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前几天冲被洪水冲至山下的焦尸被带回当地警局, 法医细验后的报告送到秘密到来的公安手里,又被安室透以几句话精简地讲给了松田伊夏。

虽然呈现“斗拳姿势”,但没有半点挣扎的痕迹。

不像在火场中围困至死, 反倒像是在睡梦中安然被烧成焦炭。

现在那些困惑终于解开。

和真人的无为转变、虹昇大厦咒灵的噪音污染相比,四宗别馆的咒灵招式并不算险恶。

但是有些不见血的利刃, 刺入时才更为狠厉。

握住的那手还晕染着无法忽视的温度。

松田伊夏闭了闭眼。

他心里知道这是咒术设计的陷阱,但是脑中有几秒却浮现出些本不该这时想起的画面。

游轮舱室, 他跟在男人身后,小心伸手去勾对方的手指。

浴缸边缘, 他伸手覆上对方摊开的手掌。

视线里肌肤相贴, 但是掌心、指尖依旧是空无一物。

脑中思绪杂陈,不到片刻就想明咒灵的术式。

被牵住的手却下意识捏紧, 好似怕对方逃脱一样, 指腹细细摸过掌心。

那些温度、那些纹路、那些伤痕。

松田伊夏神色微暗, 不过几秒之间便抬头看去。

他心跳微不可闻地动了动。

然后眼中重复清明。

他是比任何人都要偏执。

但也比任何人都清醒。

借力, 拉着那只手往自己这边微拽。

原本面容藏在迷雾间的人也迈步向前, 一点点、慢慢地展露出全貌。

心跳沉重而缓慢。

纤长的睫毛一颤,他莫名有些近乡情怯。

松田阵平会和他说什么?

如果这道影子是记忆的投射,松田伊夏嘴角微弯, 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是他, 恐怕只会说……

“动手吧。”声音传来。

走雾里走出来那人扬起眉毛,墨镜架在额上, 露出俊朗的眉眼。

神情飞扬, 放意肆志。

眸中闪着坚执的光芒。

“……嗯。”松田伊夏只笑了笑, 更加用力地握住对方的手。

后腰却骤然伸出一对拟翼, 没带任何犹豫地刺向对方。

没入身体。

在刺穿的那刻,没有鲜血、伤口。

如布满刀片的拟翼穿过, 反而像是投下了一枚安宁的炸弹,被穿过的地方只留下刺眼的白。

光芒闪烁。

松田阵平面容也被光芒照亮,被贯穿胸口也不见任何错愕,见他毫不犹豫地出手,眼中的神色却更加柔和。

带着几分没法忽视的骄傲。

几息之间。

身影如被烈火焚烧的纸张般消失,松田伊夏手心一空。

渺无踪影,万籁俱寂。

下意识收紧五指,却只能将手攥紧成拳。掌心捏着没有任何重量的空气。

松田伊夏敛去神色,感觉脑内一阵眩晕,让他下意识紧闭双眼。

再次睁开时,方才已经消失的床等别馆内摆件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即使白雾不散,至少已经从刚才四处皆空的地方离开。

这个诅咒巧妙,他们本就被困在别馆的迷雾里,发现周围空无一物后也只会以为还在别馆,哪里会想到已经跌入幻觉。

松田伊夏用力掐住手心,在疼痛中换回清醒,从地上站起来。

屋内白雾蔓延,他伸手往前摸去,终于找到倒在地毯上男孩。

江户川柯南蹙眉睡在旁边地毯上,似正在梦中挣扎,他正要去看,却听旁边传来一声轻叹。

安室透睁开眼睛,在看见屋内情况的几秒后眼中闪过清醒,已经站起身。

少年没错过他眼中挥之不去的晦暗。

“刚才?”男人蹙眉问道。

“诅咒,那个木村虽然口无遮掩,但至少说对了一件事。”松田伊夏伸手把男孩抱起,“我们目前的确出不去了。”

白雾不像是笼罩整座山脉,倒像是笼在他们每个人周围。

只要彻底和现实事物脱节,就会被拽入幻境当中,恐怕诅咒的种子在他们进山的时候就已经种下。

说着,他将江户川柯南翻过身,掀开了对方的衣领:“你看。只要身上诅咒还在,踏出别馆就是自寻死路。”

可以一次从幻觉中脱身,但是下一次、再下一次呢?

诅咒会营造出更深的幻觉,直到想离开别馆的人分不清自己是真的逃脱了环境走到山下,真的逃离了这里和亲朋重聚,还是仍然陷入幻觉之中。

“我可以把它暂时祓除,到时候白雾自然会散去,但是就算现在下山也要几个小时,更别提下雨山路本来就走不了。”松田伊夏蹙眉,“恐怕没等走到一半,它就又会出现。到时候我们在半路,反而更麻烦。”

"它会重新出现?"安室透询问。

“对,听完木村的话我有点猜测,四宗别馆的名字是咒术师来过后才起的,当时他们恐怕是在四个位置设下过封牌。虽然压制了咒灵,但是也让它再出现时没法彻底祓除。”

说罢,松田伊夏倏地顿住。

他转头看向对方。

男人被他的目光看得莫名,一时间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少年却没有让他等太久:“封印需要阵物,这里的封印已经损坏,就算是普通人找到阵眼也能用咒具破开。”

安室透眸光亮起,又在思索后摇了摇头:“你刚才说过,我们带着那东西的诅咒,离开别馆就是自寻死路。”

有诅咒就没法解除封印,不解除封印就没法驱散诅咒离开,环环相扣的死局。

“这些话的前提是:离开别馆的人身上有诅咒。”松田伊夏扬起眉,“如果没有呢?”

男人心里莫名不安:“……什么?”

视线前方,黑卷发的少年笑着伸出手,破局的方法已经浮现在脑内,他方才眉眼间的暗色早就一扫而空。

唯剩下平日最常见的自若。

他伸出手。

安室透忽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胸口一直挤压的烦闷被抽丝般吸引着离开体内。

通过脸上镜框的镜片,他看见无数暗红咒纹从自己身上翻飞出来,涌入少年的身体。

咒纹瞬间蔓延上他侧脸,映出一片刺目的红白。

男人瞳孔紧缩:“你在做什么?!”

随着那些咒纹抽离,周围的白雾也越来越淡,别墅轮廓愈发清晰。

直到空气中只剩下浅淡的雾气。

松田伊夏的神色有几刻恍惚,又在呼吸间恢复清明。

他笑道:“这不是就迎刃而解了?”

“你为什么……”

“因为我是半个咒灵啊。”松田伊夏表情轻松,“只有术式是咒灵操使类的咒术师才能吞噬诅咒,所以这个局确实能困死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家伙,但我可不一样。我是咒灵,什么都能吃。”

安室透一时没他这句话说得气都没喘匀。

听这话,这小子还挺骄傲的?

“你想让我去破开封印,然后再祓除咒灵。”

却没想到对方摇了摇头。

“我需要你们破开三个,然后把最后一个留到合适的时机。”松田伊夏神色不变,“我会尽可能吸收足够多的诅咒,被它同化。”

诅咒的方式说起来十分简单,就像之前在铁床上的那个鬼胎一样。

让这些咒灵在构建出的幻觉中陷入沉睡,然后被重新孕育,磨灭之前的痕迹,彻底成为同其他一模一样的鬼胎。

和别馆里的“母亲”融为一体。

所以他猜测陷入幻觉便是孕育的一环,只要彻底沉溺在幻觉之中,就会被咒灵吞噬。

安室透合上眼睛。

脑中却控制不住地闪过方才那双湛蓝的猫眼。和对方胸口绽开血色,向后倒去的模样。

他忍不住冷笑出声:“你有什么办法保证自己绝对能出来?”

只是一个人的诅咒,就能往最锥心刺骨的地方戳动。

松田伊夏居然妄图用自己吞噬整个别馆的诅咒,自己往对方精心构建出的陷阱里钻!

“大概因为我有把握自己会看见什么。”松田伊夏道,“所以我一定会醒过来。”

无非是……

他见过太多次,看过太多遍,反倒让松田阵平的死亡刻入骨髓,让他从来不会被幻觉蒙骗。

因为他知道真假。

安室透神色微怔。

脑内闪过自己从环境中脱身时,对方已经清醒,甚至检查完江户川柯南情况的模样。

是啊,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醒。

男人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他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匕首,还有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好的纸条。

“话没说完。”松田伊夏笑道,“我只需要一天时间,如果时间过半还没有醒的迹象,你就直接带他们从你上来的路下山。”

安室透闻言立刻攥紧手中的纸,几下打开,才发现里面写的是一串数字。

熟悉,是那个白发男人的电话。

少年不知道在拍卖会时,他和对方匆忙见了一面,事后因为药物电话联系过。

“到时候就打这个电话,他平时没正事干,刚好给他找点活。”

松田伊夏话语轻松,在他对面那人反倒反倒胸口更闷。

那尊白玉佛像贴在胸口,冰凉。

安室透忽然抬眼:“你说过,这尊佛像连着你的灵魂。如果你出不来,我会进去找你。”

少年倏地愣住。

半响,他笑道:“恐怕不行,你进入别人的幻境,也会变成幻境里的人。”

“就比如,如果我的幻境是拉你上床,等你一进来……”好似故意一般,松田伊夏几步上前,凑近对方耳畔,“就会忘记是来打破幻境的,只想吻我了。”

安室透垂下眼眸。

对方刻意用这些暧昧不清的话岔开方才的话题,但他只道:“至少我希望你把后背放心交给我。无论如何,我会带你出来。”

身侧那人动作微僵。

直到他移开视线,问“你现在准备怎么引咒灵出来”时,才回神。

“唔……这样好了。”轻笑染上声音。

安室透听着对方的声音就下意识感觉不对,下一秒便觉得脚步不稳,整个人往前微倒。

温热的吻落在唇角。

尚未等他反应,一阵刺耳的尖嚎刺入耳膜。

男人下意识伸手想捂住少年的双耳,却被人抢先一步。

四周迷雾因为咒灵的突然暴怒开始晃动。

声音隔绝在外,刺耳噪音淡去,他才听清逼近的咒灵在喊什么。

是嘶哑到难以辨别音色的怒吼:“离那个乡下小子远一点!!!!”

此刻还套着猎户伪装的安室透:“……?”

“???”

为什么这个咒灵对自己这么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