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坐在桌子上谈的一共有九家,但能开口拿主意的只有蒋家、越家和冯家,余下的几家聚在一起,可能拥有的盘口堪能对标三家中的一家。

是以,在整个谈判过程中,他们并不开口,只看着那三家眼色行事,于是,可以想见的,在平时对整个江州事务的影响力上,他们的意见当只做参考,并无决策权,真正能定前景方向的,就那三家。

五大家湮灭,裂出九个堂口,说出去似乎是削弱了他们的整体力量,可当真正与他们打上交道后,就会发现,他们只是在用分化出来的小堂口,替他们整合出的实力打掩护,以分润利益的方式,扶持几个烟雾弹,来迷惑朝廷而已。

说什么江州豪绅代表,每一年的巡按因为不清楚他们内部的利益分成,在整个巡检过程中,他们奸滑的并不全员出现,每次换着人去接待,而因着每年巡按的换人规则,报到朝廷那边的人员名单也是变换不一,于是,导致这些年来,江州的真正势力分布,一直处于迷雾里。

一个蛊灾,倒是意外的集齐了他们全部人,甭管势力大小,肚子都是一样的争气,为免堕了身为当家人的威风,他们拼着全员暴露的风险,也得硬着头皮来。

这一来,就直像鳖入了瓮般,不止崔闾看出了端倪,毕衡这个混迹官场多年,在各方势力当中打滚的老油子,也看出了他们的地位高低。

话可以以假乱真,钱不能,从开口报增税的时候,就已经相当于自爆底牌了。

这应当是此次事件当中,除起获严修金屋以外的,最大收获,毕衡不动声色的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和个人特征,回头得全部记上小本本,发回朝廷里去。

蒋、越、冯三家,对于这种情况,似乎也早有心理准备,或者说,他们每个人在来前,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和安排,一但这边谈的不顺利,或直接翻脸崩盘,家里早安排好的人手,会优先领着早挑选好的继承人离开。

生意人,尤其懂得留有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就算死磕,磕的也是个给人看的表面功夫,退路早早留出去了。

崔闾狮子大开口的,不仅替毕衡作主收了增税,还另开了分润干股的条件,按冯承恩之前的表现,他该立即跳起来破口大骂才对,可他没有,非常消停的坐着没动,脸上也敛了之前动不动就显露的怒色,于是,崔闾就知道,他之前的作派,至少有八十是假的,保留的二十就是他的退路。

同样作为一个家族的掌舵者,崔闾只稍稍想了一下,就猜出了他们的后手,谈和撤之间,他们心里已经定量好了度,目前之所以他们还能坐得住,大概是因为自己还在这个度量里,没有超出他们预留的底线。

崔闾垂眼,再一次为海上贸易的利润惊叹,只他自己也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意,才能聚拢如此多的财富,光靠海盐贩卖,似乎达不到这样高的利润,所以,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出息,在支持着他们能有如此淡定的底气。

到底是什么?

毕衡眼冒金光,看向在座的诸位,都跟浑身闪光的小金人般,搓着手激动的差点劈了声,“诸位财大气粗,出手阔绰,本官代朝廷感谢诸位的慷慨解囊,至于在定税和分成之间,本官当然更倾向分成,诸位,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你们也靠着海捞了许多年,财富可能都富可敌国了,我能,可以代表朝廷,跟你们保证,一但分成条件谈拢,决不追究过往账目,你们不必担心朝廷会叫你们将吃进去的吐出来,朝廷那边眼皮子不止于这般浅薄,咱们谈以后,就像崔家主说的那样,海运广阔,天大地大,满航线都是赚钱机遇,咱们不干那跟自己人抢食的事,咱们就想着法的从外面把钱捞回来,然后富裕咱们的同袍,叫他们一起跟着过好日子,诸位,不是本官故意替我们和州的同胞卖惨,而是我们和州真的惨,你们这里水源丰富,不愁水资源想怎么用怎么,可我们和州不同,水跟油一个价,诸位,我们和州需要这个分成来开凿河道,引水灌溉……”

说到动情处,毕衡眼眶泛红,“本官都六十出头的人了,没几年就致仕了,如若能促成江州海贸与朝廷的和解,为朝廷增了这笔收益,那不管挣多挣少,和州拨款定能升等,而有了这笔钱,和州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些的,诸位……”

他说着站起了身,手执茶盏迎向几大当家老爷,“本官便替和州百姓,在此先给诸位敬杯茶,感谢诸位的深明大义,以我大宁为重,以我大宁百姓为重的崇高思想和奉献精神。”

谁说太上皇以前在朝会上,说的这些新鲜词尽是忽悠人的高帽子了?至少听的人,都很乐淘淘的深陷其中,觉得自己异常伟大品性纯洁。

太上皇说了,当官的不要以折节下交为耻,盘活百姓民生,比端着所谓的官体更实际有用,那些文人清高,在民生经济面前,最好收起来,若真心觉得银钱铜臭有污染到所谓的文人气,那就请挂冠请辞官,免得误了一地发展。

所以,毕衡说的这翻话,全没有一点作戏痕迹,是真心肺腑之言,再有他一身制式朝服的加持,那份诚心就显得更打动人心了,半丝没有拿官位压人之感,反叫人觉得他这官当的真委屈可怜。

这么大的官,竟然也过的这样苦,从前那不为三斗米折腰的口号,似乎在大宁朝内显有人提及,当今和太上皇尤其喜用实干派,这导致户部主官常年被地方官派人围追堵劫,就为了能从国库里把报的款项早点拨出来,文人节气,在来要银子的官员身上根本不存在,毕衡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会议在这样的氛围里,从凝滞转向融洽,除崔闾外的其他人,纷纷起身陪敬了一盏,虽没有具体说什么,但至少能感觉到,他们的内心,没有像之前那样排斥和警惕毕衡了,望过来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同情。

官儿啊,也不过如此。

崔闾见氛围转好,偷偷给毕衡竖了个大拇指,两人一唱一喝的,总算将人稳住了。

蒋老爷也吁了口气,趁着氛围不错,终于提了个大家都迫切需要解决的事情,他难掩脸上的赧色,冲着崔闾跟毕衡拱手,“崔家主,毕总督,我们身上的那个……呃,您二位,能不能请李姑娘帮忙解决一下?您二位放心,我等决不叫李姑娘白忙活,诊金必定备的厚厚的,决不敢慢待她半分。”

其他人也把耳朵竖的起来,关切的注视着上首处两人,崔闾笑了一下,抬手做了个请茶的动作,道,“诸位难道没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是不是疼痛已经缓减了?”

他一说,诸人才回觉过来,确实,不知不觉间,肚腹间的抽痛已经停了,只余一股凉嗖嗖的冷意在,可用手一摸,那长于肚腹中的硬包块还在。

崔闾指了指茶,冲诸人道,“李姑娘现下正忙着替中了招,还未发作的男子们驱虫,为解你们疼痛,这茶里面加了她身上幼王蛊的蛊胶,等她忙完了那边,自会来替诸位解蛊的。”

冯承恩嘴快,“蛊胶是什么东西?”

说着还凑近了茶盏去嗅,却除了茶香,并闻不到其他异味,只这茶香似比寻常茶香更浓。

崔闾笑了一声,眯起眼睛一字一字解释,“血燕怎么生成的,蛊胶就是那样生成的,只不过更难得一些。”

毕衡求知欲也是旺盛,见气氛如此好,为了再活跃一些,便紧跟着问,“怎么难得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准备了这些?”

崔闾笑意更深了些,道,“幼王蛊是靠吻针汲取精血生存,那分泌出来的……那个,就是蛊胶了,一般要堆积个十好几天才能被排出皮肤表层,显现给人看的,就跟天花痘结痂后的东西一样,剥落下来就是蛊胶了。”

毕衡眨了眨眼,脑子里还在想具体雏形,结果,就听见接二连三的干呕声响起,他惊讶的望向声音来处,却是冯承恩捂了嘴,又捂肚子的在恶心当中。

旁边蒋老和越老也在忍耐,奈何崔闾形容的太形象了,根本控制不住去想象,越想象越想呕,偏崔闾跟后头还加了一句,“别吐了啊,这东西可得十来天才有一点,止腹痛灵药,吐了就没了。”

痘痂,毕衡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一时间胃里也有些翻腾。

崔闾乐呵呵的看着各人反应,暗忖:怎么可能是蛊粪呢?是唾液而已,只不过是故意形容那么恶心的,就是为了报一报李雁被强娶时,你们上门喝喜酒,袖手旁观的仇。

深秋日落的早,他们半中午进的围帷,中途一直在说话,加上肚腹疼痛没胃口,餐食一直未用,各人精神都集中在谈判上,一来二往,不小心的就天黑了。

崔闾朝外望了望,冲崔诚点了头,很快,他便领着仆妇鱼惯而入,将早就准备好的餐食一盘盘摆上桌,当真上了好几盘鸡。

周围点了烛火,照的帷帐内亮如白昼,而围帷周围的码头边上,也一排排的点起了篝火和火把,映的此处特别明亮,又加之属于巡按身份的旌旗插在码头边,更映的此处有种肃穆的官威在,让周围站岗放哨的漕运帮众们,一声也不敢吭。

毕衡留了一半人马守在严修府上,自己领了另一半人马来的码头,加上崔闾临时征调的帮众,整个帷幔周围围了二三百人,再加上九位来赴宴的当家人,以及所带人马,整个码头乌央央的全是人头。

如此阵仗,如此烟火明亮地,很快便引起了对岸保川府的注意。

那边自从毕衡过了江后,一直便没了消息,正急的不知道怎么往京中报呢,结果,这夜里,就见对岸码头突然烟火大增,隔岸都能看见黑黝黝的一群人墙,那保川府娄文宇刚准备睡下,就被派在江边蹲守的属下摇醒,衣裳都来不及披,汲着鞋子就跑到了临水的瞭望台上。

说来也是滑稽,靠水的地方不建码头,建瞭望台,明明对水岸的都是一朝之臣,结果,靠水生活的百姓,防他们扮匪比防贼更甚。

实在是叫水猴子和漕匪祸害怕了,干脆撤了码头,搬离岸周,再弄一座瞭望台来当警戒。

娄文宇三两步上了瞭望台,从属下手里接过舶来长镜,边调焦距边问,“只亮了火把篝火?看见人没有?什么时候亮起来的?”

那属下垂手回道,“天刚黑就亮了,属下看过了,里面竖了毕总督的巡按旗,但没看见毕总督,而且毕总督带去的人也基本没见着,全是漕运打扮的人在里面晃。”

娄文宇边听边看,见都同他说的一样,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暗忖:别不是叫漕帮那伙子人给拿了吧?隔岸点火示威?这下子完了。

他坐镇保川府也六七年了,每年年底到来年年头这段时间,他都得提着心过,旁人都在高高兴兴的准备年节,只他得时时关注着江对岸的动静,但有过去的人跳江泅水,他这边就得安排强弩接应,甭管接过来的是尸首还是活口,都是一次跟江对岸打拉锯战的开始。

有时候他都疑惑关于太上皇的传说,就江州这情况,根本不像太上皇的作风,从小他在北境里听见的,都是太上皇杀伐决断的战事传闻,就没有被人威胁恐吓的可能,就江州这作死的风格,放别的州府,早开剐了。

只他这质疑也不敢问出来,不然一准得挨他爹削,用他祖父的话说,他爹就是太上皇的绝对拥拓者,没有太上皇提携,他爹还是纨绔二世子呢,他们娄家可能得败他爹手里,就因为太上皇觉得他爹口才好,很会歪理邪说,于是,在一次跟凉羌打战和谈中,把他爹丢进了使节队,这一丢就丢出了个礼部高官来,他们娄家也正式在北境展露头角。

娄家作为新朝成立的中坚力量,事事与新皇看齐,凡有需要用到娄家的地方,都义不容辞的向前,这保川府地处中枢要道,坐镇府台府的出自武氏皇族本家里的一位将军,娄文宇作为文官,被派来打辅助,担任保川府同知。

整个大宁朝,也就只有保川府的府台是位武将,且有辖制左右三个州府兵的权利,是江州但有异动,就能立刻进入战备状态里的一种布局。

他有时候盯着江州烦了,就巴不得江州搞些事情出来,好叫他家府台大人招集兵马冲过江去,可惜江州那帮人很会掐分寸感,每次都闹些不疼不痒的事出来,叫人一口气闷在心里,咽不下又出不来,就很憋屈。

突然,娄文宇不动了,重新将舶来长镜移回之前扫过的地方,就见一穿着朝制护卫服的人,站在一个架子搭建的台上不断挥舞手中小旗,他透过长镜镜头仔细盯着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这是他们大宁军军制旗语,每一个动作都很标准,绝不是照猫画虎弄来骗他们的。

这得亏了他从小长在北境,要换一般文官来,指定不能立刻认出这种旗语,原独属于北境兵的战时传令语。

娄文宇立即伸手去抓旁边的属下,“快去,快去叫武将军,告诉他,毕总督让他纠集兵马准备过江……等等,回来,快,先去江边上把藏匿的弩箭手叫回来,别叫他们把人射了。”

那属下愣愣的被推下瞭望台,等理清了意思,忙撒脚先往江边跑,一扭身进了处芦苇荡,踩着铺在江边沿上的茅草断枝,学了几声虫叫鸟鸣,然后道,“一会有人过江,你们把弩藏起来,别叫人发现了你们,娄大人说不能射,那是毕总督派过来报信的。”

一叠声说完,又立刻往城里跑,直直跑进府台大人府,“将军,将军,江对岸有动静,娄大人说毕总督让您集结人马,准备过江……”

武弋鸣正翘着脚看话本子,这是他让人帮他从北境捎来的,最新连载的武侠本,正畅游在主角的江湖里呢,就见门被人一把推开,然后就听见了个不太真实的消息,他人都没反应过来,跟着还愣了一下,发出了声“啊?”的疑惑音。

来人单膝跪地,又将事情禀报了一声,这下子,武弋鸣听明白了,瞬间从榻上弹起来,伸手就从武器架上摘了配刀,“走,去瞭望台。”

结果马刚牵出来,从北境方向的城门处,就奔过来一群人,个个手持长刀,跨马烈烈,到达府台大人府门前,一拉马缰绳,马立即人立而起,带的背上的人也跟着临空拔高,气势煊赫的垂眼立定,望向武弋鸣,“要出去?”

武弋鸣脑仁嗡一声炸了,忙扶了配刀行礼,“王部长,您怎么到保川府来了?”

王听澜从马上跳下来,她身后的二十几人,也齐齐下马,牵绳静立,“起来,无需多礼。”

武弋鸣立即起身,冲着王听澜咧嘴笑,“王姨,什么事能劳动您亲出北境?”

王听澜眉头紧皱,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可有纪百灵的消息?还有她身边带着的一位叫李雁的姑娘,你有见过么?”

武弋鸣想了想,挠头,“都没,但我知道她们来过,那段时间我刚好去了荆北巡营,怎么?她们出什么事了?”

王听澜攥了攥长刀,摇头,“不知,我收到……那位贵人远途急信,说李雁有可能出事了,我往京中去信问了,那边回信说,她跟着纪百灵出官差,这才打听到了你这里。”

武弋鸣立即道,“那走,去问问娄文宇,他肯定知道她们往哪处走了。”

于是,娄文宇在江州上,等到了来寻他的两个人,他立即起身惊讶道,“王姨,您怎么到保川府来了?”

王听澜打量了他一遍,点头,“你娘叫我看看你,回头我给她带话,你看着挺不错。”

娄文宇苦了脸,就又听王听澜问,“有见过纪百灵一行人么?哦,还有秋三刀,京里的信中说他随纪百灵一起出京办差了。”

“秋三刀我见过,纪百灵来过保川府么?没见着她啊!”娄文宇挠头。

他们这帮人都是北境出身,年纪都差的不大,只要在北境三州内跑着长大的,基本都知道谁跟谁,就纪百灵那爱寻人错处的小纠察,他在北境时就烦她,偏又不能动她,所以遇上了就绕道,小爷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因此,俩人正经没什么交情,但他知道,秋三刀那眼瘸的挺喜欢那丫头。

王听澜眉头更夹的死紧,嘴唇紧紧的抿着,她也是接了秘信才知道,那叫李雁的丫头,竟然是左师傅亲挑的荆南圣女,武帅府那边都找疯了,没料人竟然被纪丫头带出北境了。

这时从队伍里走出一人,望着娄文宇道,“你再想想,秋三刀有没有跟你提过百灵?文宇,事情重大,我纪家担不起这么大的过失,麻烦了。”

娄文宇一看,忙摆手让了半个身位,躲开了她的拱手礼,“纪姑姑,我真没听三刀说起过,他就来……就来……咦?”

所有人都被他一声咦声给吸引了,就见娄文宇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说秋三刀咋那么怪呢,他进城来跟我要普通护卫服,还问了成衣铺子,后来有一天我巡街的时候,听里面的掌柜跟人闲聊天,说遇上一个带兵的怪人,买了许多女人衣物,还让他改衣服,把府衙里的护卫服改小。”

王听澜一把按住了冲动想问更多细节的纪臻,“臻臻,出北境的时候,就说了听我的,你退下。”

纪臻忍了心头慌乱,轻轻点了下头,“是,我只是一时没控制住,下次我注意。”

王听澜转向娄文宇,“那你知道秋三刀去哪了么?他有说过具体方位么?”

娄文宇张了张嘴,又挠了挠头,声气变小,“我听他说要往江州去,说是想去会会那边猖狂的豪绅地头蛇……”

他当时可支持了,恨不得也跟着去,临送别秋三刀时,还跟他说,如果有机会,干脆把那帮不听话的东西全抹了脖子,省得叫他们皇上天天忧心,害他守在保川府几年不得回家。

完了,肯定发生大事了,不然这两个姨不可能一起出北境,还有那位贵人的秘信,得是什么样的急事,才能让王姨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

武弋鸣适时插话,“不对啊,纪百灵她们都到了城外十里台驿站,没道理不进城,文宇,三刀进城,除了跟你要衣服,就没别的话说?”

娄文宇瞪眼,就听武弋鸣道,“哦,她们入驿站的时候,我的亲卫刚好从旁经过,所有我人虽然在荆北大营,却知道她到了保川,原来竟是没进城?”

两方一对线索,就对出了不对劲,纪臻脸色更加惨白,本来都还心怀侥幸,这下子就只能向天祈祷了,“她们不会一起出了事吧?”

说着咬牙切齿,“这个秋三刀,怎么可以带她们进江州?他不知道那边不能涉足么?”

王听澜安慰她,“别急,说不定是虚惊一场,百灵向来机警,她敢带雁儿出门,也定会保她平安的,回头等找着了人,罚她抄抄书就是了,那位贵人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

实际上她的心里并没有这么乐观,那位不是听风就是雨的,能惊动他的事,定然不是小事,现在就祈祷,能在那位贵人赶到之前,将孩子找回来。

几人正说着话,就听一直值守在瞭望台上的人叫道,“大人,娄大人,有船过来了,真有船过来了。”

娄文宇一拍脑门,拽着武弋鸣就往江边跑,边跑边道,“快快快,毕总督在江对岸给我们打了旗语,说要放船过来,叫我们的人别射错了自己人。”

武弋鸣比他跑的还快,瞬间就站到了江边沿上,然后,就见一苇小舟箭一般的冲了过来,上面猫着两个人,都贴在船肚子里,直到看见弩弓手收了箭,才敢冒头,一冒头,就见江边沿上站了许多人,惊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帷帐里,崔诚趁着上菜的间隙,给崔闾打了个手势,然后,崔闾借给毕衡倒茶的时候,以唇语相告,“过去了,那边打了旗子,说人已安全到岸。”

毕衡瞬间低了头,眼睛有些热,不住的往嘴里灌茶来掩饰激动,那边注意力正被驱虫吸引的几人,没见到这边两人的模样,一心只盯着冯承恩,看他在李雁的手中,疼的差点昏死过去的样子,等着排队驱虫的人,个个心有戚戚的往后缩,恨不能都往最后排。

太吓人了,也太疼了。

李雁则抬起一脸天真的笑容,长吁短叹,“你们拔迟了,叫胎包黏体了,早些叫我,还能省了吃苦,哎呀,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啦,不然再过两个时辰,就是我也无能为力啦!”

她刚从内城过来,在那边弄了一天,全都是没长成的男孩子,也有当晚喝醉了没能力行房的,总之一天下来,除了千八百个蛾虫入体的,按她的估量,人数当远不止这些,应当是有人悄悄的藏起来了。

崔闾对于这些人也尽到了规劝宣传义务,个人选择的后果,他不负责包售后,李雁等到天擦黑,也是尽自己最大努力的修补,之后若再有人拿男孕事件来攻击人,就不是他们的错了。

趁着接李雁的时间差,崔闾让这几个当家的派人回去取银票,一手交钱一手驱虫,别怪他防心之重,实在是数额不小,他怕他们事后后悔,用分成和这激动之下报的增税二选一。

他不傻,能两者皆得,凭什么二选一?是以,钱到虫除,分成另算。

崔闾观察他们交钱的表情,那种挥金如土的样子,下意识甩钱的行为举止,在在都表明着一件事,就这些钱,只如九牛一毛,不值当他们露出心疼的表情。

除非手上有矿,不然谁这么不爱惜钱?来自吝啬鬼的真心吐槽。

崔闾顿了顿,仔细琢磨了又琢磨,别说,他们若是真靠海运抄底到了金银矿,那就能解释的通如此挥霍的底气了。

可是,要怎么才能诈出来呢?

崔闾摩搓着手指,将眼神定在那几个被挤在最后的当家人身上,团体中没有发言表决权,什么事都被当木偶指挥的人,这种人心里,也会有不甘吧?

正想着,崔诚在帷帘处冲他请示,然后,崔闾就在半掀起的帘边,看到了自己的长子,正一脸担忧焦急的看向他。

崔闾眉头皱了一下,起身拍了下毕衡的肩膀,冲帷帘处道,“我去去就来。”

毕衡眼睛随着他动,待看到崔元逸,眼神不禁一亮,他闾贤弟的翻版!

崔闾出了帷帐,就见崔元逸立即迎上来,上下打量他,“父亲,您没事吧?儿子……儿子见家里的护院少了许多,又不见了诚伯,心里着急,就擅自离了家……”

崔闾摆手,示意他说别的,崔元逸这才停了解释,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五弟不见了,跟柏源一道不见了,五弟妹先还瞒着,后来见人老不回,才找了我说实话,说是五弟跟柏源爬云岩山,半山腰见到一条船从那边过,他们好奇,就半夜趁船驻锚时,淌水跟了上去,然后,然后就不见了。”

崔诚在旁边请罪,“老爷,大少爷,是老奴的错,走时竟没安排人跟着几位少爷小少爷。”

叫崔闾制止了检讨,后就听崔闾问崔元逸,“可知道那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崔元逸斩钉截铁道,“府城,儿子问了家里的佃户,跟当日在田头见过船帆的族亲,他们都说船是从江州府方向过来的。”

林力夫说过,自毕总督登上江州后,江州大船便全都歇了锚,有且只有一条船,就是往东桑岛方向去的运奴船,会在这几天离岸回港。

小五和柏源两人,八成就是上了这趟船。

崔闾眉头狠狠一皱,林力夫替他安排好了码头这边,已经带人去追那条船了,他姐姐还在船上,他是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姐姐被带走的。

现在的情况是,他和他带走的帮众们,没有人认识小五和柏源。

“吴方,带两个人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