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南城门的安置改建工作,瞬间越等,成为几项待处理府务中的首位。

西城土改事务,被自然而然的搁置了。

崔闾不提那边,凌湙在查阅南城门历史资料时,意识到的自身问题,终于在亲至南城门后,决定接受对方隐藏的好意和劝谏,以短暂冷处理的方式,晾一晾那些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百姓们。

他从前做事果决而狠戾,几乎是不容人有商量探讨的余地,除了因为自身问题,另就是,他从心底里,就不认为有谁能比他更有能力,把事情做好做完美。

两世为人的基础上,他可能就没有打心里依赖人的习惯,无论前世或今生,都是他一个人在单打独斗,身边的伙伴们来来去去死生别离,他连做为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都还是在这一世里慢慢修复的。

他前世的原生家庭,和今生的原生家庭,没有成为他依靠的大山,小小年纪,他就知道,在喜爱精美的玩具,和粗糙的裹腹物之间,该怎么选择,前者是裹着砒霜的糖,后者才是贫穷底层人,就手能够得着的东西。

空中楼阁很美,仙气飘飘望之艳羡,可终究拥有者皆非常人,最后再换来一句,那不过都是虚妄之物,以来安慰自己弱小不够格的自尊心。

仙人在天上嘲讽,卑微如蝼蚁的凡人愚昧无知,而眼界短浅亦或就是受了天道蒙蔽的凡人,亦在质疑天上仙人的存在,认为那都是古人编来骗小孩的玩意。

凌湙心境上的开阔,是他在武学造诣上了最高巅峰后,由他心头血蕴养着的荆南王蛊提点的。

那时他束缚于沉冗的朝务,与封建守旧派,和自己带领的改革创新派之间,日日累犊,不眠不休,只觉四处皆敌,腹背受制,然后手捏刀柄,却发现敌皆不在明处,且个个手捻世间大道,圣人之训,反欲来教导他如何为君,怎样当皇。

他在龙兴之地北境,习惯了说一不二,指哪打哪,可没料甫一入京登高位,那些个也习惯了对皇权指指点点的守旧派,竟然雪花似的呈上奏表,指责他太独断专行,不能体恤臣民之心。

凌湙那时只觉气血上涌,说他不体谅臣工,他认,天天民脂民膏享用奢华生活的一群囊虫,他没办法体谅,可带上百姓的名头一起来指责他,就太无耻了,满天下最没资格拿百姓说事的一群人,却捏着道德经义来教他,企图将他也驯化成与他们一样的同类人。

那是一段叫人至今想起来,都要磨刀霍霍的过往,他的万般才智,终不敌满朝的群狼伺虎,在让幺鸡和已经转为了他暗门影卫的秋扎图,调进三万刀营亲兵,准备血洗京畿各大世家之际,他一直豢养在心头上的王蛊,破开了他心境上被遮蔽的阴霾,告诉他此间世事的真谛。

一场足以颠覆整个朝纲,将平稳的世道再次推入乱世横流中的大血洗,消弭无形,他也于隔日的朝会上,在众多虎视眈眈的注目下,宣布了禅位旨意。

此间天地,因缘际会者众,他侥幸得已入此间历练,满身杀伐,血流漂杵,在登鼎入至高尊位时,便以功震煞,命祸相低,再要造杀孽,便是为新建的大宁王朝,埋下与前朝覆灭的一样祸根,或不满百年,或不足三代,乱世会再临。

王蛊携天意示警,换个别人或许早嗤之以鼻,可本身来历就蹊跷的凌湙,却在沉思过后,选择了相信,若退一步能换得此间百姓安宁度日,休养生息,换他义兄武氏一门长长久久,他便也可以放下斩马刀。

他注定是没有后嗣之人,却不能凭一己之念,将义兄武氏一门推至险境,大宁皇朝往后皆姓武,他既将人推了上去,也当给人垫一个善始善终的基石。

在北境军务政事一把抓的太上皇,在卸了肩上重负后,终年于民间游历,与皇城之人事,再无交集瓜葛,从前放不下的责任,和殚精竭力生怕辜负百姓期望的进取心,都在日渐被新的皇权覆盖后,一点点的消无,他开始学着放手,学着弱化自己的存在,隐匿行踪,终其一生,都发誓不再现身人前,渐渐成为所有人口中的传说。

而事实上,他在属于自己的平行线里,确实做到了弱化,和隐匿之举,终其一身没有再干涉过皇权事务,往后的许多年里,传出来的利好的惠民之举,到底有多少是经他手推行出来的,都众说纷纭无法证实。

两个人其实并不知道,按照本来的历史进程,他们是没有交集的,或者说,就不曾生长在一条平行线上。

是崔闾从梦醒之后,就不曾将他所生活的这个时间点,真的当成梦中所述的那本传记体戏文来演,他从心以为并坚定的认为,他所生活的时间空间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拼尽全力的,在自救的道路上,挣扎求存,为自己为家人努力搏生机。

尔后,才有了戏文里,只被当做旁白的一处,也是唯一一处,暗谕了太上皇对于被灭门炮灰的关注,只有短短几个字“地有油?原来如此”……而已,再往后,便是别人的故事,别人的主场,连太上皇都只存在于别人的嘴里,而始终未见真身。

两条平行线,若以崔闾梦中所示,他为戏中人,而太上皇则为戏幕主体支撑者,有他才有戏,也就是说,以太上皇为主体的平行线为真实,而崔闾所在的为虚拟,二者本没有,也不应当有可能的,有一丁点的交集机会。

太上皇是被他硬生生扯进来的。

或者是他从开启自救模式时起,就一直在往能主宰他命运的皇权上靠,京里那位若比喻成固定地点的npc,那太上皇就是困难模式下的移动npc。

他本来只想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刷个简单模式,解除一下自己家的危机而已,结果,欧气爆表,直接把另一条平行线上的太上皇影分身给刷出来了,于是,本来一个简单的民生规划发展问题,又添加了替太上皇去除,被世家勋贵弄出来的心理枷锁等附加值增益行止,难度直接升了一个等。

在他看来的刻意言行,都剑指一个目地,就是想替自己家族,多挣一份保障。

但当戏幕主体,开始参与由他为蓝本的传记体戏文,其演变的过程也就渐渐从虚拟,开始一点点往真实转变,于是,崔闾这个本为戏中人的虚拟人物,开始一点点的拥有属于他的平行线,连带着他的整个这一方空间,都因为他,开始从二维往三维转。

他渐渐不再作梦,而梦里的一切也在逐渐淡化,那些曾经看到的,感受到的,从中学到的,都已经成为不可撼动的记忆,存进了他的脑子里,只有他自己知道,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奇遇。

然后,在太上皇这个主体的带动下,他对所生存的空间时间,更生出了不容人质疑的真实感,他所在的记传体戏文,终究在这样的影响下,自主生成了另一条平行时空线。

本为戏文里连名字都模糊不清,只以滙渠崔氏称之的一介炮灰,崔闾崔大老爷,硬是生生的凭一己之力,生成了属于自己的角色卡,所以,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他能与另一条平行线上的主体太上皇之间,形成磁场相吸的强强联手感,又何尝不是对他能力身份的认可?

尤其,同行线上的那个,被世家勋贵连手制衡的,举步维艰的太上皇,在他这里寻到了本源生机,一身杀孽之气被提前压制,十二年之后的伤民事件被无声化解,于是,作为戏幕主体人的太上皇,有时间开始心平气和的,清理与王蛊有关的所有事,包括李雁的那只育母蛊,都叫他开始深思起了,自己所在时间空间上的合理性。

万事存在必有其规律与合理性,神鬼之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巫蛊之事也同理,他信因果循环,也信天道使然,对于自己可以保持年轻的秘事,除了亲近人知晓,外人只是道听途说。

如此种种,在这个脱离了原来戏文的平行时空中,以他为蓝本,却实际在以崔闾为主体的运转之下,他得已觑着天道意识刚生成的空隙,以蛊身为引,成就他的杀神体。

太上皇,从未改变过向世家勋贵举刀的想法,他霸道的认定着,只有灭了这些掌握着国家大部分资源的世家勋贵,才有能推行他前世所在家乡的政策土壤。

在另一条平行线上的太上皇,被遏制的没能做成的事,在这个刚生成的别时空平行线上,却可以依托着新成主体人的崔闾,做成他折戟沉沙之壮业。

二人心灵上的契合度,更加速了此方天地平行线的生成,天雷昭昭,大雨滂沱,一方小天地终得成型,并且以比同源平行线上的时间快一步的,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海伐东桑,在后世论坛讨论的话题里,还有至少一甲子时间,但在新生成的同频时间线里,已经被提上了征程,那被赋予了神圣职责的巫王蛊,在保人青春永驻的功能上,不止帮助出了第三性人,又或许在遥远的将来,会促生出后世人所期待的,另一个人类发展方向,玄修魔武道。

但不管世事会怎么发展,在为人处事,行为准则的衡量标准上,都异常合拍的两个人,目前都尚在初步了解接触的过程中,似这等当面夸人夸尬了天际之举,总归是要经历几回的,毕竟人只有在相处过程中,才能互相摸透心性喜好呀!

闲篇扯回头,再回来看待西城那帮缠磨人的玩意,太上皇于是一扭头,就上了出海的战船,将后续之事,交还给了江州此处实际官方掌理人。

他现在的身份只是衙署幕僚,在南城人的处置上,他理会了越俎代庖之尬,于西城人之土改政事上,便也学会了分寸二字。

江州是大宁的江州,不是他太上皇凌湙的江州,就似从前满殿臣工,上本参他独断专行一样,适时的放开手,也是对忠心投效之人的忠恳认定。

皇帝那边从江州挖走的银子,超出了他预知中的数目,也实在是所有人都神化了他的认知面,哪里知道他退出皇权中心时,交到皇帝手上的所有权利相关中,是包括了他曾经的暗网消息中心,没有人与他细说具体清点走的账目问题,他又哪里知道,皇帝信中所述,发了一柱小财中的小财两字,到底有多少!

知道真相后的太上皇,终于能理解了崔闾对着他时不时的阴阳怪气感,是打从何来的了,联系着大本营那头出来的两个不孝子,再与崔闾面对面时,一股子受逆子连累的羞耻感,让他赫然有些直不起腰。

害,这叫什么事?

人家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怪不得一开始接触崔闾时,他那防备心重的,可能时时在等着老的来胡搅蛮缠呢!

丢人,反正太上皇是张不开嘴,替京里那位哭穷,尽管那孩子的内库里确实穷,可把一地衙署搜刮个干干净净之举,也确实有些不厚道。

太上皇叹气,算了,反正武弋鸣征伐东桑岛,本来就打着捞一柱财的想法,到时候他看看能不能替这可怜的,上任就库里空空的倒霉崔府尊,截留一点钱财回来做补偿。

南城人的安置问题,房屋建筑重新规划问题,以及那一片地的发展方向,总归不可能真的交由想要以拢财为目地的商贾手里,他与崔闾就整个南城门那片区的改造事项,达成了统一意见。

也就是,城区开发必须掌握在衙署手里,但有钱的,想要寻机在此发展商业的商贾们,可以集资认购待改建中的新产房源,两人说到此处时,脑中俱都冒出了个期房字眼,眯眼互相确认,相视而笑。

痛快!

尴尬过后的蜜里调油期,就是对方说什么,另一方总能跟上,对方想什么,另一方也总能意会到,不是知己胜似知己,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人心,便在这样的碰撞里,一点点倾斜,崔闾什么都没说,就让太上皇自觉的想要补偿他,船没出海,就已经想好了让武弋鸣将战利品分成比,直接对半开。

也就是说,战损武弋鸣自己负,战利品得给崔闾分一半。

太上皇的承诺,是那样的实际又实用,临上船时与崔闾道,“南城清理工作尚需不少的时日,也不用太赶,一边清理,一边开招商认购会,等那些大商贾的资金到位,前期施工改建工程也就有可周转的钱了,回头等我从那边回来,后期工程所需花费,也就不必再靠卖南城土地契获得,衙署户房里,也当有自己的收入来源。”

税科大头被朝廷抽取大半,各地衙署实际上都有自己的经济开支,这部分账目,是允许各府主官微动手脚的,凌湙是真诚的想要消弥,由王听澜暗访之举,来伤害到的某人内心拘谨小心,怕他因为顾虑,而搭上自己的私房。

他再痛恨贪官污吏,也没有让手底下人花钱做官的癖好,如此提点,就是在告诉崔闾,他接受了他为自己人的事实,从前不会再有任何不信任的所谓暗访私查之事。

王听澜听幺鸡转述了崔闾在南城门处说的话,待身体稍微能动后,就亲自去了崔闾的办公处,进行了一场真诚的道歉会晤,说了自己会有此举的意图,以及事后被太上皇点醒之举,非常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后,又在众衙署官办们面前,给崔闾倒茶赔礼。

人家态度做到这份上,崔闾也不能太拿乔,再说他本来的气性,都在处理南城人的事务上,全部已经化解消弥,在接了王听澜的道歉茶后,两人握手言和,承认以后有任何疑问,都要当面理清问询,再不做如此伤人分裂之举。

此为他在官场上的一大进步,高兴之余,当然也得回请给予他充分肯定的某人,二人见面拱手还未开口,就听某人抢先开口连摆手,“不许尬夸,有事说事。”

崔闾扶着桌几哈哈大笑,笑的几欲直不起腰身来,对面某人也一脸无奈的挠了挠下巴,心道,再叫你当面尬夸一顿子,回头上了船,万一脚指把船板抠破了可咋弄?

一顿酒喝出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风味,既是同盟酒,又是践行酒,但这次武弋鸣学乖了,再不肯受邀参席,宁愿抱着酒壶与他师傅躲船仓里喝,也不来参与这二人的机锋。

风和日丽的早上,从江州发往东桑岛的战船,扬起了船帆,甲板上的太上皇软甲上身,手持长刀,与送行的崔闾上下相望,挥手。

凯旋之语不必说,一个小小的东桑岛而已,武弋鸣冲锋,太上皇压阵,崔闾实在不能想像会出什么意外,能陷进这两位,且那日的酒桌上,人太上皇明确说了以后不许他再尬吹,行吧!不吹就不吹。

等船影渐小,逐渐看不清船上人的表情后,崔闾拢手佛袖,招出了一列早就准备好的漕帮壮汉,让他们冲着远去的船只高声嘶吼,“我大宁武皇神功盖世,战神附体,战无不胜,此去江海顺风顺水顺财神~”

顺财神之声随风传出老远,哪怕隔着茫茫江水,也能看见船甲板上的人,身形趔趄,扶拦回眸眺望。

崔闾一下子眯眼乐弯了腰,尬吹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做成习惯了后,似乎、也许,就不那么感到脸红丢人了。

哈哈哈哈哈!

他这副闷声发笑,憋红了脸的样子,叫刚走到近前来的小儿子和长子不明所以,皆驻足迟疑望来,连声音都略显惊恐,“爹?您怎地了?”

崔闾连忙摆手,举袖遮眼悄摸摸抹了抹眼角,待再来看时,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长子崔元逸拱手行礼,“父亲,家中那边暂时未见有异,儿子会再继续盯着的。”

他说的当然是在族田里挖石油的事情,但这事小儿子不知道,因此摸着脑袋有些茫然。

今天也是幺儿准备出发去北境的日子,养伤加收拾东西,及至今日,到了要分别的时候,滙渠全家老小,一齐进了府城,赶在太上皇上船之前,匆匆拜了一面。

太上皇小小出了点血。

谁让崔闾膝下儿孙众多呢?这长辈见面总得给点什么,且甭管身份高低,只要没明说,他就只当普通友人介绍了,于是,在太上皇揶揄的眼神中,他抄着手,示意低下年纪小的孩子们全部叩头,伸出小手,硬要。

年纪大些的,如长子幺儿这等的,还稍微含蓄些,推辞一下就在老爹的眼神示意下,收了赏。

嘿嘿,主打一个不白见,不然干嘛挑这个时候,把全家老小拖府城里来?就要混个脸熟亲密度,日后混北境那块地时,有倚仗!

孩子们是不知道这个宁伯伯具体什么来历的,看着他那过分年轻的面容,在沉默了一息之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跪下以晚辈礼相见。

崔季康小夫妻二人,已经整装待发,随行的还有崔柏源夫妻,林力夫作为护卫长,带着其姐和小侄女一同前往,而令人意外的是崔榆,被凌湙托人一封荐信,给弄到了北境武帅府,做了司户主薄,位同普通州府县令。

崔闾知道,这是太上皇在用实权职位,买他心安,是打量他对幺儿去北境处境上的担忧,而作出的首次徇私让步,连王听澜知道后都惊讶的瞪直了眼,因为在太上皇此前的人生中,就没有过这样,为底下人开口的先例在。

有崔榆在武帅府司户所任职,崔季康也就不是纯纯的外来户,再有当地不长眼的地头蛇,想要来打压碰瓷,就得掂量掂量他背后的人脉势力了,包括此前从吕木绰处得到的名贴,等等等等,都是崔闾这个老父亲,替远出家门的儿子作的打算。

崔闾望着与几个妯娌手拉手,依依惜别惜的眼眶红红的小儿媳,又望着一脸不舍跟在他身边的小儿子,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交待,“那边不比家里,闯了祸自有你大哥和为父替你兜底,季康,出门在外,切记横行,有理无需怕,遇无理者亦无需让,不惹事亦无需怕事,爹在这边虽鞭长莫及,但人生老友倒有二三,皆锁于匣内交予了你,非到关键时刻不许用,岂知人情用一分便少一分,能留一份守到救命处,亦不枉费了爹为你作的各种打算,出门在外,万事全得靠你自己,若遇实分拿不定主意的,可与你三叔商议,切忌莽撞,切勿上了外人套,最后,女人身少沾,你有媳妇,外面那些个……咳,不许招家里去惹你媳妇伤心,叫我知道了,定派人打断你的腿。”

本来气氛还伤感着,结果这话说的,叫崔季康脸都绿了,觑着自己大哥和一旁两个嫂嫂的脸色,涨的面色青紫,直着脖子小声抗议,“爹,您说什么呢?看叫嫂嫂们笑的,还有大哥,最近桃花运可旺可旺了,各县镇富绅家的姑娘,都来滙渠偶遇他,嫂子都气了好几回呢!哼,您还是操行操心他吧!”

崔元逸没料火会往他身上燎,一时瞠目,抬手就想拍他弟,叫崔季康机灵躲了,还做着搞怪鬼脸,倒一时缓解了分别的悲伤,一行人边说边往漕船上走,那边已经将东西装船,跟随去的府中护卫和挑选出来的族亲家奴,全都在码头边上等着,见他们一行人往这边来了,忙齐齐跪了下来,场面肃穆威严。

崔闾自己没感觉,可他一走过来,眼神只那么轻轻从各人面上划过,一股子不容人反抗的威严气势,就撅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不自觉的矮下身体,拜服于地,文丝不敢动。

数月治理江州,处理府务逐渐的得心应手,让他整个人比之从前,更具有威仪,未言一句语,就已经令人心头收紧,并生不出任何如往日,在滙渠般的直视之举。

崔闾沉声开口,“此次挑了你们随五少爷出门,定也是信尔之人品行止,同为一族,出门在外,必得守望相助,任何时候任何理由,有敢胆作出叛主叛族之事的,其在本州的家小亲人,同受诛连,定惩不怠,尔等,可有听清楚明白了?”

跪于码头船甲之上的,众亲、族小、仆奴、护卫们,震声齐齐出声回应,“属下(奴婢、小的)们,谨尊大老爷教诲,定铭记在心,不敢愈矩,越雷池半步。”

崔季康忍泪与父兄挥别,走前别别扭扭的与大哥崔元逸道,“等二哥回家,你替我告诉他,参股的那份银子,无论赚多赚少,都是我赠与他的,叫他以后莫要惹爹生气,趁着江州势好,多挣银子少生事,回头我俩还是好兄弟。”

叫崔元逸伸手拍了他一脑袋,笑斥一声“滚吧你!”,就将人给轰走了。

剩下的两父子,直在码头等到看不清船只上的人影后,才转身往衙署方向走,崔闾听着长子在耳边轻声将近日,借由扩建水渠之事,在各处田间地头挖坑之举,一一道来,除了碎石泥土,挖深入近五六米深的坑底里,都没有崔闾说的那种似棕黑色粘稠物,这不仅让崔元逸心生疑窦,不知道他爹是打哪听来的传言,竟会觉得他们家族地里,会有此等奇物。

见都没见过,可别叫人给忽悠了吧!

崔闾沉思,也不好解释,只道,“无防,回头可以继续深挖,一块地没有,那就再换一块地挖,总会挖出来的。”

崔元逸欲言又止,再挖下去,恐要叫人生疑了,且翻了年就要春耕,这地一块块的挖成那样,分到地的族人心里指定要不开怀的,回头说起来,不知道怎样有损他爹的官声呢!

崔闾瞭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内心所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不用担心爹的名声,地是咱们自己家的,分出去再收回来,也没说不可以,或者以银子补偿,总归不叫他们有所指摘就是,当然,若觉得我们分田赠银之举,属正理该当的,就立马将实惠全部收回,我们家行善施德可以,但也不能做别人眼里的冤大头。”

崔元逸点头,“是,儿子知道了。”

两人行至衙署大门前一条街上,就见整个衙署大门前围了汪汪一群人,站在大门高阶上的胥吏书办们,被围上来的百姓急的满头满脸汗,那七嘴八舌的人群还在吵吵嚷嚷,“说好了分地的,怎么量过以后就没人去了?大老爷怎么能骗人?我们要地,南城人都快有房了,我们分个地这么磨叽,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先来后到懂不懂,明明是我们西城人先量的地。”

却是西城那边的人,终于坐不住的跑上衙署来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