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日健利四十多年的人生里, 从来没有遇到的新包养对象实际上是绑架犯还当面和另一个绑架犯调情怎么办这个问题。
脑袋也没有被人从后面拿枪指着过。
这位被公安从宾客名单中精挑细选出的目标的确是十足的草包,他双手抱头跪在地上,不到几分钟就哆哆嗦嗦地交了个干净。
“我、我就…参加过几次拍卖会, 我对那些东西都没兴趣,只有那些……偶尔我会带她们来买些首饰。”男人道。
身后那人并不满意。
枪口更用力地抵住后脑, 威胁般加重力道。
松田伊夏抱臂站在旁边。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波本威胁他也是这样, 用枪口缓慢碾过皮肤。
比起声色俱厉的恐吓,更像是在玩弄猎物。
一副高高在上又漫不经心的姿态。
“其他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对那些珠宝古董都没兴趣, 而且……”他咬了咬牙, “现在我的家底也不够去……竞拍那些东西。”
松田伊夏撑头看他,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只有一张邀请函, 但是可以带女伴进去?”
“……是。”熊日健利点点头。
他看着对方异色的、笑吟吟的眼睛, 还有脸上略带思索的表情, 猛然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们只看邀请函!”他立刻道, “门口的招待经常换,只要有邀请函就能进去,而且这边神秘买家很多, 就算蒙面也能……”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一起去啊?”少年十分可惜:“刚才不是还说要帮我, 我还以为你也想带我去竞拍点东西呢。”
熊日健利:“……哈哈,您说笑了。”
谁敢啊!谁还敢啊!就算他刚才突然像是被蒙了脑子一样, 被这一通先捆再打后审问的连招下来, 那点想法早就没有了好?
何止没有了, 甚至还想穿越回到十几分钟前, 给把人连哄带骗带上楼,主动“引狼入室”的自己狠狠一巴掌。
身后, 安室透轻微点头,示意对方并没有说谎。
他刚才去负一楼帮客人拿取东西时,的确看见有一个用帽纱挡住脸的女人走进会场,招待只确认了邀请函,并没有任何查验身份的举动。
松田伊夏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哦~那没你事了。”
熊日健利一个感激涕零的表情还没有做出来,脖颈就发出一阵呻吟。
金属结结实实砸在后颈位置,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晕倒过去。
“安室先生。好大的火气啊。”少年弯起眼睛。
金发男人只是将人拖到一边,他眉毛紧锁,问道:“你刚才在宴会上和他说话的时候,是不是用了术……”
“现在先别纠结这个问题,问题是——万一有人看见他搂着我离开了怎么办,一个明显是来这里傍金主的家伙成了这些神秘客户中的一员。”松田伊夏扬起眉毛。
“但凡有人留心,就会发现是出事了吧。”
安室透轻按太阳穴:“得换身衣服,还有脸……”
“不过也没关系。”少年举手,“有人认出来了就破罐破摔,而且我有经验。”
“……什么?”
“拉电闸。只要把场面够乱,就没人拦得住我。”松田伊夏笑出两颗虎牙,“黑暗、骚乱,再趁机模拟出几声枪响,里面立马能乱成一团。然后就可以自由购了。”
他当时顺着红绳查到某邪教组织时就是这样的。大概连现在正在蹲监狱的教主都不知道,为什么仪典上会突然断电,然后四面八方传来不可名状的声音。
男人眉头狠狠一抽。
他咬着重音:“这里有给客人提供的洗衣房,可以用里面的衣服。”
松田伊夏的表情有些诧异:“你刚来两个小时,就把这栋建筑全摸透了?”
“服务生的活比较杂。”安室透道,他轻抿了一下嘴唇,再次开口,“手抬起来一点。”
松田伊夏乖乖照做。
他一时没有想到对方的意思,只是稍微抬起受又在那人的示意下举高。
“……”金发男人似要张嘴,又咽下了已经到喉咙的“冒犯”两个字。
要是不说,这只不过是一次正常的、为了任务服务的身体接触。
先一步道歉,却像是点透了其中不对一样。
于是男人不再言语。
那副白色的手套从指尖脱落,被暂时放置于桌上。
他张开手指,搭上松田伊夏的腰。
——温度自指尖晕开。
被触碰的那刻,少年不受控制地绷紧身体,那节腰身用力,做好了随时迎击的准备。
于是触手是属于肌肉的柔韧。
选择起点。
安室透垂眸,将拇指往前,隔着衣料细细摩擦,找到了那个位于中间的、明显的凹陷。
肚脐,以它为丈量的起点。指腹因而按下,让周围的皮肤都陷下去些许。
身体更为紧绷。
手掌张开,朝着左侧延伸出去。
男人的手掌太过宽大、有力。总是带着一种恒定的、稳平的烫度。因为停留的时候太久,衣料都被对方的体温晕染,烫度在腰间蔓延。
继续向后丈量。
为了确保准确性,那手掌的每一寸都紧贴皮肤,好似要在他腰上烫出一道完整的圈痕。
捻过腰窝。
身体不易察觉地轻颤。
一寸寸量过,并非冰冷的软尺或仪器,只是用安室透的手掌。
独属于他的测量单位,除了他本人之外,再没人能了解的数值。
也许是成年人的手掌足够宽大,他的两掌几乎就能将松田伊夏的腰全部环住,但是金发男人更相信另一个解释:
他的腰太细了。
触手能感觉到那些极具爆发力的肌肉,但是对方的生活习惯显然没有给它们更多的生长空间。
随随便便就能握住。
安室透松开手,退后一步。
“我知道了。”他道,将那双白色的手套重新戴在修长的手指上,神色无异,“大概七分钟,我会拿回合适的衣服。”
松田伊夏目送他出门。
然后想起一个方才因为腰部的烫度,并没有从大脑中冒出来的问题:
安室透刚才为什么要摘手套…?
比对方承诺的时间还要早一些,不到十分钟,松田伊夏换好了衣服。
安室透善于伪装,几件从洗衣房带回的已经洗好的衣物、几件不知来由的配饰,就足够让一个人气质大变。
“我像个天天只会挥霍的富二代。”松田伊夏看着镜子,感叹。
身后,金发男人不置可否。
他没从对方身上看出什么“只会挥霍的富二代”的影子,相反,外套和配饰模糊了他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身形,衬托出几分别样的成熟。
安室透率先移开视线。
他打开衣柜,这间早就安排好的客房衣柜中,有一格放置了能挡脸的面具,给需要隐藏身份进入拍卖行的客人使用。
从里面挑出一个黑色修暗纹的,他递了过去。
“我需要先去三楼,等二十分钟后和你一起进……”
话尾被打断:“你其实根本不用进拍卖会,对吧?”
安室透一顿。
的确。他今天来的另一个目的是一位外籍企业家,公安一直怀疑他参与非法走私,今天他刚好和合伙人约在这里见面,他需要接近对方调查。
从之前的观察看,对方并没有进入拍卖会的意思。
“收起你过甚的保护欲,公安先生。”
松田伊夏戴上那副面具。眼睛轮廓也随之被隐藏在下方,只留下盈盈的亮色。
他转过头,笑容张扬肆意:“我从来不是什么需要保护的对象,而且,我也希望我们两个的合作是对等的。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各取所需,这样才合乎常理。而不是被像只不会走路的企鹅一样护在身后。”
“而且。”少年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行动方式。”
安室透的目光紧了又松。
半响,他似乎接受了对方口中的说辞:“的确。”
“那我先走一步,等调查完后再会合。”少年跨过地上的人,走到安室透身边。
“他就交给你处理了。”擦肩而过那一刻,他眼眸里闪过几分笑意,“daddy。”
说罢,松田伊夏不再理会身后那人瞬间僵住的动作,带着几分得逞的洋洋得意,迈步离开房间。
身影暴露在灯光之下。
他扶稳面具,又看了一眼那张被捏在手中的邀请函。
下角印刷着小字:索斯拍卖行,祝您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希望如此。
少年轻闭了一下眼睛,脑海中闪过一张记录烙印在灵魂上的面容。
好像好久好久没有看见那道旧日的影子了。
再次睁眼时,眼中已经没有半分笑意。
面容冰冷而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