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获最受米花街道喜爱奖、最受欢迎咖啡厅店员的安室透在尽头忽然有个笃定的念头:
自从遇到松田伊夏后, 他一直在被人提防啊!
从那个像是防止别人偷菜一样防着他的眼镜男孩,到关系复杂自称老师的白毛眼罩,再到凌厉的短发女警。
现在连咒灵也出来了!
安室透头疼得离开, 短暂的错愕过后,轻叹了口气。
嘴角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气息很强啊。”松田伊夏侧头, 看向身后,“本来以为只需要吸收你们身上的诅咒就行, 看来还是我想简单了。”
密室那里弥久不散的怨气早已经将每一寸土地浸染,它的诅咒源源不断, 吸收了一次诅咒, 还有下一次。
“哈,不过这样的话。”异色眼眸闪烁, “只要让它把所有的诅咒都给我不就好了。”
“……所有的。”安室透下意识重复。
“所有的。这栋别馆的, 这座山的, 那个洞窟的。只要它专注在我身上, 就不会再去诅咒别人。”
松田伊夏做了个随意的拉伸动作。
“喏, 我可是为争取出了一片完全没有咒力阻碍的空间,之后就是你的专场了。”
他笑起来:“去靠细枝末节的线索推测封印所在地,去找破坏的方法。这些只有警察或者侦探才能做到吧, 安室侦探。”
公安先生。
男人抬眸看他。
目光在方才的晃动之后, 已经重新沉下。好似被暴雨淋过后激荡的海面。
底下却沉着数年积累而出的沉稳。
安室透扬起一个笑来:“交给我吧。不过等回去我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你这种送命的解决方式。”
不像是波本含着危险和阴冷的假笑,也不似安室透温和亲切的笑容。
像是……夏天的太阳。
通过茂盛的树枝投射而下, 灼目耀眼、自信恣意。
一阵从七年前吹来的夏风, 从少年身畔悄然掠过。
轻微的恍神。
下一秒, 松田伊夏转身, 朝着后方的咒灵走去。
声音却依旧清晰:“…我也不是那种被说了这么久,依旧不知好歹的家伙。”
安室透微愣。
“你刚才那句话说错了, 我不是什么上赶着送死的混蛋。”声音清亮,“……虽然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但我不会放任自己真的玩脱。”
因为有他在。
只要有松田阵平在,就算一次次主动去生死瞬间寻找对方的身影,他也会躲开刺向喉咙的死神的刀刃。
因为他要活下去,这样才有下一次,再下一次的见面。
“虽然这次我其实不能保证一定能出来…啧,如果只是吸收你们的诅咒肯定能出来,现在倒是不知道吸收那么多,这个难缠的家伙要给我编出多少层环境来了。”
“……不过,我也没感觉自己是在去拼命送死。”
脚步停住。
少年侧头,却在没有看见后方那人时就停下动作。
视线错开。
“哈,我之前就喜欢赌,这次也是。就当是开个小小的赌局吧,我赌我这次绝对不会有危险,这不是因为自信能破除幻境……”
黑卷发丝被微风吹动。
在昏暗的别馆内,发丝投下的阴影挡住了他的眼睛、鼻梁,挡住了上半张脸所有的神情。
安室透只能看见他尖削的下巴,衣领上方苍白的脖颈,和上面隐约泛起的、属于血管的青色。
但是嘴唇勾起的弧度却明显。
“是因为有你在。”
理所当然的语气。
“……”
瞳孔瞬间紧缩。
话语落下。
他转头,再不发一言地朝着前方走去,最后停下脚步,伫立在庞大的咒灵面前。
迷雾已经如同从楼顶垂挂的丝绸般动荡不安起来,渺茫间隐约可见别馆的轮廓。
和那道骤然拉长,已经失去平日里人形的咒灵身影。
几息之间。
少年周身气息瞬变。
没有伸展出猩红的拟翼,也没有拿起咒具。松田伊夏伫立在原地,一只手还慢条斯理地理去外套下摆的褶皱。
却无端让人觉得,他已经做好一切准备。
“来吧。”
松田伊夏伸出手。
不是冲着不远处的安室透,而是冲着斜上方的天空。
指向咒灵因为方才的怒吼尚未收回去的利齿。
异色的眼眸里盛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光芒,同另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人如出一辙,又截然不同。
自信不疑,毫不动摇。
“把你的爱都给我吧。”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温和的包容。
咒灵沙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它用双手撑着地面,渐渐地腾起。下半身如同化在地里,只有庞大的、保持三分佐川夫人模样的上半身便比别馆还要高大。
隆起的肚子里似有东西不断鼓动,上面全是青紫瘢痕。
里面无数鬼胎扭动着,尖叫着想要突破这一层血肉,向着周围爬去。
松田伊夏站在它身下,甚至没有那张拍在自己身侧的手大,像是随时都会被吞噬。
此时咒灵早已忘记刚才暴怒的原因,只睁着黑洞般的眼睛附身注视着他。
少年却仰起头,更用力地、专注地回望那双眼睛:“只有我。”
二楼房间之内,昏睡不醒的阿笠博士蹙了蹙眉头。梦境当中,芙纱绘在银杏叶下的身影一瞬有些模糊。
几串猩红的咒纹从他身体里浮出,如流动的绢帛,朝着大厅方向而去。
在路途中同其他几道交汇。
回廊处,茶发女孩将身体团紧些许,双臂抱膝,喃喃的一句“姐姐”被旁边大声的梦话掩盖。
“鳗鱼饭…好多鳗鱼饭!”
身边,江户川柯南皱紧眉头。
手在虚空中无意识握紧。
随着咒纹离身,幻境之中他渐渐再次变小,成为只能仰头看向那人的模样。
“新一?不……柯南。”长发女孩俯身,弯起耳侧的发丝,笑靥温和似水,“还没到时候,我会等你回来。”
纹路、诅咒、怨灵、咒气……
青黑而压抑的,猩红而刺眼的,从四面八方而来,源源不断地涌向中间。
被松田伊夏全数接纳。
殷红纹路自脖颈蔓延而上,黑卷发丝之下,大半张面容都覆盖着那些诡谲色彩,衬得皮肤苍白似纸。
脸上笑意却更为狂恣。
“我了解你、你们的过去,了解你们的痛苦、了解你们的怨恨。我是你最适合的孩子,是你们最契合的同伴。”
源源不断的诅咒向他体内涌去,在这种巨大的冲击下几乎连身体都站不稳,声音却丝毫不抖。
“竭尽所能地尝试重新孕育我吧。所以,别再去看其他人,把你的爱、你的诅咒、你的痛苦全都给我!”
咒灵怔怔地看着他,嘶吼起来。
一切迷雾、一切错乱的环境、一切阻挡其他人脚步的术法化作诅咒,松田伊夏的身体被无数猩红咒纹缠绕,如蝉蛹般包裹。
“……孩子。”它低下头颅,声音似哭似笑,“我的…孩子……我们……的……”
巨大的利爪落下,牢牢攥住那被包裹的人。
“我的……!!”尖利的吼叫。
利爪撕开腹部的皮肤,里面挤满了鬼胎,一张张一模一样的脸都盯着对面,盯着已经被诅咒侵蚀的少年。
安静等待着他被诅咒吞没、在幻境中孕育,然后彻底摒弃人性、记忆,成为和它们如出一辙的“同伴”。
融为一体。
似玉石般的青绿屏障将他包裹。
诅咒依旧如源源不断的河水般涌入他的身体,少年额头已经浮出一层冷汗,咬牙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他知道自己会像之前一样昏迷,然后彻底进入无数诅咒编织出的幻境。
那里才是接下来的战场。
渐渐合拢双眼。
独属于他的迷雾越来越浓、越来越深,最后,他彻底脱力晕倒在地。
被那层薄石般的茧裹着着,如同在襁褓中入睡的婴孩。
属于松田伊夏的战场就此陷入更深的地方。
外面倏地陷入一片寂静。
咒灵安静地捧着他,寻找能够孕育的土地,最后朝着密道那尊佛像爬去。
安室透伫立在原地。
尖利的嘶吼声消失不见,已经死去的好友之前不停回荡在耳畔的声音也全数静默。
他听见别馆外雨水落下的声响,一下下击打着地面,听见桌上烛火燃烧的声音,偶尔发出“噼啪”的小声爆燃。
听见回廊里昏睡的小孩陆续醒来,互相询问情况。
听见楼上有人推开门,慌张跑下。
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从少年最后一句对自己说出的话其,就倏地炸响,在胸膛中如雷轰鸣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急促的,有力的。却又陌生。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激烈,都要凶猛。
脑海之中,少年侧过头,没有看向自己的模样再次浮现。
嘴角带着最为恣意的笑意。
说出的话笃定、自信。
“因为有你在。”
因为你是我的后盾。
心如擂鼓。
安室透闭了闭眼睛。
糟糕。他擦去额头上方才浮出的汗水。
如果不拼尽全力,可配不上这份的信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