊。”

池渊眼底是空的,碰到林妄身上的热度才眨了下眼睛,猛地怔了过来。紧接着就是冷,后背发冷。他想抱住林妄,手抬到一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指蜷了蜷,还是放下了。

池渊没说话,低头把脸埋进了林妄肩膀上,好长时间才说:“……哥,我做噩梦了。”

林妄没问池渊到底梦到什么了,掌心贴着他后背,一下一下顺着:“缓缓,别着急起来,我也不着急,再待会儿……”

林妄面上冷静,心里的翻江倒海他不可能让池渊感觉到。

这会儿脖子疼得一抽一抽的,心里想了很多东西很多事,杂的乱的一起往眼前砸,理不出个头来。

林妄现在唯一确定的,就是池渊比他还害怕,好长时间都没敢动。

看得他心疼。

门又被敲响的时候都过去几十分钟了,他们俩也抱了这么长时间,池渊一直不说话,靠在林妄怀里连呼吸都很轻。

摄影师在外面喊:“池老师,林老师,今天开始录了。”

池渊没动,林妄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又捏了捏他耳垂,轻声问:“好点没?堵门口了,咱俩起来?”

池渊“嗯”了声,嗓子又哑了。

昨天那几个小时不白过,两个人身上的痕迹留了不少,林妄也顾不上等会儿多热了,穿了件高领的打底衫。

大池渊六岁,林妄到底比他有数,池渊脖子上干干净净的,印子都在身上,随便穿了件短袖就把门打开了。

趁摄影机在外面拍池渊,林妄在浴室刷牙,往下拉了拉衣领。

除了那几个牙印,还有一个不明显的手指印,看着确实挺惨。

池渊进来之后把浴室门拉上了,把摄影师关在外边儿。

林妄衣领被扯开,池渊揉了揉手印淤青的地方,力道很重,像要把印子擦掉了。

林妄让他擦得有点疼,但没拦着。

“没事了,就是看着吓人。”林妄看池渊手背破皮了一片,今天看没怎么结痂,还有点肿了,回想起昨天池渊垫着他后脑勺那一下,自己先皱了皱眉,“疼么?下回别用手这么垫。”

池渊手放下,问他:“你疼么?”

不疼两个字在嘴里滚了一圈,林妄再说出口的时候,还是变成了:“挺疼的,看你给我咬的。”

林妄有意避开,池渊没让:“今天晚上我去别的屋睡。”

“别啊,”林妄有意哄人,这时候他也不放心池渊一个人待着,“这么冷,不抱着你我都睡不好了,你身上热乎,暖宝宝似的。”

池渊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帮林妄拽上衣领,把门拉开了。

之后一直有摄影机跟着,两个人也没再说这件事,洗漱完就跟着工作人员去了安排好的地方。

早上鹿鸣胜少见地没折腾人,准备了早餐让他们安安稳稳地一起吃饭。

林妄和池渊耽误了点时间,来的时候剩下六个人都坐齐了,看见他俩陶允晴跟苗倾鹤一起“哦~”了一声,趣儿他们:“昨天干嘛来着,电话都不接。”

林妄在镜头前一向有分寸,理由一早想好了,帮池渊拉开椅子:“家里临时有点事,鹿导没跟你们说?”

鹿鸣胜就在一边看着这群人吃,闻言立刻反应过来了:“我故意的,折腾折腾你们。”

吃饭的时候林妄眼睛也一直没落下池渊,看他慢悠悠地把一碗饭都吃了,心里才算踏实点。

几期录下来,这群人算混熟了,开开玩笑聊聊天,一顿饭吃的就慢了。

鹿导也有心让他们在饭桌上消磨消磨时间,没一会儿工作人员又陆陆续续端上来不少小点心和果盘。

就随便聊天,话头都是乱起的,不知道谁提了句“谈朋友”,可把这几个小年轻激动坏了,非要问苏溪和方粤是怎么认识怎么谈的。

方粤脸有点红,不好意思说。

苏溪就逗他:“你说吧,我累了。”

方粤一个知名青年导演,正经电影学院硕士毕业,说话逻辑性肯定好。

就是没趣儿,一板一眼说的跟讲经似的,听得人犯困。

陶允晴给方粤倒了杯果汁,跟个受不了念经的猴儿似的捂着脑袋说:“您快歇会儿,我找找别人说。”

说完脑袋转了一圈,从宋珉覃苗倾鹤开始,到林妄池渊结束,又倒了杯果汁。

林妄眼看着果汁要往自己面前送,心里一直揣着事儿呢,兴致也不高,就面上还是笑的,说:“谢谢,我不渴。”

陶允晴就把水杯拿回去了,嘻嘻哈哈地说“那我自己喝”。

“别不渴啊,”有脑袋灵光的,就得有个虎的,苗倾鹤艺高人胆大地给池渊倒了一杯,“林哥不说,池哥说。”

林妄都替他愁,这虎的,谁是你池哥。

池渊拿叉子叉了块哈密瓜,看了眼面前的水杯,往后一靠,把叉子直接扔里面了,看着苗倾鹤:“说什么?”

“就说说,说说——”苗倾鹤让池渊看的后背发毛,话没接下来,下意识求助林妄。

他眼神儿刚往林妄那边瞟了半截,池渊手指弹了下玻璃杯,“叮”的一声:“问你呢。”

苗倾鹤一激灵,赶紧又把眼神收回来了,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

“还是问我吧,”林妄看不下去了,拿过池渊的杯子,把叉子拿出来,又把里面的果汁一口全喝了,“你池哥今天没睡醒,别招他。”

苗倾鹤麻溜坐回去了:“林哥说,林哥说。”

林妄随便挑了几件以前身边见过的感情方面的趣事儿说,也不着急,慢慢的一件两件串着往外抖,没一会儿把一桌子人说的哈哈直乐。

多少年酒局上练出来的,林妄要是存心想说,他什么话题都能说好了,饭桌上三言两语的客套话都能说得真心实意。

但这回他觉得他说的还是没那么好,不完美,心思没在这儿呢。

林妄说话的时候池渊就看着他,眼神说不上专注,里面很空,像走神,但又实实在在落在林妄身上。

摄影机对面侧面都有,干点什么都不方便,林妄说到半道拿出手机很自然地点了两下,然后也没揣回去,就放在手边。

上节目嘉宾手机都调成了静音,林妄笑着喝了口水,放下的时候很不经意地点了下手机。

他这边继续说,池渊目光已经收回去了,过了会儿,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玩。

搁一般人看见这场面可能觉得俩人关系不好,一个还说着话呢,另一个都开始看手机了。

只有林妄和池渊知道手机里的内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摄影机后面还有好几百万观众,他们俩偷偷说着话。

手机里也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林妄聊闲儿似地问池渊,哈密瓜好吃吗,他也想尝尝。

池渊看完眼底的神色松快了点儿,也就只有一点儿。他回了句什么,从林妄杯里把叉子拿走了,叉了一块放自己嘴里。

一顿饭吃了快一小时,林妄面前的水果盘换了三轮。

林妄光顾着说话一口没动,池渊一会儿叉走一块,看着动作自然随意地跟吃自己的似的,细看一眼,他面前的盘子里那几块水果一直到撤桌子也没动一个。

几个人往活动场走的时候,林妄没刻意保持距离,跟池渊肩并肩挨着,找个不显眼的机会看了眼手机,里面就仨字儿。

【池渊:不给尝】

林妄眼底终于染了点真实的笑,手背碰了碰池渊的手腕,很小声地说:“把你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