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与女贼

黄昏时分,纷纷扰扰的秋雨始终下个不停,而我们的主人公亚森·罗宾此时正走在从博轮森林公园回家的路上。

罗宾没有带伞,因此他只好将衣领高高竖起,把帽檐拉得更低一些,并且让颀长的身躯微微前倾,大步流星地赶路。

不过,罗宾并不是一个人。他的大衣下摆处鼓起了一块,一双穿着红色袜子的小脚丫露了出来,一个孩子正与罗宾走在一起。而且,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后还跟着一条白毛狗,它那细长的毛早已被雨水浇透,紧紧贴在它的身上。它一边紧紧地跟在后面,一边不停地哈着白气。

当罗宾他们行至塞纳河畔的时候,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只有街道两旁的路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他们前行的道路。

摩德派莱思火车站附近的建筑物都是十分高大的,它们遮挡住了大量的光线,使得街道显得更加的黑暗无光。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罗宾的住所前,那是一所低矮破旧的小房子,与附近豪华气派的深宅大院相比,它是那样的毫不起眼。而且,它坐落在如此繁华的地段上,与周围的景物显得十分不协调。

铁栅门上挂着一块铭牌,上面写着“B·博若雅尼”的字样。显而易见,这又是罗宾的一个化名。

罗宾朝院子里面走去,迈步上了台阶,按响门铃后,便站在外面静候。

方才还寂静无声的屋子里,立刻传来了轻慢的脚步声,紧随而来的就是一阵拉门闩开门锁的声响。抚养罗宾长大的奶妈比克娣娃探出了头来,她是罗宾身边最亲近的人,把罗宾照顾得无微不至,对罗宾忠心耿耿。

“啊,少爷,你都被雨淋湿了,快把外衣脱下来!”

“嗯,天还没黑就下起了雨来。”

接着,罗宾将外面的大衣褪去,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露了出来。

“啊,这个小女孩是谁……她是从哪里来的?”

“她是我刚才在博轮森林公园闲逛时,在池塘边遇到的。我见她一个人抱着一条白毛狗,哭得十分伤心,就把她领了回来。”

“孩子,不要害怕,这里就是我的家,家里只有这位奶奶,你赶快进来吧!”

小女孩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畏惧的神情,并且还微笑着朝罗宾点了点头。这个小女孩长得非常清秀,满头的金发,显得十分漂亮可爱。

尽管她身上穿着的不是什么华美高贵的服饰,但是十分整洁。刚才在雨中行走的时候,她始终藏在罗宾的大衣下面,因此衣服丝毫没有被淋湿。这个时候,她正在用自己的小手帕温柔地给白毛狗擦拭着湿漉漉的身体。

罗宾将小女孩和白毛狗领进了屋内,这是一间由餐厅和卧室组合而成的房间,显得十分宽敞明亮。屋子里的壁炉内燃烧着熊熊的火焰,让人一见就感觉到舒服、温暖。

白毛狗撒欢似的跑到壁炉前的地毯上,摇晃起了身子和尾巴。小女孩则伸出手去到壁炉旁烤火,温润的笑脸被映照得红扑扑的。在火光的映衬下,她那满头的金发也愈发明亮起来。

“这是多么俊俏活泼的一个小姑娘啊,怎么会一个人在公园里哭鼻子呢?”比克娣娃奶妈用低低的声音问罗宾。

“我在公园里见到她哭得十分伤心,便停下脚步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据她讲,她已经在那里等她妈妈很长时间了,可她妈妈却始终不来。我想,她可能被她的母亲遗弃了,因此心中十分怜悯同情她。当时的雨又下得很大,所以我便让她躲到我的大衣下面,把她领回了家来。”

“或许是因为经济萧条的原因,这段时间以来,报纸上常常报道这样的事情,多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啊,真是让人心疼……”

比克娣娃一边说着,一边去厨房准备晚餐。

时间不大,晚饭就做好了。罗宾、比克娣娃和小女孩在一起享用晚餐的时候,罗宾用和善亲切的口吻打听起小女孩的身世来。

“小妹妹,你的名字叫什么啊?今年几岁了?”

“我叫艾德华,今年6岁了。”

“哦,这个名字真好听,你妈妈今天为什么没来接你啊?”

“我妈妈经常带我出去,每次她都让我待在一个地方等她,等她办完事情之后再过来接我。我今天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她来接我,雨又下得很大,我心里非常害怕,便把迭戈……迭戈就是那只白毛狗的名字。”

小女孩低下头去,一边看着正在吃东西的迭戈一边继续往下说道:

“我便抱着迭戈哭了起来,直到后来遇到了叔叔。”

“你爸爸去什么地方了?”罗宾放下了汤匙,问艾德华。

“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这个小女孩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这样的情况与那些被遗弃的孩子越来越像了,罗宾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艾德华,一边在心里暗自琢磨着。

小女孩狼吞虎咽地喝着肉汤,可以看得出来,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

没过多久,一顿很简单的晚餐就结束了。艾德华和那只叫作迭戈的白毛狗在壁炉前嬉戏了起来,罗宾和比克娣娃一边注视着艾德华,一边喝着晚餐后的咖啡,还不时地低声交谈几句。

“她被她的母亲遗弃了,我们应该到警察局去报案。”

“是啊,假如她不是的话,她的母亲一定着急死了,我看不如在报纸上刊登一则启事吧!”

“这样也好,我先到博轮森林公园警察局去报案,然后顺路去报社刊登启事。”

说罢,罗宾朝比克娣娃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弄出什么声响来,因为小姑娘艾德华现在已经靠在迭戈的身上,快要进入梦乡了。

“她肯定累坏了。”

“你把她抱到床上去吧,给她盖好被子,别让她着凉了。”

“好的。”比克娣娃轻轻地把小女孩抱了起来,迭戈被弄醒了,它不高兴地晃动起了它的小耳朵,艾德华却始终紧闭着双眼,一双小手向下垂着,嘴里还在喃喃呓语:

“妈妈……”

“或许她正在做她妈妈抱着她的梦呢。”善良慈祥的比克娣娃热泪盈眶地对罗宾讲道。

罗宾也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悄无声息地为比克娣娃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半个小时之后,罗宾正在书房中草拟给报社的启事时,比克娣娃又轻手轻脚地走下了楼。

“小姑娘睡得香甜极了,她或许正在做梦呢,把我当成她的妈妈了,还紧紧地抱住了我呢。”

当比克娣娃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双眼之中闪烁着母性的光辉和慈爱的泪花。

第二天一早,罗宾便来到了博轮公园的警察局报案。

“昨天黄昏时分,我在公园发现了一个6岁左右无人照看的小女孩,她在伤心地哭泣,天又下着大雨,所以我就把她领回了家。不知道她的妈妈有没有到这里来找过她?”

“是的,是有一个人到这里来找过。”一名外形十分威严的警官如是回答道。

“艾德华原来并没有被她的妈妈遗弃。”罗宾在心中暗自思忖着。

“昨天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一位三十五六岁的女士来过这里,当时她的手中提着一盏油灯,向我们询问是否见到过一名6岁左右的女孩,在得知我们并未见过之后,她的脸上立刻现出了万分焦急的神情。随后,她便提着那盏油灯,跑到池塘边的树林里去四处寻找。

“当时,雨下得越来越急,油灯所散发出来的微弱灯光在茂密的树林中似乎很快就要消失了一样,我觉得她是那样的孤立无助,所以便和她一起去寻找了。遗憾的是,直到最后也没有找到,致使那位女士无比失望地离去了。片刻之后,她又来了,这次还带来了七八个男子,这些人帮助她一起寻找,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于是便有人出主意说是不是掉进了池塘里,所以他们便借了一艘小艇,划到池塘中来回打捞,可是在池塘里并没有发现那个小女孩的尸体。那位女士说她的孩子还带着一条狗,那条狗总是形影不离地跟在她的身边,如果小女孩掉进池塘里的话,狗一定会去救她的,因为那条狗十分聪明伶俐。

“那位女士还说,她的孩子十分漂亮可爱,因此很有可能是被不法之徒给拐走了。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落下了伤心的泪水,我便宽慰她道,天上下着这样大的雨,您的孩子肯定是被好心人领到家里去了。那位女士听完我的话才止住了哭声,离开之前她留下一张字条,告诉我一旦有了那个小女孩的消息就立刻通知她。你看,就是这张字条。”

说着,警官打开了一本工作日志,从里面取出一张字条来。

罗宾将字条上的地址抄录了下来,随后便带着艾德华和迭戈去寻找那位母亲了。

那个地址距离罗宾的住所十分遥远,大约在路德旦森林附近。

刚出门的时候,罗宾一边往前走着,一边看市区交通地图。不一会儿,迭戈便来到了它所熟悉的街道,所以神气十足地跑到前面领路。

时间不长,罗宾他们终于来到了字条上所写的地址,这是一条狭长的街道,两旁排列着低矮的房屋。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怎么是一间没人住的空房子?”

罗宾连忙向周围的邻居打听,然而无人知晓小女孩的妈妈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就在今天早晨,七八个男子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搬上了车,然后车就开走了,不过我不知道她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一位住在附近的老人如此说道。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件奇怪的事情着实让罗宾感到匪夷所思。

“七八个男子……公园警察局的警官也是这样说的,那七八个男子究竟是什么人呢?难道……”

“那么,那位女士是干什么的?”

“你指的是她的职业?”老人反问罗宾。

“是的。”

“这个嘛,我就不太清楚了。住在这里的人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任何人都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那名女子似乎是一个寡妇,她有一个女儿,就是这个小姑娘。她常常带着女儿外出,而且每次都是一个男子来找过她之后才出门的,有的时候甚至好几天也不回来。”

“真是奇怪……”一个疑问又一次在罗宾心中升起,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这个孩子是如此的聪明可爱,难不成她的母亲是……”

罗宾环顾了一番空空如也的房子,没有办法,只好领着无比失望的艾德华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罗宾顺便去了两家报社,并且刊登了相关启事。罗宾在心中暗自思忖,假如艾德华的母亲在报纸上看到启事,她肯定会找上门来的,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亲口打探一番她的身世了。

当天,罗宾还去拜访了警务办公室的老刑警盖利玛尔。

此时的罗宾尚未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因此还没有闯下如雷贯耳的名头,不过,一些小型的案件,罗宾倒是着实做了不少,而且每次总是能够毫发无损地逃离现场,这些都不能不引起老刑警盖利玛尔的关注。因此说,尽管罗宾这时没有犯下什么案子,完全没必要担心自己会被警方扣押,但是,警方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还是可以治罗宾的罪的,因此还是一切谨慎一些的好。

尤其是当面对盖利玛尔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时,无论你做下的案子如何天衣无缝,他凭借那双犀利的眼睛都能够一眼瞧出其中的端倪,不少心怀鬼胎的犯罪分子一见到他就会被吓得心惊胆战,因此他也得了一个“魔鬼警探”的称号。

因此,饶是罗宾这样神通广大、身手敏捷的人,在盖利玛尔面前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于是,罗宾在拜会“魔鬼警探”之前,为自己精心地乔装改扮了一番,他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老实巴交并且朴实无华。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罗宾才从容地踏进了盖利玛尔的警务办公室。

只见老警探盖利玛尔此时正在屋中查阅罪犯的花名册,老警员已逾花甲之年,一副老花镜都快要从鼻梁上滑落下来了。

罗宾走上前去送上了自己的名片,只见上面印着如下的字样:

艾特卢思公司博挪尼·贝塔

盖利玛尔警官将老花镜向上推了推,仔细地端详了罗宾一番,然后笑着对罗宾说道:

“原来是罗宾老弟你啊,好长时间不见了!”

老警探的话着实令罗宾大吃了一惊。

“您把我认出来了?”

“不管你如何乔装改扮,也休想瞒过我这双眼睛。”

“您真是太令人佩服了!因为要见您,我这才特意改扮了一番,没想到您一下子就把我给看穿了。”

“我干警察这一行已经大半辈子了,而你毕竟还缺乏很多的经验,因此,即便你的易容术再高超一些,也休想瞒过我的眼睛。”

老警探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把罗宾安排到沙发上坐下。

“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你最近也没犯下什么案子啊,莫不成又干了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

“当然没有,我这次是来找人的!”

“找人?你想让我再替你找一个冤大头,你好狠狠地痛宰一顿?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恳求您帮助一个孩子寻找她失散的母亲。”

“你说什么?这可不像你往日行事的风格啊!你是不是故意说得这么感人肺腑,好将我蒙骗,然后从中谋取利益?”

“不是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还请您听我讲完事情的全部过程……”

于是,罗宾便将他是如何在公园里见到小女孩,以及后面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老警探盖利玛尔。

“我按照那位女士留下的字条上面的地址,找到了她的家,可没成想里面空空如也,小女孩的母亲在当天的早上搬了家,去向更是无人知晓。”

老警探听罢紧锁起双眉,开始苦苦思索起来。

“真是件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你没打探出那个女人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小女孩母亲的行事蹊跷至极,把我也弄得一头雾水。”

随后,罗宾又向老警探讲起了那位女士与七八个男子在一起的事情。

“哦,这就更加令人感到难以捉摸了。你看这样好吧,我先让下面的警员去调查一下情况,一有新的进展就立刻打电话通知你。只不过,你是一个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要想找到你可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啊!”

“那倒没关系,即便找不到我本人,也肯定能找到比克娣娃,她基本上都待在家里。”

“比克娣娃仍旧在照顾你吗?”

“除非我死了,否则她是不会离我而去的。虽然她有些时候会说一些让我不爱听的话,但我知道正是因为她是真心关爱我的,所以说起话来才会不加避讳,对于这一点,我心里清楚得很。所以,她每次批评教训我的时候,我都非常认真地听着。”

罗宾讲完这一番话,起身准备告辞。

“罗宾,先别急着离开,我有话要跟你说。”

接着,盖利玛尔目不转睛地注视了罗宾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

“罗宾,在我看来,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仅身手不凡,而且思维敏捷。假如你能够走上正途,光明磊落地做事情的话,你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赢取足够的财富和地位。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就比如说这次吧,你为了一个与母亲失散的小姑娘,跑到这里来寻求我的帮助。如此善良的一副心肠,怎会让你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别人都叫你作‘侠盗罗宾’,或许你正为此而自鸣得意,然而,这一绰号让人听了既感到痛心又感到惋惜。你应该作出抉择了,现在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吧,不知你意下如何?”

平常总是一副严厉模样的老警探盖利玛尔,与罗宾说的这一番话居然是如此的语重心长、言辞恳切,真是大大出乎罗宾的意料。

罗宾听完大受感动,然而,他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老警探的一番美意。

“您的谆谆教诲,令我倍受感动,同时我也会时刻记在心上的。可是,这样的转变是不可能发生的,从我六岁那年开始,我就已经是个窃贼了。”

罗宾的回答令盖利玛尔惊诧万分,于是,他透过老花镜又仔仔细细地审视了罗宾一番。

罗宾只好重新在沙发上坐好,开始述说自己儿时的遭遇。

“我6岁那年,和母亲寄居在一个伯爵的家中。我的母亲出身在一个富贵之家,曾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且她的婚后生活也过得相当幸福美满。然而好景不长,在我5岁那年,我父亲不幸惨遭破产,一夜之间从千万富翁变成了穷光蛋,他无法经受住如此巨大的打击,从而选择了自杀轻生,一了百了。

“父亲的去世致使我们母子二人失去了依靠,过上了流浪的生活。恰在此时,我们得到了一位伯爵夫人的收留,在她的家中住了下来,我母亲也成了这家人的管家。那位伯爵夫人正是我母亲上学时的好友,然而她却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她之所以会收留我们母子,正是为了宣扬她那扶危济困的慈善家之心。因此,即便我的母亲多么尽职尽责,也无法得到应有的回报。更有甚者,我的母亲一旦稍有差池,那个女人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她,而且还经常在背后说我母亲的坏话,讥笑她、挖苦她。伯爵夫人的所作所为,让我的母亲痛苦万分,以至于夜半时分常常抱着我伤心地哭泣。从那时候起,我便对伯爵夫人恨之入骨了。

“我自己暗暗立下誓言,总有一天要让那个可恶的女人尝到我的厉害,也好让我的母亲出出胸中的恶气。伯爵夫人有一条价值连城的项链,不仅被她视为珍宝,并且常常以此作为夸耀的资本,伴随她出入各种高贵的场合。每次舞会和酒宴,她都会戴着那条项链出席,而每晚入睡之前,她总要小心翼翼地把项链存放在卧室隔壁的房间内。我打算将那条项链弄到手,于是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地形,那个房间的门总是紧锁着的,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门了,不过却有一个天窗可以进入房间之中,而我瘦小的身躯刚好可以通过。”

“你说什么?这就是你6岁时做的事情吗?”老警探盖利玛尔无比惊异,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显而易见,他对罗宾所说的话深表怀疑。

“不错,就是我做的。得手之后,我把项链拿到首饰店去变卖了。毋庸置疑,一个年幼的孩子,拿着如此昂贵的项链去变卖,是一定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因此我对人谎称我的这一举动是出于家中大人的派遣,而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我的脑瓜从小的时候就很灵光。”

罗宾说话的声调一降再降,显而易见,对于自己年幼时的斑斑劣迹,他不愿过多提起,或许是出于羞耻之心,或许是不堪回首。

老警探看了看罗宾,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原来如此。那么,项链究竟是怎么变卖的呢?

“前面几家的营业员都对我起了疑心,然而到了第四家店铺时,却发生了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家店铺不加任何盘问就买下了项链。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况,那家店铺的店主或许也知道项链是偷来的,而窃贼偷到手后又指使一个孩子来变卖。所以,店主出的价钱极低。”

“那个家伙一定是个经常收购赃物的惯犯。”

“其实,我偷那条项链并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痛恨伯爵夫人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虚荣心以及对我母亲那种不公正的待遇。就这样,我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卖掉了几颗钻石,所得钱财悉数交给了我的母亲,贴补家用;剩下的比较贵重的钻石和金链,我仍然完好地保留着。”

“哦,这就是发生在‘怪盗罗宾’幼年时期的事情啊,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老警探盖利玛尔听得有些瞠目结舌。

“就在我窃取项链的第二天,伯爵打算将项链存入银行保管的时候,却猛然发现项链早已不翼而飞了。于是,伯爵开始追查此事,伯爵夫人更是严格盘查了每一位仆人,可最终仍旧一无所获。

“案发伊始,伯爵夫人便疑心到我母亲的头上,因此她很快就简单粗暴地断定是我母亲偷取了那条项链。她怒斥了我们一顿之后便将我们母子二人扫地出门了。我母亲原本清白无辜,却蒙受此不白之冤,因此她难过万分。后来,我们回到家乡,过起了一贫如洗的拮据生活。就在那个时候,比克娣娃来到了我们家。实际上,她一听说我们回来,就从附近的村子赶过来看望我们。她见我们的生活如此清贫,便不由得感慨万分:‘我在给少爷做奶娘的时候,你们的生活是幸福而富足的。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老爷过世之后,你们母子二人的生活居然过得这样清贫。’于是,她后来便留在了我们家中,悉心照料起我们母子来。当我的母亲想要付给她一些报酬以表达感激之情的时候,没想到比克娣娃却毅然决然地拒绝了我母亲的这番心意。

“当我母亲卧病在床的时候,比克娣娃始终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床前照顾她。后来,我的母亲因病去世了,比克娣娃便将我带到了她的家中,是她将我抚养成人,还供我上学。”

“你的学生时代以及在村子中生活的时候,可否又行窃过?”

“村里的百姓个个都心地善良,他们不仅同情我的遭遇,而且对我爱护有加,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对他们下手的。”罗宾斩钉截铁地说道。

“原来如此,假如是一个为富不仁的恶人,你便会对其大肆行窃;而如果对方是一个好人,你就绝对不会打他的主意。你这样的行径确实与侠盗之名非常相称啊!”

“是的,虽然我自小就做一些鸡鸣狗盗的事情,但我绝对不会对善良人下手的。这是因为我是‘V.G.P’。”

“什么是‘V.G.P’?”

“就是侠盗[3]的缩写。我一贯以‘V.G.P’为行事准则。”

“哦,原来如此。”老警探盖利玛尔不由得点了点头。

“比克娣娃向来非常疼爱我,她总是称呼我为‘拉菲少爷”,因为我的小名就叫拉菲。后来,当她听闻别人称呼我为‘侠盗罗宾’的时候,总是会教育我说:‘拉菲少爷,你可千万不要再做为非作歹的事情了。’可是,我已经不可能回头了,只能将窃贼一当到底。不过,我并没有因为别人称呼我为侠盗就飘飘然起来,只不过多年积累的恶习着实令我无可奈何,随着年龄的增大和阅历的增长,我的阴谋诡计也渐渐多了起来,作案时也变得更加胆大妄为。没想到后来竟然因此而得到了‘侠盗’的称号。

“不过,稍微对我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我与一般的窃贼是截然不同的,有些人十分认同我是‘V.G.P’,所以我的每一次作案都隐含着一层侠士的意味。然而,我在内心里是非常不愿意当一名窃贼的,我对自己所从事的这种肮脏低贱的职业也深恶痛绝。一旦我想起这些事情来,我在内心中就开始不断地谴责自己,夜不能寐的时候,我也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可是,我已经本性难改了。现在,只有‘V.G.P’的称号能让我略微感觉到一些心安理得。对于我来说,将恶人们通过非法途径获得的财富窃取过来就是我的工作,然后再拿这些钱去扶危济困,去帮助穷苦百姓,这就是我的生活。”

当罗宾讲完最后一句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挺起胸昂起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老警探。而盖利玛尔只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罗宾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朝着老警探深深地鞠了一躬,言辞恳切地说道:

“其实我是不该对您讲那些不足挂齿的故事的,请求您一定要帮助那个女孩找到母亲,拜托了!”

罗宾讲完这句话便转身告辞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罗宾正在剃胡须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罗宾连忙停下手中的事情,尽管他的脸颊上此时还尽是白色的泡沫。

“比克娣娃,请先接一下电话,我正在刮脸,走不开。”

于是,正在二楼为罗宾收拾卧室的比克娣娃跑下楼去接电话了。

“喂,请问哪里?您要找谁?什么?是警察局……哦,警务办公室,是盖利玛尔警探,请您稍等一下。”

脸色苍白的比克娣娃将电话听筒放在一旁,朝洗手间飞奔了过去。

“少爷,大事不好了,有个警务办公室的盖利玛尔警探找你,少爷……他怎么找到你的,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又做下了什么案子?”

“您先不要如此惊慌,事情并不是像您所想象的那样,他是因为艾德华寻母的事情才给我打电话的。”

“原来如此,害我虚惊一场。一大早就有警察把电话打到家里来,我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您可别说这样的话,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都挺安分守己的。”罗宾自嘲似的笑着说道。接着,他一边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泡沫,一边拿起了电话听筒。

“喂,我就是罗宾,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是盖利玛尔,我们已经掌握了艾德华母亲的情况,不过,那可说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哦?我想我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你猜得不错。事情是这样的,那个女孩的母亲是一个大名鼎鼎的女飞贼。那天,在你将小女孩领回家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也就是下午6点钟左右的样子,公园附近的一所豪宅被窃贼洗劫了。昨日夜间,森林公园的警察局局长向我们警务办公室汇报,被窃豪宅的房主名叫包博达,是个腰缠万贯的企业家。由于儿女们早已各自成家,所以他便赋闲在家安享天伦之乐。案发当日的下午,包博达和他的夫人去参加大儿子举办的宴会了,因此家中只留下一个男仆和一位厨娘。包博达叮嘱完他们要仔细看好门户后,便放心地前去赴宴了。然而,待他们兴尽而归之后,却发现自家的卧室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更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是,在细致地检查了一番之后发现,他们的金银珠宝已经被洗劫一空了。

“案发之时,仆人和厨娘都待在各自的房中,而他们的房间都位于二楼。据他们所讲,整个傍晚他们都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于是,包博达迅速向警察局报了案,局长派出专员到案发现场实地勘察,可是却没有发现任何有窃贼潜入的痕迹。后来,经过一番缜密而细致的搜寻之后,警方终于在护栏的外面找到一处窃贼翻墙而入的脚印。不过,宅子的所有门窗都是完好无损的,因此现在还无法搞清楚窃贼是怎么进入卧室的。

“随后,一名年富力强的刑警又进行了细致的侦查,或许你也听说过这位能干的刑警的大名,他叫布特若尔,他断定窃贼是用万能钥匙将保险柜打开的。此外,他还在地毯上发现了一个女人的鞋印,并且在那个印迹的附近找到了两三根白色的长毛。布特若尔将它们都收集起来,送到警察局进行鉴定,鉴定的结果表明那些都是狗毛。”

“什么,狗毛?”

“是的,是狗毛。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以为那是猫的毛。可是,据仆人讲,宅子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猫的踪影,因为他们的主人是十分厌恶猫的。在布特若尔看来,这件事情十分蹊跷,因此才将那几根毛拿回警局化验,化验的结果表明那是一条白狗的毛。而且,狗毛就在鞋印的旁边。

“布特若尔苦思冥想了一番,终于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那伙窃贼之中,肯定有一名女子。这个女人非常喜欢狗,因此常常与狗在一起嬉戏打闹,如此一来,狗毛就粘在了她的衣服鞋袜上。还有另外一种解释,那就是在案发当日,一条狗与窃贼一同潜入了案发现场。值得注意的是,当天下午五点左右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因此如果窃贼带着狗潜入的话,狗的爪印应该会留在地毯上,因为狗肯定会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然而,我们在现场根本就没有发现狗的爪印,因此布特若尔断定窃贼并没有带狗潜入,而在案发现场发现的那些狗毛是粘在女窃贼身上然后脱落的。罗宾,布特若尔的判断力和嗅觉是不是也十分敏锐?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随后,得意的笑声从电话听筒的另一端传了过来,罗宾也不禁笑着说道:

“非常感谢你的提醒,我今后一定会加倍小心的!”

“另外,我要跟你说的还没有讲完呢。警局局长对现场进行了一番检查之后,就来到了公园的警局,向那里的干警询问是否见到过可疑分子,没想到他们果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据公园警局的警员讲,一位女子正在寻找一个6岁的女孩,女孩的身边带着一条白狗,这与你上次向我描述的特征十分吻合。那个女人发疯了一般地寻找女孩,而且还找来七八名男子帮她的忙,那些人把公园里的池塘都翻了个遍。由此可以推断出来,那个女人就是对包博达住所进行洗劫的窃贼之一。随后,警局局长对那个女人的容貌以及体态特征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据公园警局的干警描述,那个女人的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六岁,肤色略黑,眼珠是黑色的,头发也是黑色的。”

“那说不定是经过一番乔装改扮后所呈现出来的模样,她的女儿艾德华可是长着一头耀眼的金发啊!”

罗宾一边用手摩挲着刚刚刮过的脸颊一边说道。方才的泡沫此刻已经干了,断须之处还略微有些痛楚。

“警局局长将女窃贼留下的住址抄录了下来,随后立刻派出警力前去抓捕。没成想,那个住所早已变得空空如也,邻居们也对那个女人的去向一无所知。”

“那么,女窃贼的真实姓名查出来了吗?”

“这个已经弄清楚了。她的名字就叫卡诺吉尔,大名鼎鼎的女飞贼,想必你也对她早有耳闻吧?”

“那倒没有,我对女飞贼没什么兴趣。”

“是吗?卡诺吉尔的丈夫是在三年前去世的,那个男人生前也是一个令警方深感头痛的江洋大盗。他去世之后,卡诺吉尔便继续统领起丈夫的部下来,成为了他们的新首领。虽然目前还没有将卡诺吉尔抓获,但我们已经掌握了准确的情报,不出几日便能将整个团伙一举破获。我对你所讲的这些就是你想知道的关于女孩母亲的情况,其他的事情,待她归案后我再与你联系。”

说完这些话后,老警探就挂上了电话。

转眼间十天过去了,老警探盖利玛尔又给罗宾打来了电话。

“卡诺吉尔已经被抓获归案了。”

“什么?真的被抓住了吗?”

“千真万确!她当时正企图从马赛逃往意大利,不过,就在她即将登上轮船的时候,警方将她抓获了。”

“那么,她的那些同伙也同她一起被捕了吗?”

“不,只抓到了她一个人。她乔装改扮成一副贵妇人的模样,据说是满头的金发,身穿一套华美高贵的服装。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将她转移到此地关押。如果你打算让艾德华与她母亲相见的话,你可以在近期安排一次她们的会面。”

罗宾仔细地思考了一番,然后说道:

“我认为还是不要见面了,如果让艾德华看到她的妈妈带着手铐,那么对她幼小的心灵所造成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你说的有道理。如此一来,我们就要对那个小女孩隐瞒事情的真相了。”

“真是太感谢您了!”说完,罗宾轻轻地挂上了电话。

此刻,可爱的小女孩艾德华正在罗宾的身旁与小狗迭戈玩耍嬉戏。

日历又翻过了十页,老警探盖利玛尔又给罗宾打来了电话。

“请速到警务办公室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于是,罗宾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了警务办公室。

“你来得正好,法庭很快就要对女飞贼卡诺吉尔作出判决了。”

盖利玛尔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铅笔,一边对罗宾如此讲道。

“你觉得判决的结果将如何?”

“不会少于十年的有期徒刑,说不准会判十五年呢。由于她多年以来一直干着偷盗的事情,并且总是窃取一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因此法庭会对她从重判决的。”

“待法庭宣布最后的判决结果时,请您务必要通知我一下!”

“难不成你也要来听判决结果?”

“是的,我非常关注这个结果。”

罗宾离开警务办公室后,直接返回了家中。艾德华正待在家里和小狗迭戈玩耍嬉戏,一看到罗宾进门,她立刻跑了上来。

“爸爸,你去什么地方了?”

最近这段时间,艾德华已经改了对罗宾的称呼,从先前的“叔叔”变成了现在的“爸爸”,同时,她也称呼比克娣娃为奶奶。

“我出去工作了。”

“爸爸,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啊?”

艾德华仰起头来仰视着罗宾,一双湛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孩子的这一问令罗宾的心中不由得一紧,他心想,自己终日无所事事地待在家中,难不成使这个小女孩对自己起了疑心?

在罗宾想来,自己是绝对不能让艾德华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而且,他也不想让艾德华知道关于她妈妈的事情,这个孩子的幼小心灵一定要在自己的精心呵护下健康成长。尽管她的母亲在作案的时候也会带她同去,但从来没有让她亲眼看过一次作案时的情景。如此看来,女飞贼是绝对不希望女儿走上自己这条老路的,因此,罗宾觉得自己更有义务替艾德华的母亲隐瞒这一切。

想到这里,罗宾摸了摸艾德华的头,又与她和迭戈玩耍了一会儿,随后便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三天后,女飞贼卡诺吉尔迎来了法庭对她的判决。没有案子审理的时候,旁听席总是空荡荡的。而此时,这里却被一些好奇的人们挤了个水泄不通。当然,罗宾也混杂在这群人之中。

只见犯人卡诺吉尔此时正站在被告席上,双手被手铐紧紧地铐住,低垂着脑袋,一头金色的长发乱蓬蓬的,但仍展现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这可真是一个魅力十足的女人啊!”罗宾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想道。

很显然,艾德华那一头招人喜爱的金发,就是得自她母亲的遗传。然而,由于这段时间以来卡诺吉尔一直被关押在看守所,因此这时脸色显得十分苍白憔悴。

法庭的审判长对卡诺吉尔的犯罪事实进行了一一举证,随后,轮到被告人卡诺吉尔进行自我陈述了,只见她将一些法庭并未提出指控的罪行也一一招认,由此可见,她这次是甘心认罪伏法了。

审理到了最后阶段,审判长宣布卡诺吉尔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这样的判决结果引得旁听席上一片哗然,人们都没有想到刑期会是如此的长。

“假如被告不服从法庭的判决结果,可在与律师协商之后,办理提请上诉的相关文件。”审判长威严而庄重的声音回荡在法庭之上。

卡诺吉尔低着头说道:

“十分感谢,不过我并没有上诉的打算。我身上的罪孽是如此的深重,因此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也是理所应当的。”

说完这句话,卡诺吉尔闭上了双眼,似乎是想要将混乱的思维理出一个头绪来。片刻之后,她又继续说道:“我所犯下的罪行是不可饶恕的,而且三番五次地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事到如今,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所犯罪行的后果是如此的严重。就在我大肆行窃的那个晚上,在公园里等待我的爱女走失了,这或许就是我所感受到的上帝对我的惩罚。

“案发当晚,我携带着得手的金银珠宝,到公园里去寻找在那里等待我的女儿。然而,我苦苦寻觅也不见她的踪影,不知道她是迷路了,还是被坏人拐走了,或者是掉进池塘里溺水而亡?对于女儿的下落,我至今仍不知晓。不过,在寻找她的漫长过程中,我逐渐意识到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我万分惶恐,难道说我的所作所为触怒了上天吗?于是,我祈求上帝对我的宽恕,然而我的女儿至今杳无音信,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罪孽有多么深重。我一定是一个被上帝抛弃的人,我之所以现在毫无保留地供认出自己的罪行,是想求得上帝对我这个罪孽深重的人的宽恕。

“对于我的刑期,我丝毫不放在心上,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对我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当我刑满释放的时候,我的女儿能够站在监狱的门口接我回去,只要能有那一天,我就心满意足了。现如今,我已经对自己所犯下的全部罪行供认不讳。如果上帝愿意宽恕我,让我能够再见到我心爱的女儿,即便让我立刻死去我也心甘情愿。在这十五年的服刑期间里,我将以我们母女的重逢作为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审判长大人,我想你肯定能理解一位母亲的心情,即便你再加重对我的判决,但只要能让我再见我的艾德华一眼,就是让我立刻死去我也毫无怨言。我的女儿名叫艾德华,今年已经6岁了,满头金发,是个非常活泼可爱的小女孩。然而,她此时或许正和她的小狗流浪街头呢,在座的各位先生、各位绅士,如果你们见到了她,请务必告诉我,我在此恳求你们的帮助。”

说完这些话,卡诺吉尔就面对着审判席在法庭上跪了下来,用被手铐铐住的双手支撑住身体,放声大哭。

卡诺吉尔入狱后的第二年,罗宾将艾德华送进了巴黎附近的一所小学读书。这所学校是教会办的,与那所圣梦黎加女子学院有着很深的渊源。

罗宾之所以将艾德华送到这所教会学校来,就是想培养出她对于上帝的虔诚信仰,让她成为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

“尽管她的母亲是一个江洋大盗,但女儿并非就会走上母亲的老路。况且,她的母亲现在已经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了,因此我相信,艾德华今后必定会成为一个虔诚信奉上帝的善良女子。

“希望艾德华今后不要像我一样具有冥顽不化的不良习惯,我一定要教导她走上正途。”

罗宾在心中如此盘算道,这份苦心不亚于天下任何一位父母。

比克娣娃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还特意挖苦罗宾:

“拉菲少爷,你这一回可是办了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善事啊!如此一来,艾德华就不会堕入罪恶的深渊了。”

比克娣娃如此挖苦完罗宾后,两个人便将全副的精力投入到了艾德华的学业上。

时光飞逝,转眼间就过去了四五年,此时的艾德华已经成为了圣梦黎加女子学院的一名学生,并且住宿在学校里生活和学习。

现在的艾德华已经出落成一个端庄漂亮的少女,一头靓丽的金色头发,一双碧油油的眼睛,闪烁出智慧的光芒。

每当艾德华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时,总会有人好奇地问:

“咦,这是谁家的小姐啊?”

不仅如此,很多从艾德华身边经过的人都不禁回过头来,傻傻地望着她。

在学校里,艾德华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这令她的同学们总是对她艳羡不已。艾德华待人热情大方,因此同学们都喜欢和她交朋友。每当学校要排演话剧的时候,女主角都非她莫属。

然而,在艾德华读高年级的时候,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而这件事情正好发生在被艾德华称呼为“爸爸”的罗宾身上。

近几年来,罗宾始终赋闲在家,表面上看来虽然无所事事,但他的内心里其实早已心急如焚。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罗宾的家财快被耗得一干二净,就连最基本的日常生活也快难以维持了。以至于很多次比克娣娃想上街买些菜来吃的时候,却不得不打消这样的念头,因为她钱包内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

于是,比克娣娃常常背着罗宾将自己的珠宝首饰变卖成现金,然后贴补家用。对于这一切,罗宾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非常明白,他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自从艾德华成为了罗宾家的一员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去偷盗过。

在罗宾看来,艾德华的母亲是一个江洋大盗,因此这个小女孩或许早就凭借着直觉知晓了母亲的底细,只是她的母亲还始终蒙在鼓里罢了。然而,最令罗宾感到担心的是,艾德华有一天会识破自己的真面目。假如艾德华得知自己最敬重最亲近的人是一个窃贼,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平日里最宠爱自己,像父亲一样照顾自己的罗宾,居然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江洋大盗,得知这件事的艾德华想必不仅仅会大吃一惊,还会大失所望吧!

此外,生长在一个盗贼世家中的艾德华,或许血液里就渗透着江洋大盗的特质和禀赋吧!因此,罗宾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对艾德华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能让艾德华看出我的真实面目来!”

一次,罗宾拜访老警探盖利玛尔归来后,艾德华向他问道:

“爸爸,你出去干什么了?”

罗宾告诉她说自己出去工作了,于是艾德华又接着问他:

“爸爸,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罗宾不支一声,蒙混了过去,尽管如此,罗宾还是被艾德华那有所察觉的神情搞得心神不宁。

艾德华的问话令罗宾十分惶恐,他甚至怀疑艾德华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谎言。而且,艾德华是一个聪慧机敏的小女孩,以她的睿智和直觉应该很容易就能看穿别人的真实身份。

还有一次,罗宾到警务办公室去找盖利玛尔警探商谈关于艾德华母亲的事情,回到家之后,艾德华也追问起了他的行踪。

“这个小女孩始终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可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大意啊!”

每当罗宾想及于此,他都会更加谨慎地审视自己的一举一动,生怕有丝毫的漏洞被艾德华抓住。同时,为了防止艾德华对自己产生怀疑,罗宾大幅减少了自己外出的次数。然而,现实生活的窘迫还是迫使罗宾不得不重操旧业。这一天,罗宾终于重出江湖了。

艾德华住宿在学校后,罗宾有了可以随意外出的自由。然而,背着艾德华出去干偷鸡摸狗的事情,着实令罗宾的心中十分不安,因而他行动的时候也失去了往日的热情。

罗宾出门之后,先来到了贫民窟的一所小房子,这里是他租下来用来化装易容的地方。

30分钟之后,从这间屋子里面走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穷困潦倒的男子,与往日那个西装革履的罗宾判若两人。罗宾像一个无业游民一样在大街上闲逛着,片刻之后,他走进了博轮森林公园。

森林公园内有着郁郁葱葱的森林,因此附近的学校经常组织学生到这里来开展课外活动。

“假如艾德华的学校也组织学生们到这里来活动的话,说不定能见到她呢!”

罗宾想到这里,便将帽檐压低了一些,更加警觉地朝前走着。

没过多长时间,罗宾开始为自己的过度紧张而感到好笑,他的容貌毕竟已经经过了一番乔装改扮,因此艾德华是不可能认出他来的。

罗宾步行穿过森林公园,途中经过了塞纳河畔,这条著名的河流从巴黎的市区曲折流过,为这座古老的城市平添了几分秀丽的风光。

最后,罗宾来到了胜捷满森林,这座森林坐落在巴黎的西部,是很多人散步的场所。而罗宾也打算将他作案的目标锁定在这座森林里的某个人。

罗宾乔装成一位面黄肌瘦的无业游民,此时正缓慢地在森林中行走着。就在这个时候,两个看起来像日本人的青年自森林深处走了出来。

这两个人的附近并没有其他的人,因此他们一边散步,一边叽哩咕噜地进行着交谈。罗宾不懂日语,因而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两个人很可能是日本大使馆的武官。”

或许是由于经常佩剑的缘故,这两个年轻人的左肩要稍稍高于右肩,而罗宾也正是根据这一点推断出二人的身份的。

“如果真是武官的话,他们的身上应该没有多少钱。”

不过,由于这里游人稀少,为罗宾提供了一个作案行窃的绝佳良机。只见罗宾慢慢地朝那两个人靠近过去,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罗宾瞅准时机将手伸进了其中年纪稍大的那个人的口袋。

然而,与此同时,罗宾也遭到了重重的一击。一阵剧痛袭来,罗宾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过了几分钟,罗宾苏醒了过来,他睁开双眼朝四周环视,只见那两个日本武官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罗宾用手撑地,想要站起身来。然而,小腹处的疼痛感却使他难以立刻站起。

“真是晦气,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罗宾自怨自艾地慢慢抬起头来,突然发现自己的胸前有一些白乎乎的东西。罗宾仔细观瞧,发现那是两张面值10法郎的钞票,这令罗宾不由得大吃一惊。

罗宾把两张钞票拿在手中,发现其中一张的上面写着字:

救济

“上帝啊!”这两个字大大出乎罗宾的意料之外,他再一次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那两个日本武官的身影?罗宾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

“那两个日本武官看我如此穷困潦倒,便对我施以了救济。”罗宾想及于此,眼泪不由得从眼眶中滑落了下来。

“那个日本武官给了我重重的一击,令我昏倒在地。随后,他们把我身上翻了个遍,但却发现我是如此的一贫如洗,因此救济给了我20法郎。他们二人料到我很快就能苏醒过来,因此将两张钞票放在了我的胸前,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罗宾很快便想到了那两个人的良苦用心,他一面摩挲着自己的小腹,一面一瘸一拐地在森林中行走着,心中充满了感激。

“我的小腹遭受到了重重的一击,然而,那个人所使用的招数却并非拳击里的拳术。那么,他使用的是什么拳法呢?我今后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那样的拳术。”

罗宾的心中如此想道,然而小艾德华的心中此时却充满了孤独感。

“不知道妈妈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去了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接我,难道她就真的这样一去不复返了吗?”

虽然艾德华的父亲去世之时她还年幼,尚不记事,但是,几年前那次与母亲分别的一幕却至今仍然深深地铭刻在她的心中。她总是能够回忆起自己与母亲在公园里分手时的情景,而自那次分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同母亲见过面。

“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找我?每当她外出办事的时候,她总是会让我待在附近等她回来。每次要和我分开的时候,妈妈总是事先与我约定好回来的时间,然后准时返回。即便是迟到了,也绝对不会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然而那一次,妈妈迟到了一个小时也没有赶回来。没过多久,天上就开始下起雨来,我当时感觉冷极了。万幸的是,爸爸很快来到了我的身边,并将我领回了家。可是,他终究不是我的生身之父。上帝啊,妈妈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我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我真想躲在她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天哪,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与你相见呢?”

艾德华每次在从学校回罗宾家的路上,都会亲眼目睹到很多对母女在一起的情景,这就让她不得不回想起自己的母亲来。

那条小白狗迭戈,在圣梦黎加院长的特许之下,也可以被艾德华带进学校。而迭戈在学校里也颇受艾德华的同学的宠爱。迭戈的陪伴是唯一能够使艾德华得到快乐的源泉,然而,母亲至今杳无音信,还是令她不免感到伤感寂寥。

每当艾德华的同学们谈论起自己的母亲时,艾德华都会迅速地躲到一旁。久而久之,同学们都察觉到了这一点,只要有她在场,同学们都绝口不提自己的母亲。

心思细腻的艾德华也自然察觉到了同学们对自己的呵护和好意,并曾为此感动得暗自落泪。

这个学期转眼就要过去了,卡梅会的会长来到了学校,与她同来的是一位三四十岁的修女。会长和修女先到教室去观看了学生们上课的情况。当她们来到艾德华所在的班级时,那位修女见到艾德华后便不由自主地尖叫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然后一言不发地跟在会长的身后离开了。

不过,艾德华早已发觉了有一位修女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因此她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

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一个女学生受到院长的差遣来到艾德华所在的教室。只见她不知与艾德华的老师说了些什么,随后老师便对艾德华说道:

“艾德华,有人来找你,你跟着她去吧!”

听了老师的话,艾德华感到十分疑惑不解,但她还是不言不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跟着那位女生走出教室,来到了走廊上。而在艾德华看来,今天的走廊居然比往日长了好几倍。

随后,她们来到了院长办公室的门前,那个女学生朝艾德华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去。艾德华的心不由得开始了一阵剧烈的跳动,手也颤抖起来,不过她还是敲响了门。

“请进!”院长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艾德华小心翼翼地走进门去。只见三位女士围坐在圆桌旁,她们分别是院长、会长以及那位修女。

“艾德华,请坐到这里来。”院长十分和蔼地示意艾德华坐到她所指的一个空座位上。

艾德华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要知道这可是她第一次走进院长办公室呢。

坐在艾德华对面的是那位修女,她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艾德华,而双眼中则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你叫什么名字?”修女用颤抖的声音问艾德华。

“艾德华。”即便是这样简短的回答,艾德华的声音也是发颤的。

“果真是这样……十年前,你是不是在博轮森林公园走失了?”

“不错,那是一个下雨的傍晚。”

“你的身边有一条白色的小狗吗?”

“是的,它的名字叫作迭戈。”

这时,修女十分激动地站起身来,一下子将艾德华搂在了怀里,随后呜咽着说道:

“孩子,我的女儿……”

“妈妈……”艾德华也真切地呼唤了一声,之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待在妈妈的怀里尽情哭泣。

院长一边在胸前划着十字,一边念念有词:

“阿门,上帝保佑,阿门,上帝保佑。”

几天之后,一个身着黑衣白帽,修女打扮的人前来拜访罗宾。

“我是艾德华的母亲。”

“啊!你是……”

由于事出突然,罗宾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么,那么你就是……”

罗宾的口中终究没有说出“江洋大盗”这个词来。

“不错。”这位修女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我就是以前的江洋大盗卡诺吉尔,说起来真是令人不堪回首啊!”

罗宾愣了愣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破尴尬的气氛。在这段时间里,罗宾回想起了法庭宣判时女大盗卡诺吉尔那一番发自肺腑的陈述,接着,他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位修女,真是世事无常,一切都有可能。

“那么,你现在已经金盆洗手,弃恶从善了……”

“是这样的,在卡梅会长的帮助下,我已经痛改前非了。会长赐给我的教名是贝诺黎加。”

“感谢上帝!要是艾德华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会多高兴呢!我这就打电话到学校去把她叫回来见你。”

“不必了,我和艾德华已经在学校见过面了。她告诉我说,是你将她从饥寒交迫的困境中领回了家,因此对你感激万分。而且,假如我当时顺利地找到了艾德华,或许我仍然会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执迷不悟,并且继续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情。

“承蒙你的帮助,我的女儿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我当时四处寻找她,可始终不见她的踪影。直到有一天,我终于翻然悔悟,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后来,法庭判处了我十五年的有期徒刑,在服刑的第十个年头,由于表现良好,我被提前释放了。出狱之后,我立刻就去了卡梅会,从而成为了一名修女,随后便在会长的谆谆教导下刻苦修行。然而,我和女儿能有重逢的这一天,全是拜您所赐,您对我们母女俩的恩德,我们将永远铭记在心!”

卡诺吉尔的一番话语,让罗宾听得热血沸腾。

“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你和艾德华能够重逢,我真替你们高兴,同时我也相信你们今后一定会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事情是这样的,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的下半生要为上帝而活。因此,我恳求你能够继续收留艾德华,帮助她成长为一个诚信善良的好女孩。”

“你想错了,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种正人君子,我的真实身份是被人们称为‘侠盗’的亚森·罗宾。”

“你说什么?你是……”

这一回轮到卡诺吉尔吃惊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们母女俩的大恩人居然是一个盗贼。这样的事实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我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所以,天真无邪的艾德华不应该生活在我的身边。我想,还是让她回到你的怀抱之中吧,只有这样她才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等到艾德华在圣梦黎加女子学院毕业后,可以继续深造去念大学,也可以留在母校当老师。不管艾德华是继续深造还是留在学校当老师,我都恳求你能够继续收留她,而她长大成人后也要报答你的养育之情。我的这个想法已经得到了卡梅会会长的认同和许可。”

“你这样说就让我觉得难办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怎么能够每天生活在贼窝里呢?”罗宾发自肺腑地说道,他的语气透露出一股孤寂伤感的意味。

“真是没有想到啊,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星期天,艾德华回到了罗宾的家中,听罗宾讲述了她母亲上门拜访的事情,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

“也就是说,我在完成女子学院的学业后,就要从爸爸的身边消失了?”

“我之所以要做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了你打算。”

“你真的就是那个侠盗罗宾吗?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真的,我还有很多的部下呢。”

“无论如何我也无法相信这一点,别让我离开你,我要永远待在你的身边。”

“这是绝对不行的!”

一贯对艾德华宠爱有加的罗宾,这次换了一种无比严肃认真的态度说道。

“你应该待在你母亲的身边,学习她那种对上帝恭敬虔诚的态度,走上一条正途。因此,你绝对不能始终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在你完成学业之前,你可以继续住在学校,待日后上了大学后便与你的母亲一起过那种对他人有益的生活吧!”

尽管罗宾嘴上对艾德华冷酷无情,但他的内心却是无比难过哀伤的。

听完罗宾的一番话,艾德华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因为在她的心目中,罗宾就是对她无比慈爱的生身之父。然而,一想到自己即将与罗宾永远分别了,伤感便一阵阵地向她袭来,因而泪水就止不住地掉落了下来。

这时,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罗宾与艾德华一同走上街头,街上此时已是一片银装素裹。只见两三个人站在街口的停车处,他们的身上已经落满了雪花,如同雪人一般。

罗宾与艾德华来到一辆马车前,这辆马车的车厢顶部也堆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罗宾将艾德华搀扶上车,马车缓缓行驶起来,罗宾屹立在雪中与她挥手告别。艾德华则双手紧握马车护栏,目不转睛地望着罗宾。

罗宾没有将雨伞撑开,而是任由鹅毛般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头上和身上。

“艾德华,别了。”

罗宾在内心里暗暗说道,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我就这样与我心爱的艾德华分别了,今生今世再也不能与她相见了。”

这时,一种凄凉哀怨的心绪占据了罗宾的心头,他眼睁睁地望着艾德华乘坐的马车离去,直到那辆马车渐渐地在雪中变成一个黑点。

罗宾将衣领竖了起来,低垂着脑袋,默默地走回了家。罗宾按响了门铃,比克娣娃走出来开门。

“少爷,你一定冻坏了,快进来,我已经把炉火生起来了。”

接着,比克娣娃如同照顾一个孩子似的帮罗宾脱去了外套。罗宾对她说道:

“比克娣娃,我们很快就要搬走了。”

“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匆忙地搬家呢?”

“因为我再也不能见艾德华的面了。”

“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她很快就要上大学了,会非常的忙。”

“可是,上大学后也可以经常回家来看看啊!”

“不,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她要去她母亲那里。”

“啊,艾德华找到她的母亲了,这真是太好了!她的母亲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的母亲是卡梅会的修女,所以艾德华要去同她的母亲作伴。”

比克娣娃与罗宾在一起生活了多年,因此对罗宾的禀性了如指掌。每当罗宾遇到令他不愉快的事情时,不管与他谈什么问题,他都会不置一词的,因此比克娣娃不再言语了,无可奈何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上帝啊,难道我就这样与艾德华永别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伤感涌上罗宾的心头,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孤单寂寞。

几天之后,巴黎香榭区的一家典当行失窃,放在保险柜内的300万法郎不翼而飞。

这家典当行的经理是一个无比贪婪的奸商,一旦有典当东西的顾客在第一天没有将物品赎回,他便会立刻出售。此外,他还放高利贷给那些急需用钱的人,因此穷苦的百姓都既痛恨他又害怕他,大家常常气愤地抱怨说:“他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个衣冠禽兽!”

还有人说:“那些放在保险柜中的巨款,都是穷苦百姓们的血汗钱。”

然而现如今,这家典当行被洗劫一空了。警方得知此事后立刻派出警力赶到现场,然而却没有取得丝毫的进展。

老警探盖利玛尔也亲自率领部下赶来,一番勘察搜索之后,他也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

“肯定是那个人干的!”

对于本案的真凶,盖利玛尔其实早已心知肚明。

门窗安装得再严密也起不到丝毫的作用,而保险柜是被人用万能钥匙打开的,装满300万法郎的钱袋子就这样不翼而飞了,只留下一个外面印有“A.L”的空袋子,里面还有一只在不停爬动的甲壳虫。

“这个臭小子,这是在向我示威啊!”

老警探盖利玛尔随后发布了紧急命令,挖地三尺也要把罗宾给找出来。然而,罗宾与比克娣娃此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警方在进行了一番紧密的搜查之后,仍然找不到丝毫的线索。

又过了几天,卡梅会的慈善箱内突然出现了300万法郎的现金,上面并未写明捐款人的姓名,因此这笔钱是谁捐的便无从知晓了。

之后,卡梅会四处打听捐款人的姓名,但始终一无所获。后来,他们将这笔巨款投入了扶危济困基金之中。

此时,艾德华也成为了卡梅会的一员,而她的教名是蒙丽加。

每天的早晨、中午、傍晚三个时间,艾德华都会来到她母亲贝诺黎加的房中,与母亲一起做祷告,一起朗诵《圣经》。母女二人正是以对上帝的虔诚信仰为纽带,从而长久地生活在一起。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贝诺黎加正在房中聚精会神地祷告,以至于连蒙丽加走进来她都没有发觉。

进门之后,蒙丽加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贝诺黎加祷告完毕,站起身来,用满含热泪的双眼注视着蒙丽加。

“母亲,您在做什么祷告?”蒙丽加首先发问道。

“一个不幸者的美好灵魂。”

贝诺黎加用轻柔的声音回答道,然而,她内心中的悲伤之情却不经意地流露了出来。

“不幸者……他是什么人?”

“他就是你的父亲,慈爱善良的博若雅尼先生。”

“啊,他就是……”

蒙丽加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实在不想说出“B·博若雅尼”正是罗宾的化名。

“是的,就是他的灵魂。”

说到这里,贝诺黎加显得十分悲伤,但又平静地继续往下说道:

“他的心地是那样的善良美好,可又总是十分孤独,在他看来,他命中注定就要成为一个窃贼。然而,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那么的光明磊落,即使是最绅士的君子也无法与他相提并论。他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对恶人施以最严厉的打击。从社会道德的角度来看,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江洋大盗,然而,他那善良的心地却使得他即使站在上帝的面前也问心无愧,完全有理由得到上帝的赞美与祝福。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却或许使他无法升入天堂,这令人既感到同情又感到可怜,我不愿意见他死后步入地狱,所以我才会这样不厌其烦地为他做祷告。为他向上帝祈祷,希望他有一天能弃恶从善,希望上帝能宽恕他的罪行,同时也保佑他平安喜乐。”

贝诺黎加说完这些话,便目不转睛地望着女儿。

蒙丽加似乎听明白了母亲的话,点点头然后说道:

“母亲,我也要为这个父亲做一次祷告!”

“好,母亲与你一起做。”

于是,母女二人跪倒在地,双手交叉在胸前,闭上双眼,开始默默地祷告,一直做到深夜时分。