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云岩山,崔氏家庙。

山底下的崔氏宗祠,是用来禁闭不孝子孙的,那这半山腰上的崔氏家庙,便是用来看管犯事妇人的。

崔闾还记得那时候他刑克堂兄的流言,传至喧嚣时,族长太太便要将他关进祠堂,以祖荫消煞,后被他大伯母呛出其用心险恶,想以此断了崔闾承继族长位的可能,一个进过宗祠关过禁闭的孩子,哪怕他再有多名正言顺,这辈子都没了继承上位的可能。

两个女人在祠堂门口差点打起来,后是大堂兄拖着病体,来阻止了族长太太的发疯,两方各退一步的,他被关进了半山腰上的家庙里。

那时候他还未娶亲,正卡在成年的当口,关家庙偏院似也能说得过去,如此,三不五时的,他便要被送来“静一静心”。

常老说到家庙的时候,便闭了嘴,他人是老了,也偶尔犯糊涂,但做奴仆的警觉性,提醒他,这一段的过往最好还是不提的好。

于是,便绕开了崔闾遭受不公的那一段说,“太太令人将两个小童儿,分别送给了静慧和正明,老奴送人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这才知道,那两个小儿竟是兄妹,一个叫扶如,一个叫扶凉。”

崔闾听见侍画童儿作陪葬用时,便疑了一下,因为古来作陪葬用的,规矩都是一双童男童女,待听常老后头的解释后,便知自己所猜不错。

只是这两个名字,崔闾听着竟然耳熟,一时拧了眉细想,为免弄错,他还向旁边的崔诚问了一遍,“这个扶如,是崔固家的那个么?”

崔诚倾身耳语道,“是,二房大太太的闺名,确实叫这个。”

扶如送给了静慧师傅,自此在家庙中住了下来,扶凉去给正明当小厮,跟着他一起守祠堂大门,每遇祠堂祭祀之日,他都穿着一身暗灰色的衣裳,埋低了头的跟在正明后头,帮着扫尘点香烛之类的。

崔闾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两个人,因为本族的崔姓,在那场大迁徙中损失惨重,到得滙渠时,为与当地乡绅抢夺地盘,便发展了部曲亲卫,以赐姓之恩典,纳入族内,单开了旁系别支,以壮大崔氏势力,在祠堂别院内,是有专门一个祠堂,专门就祭祀的这一支人,如此,过去几十年,这些人又有亲朋故旧来投,为把人留下来壮大声势(占地为王),崔氏当时的族长,便允许这些人在周边佃地生活,后头所生儿女,若有看着好的,便也会挑了进族中培养,做伺候用。

所以,崔氏族地之内,不全都是姓崔的。

而族长大宅的设立,就是为了保证崔氏宗族不乱根,无论后头赐姓崔氏之人有多优秀,或是人数盖过了正源本枝崔氏血脉,这一部分崔姓人,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资格参与族长继承制的。

常老眼神复杂道,“那扶如长的玉雪伶俐,扶凉也似道家仙童,太太……起了怜悯心,到底没害了两人,也算是替大少爷积了阴德了。”

崔闾脸色沉沉,撩了眼常老,到底是存了多年的怨愤,如今被勾起,却终是没忍住,“她的怜悯心倒是都给了外人,怎么到本老爷头上,却一点没有了?”

常老面上一僵,抿了唇懊恼,可能是大意于自己一时不察,竟是将崔闾经年的不平勾了出来。

崔闾冷笑,“你也不必想词替她描摩,或者说,替我那族长大伯描摩,没有他的允许,太太怎么敢一而再的对我下手?毁我声誉,甚至想断了我继承大宅的可能。”

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改口叫过族长太太一声大伯母,他心里的大伯母,就只有崔固和崔榆的母亲。

常老见他发怒,忙扶着椅子挪跪到了地上,一双浑浊的老眼,不由滴下泪来,似是想起了经年旧事,终又忍不住的替旧主辩驳,“老爷,老太爷从大少爷去后,就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才不顾长老们的反对,一意将你接回了大宅,他是真的后悔了,闾少爷,太太她也是爱子心切,一时迷障了,后头那几年,不是对您挺好的么?为此……为此……”

说着一咬牙,终吐了个了不得的秘事来。

那扶如,一早是为崔闾准备的。

因为大宅的硬性继承制,崔闾自然而然的,会在大少爷去后,回归大宅,可因为那荒唐的克兄流言,族长太太对他非常抗拒,便将眼神定在了同样拥有继承权的崔固身上。

只要崔闾出事,或德行有亏,或私德败坏,他都将永无可能回归大宅。

常老涩声一字一顿的缓缓道,“太太说不动族长改换继承人选,便将眼光落在了越来越美艳的扶如身上。”

崔闾并不为他话所动,冷眼看他为旧主辩驳。

他从不认为一介后宅妇人能翻天,之所以能闹的家宅不宁,其身后定然有一个想让她当嘴替闹事的男人,他那个大伯,本身并没有才能,若非他父母兄长突染时疫过身,且轮不到他来入主族长大宅。

崔闾望着常老,冷冷道,“他不愿更换继承人选,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更名正言顺,而是他怕下到地下,没法向我祖父,父母交待,还有大堂兄的遗言,他也不想让儿子死后不安。”

常老面露尴尬,没料崔闾揭死人短,竟也揭的这样毫不留情。

他顿了一下道,“太太暗地里安排了扶如去搭讪你,又一边为你挑选嫡妻人选,想拿住你在嫡妻进门前,置外室以败德的把柄。”

结果扶如搭错了,把崔固当成了崔闾。

两人正脸截然不同的气质,可崔氏男人的高大挺拔却是一脉相承的,族长太太只让扶如看过崔闾的侧影,又隔着松柏青木,扶如并不认得崔闾。

这就是崔固母亲,后来与族长太太不共戴天的真正由来。

一个你越是不想让崔闾回归大宅,一个就越要以宗族礼法,压的长老们集体闭嘴,最终在族长的默许,又或者说认命之下,让崔闾归了位。

崔固耿耿于怀的,便是当年族长太太暗地里,许了他下一任的族长位,而搭错了人的扶如,只能将幽怨闷在心里,日日接受着婆母讽刺挑剔的眼神,然后,还得装做什么事都没有的伺候男人,更对着比崔固俊逸丰神了许多的崔闾,暗咬碎了银牙。

崔闾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事的,听常老说来,不由诧异的挑了眉。

怪不得在他的婚期选择上,大伯母和族长太太出现了巨烈的分歧。

大伯母的意思是,订了人家,就尽快成婚,大宅人丁凋零,急需开枝散叶,人家姑娘年纪也不小,没有必要再等两年,而族长太太却说,怕耽误了他的学业,恐成婚后耽于夫妻之乐不思进取。

他那时心中不屑,崔氏祖训都叫低调做事,族中子弟就没有出仕当大官的,他的学业一直就读的半调子,尤其在外人眼里,他时不时的就上家庙静心,谈学业简直跟笑话一样。

那时候他还不懂大伯母的深意,只以为大伯母又是为了他,习惯性的与族长太太呛声,于是,转头就去考了个秀才,将成绩甩在族长大伯面前,这才在十八岁那年,顺利娶了妻。

若然再等两年,搞不好真能叫太太得逞,等到扶如长成来坏他名誉,但这似乎也没能让太太死心,还是按计划安排了扶如来勾搭人,只阴差阳错,叫她搭错了。

一场交谈,却始终没有牵扯到前朝余孽什么事,常老是真一点不知道内幕,说完了经年往事,便由崔诚送出了门。

崔闾后脚便带着人到了家庙,他往年是这里的常客,静慧师傅待他倒比旁人热情些,笑着请了茶,“大老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不是在府城当大官了么?”

对于崔闾突变的行事作风,族里亦有流言纷纷,奈何族长威势太盛,又加之后头分地修渠诸多好处实惠的,便渐渐没人再提所谓的祖训之事了,但静慧师傅与崔闾的熟识度,话里带着些揶揄,倒显出暗藏的一份关心来了。

崔闾与之见了礼,态度倒是比旁人面前温和了许多,望着静慧压在帽内的苍苍白发,不禁关心了两句,“师傅近日身体如何?我让吴氏每月送的补品,和请平安脉的大夫,可都按时来了?”

静慧师傅笑着点点头,一脸和煦道,“你那大儿媳是个周到人,补品每周都有送,大夫一月来两回,费心了。”

她不是崔氏族内的妇人,是早年流落到此的姑子,见这里人少安静,便一直住到了如今,也替崔氏教导些犯了错的妇人,和行为走偏了路的姑娘们。

崔闾点点头,捻着茶盏,终是张嘴道,“静慧师傅,可知道扶如的来历?”

静慧身体有些干瘦,坐姿却一如既往的挺直,她没有被贸然问话的惊诧,而是一脸了然的点了点头,叹息道,“从大老爷就任府城开始,我就在数着日子,猜大老爷会什么时候来找,没料却是如此快啊!”

崔氏避世而居,除了祖上世代簪缨,搬来江州时确有底蕴,另就是州府内,在滙渠建制成县后,就暗里形成了一则规定,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的,将手伸往滙渠,以势欺之,或夺其家财,江州府城内的豪族,也不许有人到其地盘上,扣拿索要,整个滙渠像是被江州隐藏了一般,没有外力来打破的情况下,滙渠崔氏,会如此这般的再往下延续百年。

与此作为回报的,是崔氏要养护一些不能在江州,明面上存在的一些人,这些人的身份,崔氏不必知道,只需要在接收后,平常的养在族内,婚丧嫁娶都如族人一般待就好。

所以,崔氏这么多年,即便不出高官,也没什么人敢来打秋风,说的是整族人行事低调,其实也有江州府城那边刻意的降低了滙渠的存在感。

崔闾捏着茶盏的手指有些痉挛,敛眉默默的听着静慧道,“我们这些人的身份,从来不能与外人道,有时候甚至连我们自己也很恍惚,为什么要如此偷生苟活?可是没办法,大老爷,不是我们要活,而是他们要我们活,我们根本身不由己。”

说着顿了一下,“扶如和扶凉,都是……元昭皇族,而我,我的本名叫夏靖柔,是夏王族遗孤后嗣。”

所以,整个崔氏,就是庇护他们这些人的一把伞。

崔氏老族长,为了在江州站稳脚跟,便与最早一批的江州高官豪绅们,约定了此项隐秘事,用崔氏百年底蕴,为这些存活下来的前朝遗孤,洗换身份,改弦易张。

静慧,夏靖柔平静的眼眸看向已经处于震惊中的崔闾,轻声道,“博陵崔氏与夏朝,元照皇族,都曾联过姻。”

五雷轰顶。

崔闾一下子就理顺了一件事。

为什么那九家子会欣然前往江州码头赴约?

因为他们以为崔闾暗地里,跟他们是一伙的。

可事实上就是,崔闾什么都不知道,他接手族长大宅时,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隐晦秘事,他父母兄长去的猝然,也没来得及交待他什么话,而族长大伯亦有可能在接任之后,才被人告知,有这么一项暗中约定。

怪不得夏信然、赵元思和王勤礼,在与大宅无任何来往时,竟会往大宅送吊唁礼。

崔闾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了,他抵着额骨闭眼,等一阵子头晕过后,才忍着头疼抬眼问静慧,“所以你们,到底有多少人生活在崔氏族内?”

静慧歉然的看着他,眼眸透着这些年平静生活的安然,或也有到了天命之年的淡漠,“二十八人。”

她是这二十八人的实际管理者,包括后来的扶如和扶凉,其实都是送到她手上来养的。

崔闾深吸了一口气,终抬眼与她对视,“所以,那十个库的东西,不是我们崔氏族产,而是你们给予的补偿?”

静慧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当年崔氏本想在荆南驻扎,奈何那边太排外了,且深林之内的蛮人不讲武德,收了崔氏族长送的礼物,却不愿履行协议,用蛊虫逼的崔氏族长只能放弃大部分家财,带着余部再次进行迁徙,到入了江州之后,所余家财其实已经不多了。”

且过江涉水,那些书籍木拓本印章之类的名贵物品,都根本带不过来,如果不是江州本地豪族相帮,崔氏也是过不了江的。

那任的博陵崔氏族长,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氏族就这样消亡?但有一个族人在,他都不可能放弃这个荣誉了千百年的姓氏,于是,在用完了手中所有银钱,置下一片产业之后,为了能在江州站稳脚跟,他向江州豪绅递过来的橄榄枝妥协了。

为示诚意,他让自己的儿子,娶了一个元昭皇族的女儿,只是约定此女所诞之子,不承崔氏族长位,于是,崔氏大宅就这般立了起来。

也就是说,能承接族长之位的宗子身上,必须不能沾有任何前朝王族血脉,但其余旁系崔氏族人里,却混杂了这些前朝后人血。

崔闾的心都凉了,若非一直以来的仪态支撑着他,恐怕这时候,他整个人都要倒向椅背上了。

祖宗们真的是……给后世子孙留了好大一个难题。

静慧望着崔闾脸上一片的煞白色,有些不忍心,但有些话还是得说的,她便又轻轻开口,“族长一支,总是会将幼子留出来与我们通婚,按常例,你的妻子人选,该是夏王后人,也就是……扶如。”

是的,她本来就是选来给你做妻子的,可谁料大宅接二连三的出事,导致上下承继人都没有能续上的,最后不得已,才只能挑了崔固。

可扶如自从见过了崔闾,心里就始终不甘心,不能平,静慧让她安分的与崔固过日子,可她太难过了,哪怕顶着崔闾厌恶的目光,也要跳到他面前寻找存在感,至终再次被送回家庙后,这才心如死灰的安静了下来。

静慧望着崔闾,扶着椅子起身,直直的来到他面前,然后跪了下去,“对不住啊!只是我们,也实在无处可藏,这些年为了掩饰身份,东家住一阵,西家住一阵,总没有能安定的时候,您可能不知道,那种想死也不能死的感觉,其实不止我,还有我身边的这些孩子,都不是想要这么过的,王朝都被灭了这么多年,早该翻篇了,可总有人惦记着从前,不愿认清现实,直至崔氏入驻了江州,以长久的氏族延续为条件,换得了我们的一息之地,您不知道,每个被选来崔氏族里洗换身份的孩子,都是我们精心挑选来的,愿意过平淡日子,不起野心之辈,我们很愿意安分的,以平常人的身份过活,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大老爷不是突然拔升高官位,可能我们会再如此的十年百年的过下去,都不会有现在的起底日。”

从南城藏宝库被挖出来起,一切都如脱了缰的野马,根本不受控制了。

崔闾喃喃低语,“怪不得崔氏祖训,不许以书谋高位,原是怕泄底啊!”

九家子人被崔闾一把子给送走后,在县里的夏信然就给静慧来了信,叫她带着孩子们尽快离开,可静慧没有,她比他们更了解崔闾,知道这个崔氏族长的品德手腕,跑是跑不了的,倒不如坦白来的更好,所以,她一早就没打算再隐瞒下去。

崔闾看着跪在面前的静慧,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能说是祖上的决策错了么?可若没有这个庇护王朝遗孤的条件在,就崔氏当年的处境,怕早被本地士族乡绅排挤消亡了,连荆南那样一个小蛮夷之地,都差点没挺过来,崔氏当年的情况怕是比族谱上记载的更加艰难惊险。

可那道坎是挺过来了,到他这里呢?

他要怎么办?

原来以为只是微有牵扯,没料事实竟然比想像中更可怕,非牵扯,而是窝藏,还一窝窝了个二三十人之多。

二三十人嫁娶再繁衍,崔闾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弄了。

静慧跪趴在地上,声音里也带上了凄凉悲伤,“大老爷,这些年我们如何生活的,与人如何交往的,您其实都知道是不是?否则不可能一点也没怀疑过我们,但凡我们有异动或不轨之心,以您的洞察力和手腕,不可能一直没注意到,所以大老爷,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们,是真心愿意抛弃过去的身份,只是想在这世上谋求一个存身之地而已,什么皇朝荣耀,王族血脉,都早过眼云烟了,我们现在就是平常百姓,除了姓氏一无所有,便是那些埋在地底的财物,也不由我们支配,真的,我们没有办法选择出生,但若有来生,我们宁愿胎死腹中,也绝不愿如此的,被人以身份挟持,惶惶终日。”

崔闾扶着膝头,弯腰将静慧扶起来,声音不由也带了些哑音,叹道,“你该早与我坦白的,如此我也……”

也什么呢?

从做了那个梦开始,他就回不了头了,好像冥冥之中,就有一只推手,推着他去亲手引爆这个雷。

似乎真应了他在那个论坛里看到过的一句话:炮灰终只能是炮灰,无论怎么扑腾,试图逆天改命,都会有一只手来扳正被炮灰扭改的命运,回归最初的剧情点上。

所以,梦里没有被触发的雷区,在他以为改变了家族命运后,突然一下子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样子,跳了出来。

崔氏在那个剧本里,只是一个炮灰,一个炮灰。

崔闾从没觉得命运如此不公,可现在,他却觉得命运如此可笑,他那么努力的想要拉拔家人族亲们,想要挣扎出被炮灰的泥潭,结果呢?现在告诉他,别挣扎了,反正都是死。

许是他脸上的笑容太可怖了,崔诚在旁边担忧的看着他,静慧也不敢再说话,只匍匐着身体不愿起身,祈求的声音里透出哀伤,“若大老爷必须要给上面人一个交待,就请大老爷将我绑了去吧!我老了,什么都可以往身上揽,可那些孩子们都是可怜的,他们真的……真的只是想求一个安稳的栖身地而已,请大老爷不要拿他们邀功,如今海线已通,请大老爷给他们一条活路,放他们出海自寻生路吧!”

崔闾稳了稳心神,敛目望向静慧,“夏信然他们决定出海了?”

静慧顿了一下,点头又摇头,“他们在等消息,他们……也拿不准大老爷的心思。”

实在是被崔闾一转手,就将九家子人连根拔起的姿态搞懵了,根本不知道如今的崔氏是怎么个意思,是要翻脸掀盘不玩了么?怎么动起自己人来了?

可从上次衙署拜过官,升堂见面聊过后,他们的心又一时归了原位,隐约似乎能猜测到,有些东西,眼前这个崔府台可能自己都不清楚,但这个事吧,它也不是个能张嘴说的。

崔闾默了一瞬,终是问出了心中疑惑,“你们守着如此巨财,有想过反么?”

静慧身体僵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大老爷,大徵那五皇子举旗反了的,可结果呢?”

不照样被打沉了?

崔闾懂了,四十年前那五皇子反大宁的背后,有夏朝和元昭皇族的暗中推手,想混水摸鱼试探一把的,结果呢?

想来是尝到了不自量力的后果,所以,后来又一齐偃旗息鼓了。

最后一个问题,崔闾问道,“那地底下,到底埋了多少东西?”

静慧以额触地,没什么迟疑道,“三个皇族的宝库,以及撤入江州时期,正统皇嗣们的陵寝。”

所以,别说多少东西,应该说,江州地底全是东西。

钱比人还多!

崔闾一时失语,突然有一种钱和命都绑在一起的吊诡感。

还发展什么商业,搞什么经济民生?

掘了那些前朝宝库,买他一江州人的命都够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转圈,脑子里高速运转,要怎么样,才能从太上皇手里把自己和这些人的命买下来。

静慧有一句话说对了,前朝早已翻篇,要能反不会等到现在,估计早年撤入江州的人,肠子都悔青了,没料财宝带上了,也运过江了,结果,兵源征不上,江州小属地根本生不出许多人。

崔闾驻了脚,想起梦里后世人对太上皇的评语,想来,以他的强大自信,应该是不惧前朝余孽存在的,如此,自己这边似乎还没到真正的绝境。

“静慧,你去信告诉夏信然他们,本府在衙署正堂等他们,若想彻底洗掉前朝余孽身份,你就叫他们到江州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