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便当真好吃——”伊达航感慨, “特别是汉堡肉,松田,你老妈的手艺也太好了!”
“那当然了。”松田阵平将嘴里的饭咽下。
天台上微风吹拂, 携走夏日的燥热,降谷零伸手将额前的碎发扫到后方。
他被诸伏景光往嘴里塞了一口炸鸡, 此时正鼓着脸咀嚼。
几人还在闲聊。
“羡慕死了,我们家店周末生意最好, 爸妈还有老姐根本没时间来看我还送便当。”萩原研二感叹,“不过周末可以蹭到小阵平的便当。”
“真丰盛哎……”
“老妈最会做这些, 不过从家里过来太远, 说了让她别老操心还是过来了。”松田阵平叼着筷子,手脚麻利地拆开下一个, “还有水果……”
几只手立刻自觉地冲来用牙签掠走切好的当季水果。
卷发青年笑骂着往嘴里塞了颗葡萄, 抬头时却见降谷零坐在旁边, 无意识用筷尖戳着手里的炸鸡块。
许久都没言语。
……不对, 不对。
面前的炸鸡外表坑坑洼洼, 像是颗外表崎岖的小巧星球。表面带着些亦真似幻的残影。
一个念头在脑内盘桓,却迟迟抓不住半点踪影。
“zero,你今天看着很奇怪。”声音打断思绪。
降谷零抬头, 在几人担心的目光中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青年声音带着迟疑, “总感觉今天发生的事情很熟悉……”
但是好像又不该是这样。
他昨天听着松田阵平的闲聊声踏出宿舍,感觉面前的走廊好似和记忆里很多年前的一条长廊重合。
声音从身后传来, 来自很久远的地方。
“……还是像往年一样寄礼物吧。”
寄给谁?
他转头, 却只看见宿舍里两人勾肩搭背嬉笑打闹的模样。
那句话并不是由其中任何一个人说的, 像是来自于他的脑海里, 在他踏出门那刻如顽固的录音装置播放起来。
“唔,是海马效应吧?”诸伏景光给出了一个靠谱的科学解释, “就是既视感嘛,在经历事情时会突然出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词出现,松田阵平也连连点头肯定:“我记得这个是年龄越小越会这样对吧?看来zero果然还是小孩……”
“喂喂——”
心里莫名的情绪立刻在几句话间烟消云散,他立即反驳:“我才没你那么幼稚。”
"……你们两个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既然不是小孩了,那……”萩原研二从后面一把揽住降谷零肩膀,对着几人眨了眨眼,“明天回来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联谊?”
青年嘴角直抽:“拜托,除了你这种事情还有谁想去啊……”
“人实在不够了嘛,我可是答应了要带几个帅哥过去,谁让你们的脸都很够看。”萩原研二故意合十双手,笑道,“怎么样,就和我回去吧,我会帮你留意喜欢的类型。”
“我有女朋友,肯定不去。”伊达航,“要是需要,我也可以让娜塔莉帮忙留意。”
降谷零了无兴致地挑了最后一块水果塞进嘴里,却被旁边的好友凑近闻:“说起来,你喜欢什么类型?”
他连眼睛都没抬:“没有吧。”
“没有?没有那种看见就心跳扑通扑通的类型?”萩原研二贴近过来,“真的没有?你好好想一想嘛!”
好好想一想…?
“黑发吧,卷一点。”脑中莫名闪过什么,他忽然开口,“……低头的时候会显得很…可爱。”
“噗——!”
其他四人脸色瞬变,诸伏景光吧嘴里的果汁全都喷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喂…我说……”萩原研二差点被嘴里的饭呛死,他用力捶了几下胸口才缓过来,颤声问,“你不会是喜欢…小阵平吧?”
“哈?怎么可能?!!”x2
松田阵平和降谷零同时拍案而起,否定二连击。
两人对视一眼,又咬牙齐齐转开头。
“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家伙,只是觉得头发是黑卷的皮肤白一点聪明一点眼睛笑起来亮亮的那种会比较可爱而已!”降谷零震声道,“如果你有妹妹或者……”
松田阵平脸顿时黑了:“合着你打这个主意啊混蛋——!”
他还没来得及被其他人拉着坐下就又站起来,直冲向对面的青年。
“如果我有妹妹肯定一面都不让你见,不对,就算是有弟弟都半面都不让你看!只要我还活着就半眼都不让你看!!”
萩原研二在旁边故作无奈地笑道:“哎,真是严防死守~”
“你又没有,说这些干什么。”伊达航笑道,“不过就算有,凭你俩的关系肯定能见到吧,到时候你可要小心喽。”
“哈,不可能!”卷毛青年已经开始挽袖子,“我一定会在得手之前先打死这个金发混蛋!!”
一场聚餐最后又演变成打闹,诸伏景光在旁边摆着温和的表情煽风点火,麻利地将垃圾都收进袋子里。
夏天的风干燥而热烈,降谷零放下手轻“啧”一声,正要回头和幼驯染说话。
四周的景色却骤然轮转。
一望无际的蓝天远去,干燥滚烫的空气消失不见。
鼻尖萦绕起青草的香味,是山林里独有的、湿润又清凉的气息。
诸伏景光没有动,身上的休闲服却换了另一个款式,周围是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
红色的神社耸立在山顶,现在只能看见庙檐。
脑内有片刻的模糊。
他愣了愣,转过头去,同记忆里说得一样继续和好友朝山上走去。
“zero——”落后几个台阶的诸伏景光喊着他的名字,几步走到身边,“你昨天说的理想型到底是故意气松田的还是真的?我还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这么详细的目标。”
“我……”话语在舌尖转了转,“真的吧,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脑子一热就说了。”
猫眼青年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轻咳两声,压住自己脸上的表情:“是?那如果以后真能成,可得给我讲一声。”
“当然会给你讲。”降谷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且你不是说要给我当伴郎?”
诸伏景光只笑着将他往上推了一把:“快走吧,离山顶还有好远。”
“真不知道是谁选的地方……”金发青年看着陡峭的山路叹了口气,“平时训练就够累了,周末本来是用来休息的,我们倒好,出来爬山加练。”
“快毕业了嘛,刚好来转一圈,听说这个寺庙很灵。而且你不是说有东西要买?”幼驯染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一步上去,“再不快点就要追不上我了。”
“等等我!”闻言,他连忙加快速度追了上去,“不对…我什么时候说要买东西了?”
等两人到达山顶时,其他三人已经到了。伊达航去旁边的店铺买给女朋友的伴手礼,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站在挂满祈福牌的大树下聊天。
“要不我们也挂一个,既然昨天降谷说的理想型这么准确,要不就给他求个姻缘好了~”
降谷零连忙阻止:“别随便给别人求姻缘啊!”
“没办法,谁让警校第一正直过头了,联谊根本不去,就算去了也只和朋友聊天,如果不帮忙求一下,说不定会三十岁还是单身。”半长发的家伙调侃道。
“真是,你到底是对被我们拒绝有多大怨气啊…”降谷零伸手轻捏鼻梁,“反正毕业以后总有机会和你去的。”
萩原研二笑着看他,不再言语。
眼前晃过抹红色。
金发青年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撞在塑料封袋里的祈福牌。
“喏,这是你的。”伊达航道,“刚才我看那边有卖的,就把大家的都买回来了。”
身后传来其他人的欢呼:“不愧是班长!”
“谢谢。”
他接过,还没拿稳又被诸伏景光拉了一把:“我们先去店里看看吧,等你把东西买完,这样祈福的时候也会把好运加在礼物上。”
“…嗯?好……”被一路拉拽着,他挤进塞满了客人的店铺。
面前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写着祝福的圆珠笔、纸本、摆件……
目光在整面放在玻璃架上的御守前停留。
他下意识伸手,拿起一个。
上面绣着书法字,锈角细密:
[学业顺利。]
“寓意挺不错的。”诸伏景光探头看了一眼,道,“决定了?”
“……就这个吧。”
他和对方聊着,将随手递给收银员打包妥帖的御守收进包里。
刚踏出门,外面就传来其他人的喊声。
刚才几个写祈福牌的游客已经走了,专用的笔空了出来,刚好五支。
“快来——!”
“知道了!”降谷零应道,同好友一起走去。
“写的时候小心。”诸伏景光在身后低声提醒,“字迹千万不能……”
“放心吧,hiro,我知道。”
笔尖微顿,再次落笔时就成了最为板正、没有任何特点的字迹。
“……平安顺遂。”
一字一句写下。
笔尖久久停留在结尾。寺庙新换的油墨笔出水量很大,要斟酌着落笔才不会在祈愿牌上晕开。
现在却没有半点墨迹溢出。
好像这块祈愿牌上面的字迹已经永远定格在某种模样、某个时刻。
上面……很空。
像是本应该写上什么字。
松田……?
完全追寻着四肢、身体的本能,笔尖慢慢落下这个姓氏,然后又被一张无形的手掌打断。
四周的风骤然急促。
雨滴盘悬着落在发梢,伴着一同垂落的花瓣、树叶。
松田。
好像有人紧紧攥着他的手腕,祈求不要再落笔。
不要再继续。
不要写下这个名字。
松田……
安室透闭上眼。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跳动,一下,又一下。
和风声合鸣。
脑内闪过一双异色的眼睛。透亮的色彩如同玛瑙,盛着所有景色,一切过往皆在眼中流转而过。
映着迷宫般的小巷、高耸的大厦、温馨的咖啡厅、漆黑的海面。
映着他的脸。
早就不复青涩的面庞。
属于另一个伴随了七年的名字,属于安室透的脸。
松田……伊夏。
松田伊夏。
“松田……!”安室透张开嘴,想喊对方,但是那个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的名字却卡在喉咙里,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吐出。
周围所有人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一切依旧进行。
萩原研二写好后就和伊达航一同去找合适的位置,诸伏景光因为片刻停顿让油墨在祈福牌上晕开,又因为祝福语已经写完不好再换,正在用纸巾吸去多余的墨迹。
松田阵平拿着自己的那一个,转身朝着前方走去。
“松田……!!”松田伊夏。
松田伊夏!!!
天上骤然落雨。
这个世界没有他的半点踪迹,但是安室透却好似能感觉到视线。
在世界之外,也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安静地注视着松田阵平。
走向他心里的,完满、幸福的人生。
“松田……!!!”伊夏。
卡在喉咙里。
因为费力的喊声,连喉咙都泛起压抑不住的疼痛。
安室透咬牙抬头,朝着渐渐走远的黑卷发青年喊道: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好似按下暂停键。
落雨、风、枝叶、人,全都停下了动作。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世界只余黑白二色。
松田阵平脚步顿住,转头看他。
“你这家伙吼得也太大声了吧?”他惯例吐槽着,却在看清好友脸上的神色时淡去笑意。
“……怎么了?”
金发男人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认真。
他问:“如果你有一个弟弟,小十几岁的……”
在片刻的停顿后,他咬牙依旧说道:“因为难产所以身体不怎么样的弟弟。你会在祈福牌上,给他写什么?”
“……你哪来这么奇怪的问题?我老妈现在可是好好在家。”松田阵平张了张嘴。
两人都沉默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片静谧的空间里,每个人都失去了计算的能力。
松田阵平轻呼出一口气,脸上神色被风吹淡了些:“……算了。”
“如果真有的话,我会写。”眼眸垂下,又很快抬起。
他举起手里的祈福牌,上面写着两行字。
最顶上的名字,同安室透手上那个重叠在了一起。
下面慎重地写着两个词。
松田阵平笑道:“我会想他,平安,开心。”
[祝松田伊夏。]
[永远平安,开心。]
万籁就此止息。
不像是一切声势浩大的挣脱,没有任何剧烈的晃动,甚至没有声音。
像颗悄无声息砸落在地面上的眼泪。
幻境碎了。
化成细碎的、银色的光点,流星般远去。
安室透在一阵剧烈的呛咳声中睁开眼。
手心捏着的白玉迸发出惊人的烫度,他却将其捏得更紧,咬牙撑地抗住脑内的眩晕,从地面上站起来。
朝着旁边跑去。
翡翠般的“子宫”尽数碎裂,松田伊夏裹着一团咒力浓郁的“水液”从里面摔出来,此刻如同溺水的人般低头呛咳。
没等男人走至身边。
“去把最后一道封印解开!”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快!”
安室透步伐转移。
与他离开的地方相反,少年身后。
安静地伫立着一道身影。
半响,黑卷发的男人打破寂静,他伸出手,很轻地揉了揉对方卷曲的发丝:“伊夏,站起来。”
松田伊夏瞳孔却骤然紧缩。
男人摸得太轻、太慢,所以没有察觉。但是他却能感觉到。
自己的发丝真的被什么东西拨动了,带来轻微的痒。
屋外狂风大作,咒灵因为又一个胎儿从自己“子宫”中落出而嘶哑的吼叫着,暴戾拍下的雨如同它的仇恨和怒火。
男人金色的发丝被风雨冲至额后,露出棱角分明的面容。
最近的、也是剩下唯一的封印点。
没有任何联系的方式,他只能相信刚才幻境中脱身的少年能如他所说的般祓除。
手臂高高举起,咒具锋利的刀尖在空中闪过一道冷光,迅而落下!
轻微的破裂声。
玉模样的镇石碎裂。
四周倏地安静下来,如暴风雨前压抑的宁静。
安室透伸手,用力攥住了最近的凭借物。
“轰隆隆——!!!”
就在他握住那刻,整座山都如被人在下方拔起般剧烈震动起来!
咬牙紧握着树干,才没有直接从山坡上摔落下去。
土壤、河流、树木、别馆、洞窟当中,地面之下,猩红夹杂黑紫的诅咒气息争前恐后地窜逃出来,疯狂地朝着山顶汇聚!
涓滴不漏地涌入咒灵体内,它不断地生长,不久之前只有别馆高的咒灵渐渐将“手臂”伸向河流,猩红的眼睛如一轮血月。
它已然成为站在山上无法看清、直视的巨物。
比山峦还要高大、如同守护卵巢的母蜘蛛般盘桓、匍匐在山脉之上。
江户川柯南猛然关上窗户。冷汗控制不住地从额角躺下,他闭了闭眼睛,以外面暴雨危险为由阻止了其他所有人朝窗外看去的视线。
自己却立即跑入风雨道中。
巨大到骇人的、如同神降般的怪物。他根本无法涉足、也没法阻止的领域。
只是注视。双腿就会在极强的压迫之下控制不住的颤动,大脑中一切和危险相关的警示灯都在炸鸣、尖叫着让他逃离。
略带沙哑的声音却从不远处展开。
很轻,但是却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所有风雨声,落入耳畔。
惊人的安心。
“……领域展开。”
整座山骤然笼罩在一片猩红的圆日之中。
“哦呀。”
山脚之下,五条悟摘下自己的眼罩,扬起眉来。
真不得了,问题学生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